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架空世界里，你活不过一页 | 硬核读书会

源济

在这些架空世界里，你活不过一页 | 硬核读书会

原创： 硬核读书会 新周刊 2019-10-26

也许你并不知道什么是“架空历史小说”，但你肯定看过架空题材的作品。

 

按照通行的定义，架空小说即根据少量历史资料，创造出一个虚构的历史世界。

 

大多数中国人都看过架空题材的小说或影视作品。譬如近年被捧为经典的《琅琊榜》，更老一点的《寻秦记》，以及金庸的《笑傲江湖》——是的，这也是架空历史小说。

 

甚至，很多人就是架空的爱好者。

 

2006年，SC论坛上有人发起了一个讨论：“如果我们携带大量现代物资穿越到了明末，会怎么活下去并改变历史？”后来有了一本奇书叫《临高启明》。

 

架空小说也有严肃和通俗之分，以上几部显然都比较通俗，尤其是直男癌气质爆表的种马穿越爽文。

 

严肃的架空小说，它的假设往往也是通俗的：如果二战胜利国是德国和日本，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假如美国变成了它的反面，那里的生活会发生什么变化？

 

人人都可以讨论这些架空话题，但一本好的架空小说会告诉你，它架空的是过去或未来，审视的却是现在。

源济

作者: [英] 罗伯特·哈里斯

译者: 许琼莹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45年4月30日，汉堡广播电台在一曲庄严的勃鲁克纳第七交响曲播放结束后，正式对外宣告他们伟大领袖阿道夫·希特勒的“光荣牺牲”。

 

一周之后，德军宣布向同盟国全面无条件投降，二战欧洲战场正式终结。

 

事情本可以以另一种方式于1944年的冬天提早结束，前提是纳粹德军在阿登森林的最后一次反击尝试中大获全胜。

 

如果希特勒赢了，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这个问题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萦绕在众多史学家和侦探小说家的脑海中。

 

罗伯特·哈里斯在他的处女作《祖国》中就向我们描绘了这样一个世界。

 

故事假定德国赢得了二战的最终胜利，20年后的1964年，德国已经完全成为一个纳粹统治下的高度集权国家。

有研究证明，希特勒有反社会人格。/《帝国的毁灭》

书名中的祖国（Fatherland）指的就是德国占领下的大德意志第三帝国，它以联邦的形式几乎覆盖着整个西欧和苏联国土，使得乌克兰等周边国家成为其附属国，并且和尚未被征服的美国形成两级对立的战后世界新格局。

 

小说的主人公马栩是事业和生活上的双重失意者，血统高贵、立过战功，却还是一个小小刑警，从无晋升资格；孤独离异，就连在儿子眼中都是一个“不合群”的怪人。

 

这一切只因为他不向首相行举手礼致敬——这样的小事都被详细地记录在他的档案之中。

 

一桩发生在柏林郊外湖边的命案引起了他的注意，经过对案件的抽丝剥茧，马栩却发现这场看似普通的刑事案件背后牵扯着一起足以撼动整个腐朽帝国的惊人真相。

纳粹主义是以死亡为代价的种族乌托邦。/《希特勒：恶魔的崛起》

 

此时，希特勒正在等待他七十五岁诞辰的到来，大西洋彼岸的肯尼迪刚刚赢得总统连任，在各大节目中大谈特谈准备如何在秋天访问德国时加强双方对于人权问题的关注。

德国首都柏林则是一片秩序井然，从世界掠夺而来的黄金珠宝装点着这座富饶而强大的超级大国，吸引着来自世界的游客。

即便他们之中只有少数人能在监护人员的陪同下，沿着固定的路线游览首都，感受每一处大而无当的建筑给他们带来的视觉冲击。

 

秩序井然的皮肤之下是摇摇欲坠的残躯老骨。在严格的种族歧视和白色恐怖下，被灌输着“最优等民族”思想的柏林人，也难逃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审查和监视。

纳粹德国及其协作国曾对近600万犹太人进行种族灭绝行动。/《辛德勒的名单》 

“这是一个盲人的城市，每个人都摸索着道路去工作。”在作者的细微笔触中，处处显示出纳粹国家对人性的磨灭。 

 

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压抑盛景中，那几百万被毒杀的犹太人也只是柏林人口中一句轻描淡写的“被迁到东边去的犹太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祖国》中，二战德军的胜利成为了一种磅礴、华丽的背景支撑起整个传统的侦探悬疑故事，将这个小人物的觉醒和抗争一点点地展露在读者面前，也让我们以一种平行世界的视角再次审视半个多世纪前的那场战争。

