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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全民故事计划》第420期:外婆,以后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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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 01: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外婆,以后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

 千阳 全民故事计划 2019-12-02
从房间出来后,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大人们问我俩吃了么,要不要准备点饭。听到这,我莫名其妙地哭了,止不住。好像坏掉的水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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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民故事计划的第420个故事 



那天晚上,姐姐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抽个时间回去看一下外婆,好像是病重了。我起初觉得没有什么,因为外婆的病总是一阵一阵的,没几天就要去医院一趟。但是,得知这次好像是见最后一面,心里不由得一颤,“怎么说呢,估计也就这两天的事儿。

刚开始也有点不相信,想着怎么不把人往医院弄,还放在老家,但是转念一想,不往医院送,之前的推测应该也就证实了。奇怪的是,心里从开始的诧异,到惋惜,好像并没有其他什么情感。

第二天一大早,和姐姐买了回家的火车票,到了外婆家门口,母亲在扫地,姨妈和一些人在聊天,好像是他们前来看望外婆,要走了,姨妈送送他们。姨妈叫我俩赶快进去,还没进门,在外面就已经看见放在地上的棺材,棺材盖半掩着,上面用金色毛笔写的字样还没有干。反射的光芒,直射人的眼睛。

我和姐姐进到房间,舅舅和舅妈就围坐在外婆身边,外婆在床上躺着,身上已经穿好了寿衣,红色的上衣,蓝色的裤子,还有一双鞋,鞋底印着花色,身上盖着床单。

舅舅叫醒外婆喊着我俩回来了,睁开眼睛看看吧。姐姐半躺在外婆身边静静地看着,我待在姐姐旁边,离得不是很近,眼睛总是瞅向别处。舅舅说外婆眼睛睁开了,应该是看到我俩了。

我离得有点远,不知道外婆看见我了没。舅舅说外婆意识有时候清醒,有时候不清醒,说不了话,只能看见嘴唇在慢慢张合,推测大概意思。我们四个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外婆张嘴呼吸,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没一会儿,姐姐哭得止不住,舅妈递来了纸巾,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哭。

从房间出来后,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大人们问我俩吃了么,要不要准备点饭。听到这,我莫名其妙地哭了,止不住。好像坏掉的水龙头。

大家围坐在院子里聊天,有说有笑,有时候讲事情聊到外婆也没有要避讳什么,像往常一样。我一个人在旁边静静地呆着,不由得想起以前在一起发生的点点滴滴,眼泪就偷偷地跑出来,慢慢的,再怎么去想,好像也流不出来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起初看到那些大人们,感觉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感觉好像不是很伤心,现在才知道,伤心多了,也就不那么伤心了。

就这样,我待在外婆家,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前来看望,听到了太多各式各样的哭声,我也习以为常了。

 
以前别人家有人去世的时候,我都不敢往前走一步,感觉心里会有点害怕,但是这次我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姨妈说让我和姐姐尽量别去那间屋子,问我俩害怕么?我们摇头。她说现在不害怕日后想起来也会害怕的。我不能理解,反正我不害怕,因为那是外婆啊。

远嫁的表姐也赶了回来。表姐在进那间屋子之前,母亲再三叮嘱让她不要再哭了,可是进去之后,没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母亲在一旁拽着表姐,小声说着不要哭,先去吃点饭,外婆刚睁眼看到你了,现在睡了,一会有力气睁眼了再叫你。

舅舅也在旁边说要不先吃点饭,可表姐就是不肯。母亲生气出去了,对姨妈说,刚说得好好的,不哭,现在拉都拉不出来。姨妈说,你还说人家,你看你自己那儿是什么。

母亲抹了一下眼角,“哪里有?

下午大家一块吃饭,我不想吃,守在外婆旁边静静看着。外婆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我躺在旁边,像从前暑假待在外婆家的感觉一样。我听着外婆急促的呼吸声,声音很响。但却听不到我自己的呼吸声。

五点多左右,姨妈给外婆换了尿不湿,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外婆躺在那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就在姨妈换尿不湿的时候,外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之前一直很平静。可是姨妈已经很小心翼翼了,看着外婆脸上的表情,我很难想象那是多大程度的难受,也明白了,其实躺在那里,每一分钟都是煎熬,而每一次睡着怕也是疼得睡过去,睡着了,就不疼了。

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姨妈舅舅她们希望外婆可以走得早一点。

中间有几次,姨妈给外婆倒水喝,一个纸杯,里面兑上合适温度的水,一个勺子,还有一根棉签。先是用勺子舀点水,滴到外婆嘴里,轻声喊着:妈,咽。外婆艰难地咽下那一滴水,姨妈又用棉签蘸点水,擦拭外婆的嘴唇。

