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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百年前,自号“浪迹天涯客”的洋人是如何加入袍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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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20 07:5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百年前,自号“浪迹天涯客”的洋人是如何加入袍哥的

2019-11-20  王笛  大家
历史学家,澳门大学特聘教授,著有《跨出封闭的世界》、《街头文化》、《茶馆》等。


导读

天涯客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是1917年。他没有预想到的是,袍哥的势力竟然能够持续扩张,而且其势力达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随着袍哥的势力扩张,组织和成员的进一步的复杂,在地方社会和政治上影响力进一步扩大,天涯客所揭示的袍哥的问题,变得更加严重。






袍哥一般被认为是秘密社会组织,但是其实这个组织比我们想象要开放得多。虽然我们知道加入这个组织有许多限制,但是同时,也有外国人、妇女进入到这个神秘的世界。

1917年的《东方杂志》发表了一篇《西人所述哥会之历史》的文章,有个西方人(国籍没有披露)自号为“浪迹天涯客”,讲述了他参加袍哥的故事。其中所涉及的细节,是其他资料所非常少见的。即使我收集了多年的关于袍哥自己的记录,也很少有那么生动的描述。

天涯客说,在当时传教士的来往函件通讯中,经常提到 “哥老会”,泛称为“秘密会社”。但是他注意到,关于哥老会的渊源、组织、目的、体制等,“则罕有道及者”,所以大家都知之甚少。哥老会为被禁止的之团体,“其结合党徒,在求达其非法之目的”。在比较偏僻的城乡,如果“盗风滋炽”,引起社会骚动,“则必由会中人”出来主持秩序。可见这个时候由于社会的动乱,袍哥成为维持地方社会稳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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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些描述,在传教士通讯中所“习见”。但是“中外人士,于哥会内容,初不稔悉”。大家所知道者,经常是“教士云云者”,然后皆“彼亦云云焉尔”。也就是说,大家所知道的哥老会,不过是人芸即芸。他在文中,有时候也称其为“哥会”,并没有用“袍哥”这个词。看来,这个时候,“袍哥”对这个组织及其成员,还不是最流行的称呼。

据这位天涯客的自述,他在“中土”已经待了颇长一段时间。是由于其“特殊之机缘”,得以进入哥老会内部,因而“得从里面而窥是会梗概”。于是他把在哥老会的所见所闻写了出来。

一个在四川做军火生意的洋人

天涯客说,民国初年,他在四川做生意,那时这个地区城与城、村与村,“干戈四起”。在川的西方人为了安全,纷纷离开,但是这位浪迹天涯客却认为,这正是做军火生意的好机会,便留了下来。他关注时局的发展,想利用这个机会,“一扩眼界”。他利用自己中文的熟练,加上有许多有势力的朋友,决定改穿中国服装,在四川各处游历,并趁机发展其在川的生意。

他于是由重庆“溯江而下”,到达了“某城”。不过他并没有具体提到那个城市的名字。但是他接着说,这个时候正是“城中兵方败于熊克武,势甚危急,邻近诸邑,亦皆风声鹤唳”。也就是说,这个地区刚被熊克武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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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一下此时的四川历史,我们便知道,这正是反袁护国战争时期,1916年1月,熊克武任四川招讨军总司令,与滇军联合,讨伐川督陈宦统帅的北洋军。同年8月,熊任第五师师长兼重庆镇守使。如果天涯客从重庆“溯江而下”,那么所经过的“某城”,无外乎就是那些沿长江城市涪陵、丰都、万县、云阳、奉节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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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奉节

由于时局混乱,虽然浪迹天涯客持护照以及重要人物的推荐书,但是“至此皆无用”。但是,这次冒险的经历,他却发现,地方生命财产的命脉,“悉悬于哥会之手”。而且该会“令出惟行,法无或挠”。这个组织对地方的控制能力,相对于当时“垂亡之清室,且数倍过之”。

打进袍哥内部

有一次,他偶然结识一个袍哥首领,谈得非常投缘,便表示愿加入成为会员。他对那个首领解释了加入袍哥的原因,其中最主要者有三个:一是因为时局“方极纷扰”,藉此可受袍哥的“庇护”;二是加入袍哥这个组织,是这个组织产生浓厚兴趣,即满足“好奇之素”;三是加入了这个组织,可以使“营业得因此而扩张”,即贩卖“军火之类”。

