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2月,一辆汽车驶离北京西郊机场,直向中南海驶去。车上坐着的是彭德怀。那天,他直接推开了毛泽东主席的卧室。
当时毛主席正在午休,看到他来了,熟悉彭元帅性格的主席也不生气,打趣地说道:“只有你彭老总才会在人家睡觉的时候闯进来提意见。说吧,什么情况。”
彭总也不绕弯子:“部队越过三八线作战,正是严冬季节,朝鲜东西两面是海,寒风袭人,而战士经过作战,衣服鞋袜均破烂不堪,生病冻伤已是普遍现象。”
“三八线以南是无粮区,几十万志愿军既得不到充足的粮食,更得不到新鲜蔬菜,断炊现象非常普遍,战士靠一把炒面一把雪坚持作战,营养不良,体力下降,甚至许多人患夜盲症,严重影响战斗力。美军飞机昼夜轰炸,而我们现在一无空军掩护,二无足够的高射火炮。”
一把炒面一口雪
他是回来要物资的。
回到北京的第三天,彭德怀早早来到中南海居仁堂。周恩来总理要在这里的会议大厅召集支援志愿军的紧急会议。
会上,在讨论具体问题该如何落实的时候,有人提到了国内的困难。彭总立刻起身,大声说道:“你们去前线看看,战士们吃的什么,穿的什么!现在第一线部队的艰苦程度甚至超过长征时期,伤亡了那么多战士,他们为谁牺牲?为谁流血?现在既没有飞机,高射炮又很少,武器、弹药、吃的、穿的,经常在途中被敌机炸毁,战士们死的、伤的、饿死的、冻死的,这些都是年轻可爱的娃娃呀!”
看到彭总脾气来了,周恩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不到特别困难的境地,彭德怀是不会回国的,更不会直闯毛泽东的卧室,这正是他耿直坦荡、光明磊落、一身正气的流露。于是,就劝说道:“彭总不要着急,前线离不开你你先回去,困难我来解决。”
很快,北京等几大城市开始昼夜为志愿军赶制炒面,并迅速送往朝鲜,缓解志愿军的断粮之苦。
也是在这个时候,张保昌加入志愿军,成为一名炮兵,跟随后续兵团前往朝鲜战场。此时整个抗美援朝战争已到中后期阶段,苏联援助的物资也开始陆续到位,后勤开始有了保障。
每谈到这儿,张保昌的后人总是长舒一口气,不断地说道:还好是中后期入朝,没那么苦了,而且又是炮兵。但在真实的历史里,除了反复被提及的步兵事迹,即便是到了后期,炮兵的艰苦也不亚于其他兵种。
当时志愿军炮兵是由炮七师师长颜伏指挥,他提出步炮协同必须要以满足步兵需要为前提,一切以步兵胜利为最高原则的理论。因为当时美军飞机对我炮兵阵地轰炸频繁,炮兵阵地转移频繁,为了保证步兵胜利,炮兵就要随时做好损失准备。
在第五次战役,也是整个抗美援朝战争最后一次战役期间爆发的上甘岭战役中,我炮兵击毙了美军和联合国军总数的60%,美军与联合国军一共伤亡25400余人,其中有13000余人是战死在志愿军的炮火之下。
在表面阵地拉锯战期间,几乎所有的丢失阵地都是在炮兵的火力支援下重新夺回的,美军督战队甚至在此战现场枪毙了不少被志愿军炮火震撼到临阵不前的胆怯士兵。
但这种火力威慑是在颜伏将军的“随时准备损失炮兵”的牺牲思想下达成的。一个成熟炮兵的培养,至少需要一年多的时间,而留给志愿军炮兵的时间却只有两三个月。在美军进攻最疯狂的时候,颜伏指挥所有100多门大炮,不顾一切的对美军和联合国军进行火力覆盖。
所有炮兵战士打到眼红,很多人累的直接倒下,炮弹都震不醒,有的战士手上被火炮的高温烫的到处是泡,也在所不顾……
张保昌累倒在了阵地,醒来后,他听说有个叫做黄继光的步兵战友为了完成任务,用自己的身躯去堵敌人的枪眼,身上满是枪窟窿,整个后背的肉都被子弹打空了,血也流干了。
“我们的苦,哪里比得上用血肉之躯冲锋陷阵的步兵啊?”
在某种精神力量的牵引下,数十万志愿军战士不分兵种,凝结成了同一个人。1952年3月,著名作家巴金带领一个创作组来到朝鲜战场采访。他根据一名叫做栗学福的志愿军战士的事迹写了一篇长篇通讯。
巴金(左1)在朝鲜
栗学福的故事主要发生在抗美援朝战争即将结束的第三次攻打马踏里东南山的战斗,这也是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的最后一次战斗,主要是配合27号的板门店谈判。
从7月8日起,驻守在板门店东侧半公里以东一线阵地的志愿军第46军136师,先后对马踏里东南山实施三次攻击作战。7月24日晚,志愿军发起了最后的作战冲锋。栗学福带领全班战士担任第一突击队任务。
张保昌手头上是新配备的“喀秋莎”火箭炮,炮火砸向美军阵地,大地被震得发颤,两个主峰山头火光四溅。当晚战况激烈,炮兵团在3个小时内就进行了157次支援射击。
在炮兵的支援下,21时,栗学福所在班占领了马踏里东南山一处高地,依托美军地堡,他们一个班连续打退美军10次反扑。激烈的炮击、近距离交火、甚至白刃战一直在持续,几乎没有战斗停止的时刻。
为了找回最后的尊严,美军不惜血本,一次又一次在飞机、大炮、坦克掩护下进行反扑。面对第11次反扑时,栗学福深知自己的这一个班已无力守住阵地。在最后的生死时刻,战友问他:
“班长,美国人怎么有那么多的飞机大炮,好像怎么都打不完一样。你说,咱们国家啥时候也能有这些厉害玩意儿?”
栗学福回答他:“指导员说了,再有三个五年计划,咱们就能实现工业化了,飞机大炮和坦克,咱啥都能造!”
那名小战士接着问道:“15年后,我也才32岁,能看到那一天,该多好?”
望着自己的战友,栗学福沉默了。两年零九个月的生死煎熬,前后总计约240万志愿军,都在此刻幻化成栗学福一人。接着,这个最可爱的人笑着对自己的小战士说道:
“咱们牺牲了,能让祖国人民早点过上幸福生活,不很好吗?等将来年轻人都长大了,一定会想起咱们来,这才是咱们的光荣啊!”
小战士也笑了。然后,美国人冲了上来。栗学福等人先后在战斗岗位拉响手榴弹、爆破筒,伴随着爆炸声,他们年轻的生命就此逝去,在尘土和硝烟中与敌人同归于尽。
两天后,在这座高地被炸塌的母堡中,慢慢爬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栗学福没有死,一根跨下来的钢架架住了砸下来的水泥块。满身是伤的他凭借意志力爬回了连队,并于半个月后接受了巴金的采访。
7月27日零时,停战协议生效。志愿军战士们陆续下了战场。回到坑道后,一名参谋长翻出一瓶封存了好久的“凤城老窖”,这是他入朝前从祖国带来的,就是准备在胜利的这一天畅饮。
当战士们端起酒杯时,泪水却涌出眼眶,谁也没有把酒喝下去,而是把这瓶酒祭洒在天地之间,告慰那些为了今天的胜利而牺牲的战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