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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卖不掉的房子,被套在北京的我们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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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14 01: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卖不掉的房子,被套在北京的我们丨人间

 夕阳 人间theLivings 2019-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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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武汉开往北京的高铁上,我和老公一直在搜索“商住房”的消息。几乎所有的热点文章,都将商办类房产贬得一文不值。那些“预计价格将下跌30%,成交量下降90%”的字眼,狠狠地刺痛着我们的神经。



配图 | VCG




商住房,这个十多年前兴起于一二线城市房地产市场的特殊产物,以其低价格、不限购的特性,受到外地户籍购房者的热烈追捧。尤其是在房价较高、购房资质严苛的北京,它似乎给“北漂”们打开了一扇希望之门。
然而,相较于住宅,商住房产权期短,住房密度高,加上商业标准的电价、不通燃气等硬性条件,其实并不适宜居住。更为关键的是,商住房其实一直游走在法律和政策的灰色地带——其土地性质属于商业、办公用地,却被包装成住宅进行出售。
2017年3月26日,北京的政策大锤击向了商办类市场。一夜之间,市场冰冻,开发商惶恐,中介哑然,身处其中的买家和卖家,只能随波逐流。




2017年3月下旬,我和老公回到武汉,完成了一件大事:买下我们婚后的第一套商品住宅。
办完购房手续后,返京的前一晚,我正在酒店里啃着鸭脖,漫无目的地打发时间,老公则去和他久别的朋友们聚餐喝酒,各自享受着难得的一点轻松自在。
手机提示音响起,一条即时新闻弹了出来:北京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商业、办公类项目管理的公告》……
直觉告诉我,这信息与我有关,拿起手机仔细一看:“已销售的商办类项目再次上市出售时,可出售给企事业单位、社会组织,也可出售给个人,个人购买应当符合在京无住房和商办类房产记录,且在京已连续五年缴纳社会保险或者个人所得税……商业银行暂停对个人购买商办类项目的个人购房贷款……”
看到这里,我心头一紧,几乎同时,收到了老公发来的微信:“咱们的卖房合同,估计要泡汤了。”
这一切,都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春节刚过,北京楼市持续升温,就连出身并不正统的“商住房”身价也蹭蹭上涨,我和老公2012年在通州买的商住房,此时的房价比购入时已翻了将近一倍。我俩隐约感到,或许我们也能在这次楼市红利期分上一杯羹。
也正是这个契机,让我们开始仔细思考自身的处境和家庭的未来:我和老公都来自湖北的三线小城,在北京“漂”了近10年,我在外企工作,期间还出国工作两年,他从事广告行业,工作压力都不小;而我俩的工资却并未如预想的高,还了房贷、车贷、信用卡后,每月剩下的可支配收入微乎其微,自身生活质量堪忧,更别提孝敬双方父母了;再者,我俩都年过30岁,计划在近两年要宝宝了,手里这套商住房,不仅没有配套学区,孩子将来上学会成问题,而且房子室内面积只有70多平,如果父母来帮忙带孩子,如何居住也会是大麻烦。
反之,若是趁现在北京房价高卖掉这套房子,回到武汉买套正规的学区住宅,这些问题应该都能迎刃而解。
鉴于此,我和老公很快达成一致:离开北京,回武汉安安稳稳过日子。接下来,顺理成章的便是卖掉北京的房子,到武汉贷款买一套住宅。再用剩余的钱,全款给双方父母在老家各买一套新房,让父母颐养天年,一步到位地表达下多年未尽的孝心。
当时,在通州的这套商住房已经被我们出租近3个月——因为住在此处,我和老公每天上班单程的通勤时间都在一个半小时以上,实在无法应付日益增加的工作量。我们在双方公司折中的位置租了一个“老破小”,可这套商住房的房租收入,还抵不上市区房租的一半。
我打电话给之前因租房认识的中介小陈,问了问通州房价最新的行情后,告诉他,我可能要卖房,张口就报了一个较高的心理价位,并委托他代理出售。小陈在电话那头连连称好,让我放心。我心里清楚:在疯狂高热的楼市下,卖出这套小房子的佣金,比他做一年租房赚的提成还多,中介就指望像我们这样的客户过好日子了。
售房的消息一出,我便收到源源不断的看房请求。眼见楼市火热的苗头越窜越旺,对于那些购买意愿不太强烈、还讨价还价的“下家”,我在电话里便直接拒绝了,只留下那些态度诚恳的买家。
卖房的同时,老公也时刻关注着已经看中的武汉某知名开发商品牌的住宅项目。销售告知,这个楼盘3月底就要开盘了,预计2018年交房。我和老公盘算着: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一拿到卖房赚的钱,就立刻在武汉买房,争取不动用父母账上的养老钱。
为了腾出时间处理买房、卖房那些繁琐的流程,老公干脆辞掉工作,一心一意关注起两地的楼市。