天涯客说,他知道这个组织从来没有洋人参加,于是问那个首领,是否可以让一个“黄髯碧眼儿厕迹其间”?他其实也是准备把被那个首领所拒绝,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首领对此“啧啧称叹”,而且“深以为可行”。天涯客猜想为什么首领答应了他的要求,这是因为“本城哥会中,得一外国人为会友,殊足标新领异,为全党增色”。就是说,首领认为,有一个洋人加入其中,对这个组织不但没有坏处,反而是有益的。但是他表示,这件事还需要“堂”里开会,所谓“堂”就是“哥会之地方机关也”。在商议之后,会中众人“亦无异辞”。于是客人会之议定。

在天涯客加入袍哥之前,对这个组织已经有所了解。知道该会“遍设于蜀滇黔鄂湘桂粤秦陇七省”,会中以“弟兄义气”四字为箴言。据称“其起源甚古”,宗旨在“化除阶级,诛锄强暴,保卫妇女,清厘血胤”。所以“血统不纯之男子,不能厕迹于该会”。这里没有说什么是纯的血统,我推测即是“汉”以及排除了像剃头匠、裁缝等袍哥传统不许入会的职业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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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忠县

根据天涯客的观察,会中人所最重视者,在“服从命令,扶持患难”。以《三国演义》中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事为模式,即所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

但是天涯客也提到,有人认为该会开始于“明季”。当时清兵入关,大肆杀戮,“汉人苦之”。有广东人“创为斯会”,以“复仇除暴为宗旨”。这里所说的,应该是早期的天地会、洪门等。今天我们很清楚了,袍哥与这些组织的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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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临江门

天涯客对袍哥组织的描述

天涯客讲到了袍哥的内部:会内兄弟五人,最长者称大爷,次为二爷,再次是五爷。“五爷善理庶务,故以为管事”。会内的琐屑事务,“概由五爷操之”。会中以大爷“为特尊”,部属“莫不奉号令”。凡新入会者,行辈从最低开始。依靠所拜师父的提挈,而“以次迁擢”,乃至最后达到大爷之位。但是能够达到这个地位者很少,“必有特殊情事”。

这里天涯客所称的“会内兄弟五人”,我猜想就是所称的“上四排”,即大爷、二爷、三爷以及两个五爷(黑旗五爷和红旗五爷)。其实,如果加上“下四排”,即老六、老八、老九、老幺,那么兄弟就远远超过五人了,估计由于他们的地位不重要,加上每排不止一人,所以天涯客都懒得提到他们了。

有趣的是,天涯客也把哥老会视为“一种传教机关”,因为他发现这个组织也“宣扬教义”,而且“极为活泼”。他们“以同胞义气同甘共苦”,作为传教的中心,而且又能“躬行实践”。

那些贫穷的成员,可以“乞助于”当地的山堂,山堂可以“给以资斧”,所以他们的成员总是能得到帮助,很少会走投无路。而且其会员渗透到“各级社会”,而且“数以亿兆计者”。虽然这个数字描述是有点夸张。

特别是当社会混乱的时候,即“每值政局骚扰”,则参加的人众多,“声势之展拓。必数倍于平昔”。

因为势力单薄的小民,在地方上经常“被人鱼肉”,所以不得不“藉哥会为护符”。百姓的“自卫之力,本极薄弱”,再加上“纲纪废驰”,法律“不足资保护”他们,则“相率而求庇于党会”。这道出了袍哥能够持续扩张的秘密。这个组织的会员十分复杂,虽然下层民众大量参加,但是上流社会也是非常活跃的会员,包括文人、官吏、富室甚至军人等等。

天涯客说,袍哥分为“五门”,即“仁义礼智信”,其实就是各地的分支机构,或称山堂、码头等。入门者从“最卑之分辈”开始,而递升为“最尊之门主”。天涯客所称的“门主”,即后来普遍所称的“舵把子”,或者“大爷”。

但是每门各有其“沿袭之家法”,一旦进入了甲门,便“不得改入乙门”。会中以“西门最为高”,首先是仁字,然后为义字,义为仁字的“侄辈”。然后是礼字,相当于仁字的“侄孙”辈。而降而至信字,“则与仁字辈相隔理远”。天涯客这里的所谓的“西门最为高”,容易造成错觉,其实根据他后面的描述,应该是说最高仁字山堂,总部坐落在这个城的西门,而非袍哥中有所谓的“西门”。

上面所述,多来自“浪迹天涯客未入会前”,无非是泛泛介绍了这个神秘的组织,虽然上述有些信息是通过天涯客的眼睛,还是有些新鲜的观察。而下面所描述者,则是其亲身的经历,则显得特别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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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江南岸看重庆

