一条报道过不少家庭新形式,引发热议。
一起养娃,互相扶持,不再内耗。
在贵州侗寨,女性们的共居生活
“全女共居”指的是,女性基于共同的信念,遵守一定的承诺或契约,决定或长久或短暂地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今年45岁的黄善宇和46岁的金荷娜,是相识超过10年的好闺蜜。2016年,各自未婚的她们,为了给即将到来的晚年生活做准备,合伙买下市中心一套100平米的公寓,开始探索一种新的共居模式:既保留了单身生活的轻盈感,也能享受与人同居的诸多好处。
两个女人以室友的身份住在一起很常见,但到了金荷娜和黄善宇这样的年龄,关系就不太一样了。她们互称为“同居人”,有点像室友和夫妻的结合体。
但毕竟不是夫妻,很多事情也要算清楚。她们开了一个家庭账户,每个月分别往里面存入同样金额的钱,作为共同的生活费。
因为没有“夫妻义务”,也没有“女人就该如何如何”的性别偏见,在她们这段全新关系里,两人的相处规则,是可以平等、自由去设定的。2019年,这对韩国闺蜜把自己的经历写下来,畅销亚洲,成了很多单身女性的偶像。
《拼团人生》出版后,韩国这边相继出版了不少类似的故事。除了婚姻这个所谓的“正常家庭”,确实出现了更多的居住方式和家庭关系,离异人士,鳏寡独居的中老年人,都可以像她们这样搭伙过日子。
有读者说,“因为情谊而互相照顾,而不是出于义务的勉强付出,这样的生活模式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90后的一一是湖北人,一直想尝试“全女共居”的生活方式。2023年6月,一一在网上与饭饭和阿桐相识,发现她们也有这种想法,而且她俩也是不打算结婚。
一起装给家具上漆
饭饭和阿桐在南京,一一就飞到南京,和她们一起租下江宁区一栋别墅,签了3年的租期,同时开启对外招募。她们对入住者的要求很简单:生理和心理性别为女性,且不带男性回家。“共居”涉及到的面向非常具体:谁买菜、谁做饭?公共空间卫生怎么维护?费用上怎么分摊?家电维修谁来找人……这些细枝末节,是最容易起摩擦的,需要有明确的规则。
一周菜谱,考虑营养均衡和每个人的口味
是工作量比较大的家务
另外还有一些家务,是成员们必须要分摊的,比如做早餐、食材采购、制定菜谱,每周轮换。除此之外,快乐是加倍的,简直就是“全女版的老友记”。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会一起打游戏,晚上9:30的时候一起跳健身操。
一一很希望能将这个“全女共居”模式复制下去。因为这次的招募,有很多姐妹入群,她就把这个群做成线上社区,在同一个城市的有共居需求的姐妹,可以自己组队,然后找到房子。
比如单亲妈妈们可以共居、夜猫子共居、宠物人共居……她们也会在群里分享已有的共居经验,遇到问题怎么去解决,帮助大家形成一个有效的沟通机制。
“贵州侗寨共居实验”是由95后的乐乐和另外3个女孩发起的,她们都是数字游民。她们希望这个“全女共居”不单只是一群人住着,而是一个让大家互相链接、探索自我的契机。
整个“共居”为期1个月,最短是7天起订,最久的住了30天。来的人有数字游民、Gap期的学生、公务员、暑期放假的老师,还有的职场上班族是请了年假过来的,年龄集中在20-40岁之间。大家会自己发起活动,有个姐姐是学马伽术(又称以色列格斗术)的,她就专门教大家防身术、反击性骚扰。还有个姐姐是景观设计师,她会经常需要做一些汇报工作,她就教大家怎么去做Presentation。
大家洗完澡之后都几乎是不穿bra的,在晚上夜聊的时候,有个女生就说“终于有一个空间,能让我肆意地晒出自己漂亮的内衣了。”在这个群体里,大家会越来越认可自己,越来越接受自己,很妙的一个转变。而且后来乐乐发现,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很少有女生化妆,大家都是很真实地面对彼此。一群未婚未育的女性拼单买房、抱团养老,已经成为最时兴的生活方式。但早在100年前,广东地区的自梳女(终身不婚的女性,又称姑婆)为了互相照顾和养老送终,就会集资购买房屋,共同生活。
