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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源济

[人世间] 苍衣社|【暗察笔记】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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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 02: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11-1 02:54 PM 编辑

有人五万块卖集团太子的救命线索,他爹说:太便宜了,不买 | 暗察笔记014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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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来的是好久不见的数据分析师黄诩,他是我社暗察使的一号人物,每每出手都让读者感慨,还有这种操作?没看过的朋友,点击蓝字移步传送门(女孩上了校门口的法拉利,13天后我黑了她的微信 | 暗察笔记001 ,每年都有人给她打钱送珠宝,我一查,汇款的是个死人 | 暗察笔记010)。
现在黄诩已经是一个CEO了,但CEO的生活平平无奇,还是听他讲在数据库里叱咤江湖的故事有趣。

这是 苍衣社   14 篇 暗察笔记

零壹号暗察使:黄诩

职业:数据分析师

职业技能:电子坐标定位,木马植入技术

全文 9746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网络世界,是现实世界的折射。在网络的痕迹里,永远保存着你的两幅地图,一幅是心灵地图,一幅是外貌地图。心灵地图,指引你前进的方向;外貌地图,记录你曾经走过的路。
在网络大数据面前,我们只能保持谦卑和敬畏,因为它就是我们的一面镜子。
在我经手过的众多信息咨询业务中,张雷的故事很特别。 
张雷是我的一个客户,具体一点说呢,是一个我必须时刻关注的,令人头疼的客户。这个是拜他的父亲张茂业所赐。
张茂业是本市的一位房地产商人,早年投身商海,家产上亿,是我们公司为数不多的星标VIP金卡用户。因为张茂业忙于事业,没有对子女的教育尽到责,所以他一直有一件烦心事——关于他的独子张雷。
有时候家里太有钱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张雷就是这种情况。他是富二代中标准的浪荡子兼花花公子。别人家的孩子会为了改变命运而发奋读书,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完全无此动力。整个学生时代,他都是混日子拿钱通关。大学上了两年,他干脆休学去享受人生了。
张茂业哪里能放任儿子这么闹腾,对张雷定下了诸多限制,但是亳无作用,张雷总能想出办法脱离父亲的视线。张茂业联系不上张雷了,就要发动全家人,甚至是全公司的员工去寻找。最后,不是在哪间KTV会所里,就是在哪家酒店的房间里找到他。有几次更离谱,张雷竟然在赌场里输了个精光,等着父亲拿钱来赎人。
这样再三的劳师动众,张总也苦不堪言。直到我们公司推出了金卡套餐(为公司主体零售卖场吸引和粘住顾客,而专门开设的会员制信息咨询服务),张总直接办了包年套餐,把寻找儿子的工作甩包袱似的扔给我们。每次联系不上张雷了,他就向我们发出找人申请。
面对这么爱折腾的浪荡子弟,我们也很头疼。每次一接到张茂业的电话,整个查询小组的人就苦着脸放下手头的工作,来搜索张雷的行踪。后来,我们为了省事,经过张茂业默许后,悄悄地往张雷的手机里植入了程序,监控他的手机SIM卡。这样一来,可就大大降低了寻找成本,提高了追踪效率。
张雷再度失联,我们只需看着电子地图,就能毫不费力地确定他的位置坐标。然后,告之张茂业,派出亲信手下,去把儿子接回家。采用这样的技术追踪方式,为用户提供全面的寻找服务,一直都顺当,张总对我们也挺满意。
可是,事情总有意外。终于在张雷再一次与家人失联的过程中,我们提供的位置定位坐标失效了。张茂业按照我们给他的地址,派出手下去找人,没有见着人。
张雷的手机监控定位显示明明就在那里,怎么会找不见人呢?张总手下反馈过来的情况是,手机定位是对的,但手机是一个便利店的老板在用。那个老板说这个手机是一个年轻人以八百块钱的价格卖给他的。
张雷的手机是苹果iPhone6 Plus,市场价格在七八千元左右,张雷怎么会以八百块钱的低价把它卖掉?