加入袍哥的仪式

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被带到一秘密地方。由于是夜晚,眼前只是模模糊糊黑影,不过感觉是“屋宇颇祟峻”之处。后来他知道了,这是在这个城市的西门,是仁字辈的堂口。他先在前室等待,不一会儿,大爷到达,有管事两人“左右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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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忽闻管事传呼”,让后被介绍人带入大厅。根据袍哥规矩,任何人入会,必须要由“会中夙负声望者二人为介绍”。当管事打开门,天涯客看到里面“灯光黯淡”,在里面开会的弟兄们,“憧憧甚众”,在大厅中环立成四方形,分立在天涯客的左右。大家都“各屏息无声”。

然后由二管事司“赞礼”,他“向四方作手势,如开弓状”,而“诸哥弟亦以手势报之”。左手按胸,拇指上竖,右臂外拓,甚平直,手握拳,“而拇指亦翘然”。就是说,虽然握拳,但是拇指则是翘着的。所以这个又称为“四方礼”。

然后管事中有一人“喃喃陈辞,辞颇繁冗”。辞毕。大爷询“介绍人安在?”介绍人急忙将天涯客带至大厅中央,令其“九鞠其躬”。然后发誓,“与在会哥弟同甘共苦,共生死。”

按照一般的规矩,当一个新会员入会时,“位次甚卑”,从最低等开始干。但是由于天涯客“身为洋人,情势特殊”,故允许他“逐级超迁,不循常格”。不过,也是因为他是洋人,所以在会中也不过摆摆样子,“惟仅准拥虚衔,踞荣位”,不但没有实际权力,而且不得“过问”袍哥的“会务”。他“每超迁一级”,上述仪式“必复演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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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袍哥“大爷”

由于这个特殊的待遇,他居然最后能够高居到“大爷之位”,每次开会,还得以享受众人“以次向予致敬”。而那些“行辈较幼者”,也要来向大爷拜见。而这位洋大爷,似乎也很有派头了,都懒得做还礼的动作了,不过是“惟翘拇指”,似乎很习惯这种受人尊敬的地位了。如果天涯客有事情,还可以派会中“哥弟二人”,去“应行各事”。而他以“大爷之身分”要行事,“亦由二人负责”。

天涯客记载了见客的一些细节,如凡有参谒者,皆会递上“名刺一张纸”,这便是袍哥的名片。名刺上有姓名,可以印刷在名片的正中、上下左右都可以,比较随意。名刺的作用非常之大。当天涯客在城里面待得有点儿烦了,还可以巡行各处,无论城镇乡村,先由“哥弟管事者二人”,先送名刺于当地会堂,然后当地堂口会“覆投一刺”,表示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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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本堂接待外来客,则弟兄们毕集,行前面已经提到的“四方礼”。而天涯客被推为“居尊”。从其他堂口来的人,皆“各率有管事”,报告来自哪里,即所谓的“乡籍”;以及在会里的排行,即“行辈”。每唱到一个人的名字,该人“各作势以示尊卑”。天涯客亦向四方打招呼,“众哥弟答礼示敬”。然后天涯客将管事者两人介绍给大家,大家便互赠所带之礼品。

当地有不少青年人仰慕“外国大爷”之名头,许多都要求入会,“愿与予共生死”。结果他们的堂人数大大扩展,“已在千人以外”。可见这个洋大爷还帮助仁字堂招徕了人气。

上面提到过,从天涯客入会之始,便早订有“约言”,其实他不过是袍哥会中的“客卿”,不得干预政事。所以会里有任何计划,也“从不相告”。也即是说,天涯客与该会,既是“纯属社交之关系”,而且可以为该会所利用。而天涯客做生意,也反过来可以利用袍哥。

其时正当“南北战争”——即护法运动——开展之时,“民意欲改建政府”,哥老会知道“大势所趋”,所以“尽力呼应”。由于有袍哥主持地方行政,民众生命财产,所以得以保全,民众的生活能够“进行如常”。

有意思的是,天涯客认为,“哥会之组织若行事,实为社会主义所表见”。甚至他觉得“与欧美之工人团体规矩会相形似者”。这个相似包括:“地方有会堂,与同会有行辈,交接有仪式,会员有等级,对于会外有应守之秘密皆是,而其宗旨在互相扶持,则尤相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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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边的集镇

他甚至觉得西方传教士可以和袍哥联手。传教士对于袍哥是采取鄙视态度的,天涯客认为,如果传教士们“能破除其菲薄哥会之积习,而相与提携,并有以笼络而操纵之,似不为无裨”。上面他提到过,哥老会实际上也是一种传教。不过他也看到,“赞成此说者实鲜”。