潇月访谈的一位姑婆
姑婆屋肇庆观音堂航拍
1997年出生的艺术家浦潇月发现,这种机制如今鲜有人知,她们所住的“姑婆屋”也几乎消亡。
从2021年开始,她走访了近30位自梳女及其亲友,寻找广东地区遗失的姑婆屋建筑。通过大量的访谈,她们拼凑出了自梳女在姑婆屋里的生活细节。姑婆屋都特别大,基本上都有300~500平米,一般分为两层。
虽然是集体生活,但每一位自梳女也有很强的个体性。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自己的钱自己赚,生活用品都是自己买自己的,比如说梳头的茶籽油,就是你一瓶我一瓶。和封建时期的结婚女性相比,她们多了很多的个人空间。
姑婆屋里的窗户和姑婆的拖鞋、遗留的旧碗
姑婆屋有一个买位机制,30、40岁的时候,有了一点积蓄,就可以出一点钱,提前为自己在姑婆屋买个位,但真正住进去可能是60岁,年纪大了以后和别人互相关照。有点像现在的养老院。自梳女跟现在的不婚主义,不完全一样,也不是后人期待的那种纯粹的“独立女性”。这种看似被动的、退而求其次的选择,里头同样体现了这些女性的智慧、力量和创造性,也体现了她们与外界的关系。
在对婚姻与女性主体性有了更深入的思索之后,一些独立女性决定探索一种新的家庭模式。
88年出生的古月,曾经的海归研究生、上海白领,为了摆脱城市生活的束缚,只身来到云南的山里。在这里,她结识了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杨树。他们不结婚,生了娃,住在没有电的泥土房子里,一边享受低成本的原始生活,一边探索开放式的两性关系。古月的老家在江西的一个镇,妈妈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家里面的两个男人,爸爸和弟弟,都很少帮她,互相指责比较多,所以古月很排斥传统的家庭模式。
古月理想中的两性关系,用一个英文单词来说就是partner,和婚姻相比是一种比较松散的两性关系。来到云南,荒野的环境,对人的生存能力要求很高,加上女性身份,很容易引起很多人的猜测。古月觉得有个伴很重要,所以找到了杨树。
在山上生活,古月一直强烈的要求,要有各自的卧室,经济也是各自负责管理。家务上各自有擅长的部分。这是古月实践这种两性关系的第三年,很多事情不清晰,都在慢慢摸索。但她相信,“人这一辈子应该多经历一些,可能心境就容易宽广一点。当我认可人生允许各种体验发生的时候,我的焦虑和不安全感也随之降低。”90后的啵啵茶和夏夏目前生活在加拿大,正处于柏拉图式生活伴侣(PLP, Plantonic Life Partnership)的关系中。PLP指两个人结成伴侣关系,但这种关系的基础不是浪漫爱(爱情)或性关系。PLP并不限定性别,可以是两个同性好友,也可以是异性好友来组成。啵啵茶和夏夏之前也各自谈过恋爱,有过男朋友。PLP与友情的根本区别,就是它的“承诺性质”。
假如两个好朋友合租的话,大家会预期这个合租是暂时的,最终他们会各自结婚,搬出去。但是PLP关系,往往是以同居(长久在一起生活)为最终目标,有时候,爱情关系甚至是要为PLP关系让步。啵啵茶和夏夏本来就是不婚主义者,更不想要生小孩,但都还是希望可以找一个生活上的伴侣,互相陪伴。因为她们在生活上彼此支持,关系也有承诺性质,“确实已经获得了传统浪漫关系里的亲密感和安全感。”
40岁那年,Jenna一个人去医院,生下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20多岁一直到怀孕前,工作一度占据了Jenna大部分的生活。她从事的是与外事相关的工作,也为自己攒了一些经济能力与⻅识。
