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新闻客户端 凤凰网在人间工作室出品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纽约曼哈顿的唐人街人来人往,看上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热闹。 然而,今年年初的唐人街,街道一度空无一人,只偶尔有救护车鸣笛呼啸而过。 自那个寂静的春天到昨日,已有26189名纽约人被新冠病毒夺去了生命,其中包括相当数量的老年人。
我叫陈本儒(Alan Chin),1971年生于纽约,是一名战地摄影师。从2岁起,我就一直在唐人街生活。看到新冠病毒在养老院中肆虐、且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他们的身体和生命活力,我不得不承认,我曾暗暗为自己已不在人世的父母、祖母、曾祖母和曾叔父们悲痛地欣慰,因为他们可以不必承受如此折磨和痛苦。
只是,当遇见附近街区居住的老人时,我仍常常想起他们。
松柏大厦养老院(The Chung Pak Senior Housing)位于曼哈顿唐人街中心区域,是唐人街唯一的养老院。它有88个房间,同时还有一个长长的排队名单。为了住进这里,有的人需要排队数年。
养老院的屋顶有一个向居民开放的花园,还有一个因“跨代(multi-generational project)”项目而启动的菜园,平时由附近的学生负责照料。往日,孩子们不时前来种地、照顾瓜果、与老人聊天。而今年受疫情影响,孩子们至今无法在这个小小屋顶相聚。
■ 养老院的屋顶菜园。
黄太太今年99岁,已经住进养老院10余年,是这里最年长的住户。她来自广东台山,年轻时曾是一名制衣工人。疫情期间,她“一直被困在房间里”,护工又没法工作,只能由女儿们轮流到养老院照顾。“我太难了。我觉得特别无聊,但又没有任何办法。我期待着疫情完全结束、可以随意出门的时刻。我希望不会等得太久。”
陈夫人85岁,1976年从广东斗山来到美国。在入住松柏大厦之前,她一直从事制衣工作。疫情蔓延的几个月里,她不敢四处走动,只在不得已的时候出过两次门:一次是8月去看眼科医生,一次是9月去注射流感疫苗。她说:“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时常感觉眩晕。最恐怖的一次是在疫情期间,我醒来的时候觉得整个房子都在旋转。这种眩晕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我的女儿开车赶到。”
陈夫人不识字。在她生活的年代,女性往往没有上学的机会,“读书是留给男孩子的”。而即使在移居美国多年后,她仍然保持着非常“广东人”的生活习惯。闲聊间,她告诉我“蛇是长寿的关键。要把蛇泡在酒中2-3年,然后喝蛇酒。”
■ 李夫人和李先生在房间里。
李夫人是我遇见的唯一一位丈夫仍健在的养老院居民。他们的房间临街,打开窗户,唐人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街道一览无余。但疫情期间,她感到心情低落。“疫情就像蹲监狱。这段时间,我们的孩子来探视也非常不便。”
她的丈夫李先生患有老年痴呆症。在我们的聊天过程中,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 疫情期间,院长伍先生非常忙碌,常常加班。
这栋公寓里还住着养老院的院长伍先生,今年是他在这里工作的第一年。由于职员从7人减少到仅剩1人,他不得不兼任门卫。为了弥补人手不足,部分护工志愿清扫公寓的地板和楼梯。伍先生用积极的话语鼓励大家,“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我们都是一家人”。隔壁面包店也送来了免费的面包券。
疫情拉长了人与人的物理距离,但却促使他们产生了更为亲密的联结。
■ 由于人手不足,养老院的一名护工正在志愿清理走廊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