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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生活] 中国学者在秘鲁前总统大选团队的魔幻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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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9 09:1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中国学者在秘鲁前总统大选团队的魔幻一月

 小昼 极昼工作室  2021-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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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周航

编辑 王姗



醉鬼总统

总统看上去比照片上老些,但也绝不像七十岁的老人,鬓角顺过几缕白发,岁月在两颊留下刻痕,仿佛印第安人传统面绘。

二十多小时路途,吕晓宇穿越大西洋,从牛津来到秘鲁首都利马,走进餐馆适逢上菜,总统和夫人已经到了,挥着手微笑欢迎新伙伴入席。

“年轻人,欢迎来到秘鲁。”总统用英文问好。

“您好,托莱多博士。”吕晓宇小心翼翼回话。

寒暄一番,饭桌上的话题转向时局。一个月后就要大选,吕晓宇已经感受到氛围,来的海边公路上,热门候选人藤森惠子的竞选广告点明夜色,在海报上露出明亮而光辉的笑容。这样的广告,在野已久的托莱多根本无力承担。

托莱多的脸阴沉下去,一言不发,直到谈到选举,才缓缓开口说:“我已经不清楚是不是生活在自己的国家了。”他埋下头,一口接一口叹气。身旁的夫人忙握住他的手。

秘鲁挨着太平洋,面积和中国内蒙古接近,人口三千多万,最著名的是银矿、渔业,以及一位和马尔克斯齐名、同为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代表的作家略萨。很多人用魔幻形容拉美政治,秘鲁也不例外,看似成形的体制第二天就会被打破。二战后,秘鲁三次经历军事政变,1985年完成民主过渡,然而,1990年上任的藤森解散国会,民主再次瓦解。直到2000年,藤森因腐败丑闻远走日本,托莱多取而代之,秘鲁才算回到民主政体。

吕晓宇到访时已是2016年,托莱多辛苦推翻的独裁者藤森,因贪污和践踏人权身在狱中,他的女儿却又成了这次的最大热门候选人。历史因循往复,似乎一切都是徒劳。

饭桌上的人们抱怨着时局。托莱多抬起头,直直盯着吕晓宇,他抽出一张纸巾,举在半空:“年轻人,今日的秘鲁就像是空中的一张纸,哪里风强,它就飘到哪里。”

初次见面,吕晓宇只能加以安慰:“秘鲁可能曾是这样,但您不也曾经改变了这种情绪嘛。”

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入口。每个晚上,总统都要像现在这样喝酒,他可以独自饮下整瓶白葡萄酒。酗酒一直伴随托莱多的政治生涯,当政时,媒体发布新闻,总会讽刺性地配上他端着酒杯的照片。这次大选初期,某个早上,约好电台采访,广播却传出他醉醺醺的声音,让他再次落下醉鬼恶名。饶是如此,手下们送礼还是尽挑贵酒。

酗酒之外,托莱多倒总保持体面形象,永远穿着高级西装,头发整齐梳到后面。接下去一个月,吕晓宇住在托莱多府邸,也没见到过更私人的打扮。这似乎也是这位前总统最后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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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鲁前总统托莱多。图片来源网络

魔幻的选举世界

吕晓宇自己都不明白,秘鲁选举为什么找中国人帮忙。接到本科好友田麒邀请时,他正在牛津上研讨课,讨论主题“经济和民主”。进入博士阶段,他对传统学术越发失去耐心,这节研讨课便是个缩影,辩论内容越来越艰深,词汇越发复杂,答案却好像离现实越发遥远。

“秘鲁大选,在总统竞选团队做幕僚,速来。”好友的信息说。

没有犹豫,吕晓宇接受了邀请。后来他知道,拉美不仅政治体制深受美国影响,选举都会外包给美国团队。从政前,托莱多在加州留学,在哈佛大学工作,选举资源亦多来自美国。最初,一个美国同学来这里辅选,没待多久跑了,留下好友田麒,田麒转来拉他入伙。

在秘鲁,吕晓宇很快理解了美国同学为何离开。表面上看,秘鲁选举该有的过程都有,但走近才能发现,全然不是那回事。用魔幻来形容恰如其分。

他负责公关,做社交传播。理论上,无非做调研、焦点性访谈,描绘选民画像,再精准投放,重点吸引中间选民。现实是,手头只有一个脸书账号,托莱多在上面大概有十多万粉丝。

几天后,他从竞选团队得知,托莱多有自己的民调团队,那边或许有他想要的信息,不禁心生期待。去的路上,吕晓宇跟朋友感慨,都有自己的民调团队,“还是很正规的嘛”。

汽车开到了农贸市场。上了二楼,只见闷热的办公室坐着十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各自一台电话,到处都是风扇,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叫着。负责人是个中年男人,递过来厚厚一叠纸,上面记录着每个电话的大致内容,这就是他们的民调结果。哪怕只是简单图表梳理,也能让工作更有方向性,但眼前这些材料根本无效。

