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老张的生平,就不难想象,有这样一个强势且能干的妈妈,对于童年小汪来说并不是啥好事。
老张对小汪的管教十分严格,“如果考不到前三名,就吊起来打”,是字面意思的那种。
不仅严格要求学习成绩,还逼迫他训练游泳,要求他全面发展,品学兼优。
训练太苦了,我心里总觉得委屈,有时候还没下水就哭了,边哭边游,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初中。
有好几次我实在不想去了,赖在地上躺着犯拧,母亲就揍我,揍得可真狠啊,直让我觉得还是去游泳好点儿。
母亲管教严格,父母情感不睦,常常吵架,小汪在书中写道:
我童年大部分时候都感到很孤独。这种孤独感伴随着我长大,如影随形。其实我小时候都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孤独,只是觉得心里很空,很郁闷但又无从宣泄。
又说起,自己和母亲的关系十分微妙。
我和母亲的关系很微妙,像许多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样,我们之间的距离总是掌握不好。她工作忙时,我们过于疏远,她想关心我时,我们的联系又太过紧密。
▲童年汪小菲。
这种微妙,想必就是母子之间,时而相互推开、又不得不紧密于一体的矛盾。
小汪曾说他和妈妈的关系有时是十分紧张的,因为老张太能干,所以她常常瞧不上身边的人,一开始瞧不上自己老公,后来又瞧不上儿子。不管在外人面前展现得多么疼爱儿子,可一旦到了私下相处,老张对儿子都是苛刻挑剔大过于认可。
后来我出国时,每次给我妈打电话,她总训我,一会儿说我这个不小心,一会儿又说我那个不注意。我正是青春逆反期,她一说我就顶,我俩就在电话里戗起来,每次挂了电话都生一肚子气。
但母子二人又真的分不开,老张当然疼儿子,而小汪也离不开妈妈,因为“关键时刻总是妈妈先冲上去,挡在我前面。”
有一次她千里迢迢来看我,一看见她我眼眶就红了。我觉得自己特没骨气,可还是忍不住想哭。
微妙复杂的母子关系,造就了小汪微妙复杂的性格,简而言之,他是个脆弱的自负与自卑交织的男人。
他的自负,表现于他是那么急切地想得到认可,一开始是母亲的认可,后来是社会的认可。
在他的书里,他言谈间最大的抱负,是要“长脸”,并且是“给中国人长脸”。
国外那几年,我一直憋着一口气,我每天都在想:自己将来学成回到北京,一定要努力做出一番事业,为中国人长脸。因此,国外的生活再孤独、再艰难,我还是要咬紧牙关,完成学业。
我不讨厌做餐饮,但我心里总有股执拗,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想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可是这自负里又掺杂着很多自卑,因为在强大的母亲面前,他总是无能的。
小汪被母亲视作最骄傲的事是他在法国留过学,有国际视野。然而在小汪自己的书中,这段留学岁月却非常不堪。
他在北京初中毕业后,一开始想申请加拿大学校,被拒,十分苦闷,开始在北京混日子。后来摩纳哥有个学校来招生,花钱就能上,一心想出国的小汪便去了。
这就是一所民营私立学校,旁边虽有配套大学,但在那所大学里学习的人看起来都是一些成日游手好闲的家伙,整天不学习,混日子。他们看起来家境都很优裕。
在摩纳哥学了一年的法语,后来觉得不行,还是想去巴黎,又去了“巴黎高等管理学院(ESG Management School),再后来考了加拿大的MBA,当然入学材料是当时的初恋女友给准备的。
我想考加拿大的MBA,可数学是个坎儿。数学一直是我的软肋。偏偏MBA很重视数学成绩。当时,我的女朋友也想报考加拿大的研究生,她整理自己的材料,顺便就帮我整理了。
▲在欧洲留学时的小汪,客观地说是个帅小伙,但是一个苦闷的帅小伙。
其实,在法国和加拿大读书期间的小汪,并没有学到什么精深的专业知识,因为他一直在各种学校之间奔波,上了这个,又想上那个。
而后来被妈妈十分器重的“国际视野”“见过世面”,也并不准确,因为小汪在国外依然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而且张兰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并不多,他没钱去逛街,也没机会去见识真正的巴黎生活。
在摩纳哥和法国待了整整五年,说来惭愧,竟没吃过正宗的法餐。首要的原因是法餐价格昂贵,而我囊中羞涩。其次是我不太懂怎么点。
LV的橱窗,每一季都会更换新品。我作为一个穷学生,买不起橱窗里的奢侈品,但可以看,可以window shopping。
这与后来小汪和老张的说辞不太符,因为在老张口中,汪小菲在欧洲经历了非常国际化的生活,视野广阔,品味极佳,后来的兰会所正是基于小汪不凡的审美品味才建立起来的。
▲在母亲口中,优秀到无与伦比的儿子。
大S也说小汪会用法语点餐,十分洋派。
而小汪那激烈的爱国情怀也是在那时养成的。他曾写过一个故事,在法国,LV对中国人限购,每人只能买一个,因为那时中国人擅长做山寨包。