与有侦查经验的唐塑开了个碰头会,一番讨论后,得出了三种可能性推测。
第一种是张雷的手机被人偷了,小偷低价变卖了手机;
第二种是张雷公子哥发现了我们的追踪或者是玩什么新游戏,故意将手机留在不起眼的小店里,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第三种情况就比较严重了,可能张雷被人绑架或者遇害了。但是,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如果是遭遇绑架的话,勒索电话肯定会打来,但张总并没有接到这样的电话。而如果是遇害的话,手机不可能连卡都不退,直接出现在便利店老板手里。
张雷这次与家人失联,极大可能是第二种情况。根据店老板描述的样貌,卖给他手机的人应该就是张雷。
这位公子哥现在又藏在哪里躲猫猫呢?这一次倒也还好,张总亲自到我们公司来,向我们说明了情况,不听还好,一听就知道事情严重了。
原来张雷这段时间,被老爸追得厌烦了,也觉着自己老这么晃荡下去是在虚度光阴,便决心要去做点事情来证明自我价值。他悄悄地让他老妈从公司帐上支取了一笔钱,大约一百来万吧,与朋友合伙开了家互联网公司。
这本来是件好事,张雷总算收心做事业了。可是,张老板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总觉着儿子在瞒着自己什么,尤其是上周张雷又以公司要追加投资款为由,向他要了三百万元。张茂业提出要去他们的公司看一看,他竟然找出许多理由来推辞,后来实在推不掉了才同意让他去
张老板跟着儿子去了南山区的一个写字楼,那时是中午午餐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办公室里摆放着各种桌椅凳子电脑等设施,工位上员工的个人物品都放着。从表面上看,这是个正儿八经的公司,可是张总心里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又说不上来。
为了稳妥考虑,张总多问了几句,哪知张雷竟发起脾气来,怪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支持自己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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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公司外的街景
父子俩在饭桌上吵了一架后,张雷就又夜不归宿,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玩起了人间蒸发。
“这么说来,张雷这一次的失联是有意为之?”我问。
张茂业苦笑一下,“他这是在有意避开我,他一直怨恨我。我早年忙生意,没怎么顾上他,现在他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责任。”
“嗯,您也别太担心了……”我好言宽慰了张茂业几句。
“现在我担心的是这个臭小子三天两头不着家了,在外面不知道搞什么。”张茂业摇了摇头说:“以前我一直叫他到我的建筑公司上班,他嫌工地环境差不肯来。现在背着我拿了一笔钱去自己开公司,做的项目我怎么觉着怎么不对劲。你们快帮我查查,他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你不是去他们公司看过了吗?”我有些奇怪。
“就是因为去看过了,我才更不放心。”
我点点头。
公司是为解决用户的痛点而存在。面对张茂业对儿子新公司从业的顾虑与质疑,我们为他展开了网络查询服务。
在网络世界里,谎言永远藏不住。
我们这么一搜索,张雷的新公司还真存在着大问题。
张雷的互联网公司,是一家叫“电魂”的网络游戏制作公司。