源济

作者: [美] 菲利普·迪克

译者: 李广荣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如果二战中获胜的不是同盟国，世界会是怎样的？

 

菲利普·迪克为我们构筑了这样一个世界：轴心国在二战中获胜，超级大国德国与日本基本瓜分了整个世界，亚洲归日本，欧洲、非洲归德国，美国则按东西分属二国。

开工艺品店的白人老板很清楚，“如今的美国人没有地位”。他卖战前美国的旧物，价格高昂，只有日本人买得起。

老板感到骄傲，不仅是因为他能做日本人的生意，还因为他不卖“当代美国工艺品”，只有过去的美国产物，才值得在他这样一间店里展示。

只有胜者才有地位。/《高堡奇人》

 

毫无疑问，在繁荣的美国度过了童年时代的白人，在战败后，仍然为那时候的美国骄傲。

但同时他们又如绷紧的弓弦一般敏感自卑，绝不敢在日本人面前流露出骄傲的意思。

菲利普·迪克倾注了大量笔墨在这种矛盾的细节上，比如“看到日本人当然要鞠躬，即使千百次也要照鞠不误”的白人齐尔丹，也在心里给日本人分类为像摔跤运动员的、像开杂货店的、像园艺师傅的。

甚至，当讨论起德国和日本这两位霸主时，齐尔丹打心眼里更崇敬德国：

 

“纳粹人所拥有的正是我们所缺少的——高贵。……日本人就另当别论了……他们是东方人。黄种人。我们白人向他们鞠躬，是因为他们当权。而看到德国人的壮举，看到白人征服的地方，才让人由衷地感到敬佩。”

小说中的城市。/《高堡奇人》

 

德国人的壮举，在于登上月球、火星，把纳粹集中营开到宇宙去，把非洲土著屠戮殆尽建立新秩序。

书中的日本人显得温和一些——他们统治自己的殖民地，看起来冷漠又彬彬有礼，一些犹太人为了生存，不敢离开日属殖民地半步。

 

飞机上的广播语种顺序是这样的：先用德语，然后日语，最后用英语，层级分明。

作为一部拿下雨果奖的科幻小说，《高堡奇人》少了许多炫目的特效，迪克把磅礴的想象力浇灌于人本身，来自中国的《易经》将这些分明的阶级、纠缠的幻想联结在一起。

 

通过《易经》，高堡奇人算出了另一个世界：战败的是德意日，美国没有失败。他把这个卦辞和爻辞里透露出来的世界写成了一本禁书，在地下疯狂传播。

 

我们生活的真实世界，是书中的虚构世界——也有可能是相反的。

就像故事里的赝品生产商所说的那样：“‘赝品’这个词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真品’这个词也没有说明什么。”

想象中的大纳粹德意志帝国。/《高堡奇人》

这个虚构的世界正如一面诡异的镜子，与我们所熟知的现实相反，却又互相勾连映射。镜里镜外，哪个更好？或者说，谁在镜里，谁在镜外，谁分得清？

 

四年前，亚马逊将《高堡奇人》改编为电视剧，但引起的反响远不如本书在科幻界的名气。

说起来，我们对菲利普·迪克其实并不陌生——名满全球的《银翼杀手》，也是改编自他的作品《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源济

作者: [美]彼得·特莱亚斯

译者: 李懿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美籍华裔科幻作家彼得·特莱亚斯，为架空历史的经典作品——菲利普·迪克创作的《高堡奇人》写了一部精神续作。

 

在这本架空历史小说的设定中，轴心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获胜，日本与德国瓜分了北美，主人公的故事就发生在西海岸的“大日本合众国”中。

 

时间来到20世纪80年代，也就是战后40年，日本合众国也演变出《1984》中的极权社会——

 

男主角石村红子所在部门，每天都要检查数十万起民众通信，以及时发现国民的不忠倾向。私人交谈、口讯、约会，甚至说梦话的内容都有可能被监视。

 

拿起电话，那头的接线员会用甜甜的声音对你说：“为天皇陛下效力，每天都很愉快。”

 

而整天玩世不恭、上班就是混日子的男主人公，也能将这样的句式脱口而出：“我向天皇陛下效忠，且仅向他效忠。任何反抗天皇陛下的人都是疯子。”

现任日本天皇德仁。/图虫创意

 

