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留守四年之后,老段偶然在饭局上认识了比自己小14岁的女人,她带着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在北京打工的丈夫。女人学历不高,初中便辍了学。足够“本分”,不像妻子一样,总给他带来压迫感。两人的相遇是寂寥生活中的一抹亮色。在女人离婚之后,老段不顾旁人眼光,与她同居。在小县城里,这样的不雅绯闻很快传开,供熟人们茶余饭后咀嚼。段家的姐妹们脸上挂不住,宣布与老段断绝关系,好几年都不来往。老段没有丝毫畏惧,在情人身上,他找回丢失了的生活轴承。家里被收拾得整洁干净,女士丝巾和衣服挂在衣钩上,桌子堆放着化妆品和护肤品,为这个家填补上几分女主人的气味与秩序。他乐呵呵地受女人管束,戒除打麻将的习惯,为两个继子当起像模像样的父亲,到处找关系,把孩子弄进重点中学。当年,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这般关心。2018年,老段与博士妻子签署了离婚协议书。老段的境况只是个例。对于大多数父亲们来讲,留守仍是一道会长期存在的无解难题。在湖南邵阳的小山村里,李彦民躺在沙发上,他忽然感到头晕,胸口发闷,临近饭点,连起身吃饭的力气也没有。客厅的监控正对着自己,另一段,连接着远在深圳的屏幕。孩子们在城市里成家立业,妻子随迁,以便照顾孙辈。监控摄像头闪着亮光,他感到被陪伴着,又害怕惊动家人。李彦民70岁了,但农村没有退休一说,他亦不肯当无价值的老人。七月份,稻谷成熟,他到地里扛割上来的谷子,六七十斤的重量压在肩上,他的每一步都迈得很小,速度也比别人慢。屋前有几只散养的鸡鸭,准备喂肥了,等邻居亲戚有到深圳去的,就拜托人家给儿女们稍去,大城市少有绿色食品,也能为家人节省些生活开支。图 | 李彦民老家的稻田这样的情况在农村常有,即使是有实力的家庭,将父母接到城里同住,母亲帮着照料家事,尚且是受依赖与尊重的。年老的父亲则是家庭中最边缘的存在。有的受了儿媳的冷眼,自己找了生活不惯的由头,撤回乡下。李彦民不肯当添乱的老人。他自认身体强壮,不拖累妻子南下,就是为两个儿女省下两笔请阿姨的钱。不仅如此,他要做得比别人更多。农活忙完,李彦民拖着70岁的身体,在近40度的暑天到户外干活,只为一天200块的工钱。干完活回来,家里没有现成的饭菜,往往几筷子辣酱就一碗饭,便打发过去,身体上的小毛病就此攒了下来。门前小花园里的蔷薇无人修剪,底下长满杂草。厨房到处都是油渍,沾上灰尘,黑印随着老人的脚步进进出出。大多数时间,李彦民只是独自在摄像头底下安静地坐着,盼着儿女们回老家的那几天。每年只有三次,他只能都来各种找理由,留他们再住几日。通常是在儿女们散去之后,李彦民才表现出少有的不适。“家里空落落的,又只剩我一个人了。”他说。-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