这家网游公司位于南山区的一个创意产业园区内。工商局登记的公司注册信息各方面都还好,既无违规信息也无处罚记录,只是营收状况起伏不定。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大问题,蹊跷在于帐面上登记的股东人数,与配股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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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创意产业园内

张雷做为参股人没有在注册登记上,也没有注明他的名字与配股比例。


我的这个问题刚一提出,张茂业倒是做了解答。他说这种情况在公司配股融资中,也属于正常,张雷应该是挂在了某位大股东名下,持有一定股权,但不登记在公司的注册变更信息上。
但是,张茂业却有着三个怀疑:
一是张雷虽然喜欢玩网游,但是缺乏耐心,根本不可能会对开发游戏这种长周期的业务产生兴趣;
二是一百万元在大型游戏开发项目里,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游戏公司除非山穷水尽,是不会要私人投资的;
三是他跟张雷去看过游戏公司的现场,张雷对业务答非所问,敷衍了事。
这样一来,网游公司显然就是张雷拿出来敷衍老爸的工具了,往这上面寻找突破口,意义不大。只能全面展开网络全痕迹搜索,查找张雷最近三个月的行踪轨迹。
通过通用和聚焦爬虫技术,对网络公开信息的爬抓,汇总分析,张雷在最近这三个月里,也确实是够折腾的。
他的网络痕迹主要集中在几款国内知名的网络游戏上,几乎每天都会登录。他玩网游打怪升级的技术不怎么样,在几款游戏中的级别都不高。不过他是金光闪闪的人民币玩家,砸重金买了很多好装备,但即使是如此,他的战绩也不佳,基本上属于被别人摁在地板上打的角色。
唯独一款卡牌游戏张雷打得很不错。从卡牌战绩排名来看,他还进入过联赛赛季的前四强。显然,他对自己在卡牌游戏上的战绩非常自豪,在近期的朋友圈里,多有这方面的图文内容分享。而这款卡牌游戏的开发制作方正是“电魂”。
张雷很喜欢玩这款游戏,玩得还挺好,于是他先后斥资四百万元入股。电魂是家小型的游戏公司,张雷个人向他们投资的四百万元,也实在不能算是笔小资金了。但是,张茂业对张雷投资网游行业的真实性,却存在着极大的怀疑。
那么,问题会不会是出在这个电魂网游公司身上?
我发动整个信息查询小组,将精力投向对电魂公司信息数据的全面搜索采集上。经过一番深入的挖掘,以及第三方关联资源的甄辨排查,电魂这家公司除了在业绩上差强人意,几轮与国内外的风投机构洽谈融资无果之外,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劣迹。
公司创始人也是富二代身份,为人低调不张扬,整个运作团队也还算隐定。唯一有暇疵的地方,就是这家公司在开发运营游戏之外,还兼职接了些app订制小程序开发什么的私活,有点超出公司的经营许可范围。
在游戏行业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里,游戏公司效益不景色,揽点私活挣点小钱,贴补用度也在情理之中。
在这家公司对外公开的核心团队成员简介图谱中,一个负责市场运作的副总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阙佳华,这个名字,我在张雷的手机通讯录里见到过,是他一个高频联络的人物。我对这个人名印象深刻,因为“阙”这个姓氏比较罕见。
为了验证电魂公司的阙佳华,与张雷手机里的阙佳华是否是同一个人,我通过他的身份信息,在三大移动通讯运营商的关联资源里,调取到了在此名下几个现在有效使用的手机号码。
运气不错,一对比其中的一个号码,正好与张雷手机里保存的号码一致。此阙佳华正是彼阙佳华。这样一来的话,张雷与电魂公司的副总阙佳华确实关系亲密。张雷作为投资人,这也正常,他为什么要对父亲掖掖藏藏呢?