虽然他没有表示可以在哪方面进行合作,我猜想是否是为了地方民众的福祉。也可能是因为哥老会是地方上的实权人物,所以他说:“然各地教堂能委曲与哥会之主旨相迎合,冀免后来危害。”或者教会和哥老会“竟藉其力以遏抑恣为危害之人”,这实际上“则利益于教会者实多”。他批评道,可惜在华传教士“专泥于超度幽渺之灵魂”,而对于“实际之人身之危害”,却并不是特别关心。本来可以预防一些不幸事件,“先事防维而解免者,反漠然不以为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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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哥内部的惩罚

天涯客还特别描述了哥老会的“维持纪律之精神”。某日他赴乡下,那里“离城甚远”,也没有看到有堂口。到达后,还没有顾得上休息,“忽有踉跄入见”,哀求他“援一命者”。

于是他跟随这个人到达一家茶馆,见那里“人如猬集”,还有持枪者守在门外。他向守门者做了手势以后,遂准许他进入。茶馆中间桌边坐着“会中大爷”,但是“位分较亚于予”,就是说在袍哥辈份上比天涯客稍低。见天涯客后,便“起行敬礼”,天涯客座右。

但见一人被反缚,身上流血不止,马上便站在“地上血潭中”。他“既不启口,亦不作乞怜状”。其罪名为“卖友”。看他身上,“两胫两股,筋肉突出处,均被利刃洞穿”。虽然受创不轻,但是都在筋肉上,非致命之伤,也不难治疗。

但看大爷忽然举起手枪,要将其击毙。天涯客赶紧劝阻,并问其获罪缘由。得知他跟随大爷多年,在其栽培之下,升至管事之位。后闻有人以重金购大爷之头,管事想得到这笔赏金,竟然“谋致大爷于死”,但大爷“幸而获免”。天涯客还是觉得“其人为可怜”,为之求情。“哀吁再三”,终于说动大爷,最后决定将其“驱逐出省,永禁入境”。

天涯客提到,袍哥中也“有令犯罪者自尽之例”,但是这种处罚并不常用,除非“不得已而行之”。一般是在“月明之夜,择空旷之所,召集会友,环绕作四方形,由犯罪暂自掘墓穴,俟号令一发,即自刎而死,会友乃举土掩之而散”。

按照天涯客的说法,哥老会之所以能如此扩大势力,是因为“其纪律雅多可称”。其势力“常足以左右中国时局”。因为“民政官吏之在会者多,军界尤当以万千计”。也就是说,袍哥成员在政府和军队里面都有相当大的势力。

袍哥建立了一个“国中之国”?

天涯客甚至认为,护国战争的成功,袁世凯的倾覆,“哥会均与有大勋”,可以称之为革命的“原动力”。在西方有一种说法,“帝国之中有帝国”,天涯客认为“哥会其中华之小帝国欤”。就是说,袍哥是中国土地上的国中之国。此语应该是言过其实,因为袍哥毕竟从来没有建立一个统一的“王国”,但是这种说法,已经足以证明其影响力。

天涯客作为一个袍哥会中之人,根据他的观察,这个组织本质上是反对“盗贼攘劫之行”,所以能够得到民众之支持,“顾会员既众”。但是他也看到,这个组织的成员很复杂,“品类即万有不齐”。虽然也有的袍哥“持势横行”,但并不是主流,“亦限于一二方隅而止”。也有托“哥弟”之名,而“恣行鼠窃狗偷”,甚至“睚眦杀人者”。这都是因为被“末流为害”。但是“外间不察”,把这些坏事扩大到整个组织,所以引起人们“凌污唾骂”。反而人们忽略了袍哥的“组织精神”。

天涯客最后说,在哥老会的“始创时代”,本来具有“社会主义之形式”,这很适合当时的“情势”。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近世文明日,日臻进步”,哥老会中人“意见峙私”,但是又不可能统一,“其所以致诟病者,自或不免”。(甘作霖《西人所述哥会之历史》)

我们应该注意到,天涯客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是1917年。他没有预想到的是,袍哥的势力竟然能够持续扩张,而且其势力达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随着袍哥的势力扩张,组织和成员的进一步的复杂,在地方社会和政治上影响力进一步扩大,天涯客所揭示的袍哥的问题,变得更加严重。

这个文献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提供了不少细节的描述。虽然流传下来有关袍哥的资料也不少,但是最大的问题是缺乏细节的描述,哪怕是一些过去袍哥成员的回忆,也语焉不详,但是这个洋袍哥的传奇经历,给我们留下了十分有用的袍哥内部的第一手的真实记录。

注释:本文照片皆由美国人张柏林(Rollin Chamberlin)摄于1909年;插图取自各种版本的袍哥《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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