于是留学生中渐渐兴起一个生意,代购花200块钱买留学生的身份证名额,再进入LV买包。
小汪就对这种行径嗤之以鼻,他觉得这样会让法国人看不起。
我多希望我们的国人能长长骨气。我那时经济也不宽裕,可我一次也没帮人买过包。一想到那时LV的店员看到中国人时露出的那副轻视的神情,心里就很不舒服。
我的民族自尊心就是在那时一点点扎根心中的,我憋着一口气,想着自己以后一定要努力闯出一片天,不再被人轻视和瞧不起。
所以小汪对于“轻视”这种事情是非常敏感的,在兰会所,他还曾对外国人大打出手,这段故事被他洋洋洒洒地写进了书里。
两个外国人喝醉了酒,打了兰会所的服务员。小汪怒火冲天,不顾警察阻拦,飞车追逐,对他们拍了板砖,砸坏了他们的车,最后惊动了大使馆、外交部、公安等各方人马,在警察局闹了个天翻地覆。汪小菲当时的心情是快乐的:
这对于一个生意人,尤其是北京知名会所的老板来说,无疑是很不妥当的处理方式,究其原因,小汪这样写:
难道我们在自己的地盘也要被欺负吗?那时候翻腾在我心里的,不仅仅是那一场争斗,还有多年积压在心里的有关民族自尊的情绪。
情绪问题,一直是困扰小汪最大的问题,在心理学上,情绪容易失控的孩子常常是因为在成长过程中孩子的情绪不被父母所看见和觉察,在长期的不被理解和漠视中,孩子的情绪得不到缓解,只能在内心自我消化,一俟自我消化不了之时,他们就会瞬间失控,呈现不计代价的破坏性。
心理学家武志红对此有过论述,“生命力只有一种,被看见就会变成好的生命力,比如热情、创造力、爱。不被看见时就会变成黑色的生命力,变成恨、攻击、愤怒和破坏。”
黑色生命力就必然会产生破坏和攻击,有些是内在攻击,有些是外在攻击,所以情绪失控的人通常又自卑又自大,他们日常呈现出两种极端的情绪状态,大部分时候显得绵软无力可以任人欺负,到了某个点就变成“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他在书里写过很多类似的事件,和前女友吵架,一怒之下跳车下来,还被压路机压伤了脚,差点丧命。
大S也说他容易暴怒,非常没品。
喝酒,是小汪最习惯的宣泄办法。
酒是苦涩的,我相信绝大部分爱喝酒的人肯定不是喜欢酒本身的味儿。有人是喜欢喝酒时那种感觉,喜欢气氛,有人是需要酒精的麻痹作用。对当时的我来说,喝酒就跟喝药差不多,治的是我心里的郁闷。
而近几年小汪的口无遮拦,以及引起巨大争议的微博言论,基本上都是情绪激动的发言。
自卑与自负交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社会阶层的急速上落也会让人产生异化。
前面说过,小汪成长的过程中只是一个普通的北京中产家庭,甚至可以说并不宽裕,但在2004年回国之后,小汪突然意识到母亲拥有巨大的财富,他从一个备受欺负的穷留学生,一转眼变成了北京城最具含金量的公子之一,这当然也会产生巨大的迷幻作用。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兰会所。
小汪在25岁时,用他在法国留学时产生的审美眼光,斥重金修建了这座富丽堂皇的会所。
Baccarat水晶杯、拿破仑时期皇室风格的高背座椅、悬挂在天花板上的300余幅巴洛克时期名画,各式各样的珍藏古董,还有种种独特而新奇的设施和装饰,融合成独具特色的混搭风格,繁而不杂,极具视觉冲击力。看似无序的摆放背后隐藏着精心设计的秩序,各不相关的陈列营造出完美的和谐。
鲁豫和老张的对谈就发生在兰会所,目力所及皆是欧式金碧辉煌,座椅夸张巨大,水晶灯熠熠生辉,红色迷离。
兰会所在奥运会期间大放异彩,接待了许多国际贵宾与政要,究其原因是因为老张的俏江南成为奥运会供应商。
小汪成为母亲阶层上升后最大的受益者,那段时间他不仅一跃而上成为京城少爷,和女明星谈恋爱,身边也都围绕着名流贵胄,小汪在书的最显眼的位置也是放着那段时期和名流人士的合影。
▲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的夫人(右二)以及比利时王储(左二)。
▲与以色列总理佩雷斯(右二)。
他和大S的相识也在兰会所时期,不得不承认,“兰会所少东家”的确是小汪让人目眩的身份象征。
然而,说到底,兰会所是他的虚荣心。因为务实的老张曾经暗示过,兰会所不是生意,而是“行为艺术”,也就是说,它并不赚钱。
小汪经常要从巴黎请歌手、DJ,来回坐头等舱,包食住,一趟就好几十万,花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老张为此颇为心疼,还吐槽“我都没坐过头等舱”。
后来老张提议,干脆在兰会所引进俏江南的菜品,也算是一份收入。但小汪拒绝了,和母亲产生了争吵,他认为兰会所要高端,菜式一定要区别于“中产,家庭”的俏江南。
于是请了很多米其林大厨,并且自创了许多菜式。
又自卑,又自负,自己并没有付出努力,子凭母贵,在最年轻的时候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小汪对于这并不由他自己创造的一切产生某种错误的认知,他总觉得自己是做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