在电魂的公司层面上是找不出太多破绽了,那就只能从他们的核心始创团队成员中,随机抽样查查背景,生平经历什么的,看看有无意外发现。
裂缝总是出现在团队的猪队友身上。当我随机抽查到阙佳华时,这位副总的生平经历存在着劣迹。阙佳华竟然有过涉嫌传销罪被刑拘的犯罪案底。随着我对此人的深挖,发现他好像对自己过往的劣迹,有很多的曲解与谋划。
在我们公司的综合资源群里,竟然有不少人认识这位阙老师。阙老师是小范围内的网红讲师,在不少创业群里给人们大讲创业经验营销成功学,最后无一不例外地引导粉丝去投资一项号称能够实现满返的消费理财产品。
这样一位惯于用嘴忽悠人的“大师”,在电魂公司出任市场运作副总,难以想象他会整出什么动作来。
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与张雷有着高频联系,也难怪张茂业对儿子如此的放心不下。
接下来,我将对张雷网络痕迹的搜索范围进一步拉伸到六个月以内。
在这个范围区间内,张雷最近这半年在网上的活动轨迹就更全面更清晰了。其中在四月中旬到四月底,应该算是张雷平生最热爱学习的一个时段了。他大量地阅读起财经类资讯内容,在好几个大网站,以及理财名家的博客里,都有他访问过的痕迹,并且停留的时间不短。
他还发布了财经类的几篇文章,内容价值不大,更像是从别人文章里断章取义拼凑出来的,但对于游手好闲的张公子来说已是实属不易了。
在张雷最常去的几个网站里,其中有一个叫波波论坛的社区,是他停留时间最长的。波波论坛是一个语音直播社区,里面有不少的大咖开课。张雷是一个“大富豪频道直播空间”的粉丝,里面的语音内容他几乎都听过一遍,还在留言区送礼物。
我点开大富豪直播间里的语音回放,听了听里面的内容。里面先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满篇都是在讲如何快速挣大钱的致富捷径,声音豪迈,抑扬顿挫,有着极大的煽情性,引得听众粉丝一阵阵喝彩。
后面是几个讲师轮番地讲述一种全新的价值倍增商业模式,能帮助粉丝快速地实现梦想,穷的变富,富的更富。富家子弟不缺钱,缺事业成就感,这个平台模式则可以帮助他们向外界释放能量,在帮助别人成功的同时,成就自己的事业。
上面的道理是否正确,我不多加评论了,但里面高频出现的一个名词,却极大地撩动着我的神经条——“云集店生活”。
我搜索了一下关于“云集店生活”的网上公开信息,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阙佳华在各种创业群里,引导粉丝投资的理财产品就是这个“云集店生活”。
张雷与阙佳华联系密切,最近在论坛社区里听过他们的讲演,莫非这位公子哥将自己的投资都放到了“云集店生活”里?
“云集店生活”的事情一时半会是确定不了的,我在张雷被监控的手机里,却有了一个意外发现。
监控程序传输过来的实时数据中,有一个陌生号码是之前的通话记录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而那个号码的打入时间,不早不晚,正好是张雷失踪的第二天。
那个陌生号码在张雷失踪后,与他的手机号码前后竟然有过十几次通话记录。现在那个号码便利店老板在用。
店老板低价购得苹果手机,为省事直接使用原手机卡,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当我查了一下,那个陌生号码注册人的身份信息,又觉着有些蹊跷。注册人的身份信息显示她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大学刚毕业,正在实习期。
便利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家有室,开个小店聊以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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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孙老板的便
一个是风华正茂的女大学生,一个是拖家带口,事业也不怎么有成的糙大叔。这样的两个人,忽然之间发生高频的通话联系,实在是令人生疑。
我截取了几段他们的通话录音,一听吓了一跳,陌生号码端的声音竟然不是女声,而是一个带着金属质感的男音。这是什么情况,对方竟然用变声软件,来与店老板通话的?
想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我决定直接打店老板的手机问个究竟。
我向店老板报了家门。店老板先是惊讶,后来慢条斯理地与我讲起了条件。店老板自称姓孙,虽然做的是小超市之类的小生意,但是,据他自己说也是在商场滚打多年的。
他的买卖原则是,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而我要想知道那个陌生号码后面的信息,就要让他在信誉与利益之间做选择。言外之意,就是看我们能给他多少好处了。
孙老板一副奸商嘴脸固然可气,但是在信息时代,谁掌握了信息,谁就获得了话语权。由于手中的信息线索匮乏,只能听老孙开条件。
“五万块,怎么样?我可是将自己的多年的诚信底线打破了。”孙老板悠哉哉地开口。
我没一口答应,出来问了下张总。
张总说:“小黄,你也太不专业了吧,这种卖消息的电话我一个星期能接几十个,每个开价都是上百万,五万块卖的你也信?”