姨妈们的电话也响个不停,总有年龄大的上一辈打电话来,说什么人要怎么放,要把经常穿的鞋子放好,还有一些其他的讲究。

所有人都在等,等那个时间点。

有人问能撑得过今晚么?姨妈说恐怕不行,该来的人也都来了,身体也快熬不住了。

晚上回到家,我一直睡不着,反而很清醒。

第二天醒来,等来了电话。心里没有一点触动,一切都太快了吧,来不及悲伤。

对于妈妈他们姐仨而言,后面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别人再伤心都不及他们三个。


隔天,我和姐姐又走上了那条熟悉的小路,快到外婆家的时候,听见了大喇叭播放的哀乐。

以前这种音乐在别人家响起时,没觉得有什么。还没进门,几个表哥表姐在门口打牌。我还有点诧异,进了门,母亲把我们领到灵堂前,上了三炷香,下跪磕了三个头。

突然,母亲放声大哭,嘴里还在念叨,把我吓了一跳。母亲哭得很伤心,撕心裂肺,姐姐也默默掉眼泪,但是我却没有。在旁人和姐姐的搀扶下,母亲终于站起身来,用手擦了一下眼泪,然后,哭声立马就停下来了。这种反差,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笑。

接下来的时间,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是这样:在灵堂前哭几声后,在旁人的搀扶下,起身,擦干眼泪。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大家聚在一起聊天,有说有笑。

晚上,舅舅、舅妈、姨妈、我妈、我、还有姐姐,几个人挤在炕上睡觉,姐姐凌晨四点起来去替换表哥守夜,我在五点半也被我妈赶下去,和姐姐一起。

虽说是十月份,但晚上很冷,冻得人不停打颤。守夜主要是让那个油灯不要灭,时不时需要用筷子挑一下,把绳子往上提一下。

听我妈说,那个绳子还是外婆自己捻的。

六点多,烧火的师傅带着收音机,放着戏曲,前来烧火。天刚才还是黑的,不一会儿就亮了。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大家开始忙活。

今天要走很多程序,男孝子和女孝子排列好,在管事人的指导下进行各种活动。我年龄最小,排在最末。所有一切结束后,伴随着鼓号声的最后一项是封棺。

周围站了一圈人,大家都忙活着,许多双手进进出出,整理衣服,整理仪容,空隙处用卷纸填充。卷纸足足用了一提半。最后,用胶带将棺身和棺盖缠了不知道有多少圈。

缠胶带的时候,听到那胶带特有的刺啦刺啦声,我的眼泪又止不住。

晚上守夜的人很多,大家好像都没什么心思睡觉。天还没亮,孝子们排成一列,准备去地里,一路上,经过的街道两旁,大多数人家在自己家门前隆起一团火,火苗一个劲地往上窜,好像要把黑色的天幕撕开一个口子。

就这样,伴随着一路的火堆及鼓号声,来到了地里。接下来又是一堆仪式,然后进行下葬,哭丧。这一切结束后,返回到家里,大家吃了一顿饭,来的客人们就散了。

这几天一直在走形式,大家都忙前忙后,生怕哪一点没有做好。也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所谓的哭丧虽然是一种习俗,但是哭了,也就止不住了。


这几天忙过之后,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想一些事情,一些小事虽然稀松平常,却也是为数不多的念想了。

关于后院的故事:

在忙活的几天里,有天晚上,姨妈想找人陪她去后院上厕所,说是有点害怕,大家都偷偷笑话她,所有人都忙着,然后就盯上了玩手机的我,没办法,我就陪着去了。

我拿着手电筒,蹲在厕所外面,从里面传出姨妈的声音,她问我,“哎,我们姐弟三个现在都是没有妈的人了,你比起我,幸福多了啊。

我默不作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她,说什么比较合适。

拿着手电筒四处照着看了看,我才发现,外婆在后院养的几只大白鹅不见了。当初舅舅不让养,说是养了还得外婆费心去照顾。可外婆就是闲不住,不知道从哪逮了几只大白鹅,养在后院里。为此,她还挖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坑,里面铺满白色塑料袋,注满了水,说是,鹅,爱干净,总喜欢在水里游。

现在鹅没了,估计是被舅舅送人了,坑里的塑料袋破破烂烂的,水渗到地里。

关于剪子与狗的故事:

有次不知道干什么事要用到剪子,那种全身黑得发亮的老式剪子,一开一合,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只要一拿起剪子,家里的小狗多多就从我身边跑开,回到笼子里。我还纳闷。后来得知,外婆总是用这个剪子给小狗剪毛,手法可能比较生硬,所以狗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害怕地躲开了。自此,我时常用这个剪子逗它玩。