图源Jenna小红书账号“Gabriel&Mama”接近35岁的时候,Jenna突然很想要一个小孩。仿佛是随着年龄生出了一种母性——单纯地想和一个小生命链接。Jenna认为,“亲密关系需要运气。在我看来,世界上极少人遇到了真正合适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是凑合,还有很多人在亲密关系中不快乐。我宁愿不要这样的关系。”在选择精子的时候,Jenna做了非常认真的考量。精子提供者的健康、理科逻辑能力、人格、运动水平、外表,对她来说都是并列重要的程度。“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单亲家庭不够完整,其实在很多貌似‘完整’的家庭,不够成熟的父母也没能给到孩子有质量的关注和陪伴。所以单亲只是个形式,孩子是否感到安全、 幸福,来自于具体的家庭和具体的家长。”Jenna原本特别想要一个女儿,想养育一个新时代的女孩,教她独立,教她不必过典型女人的一生。结果开奖是一个男孩,“我就养育一个新时代的男孩,希望他真正自信,⻓成文明社会中真正理解和尊重女性的男人。”
离婚后的女性,开始尝试一种全新的家庭模式:作为“离婚搭子”,住在一起合伙带娃。
王洁和李欢,是两位来自安徽的90后单亲妈妈,分别有一个5岁的女儿和7岁的儿子。她们从学生时代就认识了,是19年的好朋友,几乎是亲人的关系。李欢是在儿子半岁时离婚的,之后独自带娃六年。王洁现在处于分居走流程阶段。协商离婚后,她带着孩子回到老家待了一年,很快陷入了抑郁状态,于是打算独自带孩子试试。
李欢邀请王洁来合肥一起住。李欢说:“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房子是李欢买的,位于合肥的高新区。王洁每个月付给李欢2000元房租,作为一家四口日常开销的一部分。两个人住在一起后,开销是减半的,做4个人的饭和2个人的饭,平均下来肯定前者更便宜。基本上3000元以内能搞定。工作中,如果孩子遇到突发状况,她们会互相扶持。家长会,如果对方工作忙不过来,她们也会作为对方孩子的家长出席。
一家四口外出旅行
在教育孩子上,俩人性格很互补。李欢比较严格,负责辅导作业,孩子犯了错讲道理。王洁是孩子王的性格,平时陪孩子玩比较多。两个小孩的相处模式和普通兄妹一模一样。虽然在孩子们的概念里,会觉得他们是一家人,但在伦理方面,李欢和王洁也会特别注意。今后孩子长大一些,比如到了青春期,她们打算在隔壁买套房打通。这样既可以维持“离婚搭子”模式,又可以给到两个孩子私人空间。
小邹和小郭最开始是同事,俩人最早是因为在出差途中被分到一个房间,慢慢彼此熟悉起来。聊天的过程中,她们发现俩人都在办理离婚手续,于是越聊越投机,慢慢成为闺蜜。如今,小邹离婚3年,有一个3岁的女儿。而小郭带着5岁儿子独自生活,已经进入第4个年头。不久前,小邹辞去工作,来到好友小郭的城市,住进小郭全款20万买的房子里,她们决定搭伙过日子,一起把孩子养大。图源:悠然妈妈
她们意识到,离婚后人生才真正开始。“没有婆媳矛盾、家庭的琐事。两人个很少发生矛盾,不会消耗彼此,更不会忽略对方的感受。”日常生活,房子是小郭的,小邹有一辆价值7万的代步车。吃住都在一起,生活费平分。接送孩子是轮流来的,生病的时候,也会像亲姐妹一样彼此照顾。她们认为,“搭伙过日子,本意是相互鼓励。因为经历了一段不合适的婚姻,但我们还是认为爱人与被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现在,两个孩子在她们的养育下,健康活泼、自信开朗,她们希望大家不要给离婚的女人贴任何标签。“我们觉得离婚带娃是我们做过最勇敢的决定,也希望所有女性可以排除万难,做最快乐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