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鞘》2020-05-09：寥廓江天万里霜：热核大战离我们真的很远吗？

源济

寥廓江天万里霜：热核大战离我们真的很远吗？
新浪军事  2020年05月09日

今天，官媒《环球时报》的主编胡锡进在微博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认为我国应该在短时间内把核弹头数量扩大到千枚水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抑制美国的战略野心和对华冲动”。在和平发展了几十年的中国，这番言论也引来了不少反对的声音，甚至有些圣母心的人认为，胡主编的这番言论已经可以等于鼓吹核战争了。但事实真的是这样么？核战争离我们又究竟有多远呢？




答案是：非常近。核武器诞生70余年来，始终如一柄利剑悬在中国人民的头顶上。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在彭德怀元帅的指挥下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拉开了抗美援朝战争的序幕，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仅仅一个多月后美国政府就公开发表了前线指挥官有权自行决定是否使用核武器对中国进行战略轰炸的声明，这与国内很多关于抗美援朝战争的宣传有较大出入，他们普遍认为麦克阿瑟主张对中国实施核打击，而杜鲁门坚决反对。这里仅列出部分证据供读者参考。




1950年11月30日，白宫举行了一场关于朝鲜战争的新闻发布会，以下为时任美国总统杜鲁门对于使用核武器对中国进行战略轰炸相关问题的问答实录：记者：总统先生，我想知道我们是否考虑使用核武器，我们想确切的知道使用核武器是否在议程当中。杜鲁门：一直如此，核武器也是我们武器库中的一种。记者：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对非军事目标或平民使用核武器？杜鲁门：这取决于我们的指挥官，我不是决定这些决议是否能通过的军事机构。记者：总统先生，您说是否使用核武器取决于联合国的行动，这是否意味着除非得到联合国授权，否则我们不会使用核武器？杜鲁门：不，完全不是这样。针对共产主义中国的军事行动取决于联合国的行动。但战场指挥官有权决定如何使用武器，他一直都有这个权力。




而当时作为联合国军最高指挥官的麦克阿瑟是怎么想的呢？麦克阿瑟死后的1964年，两位美国记者发表了他们曾经对这位五星上将的采访记录。在采访中麦克阿瑟说：我本可以在10天内赢得朝鲜战争，我本该在“满洲的颈部”（指中国东北部山海关附近的“鸡脖子”地区）投下30~50颗原子弹，这将形成一条放射性沾染带……这至少可以保证60年内，朝鲜不会被从北方入侵——敌人将无法穿越这条放射性沾染带。




不过，另一位在美国政坛举足轻重的人物，后来的美国总统理查德·尼克松则回忆说：麦克阿瑟曾非常雄辩的对我说，他认为广岛和长崎的核爆完全是一场悲剧。他认为对核武器的限制应该和常规武器一样——军事武器始终应该限制对非战斗人员和目标的损害。因此，尼克松评论道：麦克阿瑟是一名士兵，“只针对军事目标”是他的信条，这也是他之所以排斥核武器的原因。




但不论麦克阿瑟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论当时究竟是谁极力主张对中国实施核打击，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在美国，上到国家决策层，下到军队决策层，在当时都主张，或者说至少不排斥对中国实施核打击。区别仅仅是对中国的核打击究竟该是限于军事目标的有限制打击还是无限制打击。从结果上来说，这场悲剧之所以没有发生，其主要原因之一当属支持中国进行抗美援朝战争的苏联已经在一年以前掌握了核武器的制造技术，有能力在美国发动核攻击后，帮助中国对联合国军进行核报复——尽管此时苏联的核弹数量和投掷能力都聊胜于无。




对于拒不承认核战争可能性的人来说，朝鲜战争中成功的让美军没有选择丢核弹自然会成为一条重要的论据。那么我们不妨看看伟大的战略家和政治家毛泽东是怎么说的。毛主席在1957年访问苏联参加十月革命胜利40周年纪念活动时曾发表过一段讲话，尽管这段讲话的真正意思已经被很多别有用心的人歪曲，但这并不妨碍我们通过史料文献找出当时毛主席真正说了什么。毛主席首先说：我们要争取十五年和平。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无敌于天下了，没有人敢同我们打了，世界也就可以得到持久和平了。




这是一种乐观的估计与美好的愿景，但现实往往不会像我们期望的一样顺利。因此，毛主席又补充到：现在还要估计一种情况，就是想发动战争的疯子，他们可能把原子弹、氢弹到处摔。他们摔，我们也摔，这就打得一塌糊涂，这就要损失人。问题要放在最坏的基点上来考虑。我们党的政治局开过几次会，讲过这个问题。现在要打，中国只有手榴弹，没有原子弹，但是苏联有。要设想一下，如果爆发战争要死多少人。全世界二十七亿人口，可能损失三分之一；再多一点，可能损失一半。不是我们要打，是他们要打，一打就要摔原子弹、氢弹。我和一位外国政治家辩论过这个问题。他认为如果打原子战争，人会死绝的。我说，极而言之，死掉一半人，还有一半人，帝国主义打平了，全世界社会主义化了，再过多少年，又会有二十七亿，一定还要多。我们中国还没有建设好，我们希望和平。但是如果帝国主义硬要打仗，我们也只好横下一条心，打了仗再建设。每天怕战争，战争来了你有什么办法呢？我先是说东风压倒西风，战争打不起来，现在再就如果发生了战争的情况，作了这些补充的说明，这样两种可能性都估计到了。换言之，毛主席认为，对于不想打核战争的我们来说，打不打核战争，我们说了不算，“想发动战争的疯子”说了才算。进一步而言，而这些人的思维又显然不会与那些认为“最低限度的核武就能保证我国安全”甚至拒绝承认核战争可能性的圣母们一样。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美苏冷战并没有最终发展成为热核战争，但这几十年间，美苏双方发生了十多次严重的战略误判和摩擦，如果其中的任何一次没有处理好，或许我们今天就都在捡瓶盖了。除了最著名的古巴导弹危机外，1960年，北美防空司令部（NORAD）部署在格陵兰的雷达错误将挪威上空升起的月亮看成了苏联的核导弹集群，差点导致了美国对苏联的核反击；1967年，太阳耀斑干扰了NORAD的雷达，使NORAD认为这是苏联核攻击的前奏。不久之后，在天上巡逻的核轰炸机受命对苏联实施核反击，不过好在有军事太空天气预报员的及时反馈，使美国方面及时召回了执行核反击任务的核轰炸机。




