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一天》第3601期：农村女子代孕生双胞胎却无法上户口，遭遇P2P爆雷积蓄全无

源济

农村女子代孕生双胞胎却无法上户口，遭遇P2P爆雷积蓄全无
中国人的一天  2019-11-04

金立芬从小不信命, 但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遭受这不平等的人生际遇。不过，她始终相信，能拥有这两个可爱的孩子，一定是父亲在天之灵保佑着她。



一位被切除子宫的农村单身女性，远赴中越边境选精选卵、代孕双胞胎，一个叫大大，一个叫小小，和年迈的母亲组成四口之家。当户口制、社会抚养费、p2p爆雷、贫困等多个关键词集于一身时，她开始困惑，为何唯独她要面对这样的际遇。

摄影&撰文/朱玲玉

编辑/袁乐

出品/腾讯新闻



这是一座位于浙江省丽水市黄村乡的百年老宅，居住着一个不平凡的四口之家。

2017年，当金立芬赶到中越边境，看到两个因七个月早产被放进保温箱里的双胞胎时，她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为了一个母亲。她为了这一天，历经千辛万苦。24岁被确诊为子宫肌瘤，2011年又被切除子宫，歧视便一直聚焦在这个村里人眼里“不具备生育能力”的农村女性身上。



在村里，金立芬一直是个特例。青春期第一次例假就伴随着剧痛和呕吐，她对爱情始终没有期待。工作后疼痛加剧，每次只能请假卧床休息。村里人陆续知道了她的病情，投来异样的眼光，认为她是“有生育缺陷，没人敢娶的”。

24岁时，金立芬被确诊为子宫肌瘤，医生说“生了孩子就好了”，于是她开始考虑谈恋爱和结婚。



金立芬决定正式接触了一位初中男同学，起初两人只是频繁通话，有了几分好感后才约着见面。那天，她特意穿上了一身白色西装套裙，“都说这样好看，电视里的主播都这么穿”。可谁知对方一下车，打量了她一眼，就甩头上车走了。立芬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回去跟已预备待客的父母交代。

被男同学打击了自尊心，她想着“缘分可遇不可求”，从此就再也不考虑谈对象结婚了。她去影楼给自己拍了一张婚纱照，村里人说闲话的时候就拿出来给他们看看，以示决心。



立芬确诊子宫肌瘤后，病情日益严重，每天痛得不能下地，床边痰盂里总是她的呕吐物，丧失劳动能力，年迈的父母在旁昼夜不歇地看护她。她心里怀着莫大的愧疚。2011年，她被切除了子宫，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比起那种每天都活得没有尊严的日子，宁愿失去子宫”。

她一直想成为一名母亲，手术中保留了卵巢。她给医院护士留下了电话号码，希望有机会领养到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女婴，却一直没有收到过消息。后来她又想去当地福利院领养，可是福利院的门卫告诉她：“这里的孩子都是有残疾的。”她不歧视残障，只觉得自身条件无法给这样的孩子更好的生活，所以放弃了领养。

2013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看到一条关于代孕的新闻，第一次知道了这条路。她用手机搜索了上百个电话号码，抄下来再一个个打过去咨询，慢慢计划行程。这一年她已经38岁，做母亲的愿望却依然坚定如初。



金立芬为代孕做了充足的准备。这些年她一直辗转各地打工，贩运毛竹、当老师、进工厂、当服务员、摆夜摊……“什么活都干，从不停下来，矿泉水都不舍得买一瓶，哪怕是月薪两千，也能存一点进来”。她凑足了76万存款，除去代孕要花的30万，她觉得剩下的钱全职陪伴孩子到小学应该不成问题。

她抱着传统“无后为大”的家族观念一直努力尝试，五年里，从广州到中越边境的广西浦寨，她一直不停走访各处寻找代孕途径，但是用自己的卵子做试管受精两次都失败了，她有些灰心。

雪上加霜，父亲也突然去世了。临终前，父亲还泪眼婆娑地牵挂着她的后半生，她向父亲承诺：“我一定会有孩子的，说不定还是双胞胎。”最终，她选择了别人的卵子。



这些年她都是单独行动，家人只知道她频繁外出。2017年4月，家人突然看到立芬带了两个孩子回来，一边诧异，一边也开心。从嗷嗷待哺到独立行走，两个孩子的日常照顾都有家人共同分担，缓解了她作为新手妈妈的焦虑和忙碌。她给早几分钟出生的孩子取名叫大大，晚生的叫小小。