我哑口无言,回来回绝了孙老板。
孙老板却紧追着说:“别介呀,再考虑考虑,价钱好商量。”
我可不想再与他商量了,总不能告诉他是张总嫌太便宜了吧?咱们是干大数据处理分析的,还能在这种小事情上,让一个开杂货店的小店主给掐住了脖子,简直是笑话!
隐藏监控程序的木马短信,以电讯运营商客服的抬头,发送到那个陌生号码手机中。等了几个小时没反应,又改发了条“你的移动支付帐户密码安全度低,有被人攻击危险”的警示信息。
这种恐慌信息从来都是大众最关切的,很快对方就点击回应了。
程序自动传回的手机位置定位,是在东山区的一个软件产业园内。并且,我还监听了一个那个号码打出的电话。此时手机端说话的人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柔声细语的还蛮好听的。
问题又来了,那个陌生号码打给孙老板用的是变声软件,而打给其他人却是女性原声,这是为什么?
我重新将那个号码与老孙通话的所有通话录音提取出来,用语音播放器仔细听了一遍。但是,由于移动传输信号强弱不一,信嗓比干扰过大,监控程序保存到的通话音质较差,十几段通话语音,咝咝沙沙的,时断时续。唯一有一段清楚点的,又是两个人在插科打诨,信息价值不大。
孙老板发财心切,又给我打来电话,说咱们可以再谈谈,价钱好商量,买卖不成仁义在。
我正为听录音不清楚的事情心烦意躁,面对孙老板这颇带挑动性的电话,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怼回去,你爱说不说,要钱没有。
“我给的这个信息很重要!”老孙怕我挂他电话,忙不迭地向我拋出一块鱼饵,“其实那个号码是一个大老板打过来的。”
“哪个大老板?”我问。
“这个就不能直说了,我跟那位老板可是铁哥们,但是,我孙某人一向是赞成那句名言:‘朋友是用来出卖的’。”孙老板笑嘻嘻地说:“吃点亏就吃点亏吧,谁要我心善呢!你们也不容易,五万确实是有点高,便宜一点,四万五吧,你看咋样?”
我懒得听他鬼扯,果断挂掉了电话。
老孙自己都说了与那位大老板是铁哥们,那么,我就从他身上入手,通过外围网络痕迹寻找蛛丝马迹。在网络时代里,但凡不是穿越过来的古人,都会在网络上留下痕迹。像孙老板,估计也是断了WIFI就活不下去的主。
我以孙老板的注册手机号为关键字数据,全网聚焦搜索,爬抓主题页面。他的痕迹那是一个五花八门,什么赌博游戏,直播视频,小黄网等等,都有他的足迹。
再仔细一看,我猛然发现,他也是电魂公司开发的那款卡牌游戏的玩家,活跃度还相当高,充过不少钱买点卡,战绩也还可以,冲进过联赛赛季的前十位。
别看孙老板是个开小店的,他在一个国内知名的问答社区里,高频地回答着各种问题,帐号的徽章等级还挺高的。
我浏览了一下他的回答与发贴动态,略过杂七杂八的内容,我看到了“云集店生活”的问答文字。
这条问答还挺火,阅读数已过万点,评论有小一千条。评论非常热闹,围绕着“云集店生活”的优劣好坏,有褒有贬。老孙仿佛是个救火队员,楼上楼下追着贬踩“云集店”的回答者去矫正安抚,对于一些恶语诋毁者,他也怒怼回去。
搜索出这样的信息,倒是有意思了。老孙,一个开小店的老板,背后与电魂卡牌游戏,与“云集店生活”项目,都有交集。
那么,张雷把自己的苹果手机低价卖给老孙这样的“云集店”铁杆粉,是偶然,还是有计划的行为?“云集店生活”项目,又是如何产生这么大吸引力的?
