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中秋佳节又至华夏。月饼摆上桌，家的味道便在团圆中溢满夜幕。
在我们的认知里，中秋节由来已久，吃月饼也是“理所当然”的节日习俗。可是，中秋节为什么一定要吃这块饼呢？“团圆”的意向又是怎样和这块饼联系在一起的？
月饼。摄影/无米不炊，来源/图虫创意
古装剧中其实藏着许多答案。我们不妨扒一扒这些桥段，看看剧中人对吃月饼的打开方式是否正确，并通过这种思路，揭开月饼真正的身世之谜。
l 考察对象：电视剧《神话》
l 考察结果：完全正确
电视剧《神话》中，都市青年易小川在机缘巧合之下，从2010年穿越到遥远的秦朝。一天晚上，易小川躺着发呆，突然发现月亮特别圆，才想起今天正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于是他瞬间来了动力，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一笼月饼，兴高采烈地端给项羽大哥吃。
易小川。来源/电视剧《神话》截图
可是项羽并不认识这种食物，甚至连中秋节也没有听说过，易小川当场震惊，心想：“中秋节难道不是连火星人都知道的吗?”
难道穿越过去的是原绿藤市石门区区长董耀？来源/电视剧《神话》截图
不得不说，这段剧情基本符合史实。既然易小川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那么不管他做出了什么食物，都不奇怪。而项羽表示既不知道中秋节，也不认识月饼，是因为秦朝本来就没有月饼，而且连中秋节都没有。
别说月饼了，秦朝可能都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饼。直到汉代，“饼”也只是面食的通称，不管什么形状的面食都叫“饼”，与被称为“饵”的米饭对应。西汉史游的《急就篇》就将饼和饵列为食物之首，说明这是当时的两种主食。
东汉时，饼的种类逐渐清晰，包括胡饼、蒸饼、汤饼、蝎饼、髓饼、金饼和索饼。其中，“胡饼”指的是一种比较大的圆形烧饼，其被视作月饼的前身。其之所以叫胡饼，或许是因为饼上撒了从胡人那里传来的一种东西——胡麻，也就是芝麻。当年，由于汉灵帝喜欢吃这种烧饼，所以它在京都非常流行，也逐渐衍生出了多种多样的做法，延续后世。
胡饼或许有点像这个。摄影/WenPhoto_真实，来源/图虫创意
魏晋南北朝时期，形成了往胡饼里加馅料的吃法，经典配方包括干枣、胡桃瓤等，也有以羊肉为馅的，类似于今天的羊肉馅饼。
到了唐代，八月十五才被正式确定为中秋节。所以，如果《神话》中的项羽知道“连火星人都知道的”中秋节，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项羽也是穿越过去的。
l 考察对象：电视剧《唐砖》和《天龙八部》
l 考察结果：都有错误
和《神话》一样，《唐砖》也是部穿越剧。科考队后勤安保人员云不器在机缘巧合下不小心穿越到唐朝，不仅与太子李承乾成了莫逆之交，还时不时地在唐太宗面前刷个脸。中秋节时，他受邀参加皇室宴会，不过与易小川主动推动剧情不同，云不器只是这场宴会的参与者。
会上，太监呈上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饼。这饼为“团圆饼”，被提前切成了等分的若干块，看起来好像是豆沙馅的，和月饼的角色差不多。唐太宗将这“团圆饼”一块一块赐给在座的孩子们吃，仿佛是某种节日传统。
分“团圆饼”。来源/电视剧《唐砖》截图
唐代是过中秋节的，并且之前也有一个皇帝确实在八月十五这天吃过一个巨大的饼。
那天也是中秋之夜，唐高祖李渊借与群臣相聚之时，命人将日前吐蕃商人所赠的大圆饼呈上，与众爱卿共赏。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中那轮皎皎明月，笑道：“应将胡饼邀蟾蜍！”这里的“蟾蜍”不是癞蛤蟆，而是月亮。有人认为，中秋赏月的习俗可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但是，此时尚未形成吃月饼的习俗，高祖只是单纯地以大圆饼来与月亮相比罢了。