有天我刚下班,小陈来电话了:“姐,我找到了一个靠谱的客户,他刚刚卖了一套位于燕郊的住宅,手里有钱,对您的报价也没有意见,明天你能过来谈一下吗?”
我一听,立刻跟领导请了年假,次日一早就从市中心的出租屋里赶到了通州的中介门店。
看着对面沙发上同龄的单身无房北漂男,一种前所未有的优越感迅速在我心里升腾起来。几句寒暄后,得知这个买家来自东北农村,想在我们楼里租房和朋友合伙做小买卖。因为想在北京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又要规避社保和个税的限制,这种既能居住又能注册公司的商住房,十分符合他的需求。
想到楼市如此火热,这个男人钱捏在手上,一定买房心切。抓住对方这种心理,我不接受价格让步的决心又坚定了一些。可我又担心,若是一点都不讲情面,或许会把这个手里有钱的买家给生生赶跑——毕竟,在我们小区挂牌出售的类似房源有几十套,万一对方不愉快,要选到其他满意的房子也不难,反而是我们,急需卖房款回老家买房。
心里正纠结如何谈判,买家开口就切入正题了:“我看了您屋里的装修,并不是十分适合开公司,回头我肯定还得重新规整一下,手里的钱确实有点紧张的。您如果能适当降低价格,我今天就能签合同,马上支付定金。”
我用满脸真诚回复道:“这房子是我父母亲自装修的,完全为了自住,选的都是最环保的材料。而且,你看我们的朝向和地段,还有门口的宽敞空间,都是同楼层里最好的,房子在车库正上方,窗户上要挂广告牌,效果肯定非常不错,最适合你们这样的生意人了。”
其实,我们的房子并没什么特别,公婆自己设计的装修风格以及所选材料,都是经济实惠的。可我想起他们当年在酷暑里装修的那大半个月,就觉得房子值这个价。
“您考虑下吧,其实我们的报价已经很合适了,如果您不是特别需要,我们也可以继续出租的,并不着急卖掉,我也不想浪费大家时间。”说完,我佯装要起身离去。
小陈招呼了一下买家,连忙把我拉到门口:“姐,这客户真心想买,是我老顾客了,一直在我这儿租房,都是邻居,你考虑一下,少个一两万意思下,没准儿就成交了。他手里有钱,跟他提出多付点首付,今天就可以拿到定金了。你再犹豫,万一到时候政策改变,这房子可能就不好卖了。”
我心知肚明,他无非是想赶快促成交易赚取佣金。北京房子不好卖的现象,大概是不存在的。
“我自己做不了主,跟我老公商量一下吧。”我朝楼梯间一个僻静的角落走去,拨通了老公的电话。小陈着急地看着我,在门口踱步。这是我和老公商量的对策:我先单独和买家协商,如果遭遇还价,为了显示诚意,给双方保留点商谈的余地,我就致电老公让他在电话那头做决定。
挂断电话,我回到中介门口,向小陈十分坚定地表明了立场:“我跟老公商量过了,280万,一分都不能少。”
买家思虑片刻后,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而且,当即决定要签购房意向书,并支付定金。
从决定卖房到敲定成交价,还不到一周时间,连讨价还价的力气都省了。我和老公算了算,5年前买房成本大约100万,这套房子自己还住了几年,若能顺利卖出,轻松就能赚100多万。
我第一次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尽管这套商住房的总价连北京城区一套“老破小”学区房的零头都比不上,但对我们两家小城市的工薪阶层家庭来说,却是一笔不菲的资产。乘着“北京副中心”的政策东风,误打误撞购买的刚需房,在朋友眼里被吹捧成颇具眼光的“价值投资”,我们不由得生出一股得意之情。
签完购买意向书,买家当场打给我10万元定金。三方约定,第二天一早来中介签订购房合同。




