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大猫，海湾战争中的法国“美洲虎”攻击机

源济

沙漠大猫，海湾战争中的法国“美洲虎”攻击机（上）

Original Armstrong 空军之翼  2021-02-09

　　1991年1月17日清晨，由6架重载“美洲虎”攻击机组成的两个编队高速掠过科威特沙漠，这些飞机各自在翼下挂载了一吨炸弹，冲向自己的目标。座舱内，高度表指针被死死卡在表盘左侧第一个刻度以下，此时的“美洲虎”离地高度仅不到15米，表速889公里/小时。呼号“朱庇特11”的阿兰·“查理”·马哈涅上尉是第二小队的一员，他们的任务是攻击坦克、卡车和大队士兵。地面到处都有闪光，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朝自己射击的AK-47。突然间，他的太阳穴遭受一记可怕的重击，就像被棒球棒狠狠击中。外界景物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什么也看不见。与此同时，另外两名飞行员在无线电中大喊自己的飞机被击中并起火！

　　这是“达盖特行动”的第一天（法军对“沙漠风暴”行动的称呼），在攻击首批目标的途中，“美洲虎”飞行员们过得异常艰难，好在他们那天的运气不错。

海湾战争中的法国“美洲虎”

因为地球是圆的

　　1990年8月2日，萨达姆的军队入侵科威特后，法国参加了美国主导的战争行动。海湾战争对法国空军的人员和装备都提出严峻挑战，因为自34年前的苏伊士危机爆发以来，法国军队就没有参与过任何重大联合军事行动，法国人在非洲的作战有时的确艰难，但并不复杂且范围也很有限。

　　法国空军首批“美洲虎”攻击机于1990年10月14日降落在沙特阿拉伯阿哈萨机场，阿哈萨位于利雅得东北，当时是一座未完工的民用机场，具有3000米长的主跑道。这对于法国飞机来说是个好消息，在翼下挂两个副油箱并携带大量武器的情况下，双发的“美洲虎”攻击机起飞需要至少2300米的跑道长度。即使这样，当气温超过30°C时，3000米长的跑道仍然不够。有人开玩笑说重载“美洲虎”之所以还能起飞，只因地球是圆的。尽管“美洲虎”因其皮糙肉厚而受到赞扬，但该机却没有足够的导航设备，缺乏雷达，且受到动力不足的诅咒。

阿哈萨机场的“美洲虎”

　　到1991年初，法国空军已经有28架“美洲虎”在海湾飞行。为了保证伊拉克战场，法国空军缩小了在非洲的部署规模，将“美洲虎”从班吉（中非共和国）和恩贾梅纳（乍得）撤除，即便该地区即将爆发新的危机。

“美洲虎”的重载起飞性能让人诟病

战争前夕

　　1991年1月9日，法国空军确定了首次任务的目标：贾伯机场，目标位于科威特市西南60公里的低洼半沙漠地带。此次任务被交给2/11“孚日”战斗机中队的机组人员执行，“美洲虎”将摧毁可能掩藏有“飞毛腿”导弹和化学武器的硬化机堡和掩体。在“美洲虎”抵达前，美国空军的F-4G“野鼬鼠”电子战机会协同F-16C轰炸附近的地空导弹阵地。双方在1月11日至13日对任务进行了演练，联军的最后通牒在1月15日午夜到期。

挂载BLG-66“白鲸”集束炸弹的“美洲虎”

　　战争首日的无线电里非常安静，一名法国飞行员回忆说：“当我们完成任务飞回阿哈萨时，得到了答案：美国人没有告诉我们最新的通讯计划！在战争开始前一天，为了避免任何电子侦听，许多作战频率已经被改变，而我们却没有得到通知。”法国人还发现很难获得目标的卫星照片，法国在海湾地区的情报资源明显不足，战后导致“太阳神”侦察卫星项目的启动以及军事情报局（ORM）的创建。

“飞毛腿”警报

　　1991年1月17日星期日，联军最后通牒到期后24小时。凌晨1点后不久，凄厉的警报在阿哈萨机场响起，这个“飞毛腿”弹道导弹的警报惊醒了每个人，立即起身朝掩体跑去。再往北，美国空军的F-117隐身战斗机开始轰炸巴格达，战争已经开始了！

　　那天晚上的第一次警报之后，人们在掩体内呆了将近90分钟。然后，地勤们在混乱中直奔停机坪，为“美洲虎”的首次任务做准备。大约在凌晨3点，他们首先为飞机挂载了副油箱，然后是空空导弹和照明弹，最后再在翼下挂载炸弹。整个过程花了很长时间，因为被连续几次“飞毛腿”警报打断，每次都要大约损失20分钟。

