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杨沐 短片｜青年访谈「瑞私拜」
出品｜凤凰网在人间工作室
“这个b婚就结到这里了！”
伴随着十个女孩的齐声大喊，“嘭”地一声，手持礼花筒喷出蓝色爱心形状的五彩纸屑。坐在人群中央的寿司，身着黑色吊带裙，戴珍珠耳环，一头微卷的长发，笑容明媚。
一群女孩聚在KTV包间内，为主角寿司举办离婚party。伴随着《你要跳舞吗》的BGM，寿司手捧鲜花，站在“热烈祝贺女明星，百万人气博主宋女士单飞”的展板前开心地大笑。
跨火盆、吃蛋糕、敲破壳蛋、大唱《分手快乐》，在喧闹欢快地氛围中寿司向维持了4年的婚姻告别。
几天后，寿司将这次离婚party剪辑成35秒的vlog发布在社交网络，文案写着“早知道离婚这么快乐，早就离了！”，这条视频获得22.5万点赞，1.6万收藏和将近1万条评论。
■ 图自视频截图。
网友们在下面评论道，“怎么办，隔着屏幕想给你放一挂鞭”、“这种活动太有必要了！”、“这是全网第一人吗？我居然才发现离婚就值得这么庆祝！！”
三个月前，寿司委托好友摄影师Felix为自己全程跟拍离婚。这也是Felix第一次尝试离婚跟拍。此后，伴随着离婚跟拍在社交媒体的“火爆”，Felix又做了六、七场离婚跟拍。
在Felix看来，充满仪式感的离婚跟拍，是当代年轻人跟过去的自己告别。而离婚并不是人生的败笔，毕竟婚姻很难以成败而论，“不同阶段有不同阶段的自我认知，只要当下的状态是满意的，我觉得任何形式都是可以的。”Felix对凤凰网说道。
正如日剧《最完美的离婚》中所说，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其目的都是要幸福地生活下去。
33岁的寿司是一名生活博主，在她细腻的镜头下，生活显得慵懒舒适，软装好物、海边露营、猫猫日记都是她的分享主题。也正是源于对生活的体察，让寿司产生了离婚跟拍的想法。
几个月前，寿司去民政局提交离婚申请，她发现大厅里很多登记结婚的人会请摄影师跟拍。“我觉得结婚有相应的仪式感，那离婚也需要。”寿司向凤凰网表示。
据“后浪研究所”报道，寿司和朋友吃饭时，她将这个想法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告诉好友Felix，没想到两人一拍即合，领离婚证那天，Felix跟拍了寿司的离婚全过程，包括那场异常出圈的离婚party。
■ 图自视频截图。
和以往拍摄经验不同，因为离婚跟拍的特殊性，Felix只能通过局部特写和两人的背景故事去设计镜头语言。
拍摄前，Felix特地去民政局踩点，他发现婚姻登记处有一个“幸福婚姻学堂”小讲台，在寿司办完手续后，Felix找到一把剪刀和一个写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双喜红包，让寿司在“幸福婚姻学堂”前将红包的“双喜”字剪掉一半。
■ 图片由Felix提供。
“百年好合嘛，那我们就百年不好合，”寿司洒脱地说。
在传统观念下，离婚往往被当作一件“有前科”的事情，父辈们面对婚姻困境时大多选择“凑合着过”；但对于寿司这代人而言，他们的青春宣言似乎变成了：在婚姻中及时止损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今年9月，婚恋观察真人秀《再见爱人》第三季开播。三对夫妻，带着各自复杂无解的婚姻难题，踏上一段为期18天的旅程。
“每一桩摇摇欲坠的婚姻，都好似一座冰山”，冰山之下，是三种版本的婚姻——
美妆博主王睡睡和“爱无能”老公张硕；
能共苦却无法同甘的模特夫妻王诗晴和老纪；