坐了1个小时的地铁回到城区的出租屋,我和老公拿出纸笔,有板有眼地计算起来:卖出这套房子的钱,拿出1/4在武汉付个首付,再给两边父母各1/4,用来换掉迟迟等不来拆迁的旧房子。剩余的钱,换台好车,在二线城市享受生活不成问题。想着以后不用在北京挤地铁上班苦哈哈地熬日子,心里充满了动力和希望。
晚饭后,我对小陈根据模板拟的合同字斟句酌,除了确认关键数字,对那些固定性措辞,我也反复推敲,确认三遍之后,心想还是找个有经验的人把关为好。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好友林姐。
林姐是我以前的同事,比我大十多岁,算是半个老乡。她家底颇丰,在北京市区有好几处房产。据我所知,她的先生在金融行业任职高管,是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属于“高净值”的成功人士。
尽管和我的阶层有着天壤之别,却因工作的机缘,林姐把我当成可以诉说心事的好朋友,时不时关心下我的生活。我便把合同发给了林姐,不到10分钟,她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珊珊,不错啊,当初就说你买通州房子非常有眼光,现在马上就要兑现了。恭喜呀!咱们姐妹真是心有灵犀,我最近也在卖房子,现在就等网签。等办完这事,我们好好聚聚啊。我看了你这个合同,没什么问题,你全权委托中介办就行了,自己别操那么多心,北京还是很正规的。你先收个定金和首付款,再督促中介去预约办理网签。最近楼市这么火,估计排队都得一两个月呢。”
听到林姐说合同“没问题”,我才彻底放了心。
第二天上午,我和老公赶早来到了通州,3月的北京春光明媚,我们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到了中介门店,在电脑前打开合同,我们再次过目。确认无误后,白纸黑字的合同上,买家、中介、我和老公,一一签名并按上了手印。卖房的流程,算是完成了第一步。
根据合同约定,买家十分爽快地表示当天会支付50万元首付款。加上前一天的定金,60万元的首付款,一半将用来归还这间商住房未结清的贷款,另一半用来回武汉买房。听说我们要回老家买房子,买家还表达了“衷心”的祝愿。
眼看卖房赚钱的好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我也并没打算将惊喜留到最后,回到城区的出租屋,我兴奋地跟爸妈连通了视频,向他们透露出房子签约的好消息,并且告诉他们,我和老公打算在老家给他们换套新房。爸妈那套建于80年代的老房子,早已残破不堪,想要有套像样的新房,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愿望。
如预料之中,爸妈听说要给他们买房,激动得难以置信。
处理完手头的要紧事后,我和老公带齐买房的所有资料,还有刚刚打进账上的首付款,当晚就坐上了回武汉的高铁,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步的重要行动——买房。




我们看中的楼盘,位于武汉市郊的新技术开发区,没有地铁,离市中心得40分钟车程,但环境舒适,依山傍水,有不错的学区,是个适合居住生活的好地方。
正式开盘的前两天,公婆从老家来到武汉,我们一家四口一起来到了售楼中心。
由于认筹人数连续增长,开发商开始“发号”接待。摩肩擦踵的售楼大厅里,“地铁规划、500强后台基地、高端养老社区”等醒目的宣传语随处可见。售楼处里火爆的场景,让我对武汉楼市的热度有了新的认识。
销售经理向大家介绍:为了保证“公平”,这次将采用“在线开盘”的形式进行认购,每个购房者或家庭只能分配到一个账号,能不能抢到自己中意的房型,全凭网速和运气。
我不以为意,心想有钱在手还怕买不到房吗?老公小声嘀咕:两年前他和朋友来看楼盘,当时房价还不到现在的一半,销售都是求着看客们留下电话和资料的。不到两年光景,情势竟然扭转了。
我仔细观察了下周边的人群,有操着本地口音的一家老小,也有像我和老公一样讲普通话的“新武汉人”,怎么看都不像“托儿”。
排队1小时后,终于轮到我们缴纳认筹款。缴完认筹款后,我们拿到了“在线摇号”的账号。
当晚,在酒店的小房间里,我们全家围坐在一起“熟悉”这套“在线抢房”系统——这是买房前最后一次“模拟抢房”:7点刚过,从抢房按钮亮起到显示结果,大约只有两三秒钟时间,200多套房屋被“一抢而空”。我们4人手机屏幕上砰砰地弹出提示:“很遗憾,您关注的房源已被售出!”
老公坐不住了,连忙拨通了销售员小周的电话:“哥们儿,我真不知道有这么难啊。我大老远从北京跑回来,工作都辞了,就为了买你们的楼盘,你能不能帮我操作一下?我愿意出一些费用。拜托了!”
小周明确拒绝了“违规操作”的请求,老公又说了半天好话软磨硬泡,小周终于同意“如果到时有空,你们把登陆账号给我,也帮忙抢一抢”。
老公连声称谢,挂掉小周的电话后,又一轮电话轰炸他在武汉的朋友们。听说我们要回来买房,兄弟们都表示“义不容辞”,愿意推掉一切应酬帮忙“抢房”。