“云集店生活”项目,是一家叫嘉祐的网络技术公司创立并负责运营的。
在天眼查上的公司注册信息显示,嘉祐网络公司成立于去年年底,是一家专注于本地生活服务商圈的O2O公司。法人代表是一位从外省来本市创业的商人,注册资金800万。
从他们官网上的介绍来看,这家公司的业务模式几乎没有什么创新,都是模仿美团的路数。不同之处在于,美团模式是通过外卖送餐,地推扩散等方式,拓展市场份额。而他们用的却是“异业联盟,积分兑换”的方式,推广业务。
也就是在这个“异业联盟,积分兑换”基础上,搭建起了“云集店生活”项目。
“云集店生活”项目的资料介绍比较绕,我费了不少劲,又向其他商务朋友请教了一番,才搞明白它背后的原理。
这个项目其实披着好几件外衣,既像理财产品,又像创业项目,还号称是个能帮助每个人实现梦想的爱心平台。
项目有一个巨大的卖点——消费满返。在他们的网上商城购物,购买多少金额的商品,然后就会返还同等价值的钱物。这个也不奇怪,互联网公司为了拉新与留客,大举烧钱补贴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像这样买多少返多少的全返利,公司哪里吃得消!
他们就在异业联盟的基础上,鼓励商家入驻平台开店,然后向商家抽佣18%。简单来说,这个业务项目,就是一个金字塔型的经营金钱游戏。
什么云集店生活,什么云集店商城,都是一个幌子。实际上他们最终是变着法子鼓励会员们去注册商家,然后,再以商家的名义向平台交纳十八点的佣金,享受消费全额满返的红利。
当然这种满返并非即时到帐,而是根据金额的大小,分一年期两年期或五年期不等逐日返现。这种返利也不是直接给现金,而是以掉金果、银果、金币等虚拟币形式,积累在你的帐户余额里,满百或满千,才能提现。
为了让业务快速扩展,他们采用会员互推的三级分销推广模式,拉人头的节奏,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点开嘉祐网络的官网,查看该公司对外公开的核心成员简介,阙佳华的名字与照片赫然在目。不看不知道,他在嘉祐网络担任的竟然是总经理的职衔。
在“云集店生活”的手机APP上,输入孙老板的手机号搜索,老孙注册的孙氏商铺随即跳出。他商铺里的下家粉丝数竟然有七百多人,帐户余额里有五千多元尚未提现,难怪他会如此悍卫公司的名誉。
输入张雷的原手机号搜索,他也在里面开了家商铺。商铺里粉丝少得可怜,只有二十几个,但帐户上积累的金果、银果数量价值,却高达两万多元。
由此看来,张雷参与了嘉祐网络的“云集店生活”项目是确凿无疑。
下面要做的工作就是找到张雷,劝他脱离“云集店生活”的经营金钱游戏。可是,这位令人不省心的公子哥,现在的地理位置在哪里呢?
我对张雷的几个常用社交软件帐号做了一遍查新。这几个帐号,近期他都有过登陆记录,但是登陆地址却是各有不同,有几次是在本市网吧,有一次是在邻县的某酒店。
这就令人犯了难了,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呢?我们也不可能叫张茂业派人到上述几个不同地址都去找一遍吧,这还不让人家骂我们无能。
监控程序发出了“啾啾”的提醒音,是那个陌生号码又打进了孙老板的那部苹果手机。我抓起耳机听了下他们的通话,这次是实时通话,声音很清晰。还是那个带着金属质感的男音,听了他们的整个通话内容,我怎么觉得那个用变声软件的男子那么像张雷。
如何核实这人的身份信息呢?我思前想后,也没想出稳妥办法,最后决定采用一个冒昧的法子——假冒某快递公司的快递员,拨通那个陌生号码,向对方核实收件人地址信息。
手机接通了,对面是一个清脆的女音,满是惊诧,“什么,你搞错了吧,寄给张雷的快件留了我的手机号码?”