　　“美洲虎”的弹药是根据目标性质选定的，227千克高阻炸弹将用于对付软皮机库，怀疑容纳有飞机或“飞毛腿”的硬化机堡将受到“白鲸”（Belouga）集束炸弹的攻击。“白鲸”内置数百枚子弹药，会散布于地面并在不同时间内随机爆炸，虽不能直接摧毁机堡，但能有效防止人员进入这些建筑物。法国空军没有派几架具有GBU-12激光制导炸弹投掷能力的“美洲虎”参加首次任务，这些飞机被保留用于后续任务。

挂载227千克高阻炸弹的“美洲虎”

化武威胁

　　和参加海湾战争的所有其他国家军队一样，法国人也生活在化学武器的威胁之下，化武威胁是驻科威特法国军人遭受的切实威胁，尤其在战争初期。在空中作战的五周时间里，“美洲虎”分队经受了近80次“飞毛腿”警报，每次来袭的导弹都可能携带化学弹头。每天晚上被警报惊醒后，法国军人都要穿上累赘的核生化防护服，然后狂奔其掩体。每个人都有一套T3P防护服，带面罩和内外层手套，外加巨大的阿托品注射器。

法军制式防化服

　　飞行员防护服和地勤人员的一样不舒适，专为欧洲中部的核大战而设计，前端透明的头罩包裹着飞行员的头部和头盔。一名飞行员说：“你可以在头罩内转动头部，但头罩几乎不动，因此视野仅限于狭窄的前方区域。”他补充说：“没有人会想在空中穿这套防化服。”为了降低吸入有毒颗粒的风险，飞行员需要关闭了座舱空调，此时的座舱会非常闷热。飞行员也要带着自己的阿托品注射器起飞，如果需要的话他们会给自己的大腿注射，这对于飞行员而言是一个复杂的动作，他们被绑在座位上，还穿着抗荷服。

法军飞行员防化服

　　飞机在作战中也有受到化学污染的危险。在一次行动中，一架“美洲虎”轰炸机了一个疑似储存化学武器的地点后返回阿哈萨。由于该机可能遭受污染，所以作为安全措施，它被停放在停机坪尽头的偏远位置，接受一个防化小组的检查。

马蜂窝

　　熬过了一夜的不安之后，飞行员们在清晨6点参加了最后的简报。一个小时后，12架“美洲虎”以两个6机盒形编队起飞，呼号分别从“朱庇特1”到“朱庇特12”。一名“美洲虎”飞行员回忆道：“起飞后约40分钟的第一次空中加油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冒险。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四架波音加油机正飞行在不同高度上。当我们找到它们时，它们正在转弯，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不得不跟随转弯，而我们以前从未做过满载炸弹的空中加油。”

编队飞行的“美洲虎”

　　与加油机脱离后，“美洲虎”贴地飞行并扔掉机腹副油箱以降低阻力。8点45分，第一个盒形编队进入科威特。一名飞行员说：“在第一次任务中，12架飞机扔掉了12个副油箱，我们在第二次任务中也这么做，然后被告知要停止抛弃坦克，因为副油箱库存很快就不足了。”“美洲虎”转移到中等高度作战后不久，副油箱导致阻力损失也随之降低。

源济

沙漠大猫，海湾战争中的法国“美洲虎”攻击机（下）

Original Armstrong 空军之翼  2021-02-18

贴地飞行

　　“美洲虎”紧贴地面飞行，尾流扬起大片沙漠尘土，飞行员们不时使用30毫米机炮对前方射击以压制地面的伊拉克人。法国“美洲虎”的干扰弹发射器安装在机翼下方靠近机身的位置，由于是向下发射，以及执行首次任务时“美洲虎”的高度是如此之低，以至于红外干扰弹在发射后撞到沙漠反弹飞向天空，滑出一道明亮弧线，让后面的飞行员以为是高炮曳光弹，混乱到达顶点。第一编队抵达贾伯机场，投下了“白鲸”和227千克高阻炸弹，没有遭遇任何反抗。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好，但脱离目标返航时，编队不知不觉地飞越了伊拉克的一个司令部。六架“美洲虎”前面突然竖起一道火力墙，“朱庇特6”被一发卡拉什尼科夫步枪子弹击中，切断了一些飞控电缆，飞行员科里斯特中尉（绰号“耶稣”）开始了漫长的返航挣扎。

