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1年，佛罗伦萨进行了一场荒诞的审判，一个名为萨洛莫内·迪·博纳文图拉的放贷人被指控非法放贷，并被判处20000佛罗林的罚款。尽管萨洛莫内在法庭上为自己的行为进行了辩护，但这并没有对判决产生任何影响。而这场不公正的审判背后所揭示的，是西方历史上最著名的种族偏见。
萨洛莫内·迪·博纳文图拉，是一位富裕而正直的人，居住在意大利的托斯卡纳。1422年，萨洛莫内开始与父亲老博纳文图拉一起经商，他的诚实使他赢得了客户和伙伴的尊重，从而成为一名成功的放贷人。萨洛莫内大部分的生意在距离佛罗伦萨10英里的小镇普拉托开展，每年准时给佛罗伦萨财政部上缴150佛罗林的执照续期费用。1439年，萨洛莫内迎来了一次扩大生意规模的机会，佛罗伦萨财政部官员暗示他可以在佛罗伦萨做生意，萨洛莫内也很高兴有这么一个机会。为保险起见，他甚至以自己儿子的名义签署合同，为的是不想让自己的生意过于招摇而招致佛罗伦萨人的不满。
然而，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
1441年，萨洛莫内在没有任何预先警告的情况下被传唤到佛罗伦萨法庭，被指控违反了法律。检察官指出，尽管合同名义上是他儿子签署的，但实际业务是萨洛莫内在经营，因此他涉嫌违规放贷，有犯罪嫌疑。萨洛莫内申辩称自己只是在代表孩子进行交易，这并不是什么应受到责备的事。萨洛莫内发自内心地相信佛罗伦萨的法律会给他主持公道，但他太天真了。
事实上，这场审判根本无关真相与正义。
因为，佛罗伦萨政府急需一笔资金来买下圣塞波尔克罗镇，但是他们无法通过合法手段筹措资金，那么对有钱人巧取豪夺便成了首要选择。审判萨洛莫内的唯一目的就是夺走他的财产。所以，萨洛莫内的辩护注定没有任何作用，法官无视他的反对，认定他有罪。萨洛莫内被判处20000佛罗林的罚款，这可是一笔巨款，30年前，乔瓦尼·美第奇为了当选教宗而行贿的金额也仅是这笔罚款的一半。萨洛莫内从此一贫如洗。
审判结束后，佛罗伦萨人便开始讨论起萨洛莫内的不幸，但没有人对审判结果表示惊讶，更不会对司法不公表示不安。他们普遍认为对萨洛莫内的审判结果是完全合理的，尽管萨洛莫内并没有触犯法律，但他身上确实有“原罪”——萨洛莫内是个犹太人。
犹太人在意大利半岛居住的历史相当悠久，中世纪时几乎各个城市都有犹太人居住。随着文艺复兴时代的到来，意大利半岛的犹太人数量持续增加，意大利城镇繁荣的景象吸引了欧洲各地的犹太人前来定居，博洛尼亚、威尼斯、米兰这样的意大利城市也欢迎犹太人的到来，15世纪中叶，仅在意大利北部就有200多个犹太人社区。尽管犹太人在托斯卡纳居住的历史并不算长，但托斯卡纳依旧从这些移民身上受益良多，犹太人的到来为托斯卡纳许多行业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意大利城市中的犹太人很快便融入了当地的生活，有人指出到了15世纪中叶，已经很难区分犹太人和基督徒了。通过商业活动和放贷，犹太人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并为自己所在城市的运作提供了急需的资金。犹太人不仅在商业领域扮演着重要角色，而且在诸多其他领域也发挥着作用。比如在医学领域，犹太医生就凭借对阿拉伯和希腊知识体系的了解，受到了比起西欧同行更广泛的追捧和更高的地位。
鉴于犹太人在意大利社会中扮演的重要角色，犹太人享有一定程度的宽容和尊重也是可以理解的。早在598年，教宗格里高利一世就宣布犹太人不应该因他们享有的特权而遭受偏见。13世纪的教宗更是授予了犹太人罗马公民的身份。1419年，教宗马丁五世也重申犹太人所享有的不被歧视的权利。这种宽容有务实的考虑，也有文化上的驱动力——文艺复兴时期许多犹太人成为了具有影响力的人文主义者，甚至还有宗教上的考虑——任何人都难以否认犹太教与基督教的同源性。
然而，如果认为文艺复兴时期的西欧社会对犹太人的敌意消失了，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随着这些西欧人对犹太人的了解越来越深入，偏见和敌意也越来越根深蒂固，最终演变为极端仇恨。尽管西欧人承认两个宗教的同源性，但反犹主义的根源依旧是宗教性的。犹太教拒绝承认基督耶稣为救世主的观点，使他们与基督徒产生了巨大的鸿沟。当时著名的神职人员锡耶纳的贝尔纳蒂诺就曾指出，只要犹太教不承认基督耶稣的神性，那么无论它与基督教有多少共同点，犹太教都是低劣的异端。至于犹太人要为基督耶稣的受难负责，则更是老生常谈了。
从这一点引申出了基督徒对犹太人的普遍敌意，他们认为犹太人将对基督教信仰产生有害的影响，将犹太教视作一种“疾病”，更是将深入各行各界的犹太人视作基督教社会的严重威胁。即便西欧人乐于从犹太人那里获得贷款、教育和治疗，但他们依然积极采取各种手段来反对犹太人和他们的信仰。1454年，吉安诺·马内蒂撰写了《反犹太人和异教徒》，他在文中对犹太教展开攻击，并劝导佛罗伦萨的犹太人皈依基督教。
也正是在这种愈演愈烈的反犹气氛中，出现了那场对萨洛莫内的荒诞审判，然而幸运的是萨洛莫内失去的仅仅是财产。到了15世纪末，针对个别犹太人的零星侵犯变成了对犹太人群体的系统性迫害。1475年的特伦特，一位名为西蒙的两岁小男孩失踪了，经过大规模寻找后，西蒙的尸体在一个犹太家庭的地下室被发现。最终18名犹太男子和5名犹太妇女被逮捕，并被指控谋杀。在严刑逼供下，他们“坦白”了罪行，最终13人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每当萨洛莫内·博纳文图拉身处佛罗伦萨时，他都要被迫在左胸佩戴一个醒目的黄色O型标志，以提醒旁人自己的犹太人身份，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1516年，意大利最国际化的城市威尼斯宣布犹太人将限制在一个新的犹太社区中居住，这便是欧洲第一个犹太隔离区的诞生。文艺复兴在历史上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新时代里，犹太人却遭受着越来越严重的歧视。
参考文献
[英]亚历山大·李：《丑陋的文艺复兴》，唐建清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2年。
韩雯羽：《1475年特伦特西蒙血祭事件研究》，河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9年。
（作者：浩然文史·ABC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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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7 07: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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