那么，《唐砖》中的这个“团圆饼”究竟是什么呢？严格地讲，如果要与月饼对应，“团圆饼”是不应该存在于唐代的。但是那时确有这种巨大的圆饼，叫“古楼子”，通常只有富人家才会做来吃。这种饼是胡饼的后代，饼中夹有多层羊肉，每层羊肉间隔以椒、豉，用酥油润和后，便放入炉中烤制。肉半熟时，是它的最佳食用时机，白居易曾诗云：“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
所以，电视剧中呈给皇上的“团圆饼”其实也是可以存在的，但是将馅料换成肉馅可能更为妥当，想必香喷喷的京城贵族美食“古楼子”出现在中秋宴席上，也是说得通的。
到了宋代，吃月饼仍然不是中秋节的习俗。以宋代为背景的电视剧《天龙八部》有一个经典桥段，中秋节时丐帮聚会，心思叵测的马夫人康敏待乔峰等人离开后，寻到了与丐帮执法长老白世镜独处的机会。她端出两大块月饼，暗示白世镜吃甜的那块，并企图对其进行色诱。
马夫人喂月饼。来源/97版《天龙八部》截图
放大看，马夫人盘子里的这两块月饼好像还是广式的。且不论此时是否存在广式月饼，就说中秋节吃月饼，大体也是不成立的。因为，宋代过中秋时并没有吃饼的固定习俗。虽然南宋文献中出现了对“月饼”的记载，但作者并未将其视为中秋食品。吴自牧的《梦粱录》中有一段对市井点心的描述：
“市食点心，四时皆有，任便索唤，不误主顾。且如蒸作面行卖四色馒头、细馅大包子，卖米薄皮春茧、 生馅馒头、饨子、笑靥儿、金银炙焦牡丹饼、杂色煎花馒头、枣箍荷叶饼、芙蓉饼、菊花饼、月饼、梅花饼、开炉饼、寿带龟仙桃、子母春茧…… ”
可以看出，月饼在当时只是一种“四时皆有”的甜点，与中秋节无关。而且宋代的中秋美食清单中，比较经典的是一道名为“玩月羹”的吃食，由桂圆、莲子、藕粉等精制而成。也有一些地方要在八月十五丹桂正香时吃桂花糕、品桂花酒。
l 考察对象：电视剧《锦衣之下》
l 考察结果：一半正确，一半错误
电视剧《锦衣之下》的时空背景是明代嘉靖末年的扬州一带。男主角陆绎因遭人陷害而入狱，不幸在狱中独过中秋。与他相恋的女主角袁今夏在中秋当天带了一盒月饼，请侍卫吃了几块并好好言语了一番，托他们帮忙把其中的一块月饼送到了陆绎手上。
袁今夏送月饼。来源/电视剧《锦衣之下》截图
陆绎吃着月饼，感动不已，不经意间发现里面夹了一张纸条，写着“我等你”三个字，纸上还绘有粉色的小花。嘴里的月饼突然就不香了，陆绎的眼泪夺眶而出，对袁今夏的爱瞬间如惊涛骇浪般涌在心间。
月饼里的小字条。来源/电视剧《锦衣之下》截图
仅从行为上看，袁今夏在中秋节送月饼这件事是合理的，因为从明代开始，月饼已经成为中秋节的美食符号。但是，为什么宋代的制饼工艺已经很丰富了，却没有将吃月饼升华为中秋习俗呢？
对比宋、明的中秋节习俗不难发现，宋代重赏月，而明代重拜月、重团圆。出于对拜月供品的需要，人们会将时令瓜果、新收食粮摆在案头，但是这些并不能对应对祭拜圆月的讲究。于是，民间很自然地形成中秋供品应为圆形的讲究，普遍以圆饼为供品，象征一轮圆月，称之为“其祭果，饼必圆”。
制作过程中，百姓会将美好的中秋传说注入手工，比如在模具上印些嫦娥、月宫、桂树、玉兔之类的图案。而作为供品的月饼通常也由上好的原料制成，既追求外观，也追求味道。如此一来，月饼逐渐与其他甜食分化，成为中秋佳节的专属特制食品。
清代，八月十五拜月完毕后，皇帝会在乾清宫举行盛大的中秋大宴，供桌上会摆一个直径约55公分，重10斤的大月饼，其上印有“郁仪宫”字样和各式应景图案。在大月饼左右，各有一个3斤重的小月饼，同时还有酒、茶数杯以及果蔬鲜花。其中，最别致的是“九节藕”，这是在西苑三海、圆明园、清漪园等莲花池内精挑细选的九节生于一根的精品藕，皇家专供，象征着九五之尊。
由于民间向来有祭神仪式后分食供品的习惯，所以月饼下了供桌，就很自然地进了一家赏月之人的肚子。久而久之，随着拜月习俗的淡化，月饼变成了中秋节的必备食品，并一直以团圆的象征流传后世。