正式开盘当日的傍晚6点,系统提前1小时开放,给认筹客户最后的选房时间。老公匆忙出发去见朋友,我和公婆继续在酒店房间盯着手机。
想象着手机屏幕后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我心里没有底气。选房时刻即将到来,我看了眼婆婆手机上显示的倒计时秒数,竟然比我少了两秒钟。没等我反应过来,手机上又弹出那条恼人的提示:“很遗憾,您关注的房源已被售出。”
“没抢到。”婆婆也发出了一声叹息。
公公的手机,因为更加“不智能”,毫无悬念地被淘汰出局。
我们3人正唉声叹气时,老公的电话打来了:“老婆!告诉你个好消息!小周刚给我来电话,他帮我们抢到了!你快在手机上看一下。”
我赶忙在手机上点进“个人中心”,系统已显示名下成功签中了一套房,就是我们要的大户型,唯一遗憾的是,房子是接近顶层的高楼层。
在经历了刚刚的失败后,全家对这个结果意外地满意。
第二天,我们兴致勃勃来到了签约大厅,想着还会有卖房的尾款进账,为了缓解还贷压力,临时决定提高首付比例,将北京通州那套房子的买家首付款剩下的30万全部算上后,还差一点缺口,我赶紧给老家的爸妈打了电话,让他们把钱转给我,等卖房款到账后再还给他们。
不到10分钟,款项就到账了。
买房手续办理妥当后,公婆买了当晚回老家的火车票。出发前,我们找了个像样的饭馆,吃了几日以来唯一的一次正餐。那顿饭吃得特别香。
“爸妈,这几天辛苦了。等我们回北京把房子的事情搞定后,再请假回来给你们买房。”我和老公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但就在当晚,还沉浸在卖房买房“双喜临门”中的我们,就收到了那纸沉重的“商住房”限购判决书。




从武汉开往北京的高铁上,我和老公一直在搜索“商住房”的消息。几乎所有的热点文章,都将商办类房产贬得一文不值。那些“预计价格将下跌30%,成交量下降90%”的字眼,狠狠地刺痛着我们的神经。
我爸看到新闻后,也打电话来询问情况,担心我们的房子出问题。不知是高铁上信号不好,还是我爸很失望,没说几句,通话就断了。短短几天之内,让爸妈经历这么大的心理落差,还不如之前不给他们“希望”好,我对提前告诉爸妈买房消息的举动十分懊悔。
回到北京,我立马联系上中介。很快,小陈就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政策一出,那个买家已经失去了购买商住房的资格,合同无法继续。按购房合同条款,这属于不可抗力,不是买家主动违约,买家和中介都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合作自动失效,我们必须在3天内退回买家此前支付的60万首付款。
得知这个消息,我和老公脑袋发晕——60万元首付款,已经一分不剩。
“快查查我们账上有多少钱?”老公火急火燎地提醒我。
作为月光族,一向都将每月工资奉献给了信用卡、房贷了。活期账户上可支配的现金,仅够两个月的生活费,稍微大额的应急款项都没有。再想想下个月就要开始还武汉的房贷,更是雪上加霜。
眼前唯一的出路,就是借钱。
一想到借钱,我俩开始犯愁:自工作以来,我们虽然没有再伸手找父母要过生活费,可但凡遇到买房买车的“大事”,从来都是天经地义地“啃老”,从没有遇到过要自己出面借钱的特殊情况。这笔不小的借债,该如何向朋友开口?
我爸妈的存款都给我们凑武汉房子的首付了,我们不得不将难题再次抛向精明强干的公婆。得知我们卖房遇到了阻碍,二老并没有抱怨责怪,只是安慰了我们几句,就揽下了这笔沉重的负担。
两天后,婆婆把20万元现金打到了我账户上。借款来自公公的一个亲戚,这笔“民间借贷”需要收取一定利息。根据目前的经济状况,利息由我和老公来承担,本金则由公公婆婆来还。
连信用卡都没有的老公,第一次拉下面子,向自己在武汉的朋友们寻求帮助。幸运的是,有个够意思的兄弟用自己的信用卡取了10万元,当天就打了过来。就在几天前,听说我们卖掉了北京房子,那个朋友还开玩笑地提到,要跟我们借钱在武汉买房。
剩下的30万元资金缺口,我也得想办法动用关系了。