作者运用一些古怪的细节，将现实世界中的美国和书本里的日本调了个个。比如皇军胜利纪念日被设定在了7月4日，这也是真实的美国国庆日。

比如用3日元就能够买杯橘子汁喝；再出兵越南，获得大捷的也是日军。还有呢，日本合众国的教科书里，在开拓疆域方面极有才华的成吉思汗，也被说成是日本人。

这时候，一款非法电子游戏《美利坚合众国》在北美大肆传播。游戏却要求玩家想象如果当年是盟军战胜，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他受命和特高课的秘密警察月野明子一块，彻查北美人抵抗组织“乔治·华盛顿党”与此事的关联，两人因此展开了探案之旅。

 

作者曾在游戏与电影界从业多年的经验，也随着故事的展开而暴露无遗。因为接下来你还能看到“高达式”的机甲打斗、“攻壳机动队式”的人体机械手术与基因武器、“头号玩家”式的游戏彩蛋挖掘桥段。

世界终将属于高达。/图虫创意

男女主角如同拍摄公路片，一路狂奔前行，又不免被需要绝对忠诚的大环境与自身人性的矛盾所困。

另外，美式自由主义、宗教恐怖主义等复杂的意识形态都被放到这个故事中一起讨论，主人公的挣扎更加真实。

 

但归根到底，作者在序言中提到，自己是从伊拉克战争、巴格达中央监狱的一些影像中获得了灵感。

他说：“我不想写一本为暴力开启静音模式，甚至美化暴力的书。在这本书中，战争的恐怖并没有被掩盖，而是被残忍、血腥、直白地写了出来。”

 

《日本合众国》因战争而起，也因战争而结束，故事就层层叠叠地堆砌在小人物对战争的思考之上。

如果太平洋战争中获胜的是日本，北美大陆会变成怎样？这也是作者留给自己与读者的难题。

 

去年，这本书的第二部《机甲武士帝国》已在日本率先出版，看名字，这一本还要更赛博朋克很多。

源济

作者: [加拿大]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译者: 陈小慰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连日来一直是好天气。过去这种时候，我们会拿出夏天的裙子、凉鞋、出外吃冰淇淋甜筒。围墙上又换上了三具尸体。”

在《使女的故事》里，作者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貌似不经意的叙述中，常常会杀出一段加缪式的场景，让人突然置身于庞大的历史事件中，提醒你“威胁着欢乐的东西始终存在”（《鼠疫》）。

就像《使女的故事》续集《证词》（The Testaments），讲到美利坚合众国变成基列共和国——一个彻底信奉神权和男权的专制国家——的前夜，一个女人被拉上厢式货车，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下车后，眼睛适应了光线，她会看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大球场上，中央站满了一脸茫然和惊恐的女人，周围跑道上都是荷枪实弹的黑衣男子，后来这些人成为了基列国的“天使军”。

小说探讨了女性获得个人主义和自由的各种手段。/《使女的故事》

阿特伍德笔下的基列国是架空的，但绝非不着边际的想象，里面有很多对应过去与现在的蛛丝马迹，有时会令人分不清，这究竟是讽喻，还是一个预警。

譬如大主教的夫人，曾经是一个登上过《时代》周刊的歌手，忽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到处宣讲“女人应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女德活动家。

譬如那些被挂到围墙上示众的死者，有时候会出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像医生或者实验室科学家穿的那种，处决原因是“利用吸宫术扼杀人类胚胎”，即做过堕胎手术。

今年五月，美国亚拉巴马州议会通过了《人类生命保护法》，给堕胎设置了相当高的门槛，医生一旦违反禁令，将被处以长期监禁。

当时阿特伍德便在网上转发了一篇文章，标题就叫“The Handmaid’s Tale comes to life in Alabama”（《使女的故事》在亚拉巴马州成真）。

2019年5月，亚拉巴马州议会大厦前的民众正在抗议该州的新堕胎法。/Reuters

书中的美国变成基列国，自然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系列微小的变化逐渐被人们接受和习惯。

阿特伍德并不打算宏观地介绍基列国的概况和运作，但她能从我们的生活经验中捕捉到那些具有基列国风格的细节，让这部小说在今天读起来，比乔治·奥威尔与阿道司·赫胥黎更为可信，也就更加惊悚。

《证词》的故事发生在《使女的故事》15年之后，基列国成立后出生的第一批孩子，已经开始读小学和中学了。

他们开始有意识地问父母，为何书架上的书都是空白的？父母说，那些都是装饰品，就像花瓶里的花。

读到这里，怎能不想到暴发户书架上的假书？在基列国中，这些不再是无知富豪附庸风雅的道具，因为书架上已经不允许有真书和真正的知识了。

当然，阿特伍德并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她在小说里探讨的，不仅仅是基列国如何一步步变成现实，更重要的是，是什么打败了它？

从《使女的故事》到《证词》，她都在告诉我们，是女主角Offred身上的人性，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