超低空飞行的法国“美洲虎”

　　进入科威特后，第一编队享受到出其不意这个红利，但第二编队的情况就有所不同了。跟在第一编队一分钟后抵达战场时，第二编队很快就遭到了猛烈高射火力的袭击。一位飞行员回忆：“我们看到地面上闪闪发光的正方形火光，那是ZSU-23/4，安装在装甲底盘上的4门23毫米高炮，眼前的景象就像一部战争电影，只不过寂静无声，我们能听到的只有头盔中自己的呼吸。”一枚SA-7地空导弹腾空而起，紧接着又是另外几枚。第一编队痛了马蜂窝，让马蜂们将所有愤怒都发泄到第二编队上。

我的头上有个洞！

　　由于导航设备不佳，第二编队偏离预定攻击航线几公里。按照计划，第二编队会在首次空中加油期间接受导航信号对导航系统进行修正，但编队并未受到信号，导致“美洲虎”们飞到机场外围，错过了攻击航线的切入点。尽管如此，贾伯机场还是出现在飞行员们的视野中，但向左偏移了50°。对于重载“美洲虎”来说低空转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呼号“朱庇特11”的马哈涅上尉说：“所以我们迅速寻找随机目标，我一直在左看右望，此时我的头部突然遭受猛击，可怕的震动导致我完全失明，看不到任何东西。我害怕自己撞向地面，所以拉杆爬升以增加安全裕度。”

　　几秒钟后，马哈涅上尉恢复了意识，能看见东西了。他快速瞄了一眼仪表：发动机运转正常，飞机正在直飞，一切都很正常。他迅速调整航线，将“美洲虎”降到了相对安全的低空。他非常幸运，一枚AK-47子弹穿透了座舱盖，穿过飞行头盔，绕着他的头骨从头盔和座舱的另一侧飞出！“当我恢复对飞机的控制时，感觉到有热乎乎的液体从背上流过，那是我的鲜血。我在无线电中呼叫：'我是查理，我的头上有个洞，到处都是血！’我继续朝着友军战线飞行，希望飞机能撑到那里。”“朱庇特11”的呼叫震惊了其他飞行员，但他们同样遭受了严重打击。

“朱庇特11”被击穿的座舱盖

你的飞机在燃烧！

　　胡默尔上尉（“朱庇特12”）被一枚SA-7导弹击中，他感到自己的飞机遭受重击，于是在无线电中大喊：“我被击中了！飞机在震动，抖动，但还能飞行。”几秒钟后他继续叫到：“右发起火了，我把它关了！”博纳福斯上尉驾驶的“朱庇特9”被轻武器击中，左发滑油箱爆裂，发动机很快卡死。博纳福斯很快跟上胡默尔，两架飞机都只凭一台发动机向沙特飞行，身后拖着浓烟。“你的飞机烧得很厉害！”胡默尔看到战友的“美洲虎”时说道，“你也是！”博纳福斯回答。

被击中右发的“朱庇特12”

　　与此同时，马哈涅上尉也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他不想在伊拉克控制的领土上空弹射，因此决定尝试飞回阿哈萨。但是，美洲虎”简陋的导航系统毫无作用，他在科威特沙漠上空失去方向：“此时我迷路了，我正在流血，身体正在变冷。幸运的是我仍有无线电，我于是呼叫了帮助。”其他飞行员让他发射干扰弹以便目视发现他，一、两个干扰弹……看见了！战友们重新与“朱庇特11”组成编队，将他安全地带回了家。“我在阿哈萨完成了职业生涯中的最佳着陆，我滑行到停机坪，打开座舱盖，关闭发动机，但是当我想离开飞机时，晕倒在了座椅上。”马哈涅上尉在座舱里接受了紧急输血，返回法国后，他的头皮缝了十针。

马哈涅战后和他的保命头盔合影

你们真的做到了？

　　在阿哈萨，地勤们直等到了10架“美洲虎”返航，他们不知道两架只剩一台发动机的“美洲虎”已决定降落美国空军在沙特东部的朱拜勒机场。幸运的是，飞行员们设法以当天一个罕见可用频率与美国空军预警机取得联系，美军被告知将有两架重伤战斗机降落机场，不要误击。

　　降落地面后，胡默尔只剩半条命的“美洲虎”震惊了美军救援队。两名飞行员受到了美国空军同行的热烈欢迎，他们问法国人来自哪里，博纳福斯和胡默尔在地图上指出了目标。美国人十分惊讶，他们直接飞越了一个伊军师司令部！