孩子的到来让母亲和立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母亲一方面心疼立芬要养大两个孩子，她自己已经年迈八旬，不知道能帮衬多久，平时吃饭的事都是她来操劳，只为了让立芬一心照顾好俩孩子。另一方面又觉得现在生活困难，家里很久都没有买过肉吃，只吃自家种的时令蔬菜，鸡下了蛋都蒸给孩子吃，日子愈发捉襟见肘，她又不得不对立芬多了几分琐碎的埋怨。



立芬一直恪守孝道。四位兄姐家境都困难，她觉得自己单身没有养家压力，便独自担负起了父亲癌症的手术费用和父母平时的生活开销，有时还慷慨地接济兄姐。黄村乡一直以恪守孝文化自居，她也深信不疑。父亲早逝，没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孩子，立芬始终觉得遗憾，她把对父母的愧疚都写在了文字里，把这份歉意刊登在了报纸上。给报社投稿，是她从初中开始就在做的事情了。



村里磨豆腐时有一首童谣：“黑豆黄豆磨豆腐，黑的给姑父，小的给客人”。乡亲们就拿这来揶揄大大和小小：“你的姑父在哪里啊？”意指俩孩子没有爸爸。为了弥补“父亲角色”的缺位，立芬让大大和小小管姐姐、姐夫叫 “妈妈、爸爸”。刚开始姐姐、姐夫都不适应，两年下来叫习惯了，对孩子也呵护有加。说起这个的时候，立芬扬起了笑容，“有这么多人爱她们”。



2017年刚带着孩子回家的时候，她就去丽水市政府了解给孩子上户的程序，工作人员说这种情况只能办领养证，但领养孩子要求自己名下必须要有房产。早年，祖宅就已经分给了兄长们，按村里的习俗家族房产只分给男丁。她打算在自家的田地上建房，按规定未婚可以建75平米。她跟村里人换了地，把地基面积凑足到200平米。



她找到村长金顺竖去批地基，村长也在宅基地申请书上盖了公章。可是申请书送到乡政府之后就没了音信，她再去打听却得到被告知“你们村干部说那块地不能建房子的”。她只能再给村长打电话，村长连忙否认。她又反复向乡里反映自己的情况，乡干部才来家里测量空地，200平米的地基给他们一量，又变成了121平米，当下就驳回了她的申请。金立芬不甘放弃，抱着孩子去城里找到乡亲补签土地转让协议书，再送到乡里。以为一切手续终于办妥时，乡政府又来人告知她要为孩子缴纳社会抚养费，“一个孩子要缴3-12万不等”，还要出具齐全分户证明、四邻协议、未婚证明，才可以批地基。她又去县里开未婚证明，却被告知这项业务早依照国家规定取消了。

金立芬这才意识到地基无望，她“怕存款都被交罚款了”，听人说可以投P2P，利息很高，又看到新闻里说政府大力支持互联网金融。她心一动，就把存款一笔一笔地都投进了Formax金融圈。没想到两个月后P2P爆雷，本金都取不出来了。



金立芬一路从深圳追债到香港，往返五次才找到金融圈老板。起初老板说46万，只能给一半。她不同意，为了孩子也得争取全额返还。来来去去，一路上啃随身带来的几张面饼充饥，只能在公共卫生间接自来水喝。她瘫坐在老板的办公室地板上，万般恳求。老板却嚷嚷着一分钱都不给了：“你们就是跳楼自焚也跟我没关系。”



她家的日子就越发拮据。孩子还没上户，地基就算批下来也没有钱盖了，大大、小小每个月光奶粉钱就要两千多，亲戚们能借钱的都借过了。制度、伦理和人性都纷纷裹挟着她成为单身妈妈的道路。

她向村委申请低保，乡干部质问她孩子哪儿来的。她说：“我爸爸在天之灵给的。”对方再追问，她只能说：“领养的。”村书记金富云在采访中表示：“她说这俩孩子是领养的，那谁知道她有没有收工资帮别人养孩子，谁也证明不了，怎么给低保？”



金立芬从小不信命，在村里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初中的时候，她看到村里人在宗祠里烧火炭踩火驱邪，有的还烧伤脚底板，她看不惯这种封建迷信，还写文章抨击，登上了报纸。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只能相信神灵，也许就是自己那篇文章冲撞了神灵，才有了这后来的命运。

她不明白这个“天天都在宣扬孝文化”的黄乡村，为何会对她这样一个孝女给予这么不平等的人生际遇。但她也始终相信，她能拥有这两个可爱的孩子，一定是父亲在天之灵保佑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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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精选卵得了双胞胎，上不了户口孩子成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