回办公室上班那天,热心的同事过来问候我:“听说你回去买房了?不错,在北京挣钱,老家买二套房,挺有想法的。不像我们,在北京买三套四套已经没钱啦,想买外地又限购……”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关心”,我无暇顾及,只随便应付了几句,就赶忙溜出去打电话了。
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林姐。以林姐家的经济实力,估计找她帮忙不成问题。唯一令我担心的是,纯粹的朋友将变成债主,我和林姐今后相处可能不会那么自在了。
最近忙着卖房的林姐没心思听我的铺垫,没聊几句就直接消灭了我的尴尬:“你就是需要借钱呗?你说个数,我回去跟你姐夫商量一下!”
想不到林姐这么干脆爽快,我如释重负,报了数目,千恩万谢地挂掉了电话。
下午,林姐的电话打了过来。她跟老公商量后,说只能给我两个月的借款期限,不收取任何利息,两个月后归还全部本金就行。我估算着两个月时间里,我们应该可以去做房产抵押和信用借款,还上这笔钱应该没问题。再次表示感谢后,我承诺当晚将借款合同拟给林姐过目。
下班回家,我打开电脑迅速拟好了借款合同,字斟句酌地反复推敲后,我用微信发给了林姐。
“好的,我先生出差今晚才回来,等他看了后我再回复你。”就像前不久帮我审核卖房合同那样,林姐非常及时地回复了。
大约晚上11点多,我等来了林姐的消息,修改的合同中加上了一条:“如借款人未按时归还本金,将于2017年X月X日起,以全部贷款本金的万分之X按日计息,直到借款人归还全部本金和利息为止。”
由于林姐之前口头表示不收取利息,我没把关于利息的条款写进合同里。林姐的老公在金融界驰骋多年,对待金钱的态度十分谨慎,哪怕是朋友之间的口头之约,在他眼里都是潜在的风险。
林姐能帮我解燃眉之急,我当然无权对合同有任何疑义,连忙按她的意思修改好,发了过去。
“好的,就这样吧。咱们早点办把,我看你也很着急。明天早上9点,你把合同带来,在X行XX支行见面。”
收到林姐的回复,已经深夜,我终于睡了几天来的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我和老公按时到了约定地点。在那家银行大厅门口,穿着优雅的林姐已经等候了一阵。平日里和林姐见面的理由都是因她张罗请朋友们聚餐,今天作为债主和借款人会面,让我感到有些尴尬和不自在。
林姐大概因为最近卖房子很是闹心,没有平时活泼健谈的劲头,见到我来了,顺手指了下她的先生:“看,你姐夫今天专门抽时间来,刚好约了买家来贷款网签。我就想着喊你正好来把借款办了。”
我沿着林姐指的方向朝二楼望去,高高在上的“姐夫”,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礼貌地跟我们点了下头。
“谢谢X总!”因为很少见面,我使用了商务场合正式的称呼。
林姐老公没有多说,便和买他们房的客户进屋去办理手续了。我和老公以及林姐在银行大厅找了张小圆桌坐下,在合同上签了各自姓名,并按上手印。
正式流程走完后,林姐又把话题拉回到房子上:“珊珊,你和老公还真的很厉害啊,我跟姐夫讲了你们买房的经历,他都觉得你们胆子太大!不过话说回来,富贵险中求啊,你们买那套房子不会亏的。努力挣钱吧!”
林姐这番话,让我尴尬得无言以对。
按照合同约定,林姐当场给我打款。她对手机银行界面不太熟悉,毫不避讳在我面前暴露个人隐私,让我在手机上指导她操作。我看到她活期账户上七位数的余额,心想我借的钱,可能只是林姐银行卡里的小零头,但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钱款到账后,林姐跟我一起走到地铁去上班。也许最近事情太多了,一路上我们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见面就回忆起原来在单位时候的旧光景。只言片语中,谈论的都是房子的事情。
林姐抱怨起她最近的卖房经历。她的买家是一对在北京扎根多年的知识分子,为了改善条件,也是边卖旧、边换新,险些因为这次新政里“首付比例要求”的提高而让交易泡汤。幸好在政策出台前赶上了网签,房子以当月小区的第二高价成交,林姐也因为及时出手而获得了满意的回报。
只是,让林姐闹心的是,她的热心和善良被买家利用,新的女主人借着有孕在身,提前“攻占”了林姐的房子,给将要搬离的租户造成了不少麻烦。林姐为这事,没少在其中周旋,弄得身心疲惫。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烦恼的林姐,幸好我们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地铁站,匆匆告别了。




