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疫情爆发的时候,母亲已经和她的第二任丈夫离婚,独居在一间小屋中。我担心她的安危,在婆婆的鼓励下,我在初春时下决心把母亲接了过来。没想到,却成为了育儿观和人生观这个终极矛盾的大爆发。母亲一直认为,过度呵护孩子,会把孩子变成废物,所以一直逼我自立自强。我一边带娃一边工作,攒钱速度虽然变慢了,但是日积月累又够了一笔首付。母亲觉得我出息了,四处和人说是她的先进战略思想培养了我,让我茁壮成长有了今天。母亲的夸耀,让我感到困惑。为了满足她严厉的要求,我吃了很多苦。因为她的不管不顾,我只能更艰辛劳动,来为自己换取足够的物质条件。每当我为钱发愁,她就会轻飘飘说:“想那么多干嘛?”我想不通,为什么到头来,母亲给我的伤害,反而成了对我的栽培?最后一次激烈的争吵,发生在一个下午。先生和婆婆又出去买菜了,母亲找到我,神秘地告诉我:婆婆在监视我。我震惊于她又在作什么妖,结果母亲拉过我,更为神秘地说:“你不要不相信。她每天忙着做家务,就是为了能在房子里四处走,好随时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我觉得不可理喻:“为什么她要监视我和你?你的证据呢?”母亲还是自顾自分析者:“我每次半夜起来,她竟然都醒着。在家里,她也四处都在,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这就是证据啊。”我无语,起身离开,母亲拉住我,提高了声音:“你怎么这么傻,我是你妈妈,我这是在帮你!不要搞不清状况!”又惊又厌恶中,我甩开了母亲的手。她仍不放弃,凑上来说:“你先生也有问题,一点点小事就发脾气,他也要去看精神医生。”我的不以为意惹急了母亲,她激动地说:“这家人都有问题,你知道伐?你跟他们在一起久了,也会出问题的。你带着小孩,跟我回去住几天,就会好的!”我受不了了,回头措辞严厉地告诉母亲:我哪里也不去,这里才是我的家。母亲没有停下来,依旧滔滔不绝地诉说她的疑神疑鬼。我只觉得母亲疯了,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这没有让母亲清醒,她见我这样,尖叫着说:“啊呀!你也疯了!你也要去看医生了!”我开始躲着母亲,害怕单独和她相处了。终于,母亲成为这个家里永远落单的人了。溃败的母亲像是一只失去战场的斗鸡。满腔情绪无处释放,她开始不断地单方面和婆婆比美,没有人理睬,她发展到和路人比美。她在客厅里拉着我,一个一个评论,从五官身材,到衣着品貌,每次都以她完胜的结论而终。她说:“你看啊,我最好看呀!”母亲为了博取注意,一日比一日疯狂。所以,当一个门卫对母亲频繁献殷勤时,她半死的心又重新燃了起来。爱情的快乐再次填满了她,她又一次离开了我的生活,追随她的爱情去了。可我早已知道这一关的答案:母亲并不爱任何一个男人,她只是喜欢被深爱着的感觉。初秋,母亲决定搬离我们家。临走前,母亲把我和先生辛辛苦苦种了大半年的南瓜给剪了。枝上有三个迷你南瓜。先生气得差点岔气,但仍旧好意替母亲找借口:“你是不是不小心剪掉的?”母亲自顾自解释:“这三个长不大了,剪掉把营养留给以后其他的(南瓜)。”但母亲不知道,南瓜一年生,它就这三个果子。残留的南瓜藤在秋末孤独地死去了。我永远清楚地记得,我出院第二天,母亲站在窗口眺望说的话:“你可以把孩子给别人带,反正是你生的。他永远都是你的儿子。你老了,他一定要为你负责,这是法律规定的,他跑不了的。”死去的南瓜藤成为压在我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彻底没有了与母亲交流的愿望。我删掉了手机里大多数母亲的照片,只留了一张外公和年幼母亲的合照。照片里的母亲天真无邪,灿烂地笑着。我想,我和她的羁绊,大约从那时就开始了吧。-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