再回到《锦衣之下》的浪漫月饼剧情。为什么说袁今夏送月饼的剧情有一半是错的呢？
因为她食盒里装的月饼款式不太符合实情。从道具看，比较像广式月饼。广式月饼确实很流行，但是它是1889年才在广州的老字号“莲香楼”露面，当然不能出现在明朝的剧情里。所以刚刚的《天龙八部》中出现广式咸甜月饼，就更离谱了。
袁今夏食盒里的月饼。来源/电视剧《锦衣之下》截图
《锦衣之下》的地点设定是扬州，如果将袁今夏食盒里的月饼道具换成苏式月饼，或许会更合理一些。苏式月饼正式形成于明清，起源于江南，脱胎于淮扬菜。它的工艺早在南宋时期便渐成体系，经制酥皮、包馅、成型、焙烤工艺加工而成，也有咸甜多种口味。
苏式月饼。摄影/木土_21，来源/图虫创意
除了广式和苏式月饼，还有京式和潮式月饼。前者主要流行于北方地区，既有类似苏式的翻毛月饼，也有类似广式的提浆月饼。“翻毛”二字为慈禧所赐，因为这种月饼放在桌上时，轻轻拍打桌面，酥软的月饼皮可以像鹅毛般飞起。潮式月饼则为南方潮汕地区的美食，又称“潮汕朥饼”，也是酥皮类月饼，包括绿豆沙月饼、乌豆沙月饼、水晶月饼、芋饼等。此外，还有自带肉香的滇式月饼。
l 考察对象：电视剧《萌妻食神》和《三生三世宸汐缘》
l 考察结果：大家开心就好
电视剧《萌妻食神》又双叒是一部穿越剧，和易小川一样，只是换了性别，现代女性叶佳瑶在机缘巧合下来到古代，想在中秋节露一手，为大家做一道“神奇”的冰皮月饼。这种剧情没有对错，大家开心就好。
冰皮月饼做好了。来源/电视剧《萌妻食神》截图
冰皮月饼是月饼创新领域的佼佼者。1989年，香港西点师出身的郭鸿钧将传统的月饼制作技艺与西式糕点有机结合，首创冰皮月饼。与传统的糖浆制皮不同，“冰皮”以糯米为原料，需置于冰箱中方可成型。冰皮月饼一经问世，迅速打开了月饼市场，并一路畅销至全国各地。
冰皮月饼。摄影/金翎台摄影，来源/图虫创意
而作为仙侠剧的《宸汐缘》，故事背景已经不在人间了，而是天上。有一个桥段是桃林小仙灵汐中秋节给战神九宸“炼”了一个咸蛋黄大月饼，没有疑问，它看上去又是广式的。九宸接过来，咬了一口，心里和嘴里都很痛苦，但是脸上基本面无波澜，告诉灵汐这月饼“尚可”。灵汐高兴坏了，将大月饼拿过来一嘴咬了下去，倒也不是难不难吃的问题，而是牙差点被崩掉。
月饼费牙。来源/电视剧《三生三世宸汐缘》截图
一本正经地讲，这段剧情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不仅凡人要吃月饼，神仙也要吃月饼，而且还是咸蛋黄味儿的。
作为美好又传统的中秋节必备食品，月饼的花样创新越来越没有边界。
有些月饼将原本势同水火的甜咸两派完美融合，比如巧克力香辣牛肉月饼，意在以微苦深黑的巧克力外壳与略带柔嫩质感的麻辣牛肉打造“外焦里嫩”的味蕾刺激。
有些月饼早就不满足待在甜品界了，它们的一只脚已经伸进了炒菜锅，比如韭菜鸡蛋月饼、榨菜鲜肉月饼、青花椒卤肉月饼、回锅肉月饼等。但是这些创新，都未能如冰皮月饼、冰淇淋月饼和腐乳月饼般俘获食客的心。
韭菜鸡蛋月饼。来源/B站up主“知识嗑儿”
说归说，笑归笑，过节嘛，开心就好。
丹桂香飘，银蟾光满；琴瑟铿锵，酌酒高歌。
中秋节有欢聚，也有静思；有团圆，也有游子。
不管身在何处，中秋节的月亮圆了，家里的灯火也便亮了。
来，吃着月饼，我们一同赏月！
[1]黄涛,王心愿.中秋月饼考[J].温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27(02):33-41.
[2]江隐龙.中秋月下话月饼——月饼江湖中的四大派[J].台声,2017(20):55-59.
[3]阎孝玉.月饼的起源[J].中国粮食经济,2004(09):54.
狗仔卡
发表于 2021-9-22 01: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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