短短3天,老公已被买家的催款电话骚扰得不厌其烦。林姐的汇款到账后,买家、中介、我和老公,又重新聚在了中介的门店里,在小陈的见证下,我们和买家签署了购房合同终止协议。
买家无奈地说道:“唉,以为终于在北京买到房了,没想到还是给我挡了出去。”说完,他又对我们欠债在老家买房的经历表示“同情”。
当初签订卖房合同时皆大欢喜的场景,此刻早已荡然无存:我和老公用他这笔“过桥资金”孤注一掷,换来了在武汉的一套房子,却也因此背上了沉重的债务。中介面对买家退信息费的要求,满脸的不乐意——更要命的是,靠经营周边大量“商住房”照护生意的日子,以后将十分艰难了。


“326限购政策”确实有效地打击了虚高的商住房价格,第一次让人们认清了这类“非住宅”项目的泡沫,也消灭了非京籍无五年社保(个税)条件的人群在北京买房的可能性。我们“衣锦还乡”的计划,也被无限期地搁浅了。老公迅速找了份新工作,还好我的同事们只知道我回家买房,不知我北京卖房,算避免了尴尬。
接下来2个月内,我打遍了所有大小银行的信贷部电话,无一例外地,每一家都明确停止了对“商住房”的抵押贷款业务,失去流动性的“商住房”,价值早已一落千丈。
离给林姐还款的日子还有一星期,公婆又通过之前借钱的那位亲戚,以略高于之前的利率,又借来了20万元。我拿出自己的几张信用卡,凭着“良好的”信用记录,凑到了20万元。
老公将之前从朋友那里借的10万,立刻还了回去。
在和林姐的借款合同约定的还款日期前一天,我把30万元汇给了林姐,在她微信上留了言。跟前几次一样,林姐及时回复了我的信息:“珊珊,谢谢你!姐姐为有你这么讲信用的朋友而高兴!”
和林姐解除了债务关系后,我终于松了口气。可是,又隐约感觉到我们的关系会和以前不一样了——欠银行的钱,可以慢慢还,欠的人情,不知道何时才可以还清。
背上这些“信用借款”后,每月的房贷、信用借款本金和利息,加上亲戚“民间借贷”的利息,我把这些账目都做成表格,清晰地列出了每项的还款日期,提醒自己按时还款。这些债务和利息,已经消耗掉一个人的工资,剩下的一份工资,还需要负担城里的租房和每月生活开销。找亲戚借的60万本金,还都是勤劳的公婆帮我们扛着。
借贷信息清清楚楚地提醒我们:需要两年时间,才能摆脱这笔沉重的负担。
自从“负资产”以来,我和老公开始节约起来。我开始关心起超市和菜场的菜价,渐渐增加了在家做饭的次数。老公也尽量避免了不必要的应酬和人情往来,本来生活就十分乏味的我们,取消了仅有的娱乐活动,每月只想着在规定的日期按时还钱。