于是,能做的又只有选照片,发照片。他中意那些和普通人产生连结的平凡时刻,比如给选民系鞋带,大广角、虚化背景,有漂亮的构图。但当地竞选经理觉得哗众取宠,他们偏好油画式的在人群中欢呼的领袖照。

还得想句口号,吕晓宇想到中国谚语“姜还是老的辣”,转化成英文Trust the experience (直译:相信经验),西班牙语也有类似表达。吕晓宇说,这或许是他对选举作出的唯一可见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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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宇为选举做的海报,西班牙语标语意思为“姜还是老的辣”。

年迈的总统作风保守,对新媒体传播其实不感兴趣。临近选举,他也来者不拒了,电视辩论前,他们想拍个短片,成功把托莱多驾到镜头前。

设想场景是总统在厨房切苹果,翻阅报纸,缓缓抬起头,对观众说:“准备好了。”原本还计划让府邸里那只黑色猴犬入镜,猫狗是吸引女性和青年选民的器物,可是总统实在不喜欢狗,计划只好作罢。

从苹果的摆放方式,切苹果时怎么表现出力量和决心,视频细节讨论到切苹果的快慢,嚼苹果片的耗时,周围人声的高低。过了三遍,算是成功。

这当然不是托莱多的日常,平日他不进厨房。但亲和也是真的,每次喝酒,倒了酒,总会先推给同桌人,再自己品尝。

但上了电视,亲切感就消失了,只剩下政客严肃的威严。那是作为政客的托莱多,也是他曾经赢得总统大选时的形象。

辩论结束,总统还没到家,忙碌一晚的人开始撤退,党内的,竞选团队的,接着是助理和秘书,清空电脑、文件,佣人们收走碗碟水杯。只剩下吕晓宇、田麒,还有那只猴犬。

政治的兴奋只能持续一小会儿。没有《纸牌屋》那样激烈的权谋斗争,吕晓宇真正面对的是漫长枯燥的会议、碰面、吃饭,写口号、做海报,和媒体见面谈民调数据,周而复始。政客们的回忆录里不会涉及这些,他们只写少数激动人心的时刻,简直就是职业骗局。

刚到秘鲁时,吕晓宇事无巨细记录气温,会面的人。很快就没有继续了。天气是一成不变的阳光明媚。经常忙到没空吃饭,无聊感还是难以摆脱。在秘鲁,他第一次对美食产生兴趣,频繁探访游客街区,和朋友用“压惊”形容对口腹之欲的犒劳。他明白了为何人们迷恋食物,至少这个时刻,你需要面对的只是眼前的餐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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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鲁美食。


从擦鞋匠到总统

秘鲁首都利马人口八百万,但考虑到面积,拥挤程度跟上海相仿。托莱多府邸位于上流街区,一栋两层别墅,有庭院、泳池,有人做饭打扫,有人负责起居、园艺,还有保镖和司机。

客居生活也无需自己打理。吕晓宇每晚回来,角落的衣服移去了洗衣房,前一天换下洗净的衣物又整齐叠起来,回到床头,只有桌上的纸笔丝毫未动。

初次见到吕晓宇,一头乌黑卷发的印第安佣人没有丝毫惊讶,她似乎习惯了陌生人出现,也看穿了他不懂西班牙语,只是点头问安,随后端来鲜榨果汁,在下巴处微微抬手,示意他喝掉。

托莱多的人生是部励志剧,出身贫寒,少时当过擦鞋匠,获得赏识留学美国,成为经济学家,又回国组党投身政局。2001年成为国家领袖,攀升到人生顶峰。欧美教科书上定论,托莱多“是在秘鲁‘复位’民主的人”,接下去一句却是,“但不孚众望”,指他五年施政未满足民众期待。

离开总统之位后,这是托莱多第二次参选。这天晚上,他就要去郊外拉票。作为秘鲁第一位印第安人总统,他曾经正是靠着底层民众支持赢得选举的。这次选举,老家贫穷的安第斯山脉农村,也是少数还支持他的区域。

路上要经过贫民窟,吕晓宇白天时曾到访过。战争不断,大量流民涌入,在没有土地所有权的沙漠中搭起棚户,密密麻麻,爬满山丘每一寸,有些屋顶上还裸露着钢筋。山顶看着有个大教堂,实际上是个巨大的蓄水池。和富人区接壤的山头,一堵高墙将它们隔离。