胡默尔和他的“美洲虎”

　　“你们在6000还是7600米高度飞行？”

　　“不！一开始是15米，最后是6米。”

　　美国人感到震惊：“你们真的这样做了？”

　　两名法国飞行员被带到美军情报室，墙上有一幅巨大的战术地图，带有非常详尽的标注。他们刚刚飞过的伊拉克部队被得到了完美识别，这一事件之后，法国人和美国人之间加强了情报交流。

迫降朱拜勒机场的两架“美洲虎”

首次GPS战争

　　1990年时全球定位系统（GPS）尚未普及，那时便携式GPS接收机稀有昂贵，大小类似便携式DVD播放器。法国战斗机中队对该设备的兴趣很高，非官方测试表明GPS接收机在战斗机座舱中使用效果很好。

　　但“美洲虎”仍在缺乏GPS接收机的情况下参加了海湾战争，凭借自身导航设备在无地标沙漠地形上飞行非常困难。马哈涅上尉受伤后返回法国后，向战术空中司令部（FATAC）解释了阿哈萨机场飞行员们面临的问题，于是司令部高层当场拍板，让一名飞行员提着一个装满钞票的手提箱去最近的商店购买了几十台Pronav 100 GPS接收机。

Pronav 100 GPS接收机

　　Pronav 100于1月底抵达沙特阿拉伯，被简单安装在“美洲虎”的仪表板上，飞行员也接受了使用培训。该设备于1991年2月8日开始用于战斗，将导航精度从3-4四公里提高到几十米。

俯冲攻击

　　根据首次任务的经验，“美洲虎”的作战高度从低空改为中空，这种战术变化影响了武器使用。一开始“美洲虎”的中等高度轰炸是使用激光测距仪以40度俯冲进行的，这是实现精确投弹的一个关键。但随着高度的增加，地面烟尘对激光的干扰也随之增大，因此飞行员们试图通过增大俯冲角度来提高精度。

安装在机鼻下方的激光测距仪

　　一名飞行员指出：“我们在6000米高度开始60度俯冲，就像50年前的‘斯图卡’那样。我们在4500米释放炸弹并在3000米高度开始拉起。这个投弹高度具有足够精度，同时又不会陷入高炮射程。俯冲以650公里/小时的速度进入，结束于1018公里/小时，飞机在近乎垂直的俯冲中迅速加速。”

　　GPS的到来使“美洲虎”在中等高度的平飞中获得了足够的投弹精度，这种法国攻击机在“达盖特行动”投掷了1467枚227千克炸弹（包括1434枚通用航电和33枚减速炸弹），如此高的消耗给作战带来了一些问题，因为法国空军的库存见底了。在等待美国空军提供的227千克Mk82炸弹到来时，“美洲虎”发射了各种能用的弹药，包括113千克炸弹和拆除了减速系统的227千克炸弹，还发射了100毫米火箭弹，后者具有良好精度。“美洲虎”在战争中还发射了57枚AS 30激光制导导弹，此外在1991年2月“美洲虎”作战的最后一天，该机还投掷了两枚激光制导炸弹，是法国空军在实战中首次使用这种炸弹。

海湾战争宣告了超低空突防战术的终结

战后总结

　　法国“美洲虎”在首次任务中损失惨重，12架飞机中有4架受损。其中“朱庇特12”最惨，飞机的结构隔框因发动机起火而扭曲，只能报废，其他三架飞机被小口径子弹击中，在72小时内得到修复。首次任务后，准备第二天作战的飞行员们都感到困惑，其中一名回忆道：“在战争之前，我们被告知首次任务可能会损失10％的飞机，这已经很多了。结果在科威特上空，这一比例达到了三分之一，幸运的是没有失去飞行员。”

“朱庇特12”如今成了博物馆展品

　　法国空军立刻决定放弃低空飞行，转而在中等高度也就是大约6000米作战，这个高度足以避开所有轻武器的射击。虽然在这个高度上可能遭受伊拉克导弹和战斗机的攻击，但伊拉克的防空能力此时已经被联军摧毁。在战争剩下的时间里，只有一架法国“美洲虎”遭受战伤，在科威特的第三次任务中被一颗子弹击中。

　　法国空军的海湾战争没有损失任何飞机，这在一定程度上要归功于运气。但众所周知，机遇总是青睐那些有准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