2017年国庆长假,我和老公回家看望父母。
回到熟悉的老家小屋,竟然看见公公在家忙碌着收拾,退休几年的婆婆却不见踪影。
“你妈忙得很,她还在上班。今天我带你们出去吃饭,这附近有家小馆子,便宜又好吃,每人才不到10块钱!”看到我们回来,公公一副高兴的神色,丝毫没提半年前买房借钱的事。
假期的几天,少了婆婆在家的时光,显得特别冷清——每天我和老公早上还没起床,婆婆就悄然留下了一整天的丰盛饭菜,离家上班了;直到晚上10点多,一身疲惫的她回到家,跟我们简单说几句话后,就累倒休息了。
从公公口中得知,在三线小城里,这种比年轻人还拼命的生活节奏,她已经坚持大半年。
我和老公再三追问,终于打听出婆婆神秘的“第二职业”:因为擅长与人打交道,退休好几年的婆婆被老单位招了回去做“思想工作”——就是劝拆迁户早日签合同搬迁。每完成一户签约,婆婆就能得到几百元的提成,这对于退休后的老人家来说,这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婆婆每天上班路上来回要1个多小时,还要走街串巷地奔波,跟各种人打交道,遇到难“搞定”的人和事,磨破嘴皮都不一定奏效。虽然这活儿比她退休前的工作要辛苦很多,但是为了帮我们还债,她做起来十分有动力,“业绩”也非常好。
整个国庆假期里,婆婆没有一天休息,一家人甚至没有在一起吃过一顿饭。短暂的假期一晃而过,我和老公又依依不舍地回北京了。
在家庭群里,时不时收到婆婆的信息:“这个月我又签了XX单合同,赚了XX块钱。”
我和老公心里清楚,婆婆向我们展示她的“战绩”,是在安慰我们:不要有太大压力,好好工作,家里的债务不用操心。
欠父母的情,大概这一世都无法还清了。
2018年,我们还是在父母坚定的支持下,迎来了期待许久的宝宝,虽然孕期也在惦记着还债的事,但好在工资也有所增长,前后并未增加多少额外的开支。
得知我怀孕的消息后,林姐经常从西边穿越半座北京城来看望我,还给我带来了很多婴儿用品。之前借债的事情,她没再多提,我们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9月,林姐在离我租住的房子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套高档二手住宅,虽然近两年卖出房子赚的钱又成了别人口袋里的收益,但林姐说,“拼搏得这么辛苦,就是为了和家人生活得更好嘛”。
林姐对生活的热爱,也时常鼓舞着我。我相信,只要努力坚持,总是会走过阴霾。




2019年1月,全家为买房背了近两年的债务终于清零。手机银行的信息提示我,凭着“良好的”还款记录,我的信用额度提高到XX万元了。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想体验这么快捷的信贷服务了。

春节前夕,代理给中介继续出租的那套通州商住房合同到期,我们全家人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从城区又搬回了通州,在这里迎接宝宝的第一个新年。

“虽然面积小了点,位置偏僻点,可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就是踏实多了!”回到自己一手装起来的房子里、来照顾宝宝几个月的婆婆说,她在北京第一次有了归属感。

而再次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时,我感慨万千。这是我们在北京的第一个真正的家,我对它很有感情,但生活在其间的诸多不便,我也早有体会。只是,未曾想到,这个父母为我们“北漂”生活打造的暂居之地,如今又要成为一家三代的容身之所,将见证宝宝的成长过程,也将见证我处理新的麻烦和问题。

我时常抱着宝宝站在窗前,望着对面郁郁葱葱的花园小区,羡慕着里面嬉戏玩耍的孩子们。他们的住宅小区,配套的是旁边优质的学区,而我们的商住房,却无法享受学区资源。当年购房时价格差不多的对面住宅,现在的身价翻了五六倍,已然不是我们可以承受的,更何况,一直在朝阳区工作的我们,也满足不了通州区5年社保或个税的限购条件。

我常跟老公不无惋惜地感叹道:“如果当初没有限购,我们在对面买间正规的住宅,该多好啊!”

老公却更加懊悔地说:“如果我们能赶在政策出台前,早点下决心把这个商住房卖了,应该更好吧!”

去年夏天,武汉的新房如期交付。因为交通不便,房子也并未出租出去,一直空置至今。其房价,近两年涨幅也十分有限。

如今北京楼市有回暖的迹象,但对于商办类住房的政策一直没变。我偶尔刷下中介的APP,我们小区的房子,成交量微乎其微,成交价格更是不复当年。

我有时想,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卖掉这套房子,回老家过上安稳的生活。

编辑 | 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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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 阳

爱做梦的非文艺中年,但也有

梦成了现实,不管好的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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