夜晚的贫民窟倒显示温柔的一面,铺满着橘黄色的灯光,像一棵棵矗立的火炬,将本是沙土的山丘装点得璀璨华丽。

拉票舞台设在低处,像中国农村唱戏的临时场地,四周都是沙丘,人头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爬上来,朝着舞蹈、歌声和亮光的中心汇聚。

舞台上的托莱多是吕晓宇不曾见过的,不断扭动、挥手,语气亢奋有力。想象一下,即使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都能感觉到他的情绪,跟着手舞足蹈起来,也只有在拉美政治人物身上,你才能感受到这种特有的魅力。活动结束,人们开始跳舞,托莱多在上面领舞,选民在下面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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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马街头游行现场,吕晓宇冒充游客。

几天后,利马街头一次大规模游行里,吕晓宇也亲身感受到了政治带给人的无穷热情。

游行是为了抗议候选人藤森惠子,吕晓宇去围观,却意外被挤进队伍中。顿时,他感到全身血液随着周围歌声和喊声在震动。人与人之间无需语言,便能立刻无差别体会到他人的情感和脉搏,情绪的波浪由中心向周围扩散,直到每个人都被淹没。走到哪,都有掌声,楼上的人探出身子,大声欢呼,抛洒鲜花彩旗。

学政治以来,吕晓宇就没喜欢过群众运动,这一次经历打破了他坚固的信念。身在游行队伍中,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凯旋的战士,正接受全城的赞扬。曾经的托莱多就组织过许多场这样的抗议,点燃了全国热情,当时他甚至没能力雇人接听电话,却将独裁者赶下了台。

如今的托莱多,或许不再有这样的领导力。拉票那晚,停车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客车杵在荒漠上,不少小孩和老人倚着车休息。司机等在一旁,不耐烦地看表。

这一刻吕晓宇意识到,“支持者”并非全部附近居民,也有党派从其他地方拉来,累了的人们提前“下班”了,但地方太偏远,只能孤立无援候在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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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马街头游行现场。


时间的奴隶

托莱多每天中午才起床,他吃的很少,一小盒酸奶,一点水果,喝杯咖啡。餐厅桌上铺满主要报纸的头版,扫一眼,没有意外,没有他的身影。团队的钱早花差不多了,钱不够吕晓宇就直接去找托莱多,他一边同别人说话,一边拿出沓美元放在桌上,从没要过凭证。

离开总统之位后,这是托莱多第二次参选。上一次他尚有影响力,这次他已经70岁了,持有的中间立场也不再被越加撕裂的选民青睐,民调一直低迷,所有人都清楚注定要输。

最后一段时间,要不要退选,成了竞选团队讨论最多的事。托莱多的夫人也早厌倦了政治生活。她是一位人类学家,出生在法国的犹太人,红色长发像焰火在燃烧。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当年在选举中被政敌首当其冲攻击,女儿身心俱疲,疏离了家庭和国家。

党内的人则心思各异。有跟随多年的议员劝说总统退选,想的则是取而代之。竞选经理决定着谁能见到总统,政治学上管这样的人物叫守门人(gate keeper),却靠着这份权力收受贿赂。这些都是在这待更久的田麒告诉吕晓宇的,意味着总统也都清楚,但他不动声色容忍着。

没人在意中国人的在场,因为置身事外,吕晓宇倒成了总统更亲近的人。在外面吃饭,总统会抛下主宾位,来到他这边落座。

在一个无聊的夜晚,吕晓宇和朋友回到府邸,酒兴尚在,干脆又去厨房酒柜,深处里看到茅台,那是总统访问中国时国家领导人赠予的,直接拿了出来,顺便又在客厅银盒拿取两根雪茄,后来他们知道是卡斯特罗(古巴前最高领导人)送的。

泳池边上,他们一手噙着雪茄,一嘴抿着茅台。在外吃饭的总统摇摇晃晃回来了,看到了他们,也脱了鞋,将脚泡在泳池中,又叫佣人取了三杯酒。

他拉家常般讲起了往事,成立政党时只有四个人,当时他从斯坦福毕业,去哈佛不久,给一群美国学生教社会正义、贫穷和经济发展,发现他们只是想毕业。他也觉得没意思,便回国投身政治。

“领导反藤森的游行,直到他最后逃出秘鲁,我们大家那一天坐下来吃饭,以为从今晚开始,以后的事儿都会好起来的。”

“但世事难料,可我们也不能认输,至少不能被人打趴到脚底下。”总统又和俩人干了一杯。接着,他执意站起来,推开试图扶住他的手,双腿滴着水,将手重重搭在膝盖上,好像用尽全身力气。