共度风雨15载却步调失衡的中年夫妻，辩手傅首尔和“全职丈夫”老刘。
六位主角，将婚姻中的挣扎无奈、苦涩难堪一股脑儿展现在观众面前。也正因此，从2021年首播至今，每一季的《再见爱人》总能在网络引发热议。在此之前，中国并没有任何综艺是以“离婚”为主题的，它将“离婚”这件看似私人的事情变得公共化，打动了很多曾在或正在婚姻困局中的人。
某种意义上，《再见爱人》的成功也反映出人们面对离婚时心态上的转变。离婚曾是不可以大肆宣扬的“家丑”，如今，随着社会观念的进步，离婚变成了一种积极的人生选择。
即便对总把私生活藏着掖着的明星而言，离婚也不再是人生“污点”，她们开始形成新的时代叙事：离婚后重新搞事业、不再为男人而活、有钱有颜，又美又飒；
大流之下，普通女性也将自己的离婚经历发布在社交媒体上，帖子下面全是“恭喜”。
Felix认为，到了奔三的年纪，身边总有几个离过婚的人，离婚不该被当作一种禁忌，“两个人在一段时间里，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有开心有不开心，离婚是见仁见智的事，有些人觉得是一个新的开始，有些人其实并不想有新的开始。”
跟拍时，寿司显得开心而平静，带着“不会再被对方拖着节奏”的心态，寿司无比开心地奔向婚姻的终点，离婚对于她而言，无疑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越来越多的女生抛却掉对离婚的羞耻感，在寿司的视频下，网友“丸子甜品”评论道：“建议全国推广，有的女生还觉得离婚很羞耻，多勇敢啊！”
婚礼摄影师达奇见过许多种爱情，但离婚跟拍还是头一回。
离婚夫妻是达奇的好友，两人相恋十几年最终走向婚姻，达奇是两人的婚礼摄影师，每年都会帮他们拍周年纪念照，他见证了两人4年的婚姻生活，“甚至还在想明年纪念照拍什么主题，就突然跟我说要离婚”，达奇有些惊讶，但没问原因便答应了下来，他觉得也算“有始有终”。
跟拍是女生提出的，“离婚同样是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值得记录下来。”于是达奇顺势而为，成了Felix的“同行”。
朋友离婚后，达奇发现他们共同养了三只小狗，所以仍旧有联系。和大众眼中的离婚不同，当代年轻人离婚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和怨怼，他们似乎更崇尚好聚好散的离婚方式。
和结婚不同，离婚跟拍过于小众，网上能搜到的案例并不多，“各大平台搜一圈，都在说接这块的业务，但实际发出来的案例不超过十个。”Felix说道。
跟拍结束后，Felix把寿司的离婚跟拍照片发在社交媒体上——这门冷淡的生意就这样传开了，人们开始主动联系他做离婚跟拍，到目前为止，Felix接了六、七场离婚跟拍，平均一个月一场。
在接到离婚跟拍需求后，Felix会主动找被拍者聊天，询问离婚原因。碰到不愿多说的客户，Felix只好临场发挥。
在Felix看来，离婚跟拍不同于商业拍摄，可以拍摄完就收工，“这涉及到一些个人生活”，他将自己的角色定位为朋友，“更多的还是顾及到他心态上的一个变化”。
每次拍摄结束，Felix会邀请客户找地方坐着聊聊天，顺便将照片选出来。
五年前，Felix也曾经历过离婚。在拍摄期间，他会主动向被拍者提及自己过往的感情经历，希望借此舒缓他们的心理压力。碰到想继续拍摄的客户，Felix会帮客户拍一套写真，当作送给对方的礼物。
Felix很少碰到情绪激动的客户，“可能他们内部已经消化掉了，到真正办手续的那天其实已经过了反反复复情绪激动的阶段了。”