上世纪80年代，美俄关系急转直下。1981年，在进行了举世闻名的西方-81演习的同时，苏联总书记勃列日涅夫和克格勃主席安德罗波夫公开宣布美国正在秘密准备对苏联的核攻击。为了应对这种潜在的威胁，克格勃展开了一项名为RYaN（核弹攻击的俄语缩写）的行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类似于我国明清的“风闻言事”，即鼓励情报人员捕风捉影的发现北约可能对苏联进行核打击的迹象来帮助苏联先发制人。




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刺激苏联的情报人员使之对北约的行动见怪不怪，同时也为了试探苏联的情报获取能力，北约国家自1981年起，开始有组织的对苏联进行试探性的心理战。心理战的内容包括使用舰船、轰炸机等进入苏联的领空、领海进行挑衅，并在最后一刻撤出苏联领空、领海等。这种心理战在1983年达到了最高潮。1983年3月29日至4月17日，北约三个航母战斗群约40艘舰艇和300架飞机在北太平洋苏联岸基航空兵的航程内进行了一场名为舰队Ex-83的挑衅性演习。而北约方面刻意制造出的紧张气氛也确实起到了效果：1983年9月1日，大韩航空007航班被过度紧张的苏联防空军击落。仅仅几个礼拜后，苏联的Oko弹道导弹预警系统又接二连三的误报了“来自美国的核弹攻击”。这同样差点导致了美苏全面核战的爆发。




达到了战略意图的北约也并未就此收手，当年11月，北约方面又策划了一场名为卓越弓手83（able archer 83）的核战演习。演习期间，17000名美军士兵通过170架次无线电静默运输抵达西欧；美国常设战争指挥部的职能被迁移到备用指挥部；同时美军还使用B-52轰炸机执行了虚拟的核打击。这自然引起了苏联方面的激烈反应。后者当即命令部署在波兰和东德的苏军核攻击机“处于随时准备实施核打击的高度戒备状态”。后来，1983年的这次核战危机也被认为是自古巴导弹危机以来，人类最接近核大战的时刻。




类似的事情甚至在冷战结束、苏联解体后也有发生。1995年1月25日，挪威发射了一枚名为黑布兰特XII的科研火箭，该火箭的实际用途是用来研究北极极光。然而这枚火箭却引起了俄罗斯方面的高度紧张，后者的弹道导弹预警雷达在检测到这枚火箭后，判定这很有可能是北约方面用来制造EMP瘫痪俄罗斯军民用系统和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的核弹。如果这次攻击得手，北约方面将可能对俄罗斯发动全面核打击。时任俄罗斯总统的叶利钦迅速激活了核公文包，俄罗斯的弹道导弹核潜艇也迅速进入了警戒状态，随时准备对北约方面进行核反击。不过后来，随着这枚“导弹”越飞越远，俄罗斯人判定其对俄罗斯没有威胁，便自行解除了警报。




这些事实无不说明，即使核战尚未爆发，我们也不能轻易地断定核战不会爆发。不可否认的是，美国已经退出了1983年核战危机后美苏双方建立起的《中导条约》，以目前的形式和美国方面的表态来看，全面限制核武器的《New START》条约也已经岌岌可危。这表明，随着美国共和党民粹主义政府的上台，美国的核实战派也开始越来越多的主导了美国的军事政策，尤其是核武政策。如去年临时当了8天白宫国家安全顾问的查尔斯·库普曼就是一个核实战派。他甚至曾经扬言，要给美国人一人准备一把铲子，让他们自己去挖防核工事，来把核打击有核国家而招致的核反击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用毛主席的话说，这些人就是“想发动战争的疯子”。而在这些疯子的眼中，核战造成的损失，如你、我不过都是战斗报告里冷冰冰的数字而已。当他们认为自己的核力量远远胜过你，核战对你造成的损失远远大于对他造成的损失时，使用核武器进行实战就是正当且正义的——事实上，以博弈论的思维，纯理性的思考核战问题，我们也会得到相同的结论。而同样基于博弈论，只要我们确保自己的核力量充足，甚至有数倍乃至十倍百倍的冗余，那么战争风险就会吓阻美国核实战派铤而走险。




不过，笔者本人倒也并不完全赞同胡主编“闷声发大财”的核武扩充模式。诚然，我们需要有足够的核力量来降低战争风险，但纵观整个冷战的历史，导致美苏核军备竞赛和无数次战略误判的直接原因，就是“闷声发大财”的核武政策。在饱受其害后，美苏两国最终走向了透明公开的核军控条约。这也正是这些前辈们留给我们的宝贵经验。因此，笔者认为，建立一个囊括中、俄、美、英、法五个合法拥核国家和印度、巴基斯坦等事实拥核国家的，透明、公开、可监控的核军控体系，并最终谋求完全放弃核武器才是避免热核战争爆发的根本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