“我们就是政治太多,领袖太少。”他挥舞着胳膊,在空中比划,“不能认输,不能认输啊。”

最后一刻,总统没有退选。吕晓宇曾经以为,政治是用权力来吸引人的,这时发现,它是靠时间控制人的。他对”掌权之人”的孤立脆弱有了更深理解,而此行最大的收获在于,看清了政治世界的无趣、枯燥,一旦参与其中,便如陷入时间的沙流,直到死时,才知道被政治剥夺了一生。

总统最后得到注目是投票日,他来到投票点,写好,举起,响起一片密集的相机快门的声音。片刻之后,总统在人群的簇拥中离开。

到了晚上,府邸再次空空荡荡,就像家里佣人预测那样,“你们这些人,大选后都会走的。”

一切都和上次选举一样。总统在任时的一位部长向吕晓宇聊起过,那时总统民调还靠前,每天被围得水泄不通,连说话机会都没有。败选之后第三天,再去看他,府邸空空荡荡的,只有总统一个人沮丧地坐在那,手机没有任何消息,他却时不时拿起来看,生以为是手机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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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晓宇在托莱多府邸记笔记。


最可爱的形象

再次看到总统距离大选结束已经半年多,英国初冬一个阴冷的早上,新闻上出现了总统的家。检方工作人员穿着短裤,手持相机,记录搜查和抄家的全过程。吕晓宇急切地在画面中寻找司机、佣人,那只名叫Kushi的黑色猴犬,却一无所获。

彼时,巴西政界展开反腐行动,波及拉美各国,政要纷纷因受赂牵扯其中。秘鲁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四任总统无一幸免,托莱多的旧案也被翻出,涉及在任期间(2001年至2006年)收受巴西奥德布雷希特建筑公司2000万美元贿赂。

该怎么理解这件事,吕晓宇没法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秘鲁之行后,他更难以用那些熟悉的词,“精英”“阶层”“民主”,去概括纷繁的世界。他也不再那么纠结学科分类,回到牛津,他申请改变了博士论文研究方向,新项目要用更长的时间亲身参与,用更接近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去做调查。

他希望自己去尽可能描述现象,而非简单作出解释。比如他在新书里做的那样,他记述了自己在秘鲁频繁被失约的经历,但没有给出原因。有论文会追溯到几个世纪前印加帝国的“环形时间”,有别于其他一些文明“线形时间”——但真的可以这样解释么,他持有怀疑态度。

那些正统的政治学理论,以西方或东亚政治为模本,又能多大程度上诠释拉美政治,他也感到不解。“或许欧美和东亚才是特例呢?”他开始抱有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态度有时会被认为缺乏立场。“你在同情一个罪犯吗?”一次讨论中,一个秘鲁人说,“你知道这些人毁了我的国家吗?”

吕晓宇也在争论中失去耐心,“一个国家要能够专门生产亡国的总统,还一连生产四个,那是要怪谁呢?”对方生气了,大声喊道,“你不要以为见过谁,就能谈论别人的国家。”

从那以后,吕晓宇对秘鲁的事闭了嘴。他愿意承认,受制于视角,自己的经历不会比其他的更接近真实。

三年后,吕晓宇在美国再次见到托莱多,加州的一片树影下,他敲开了总统租房的大门。那时贪腐案还在拉锯中,托莱多已经逃亡到美国,签约的公司和大学都取消了合同,没有收入,甚至连房租都需要找朋友寻求帮助,当然也不再有佣人。

托莱多的夫人伊莱恩开了门,那只名叫Kushi的黑色猴犬也一下子跳到身上。“你看,他还记得你。”碰过脸,伊莱恩说,将它从秘鲁带来费了不少周折,但总算团聚了。

总统也走了出来,黑西裤、白衬衫,以及一条鲜艳的围裙,他正在厨房为吕晓宇做饭,手上还滴着水,狠狠抱了一下眼前年轻的朋友,接着碰了碰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两个人都咯咯笑出声。总统不再像之前那样佝偻着,看起来气色不错,身手也敏捷。

“那一刻都差点快哭了。”吕晓宇回忆说,“我觉得那是他最可爱、最有魅力的形象,一个不再是政客的形象。”

(备注:吕晓宇探访的几个月后,2019年7月16日,托莱多在美国被捕,面临引渡。2020年3月,托莱多因疫情获保释。关于吕晓宇的秘鲁经历,更多内容参见其最近出版的《利马之梦:晓宇的拉美笔记》。)

本文图片除标注外,均由田麒、吕晓宇拍摄,已获“单读”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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