我猛然意识到,狗好像也不见了,应该也是送人了。

关于饺子的故事:

有次午饭,外婆想吃饺子,于是我俩开始行动,我负责擀皮,外婆剁馅。等一切准备好了,要下饺子的时候。一只饺子不小心掉到地上,外婆连忙捡起,吹了吹,嘴里说着:没事儿,扔到锅里涮啦涮啦就干净了。

吃完饺子,外婆端上一碗汤,说:来,喝点饺子汤吧。

我时常把这些事讲给家人听。大家都不以为意,那似乎是只属于我和外婆之间的事。现在外婆去世了,这些小事就属于我了。

 
外婆去世一年后的某天。

我从寝室到实验室的路上,猛然意识到一直在响的蝉鸣声顿了一下,这种感觉很熟悉。周围好像很静,静得也只能听见蝉鸣声。走了几步,我才想起,这就是之前暑假在外婆家听到的蝉鸣声,一模一样。

再走几步,我意识到,这种感觉应该再也不会有了。

上大学这几年,我每年暑假都会在外婆家呆一阵子。

外婆每天不到六点起床,开始忙活,八点多从外面回来,准备早饭。我有时候眼睛一睁,要么是听见外婆在厨房做早饭,要么是静悄悄的。她还没回来。

每天醒来后,我先是下意识地看一下桌子的表,瞅着时针在8和9之间,先是一惊,随后赶快把床铺一收拾,去水龙头冲一把脸,头发随便一扎,赶快找笤帚,开始打扫院子。

最好的情况,是我正扫着地,外婆刚好回来。接着,外婆开始烧水,做饭,我也在一旁帮忙。吃完饭,我们聊聊天,没过一会,好像是约好似的,两三个老太太就一块过来了,要么聊天,要么打牌,我就在一旁看看电视,听她们聊天。

到中午,也就该午休了,这个时候静下来,蝉鸣声听得越发清楚,外婆在一旁休息,我睡不着,就在那里静静躺着,看着窗外。虽说没有空调,但吹着风扇,加上透过窗子吹进来的风,倒也舒服,凉快。午休起来,我坐在外面的沙发上,静静发呆,一动也不动,看着门外,时不时有一群小孩打闹着经过。

下午吃过饭,外婆去地里除草,我也得跟着。外婆把工具放到她的电动三轮车里,钥匙一插一扭,就开走了。虽说车可以坐两个人,可是我对外婆说,我就想骑自行车吹吹风,外婆拗不过我。

真正的原因只有我自己知道。讲真的,我是害怕坐那个车。要是换成我弟,我还放心,可是外婆开着那个车,我不敢坐。

外婆一把年纪,开着车还真是潇洒,就好像全世界只此一辆。有一次,旁边经过了一辆摩托车,大爷骂骂咧咧的,“你个小老太太开车还猛得很。

到了自家地里,外婆把车停在路边,我把自行车靠在旁边,拿着工具就一头扎进地里了。一边劳动,一边看着马路上过往的车辆,有时候,抬头看看天空,幸运的话还有晚霞。等到天慢慢黑下来,看不清是草还是农作物的时候,也就要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外婆开着她的电动车走在前面,我骑个自行车在后面,脚踩着踏板不停地转圈。还没到家,就看见多多兴奋地在那里跑来跑去。吃完晚饭,洗漱完,我留在家里看电视,外婆去外面找朋友聊天,多多也跟着去了。

一个人看电视没什么意思,没一会,我也出去了。刚一出门,看见发黄的微弱路灯下,聚了一群人在那里说笑。我走过去,坐在外婆旁边的路沿上,看着旁边一群狗在那里玩耍,多多是里面最小只的一个。

我戳了戳外婆,手指着那群狗,“外婆,你看它们……”我还没说完,外婆不知道从手边哪里顺手摸了一块石头就扔过去了,好像早都备着一样,“一群大狗欺负我家多多”,随着一声哀嚎,狗群散开了,多多也赶忙跑到我怀里,“你也是,这么一点,跟他们玩什么”,外婆好像在训斥自己的孩子,多多低着头,一声不吭。

慢慢的,路灯好像越来越暗,大家也都散了。

回家躺在床上,吹着带响声的风扇,蝉鸣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在梦里,我和外婆还在说笑,面对那碗饺子汤的时候,我手足无措。鹅还在后院的水坑里面游着,偶尔嘎嘎叫几声。狗在前院撒欢地跑着,我追在后面。

好像,全都回来了。


作者千阳,大学生

编辑 | 蒲末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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