少数人在离婚当天仍会情绪崩溃，碰到这种情况，Felix会站远一点或是暂停拍摄，他认为当事人的情绪是离婚跟拍时十分重要的一环。
新奇小众的“离婚跟拍”曾一度引发热议，但在达奇看来，离婚跟拍这个行业，噱头大于实质，大部分来询问离婚跟拍的人停留在口嗨阶段。
在社交媒体上，摄影师发布离婚跟拍帖子要远多于像寿司这样的被拍者。“大多数人还是觉得没人知道为好，不敢张扬，”达奇说道。
除了低调处理的心态，还有一些人会担心照片引发回忆，本能地去避免留下照片。但在Felix看来，无论结婚还是离婚，只要是开心的状态就没问题，“三五年的时间在生命中流逝，开不开心都是一个过程，有头有尾就好。”
相比于离婚，如何转变心态，开启新生活似乎是更为重要的课题。
前段时间，社交媒体上流行一个梗，问父母“结婚有什么好处？”网友将长辈面对镜头时的犹疑、尴尬录下来，配以“妈妈的沉默震耳欲聋”的文案，引发诸多效仿。
但笑料终究是笑料，中国式催婚仍旧无处不在。
接触了一些离婚跟拍客户后，Felix发现来找他跟拍的大多是28岁到35岁的年轻人，结婚持续时间在三年以内，更多数据显示，很多人离婚是在2到3年内发生的。
“很多婚姻是半推半就的，在恋爱还没谈明白时，就被推着结婚、生孩子，两三年之内很快就会出问题。”
上大学时不让谈恋爱，刚毕业马上催着相亲，这样的叙事对于每个中国年轻人都不陌生。“等于刚拿到驾照就让你上高速，一路开到底，你连练习的机会都没有。”Felix如此形容中国式催婚。
香港大学法律学系教授贺欣曾在演讲中提到，我国女性主动提出离婚的情况占全国审结离婚纠纷案中的74%，而找Felix离婚跟拍的也是女性居多。
Felix也对凤凰网表示，女性在婚姻中承受的压力要大于男性，“女性如果要选择一个男性作为自己的结婚对象，她考虑的事情肯定比男性多很多。”
《再见爱人》导演涂涵也意识到，在节目制作前面试嘉宾时，男性都觉得婚姻没有问题，而女性都很清楚问题在哪里。
在Felix看来，大部分人离婚70%到80%都是沟通问题，“一方没有完整地表露出自己的想法，另一方可能也没有完整地get到对方想要传达的东西，很多都是讲一半不欢而散。”
美国休斯顿州立大学心理学教授罗兰·米勒在《亲密关系》中曾提出一个理论，“亲密的自我表露（即向他人透露个人信息的过程）和选择性地保留一些秘密都能促成婚姻的美满。”
相比男性，有着高表达欲的女性，更容易轻松自在地谈论自己的情感，而当她们感受不到伴侣的关爱、理解和尊重时，对婚姻的满意度便会下降。
Felix将离婚比作“毕业”，婚姻是一门课，有长有短，毕业后大家的走向各不相同。“重修这门课的话，会比第一次更好一点。”
■ 图片由Felix提供。
接触了很多离婚案例后，Felix仍旧没有对爱情失去幻想。“重点是遇到的人是谁，结婚与否都是个人选择，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就行。”
如今，Felix开启了自己的第二段婚姻，他会本能地避免踩第一次婚姻的坑。
“生活支离破碎，但如果有一个好的队友和你一起捡下这个破烂，我觉得也不错。”Felix说道。
参考资料：
1.《拍照离婚，他们比结婚还快乐》，新周刊，2023年3月
2.《「高调离婚」的年轻人：领证那天，我比结婚还快乐》，后浪研究所，2023年9月
3.《这届离婚的年轻人，为什么比结婚的还高兴？》，三联生活实验室，2023年3月
4.《亲密关系》，罗兰·米勒，人民邮电出版社
狗仔卡
发表于 2023-10-25 07: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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