“没错的,运单上填写的是这个号码,”我心中欢喜,这下至少可以证明她是认识张雷的。
姑娘说:“我是嘉祐网络公司的前台,张经理经常拿我的手机打电话的,会留我的号码也有可能。你的那份快件是不是寄给他的,我也不是很确定,张经理现在正在会议室开会,就按照我们公司的地址写吧,他都能收到的。”
原来张雷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藏身在嘉祐网络公司内。提取到嘉祐网络公司的位置坐标:东山区台湾城软件产业园A栋九层903室,趁着张雷正在公司开会的时间,通知张茂业立即派人去找人。
张雷终于被父亲架回了家里,但是事情远远未完,将近四百万元的资金全部落在了“云集店生活”项目上,怎么抽回来又是个头疼的问题。
“云集店生活”项目背后的水很深。这个项目的投资母公司不是别人,就是电魂网游开发公司。
电魂公司在游戏业奋战多年, 一直未能战胜头部同行,打不开市场局面。眼看着公司帐面资金池中的资本日渐枯竭,在几轮融资无果之后,听从了有传销经验的副总阙佳华的策划。
他们将公司剩余资金的一半划分出来,成立了由阙佳华任总经理、阙的朋友任法人代表的嘉祐网络公司,并开发了“云集店生活”APP、小程序、以及官网商城。
阙佳华将消费满返、三级分销制嫁接在该项目模式上,基于电魂公司已在运营的卡牌游戏玩家群体,进行对外裂变传播。上线一年多时间内,已发展出一万多名会员。
张雷、孙老板等人就是在玩卡牌游戏时,被阙佳华洗脑并拉下水。
张雷的苹果手机其实也不是他低价卖给老孙的,而是他为看摆脱父亲的干涉故意与老孙演的双簧。张雷早就知道了我们在他手机里植入了程序,以八百元的酬劳,叫老孙代为使用手机,让我们的地址定位出现失误,只能见其位不见其人。
手机中屡屡打入的陌生号码,则是张雷借用公司前台小姐姐的手机打出的。他为的是能及时了解手机里有哪些朋友找过自己,好做出相应的回复。用变声软件通话的目的,主要是预防我们能听出他的声音。
张雷少不更事,被人连哄带忽悠,将四百万元砸进了“云集店生活”的传销项目里,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对于怎样帮助张家挽救并将损失减少到最低,我召集了公司的相关人士开了个研究会议。
经过一番讨论,最后商定在向嘉祐公司提出退款无果的情况下,以项目欺诈向法院提起诉讼。根据从各方传来的讯息,经侦已经在对嘉祐公司展开调查了,依法被取缔那是早晚的事情。
退款,嘉祐公司当然是不肯的,那就只有对簿公堂了。
这场官司打得艰难,一直打到嘉祐公司被经侦正式取缔查封,也未打出结果。但是,好在有前面的官司做铺垫,证明张雷是被骗卷入“云集店生活”传销项目的,未被划入传销同案犯。然后,以为数不多的几个受害者身份,得到了经侦从嘉祐公司查扣资金中的部分退偿,四百万总算退到了三百多万。
张总不在意这点钱,但是张雷能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这让他很高兴,他对我们的工作也很满意。
那边老孙见我们帮张雷退到了钱,也给我打电话,哭天抹泪地说自己在“云集店”投了五万块,求我帮他退出钱来。他这次倒也大方,承诺酬谢两万块。别说我帮不到他,即使能帮得到,想想他那句“朋友是用来出卖的”,我也不想摊这趟浑水。
事情还没有结束,后来张茂业拿出了一笔千万元的启动资金,给儿子创业。张雷开的是一家装修公司,开始还像模像样地,做了一段时间家装工程,可没过多久,就又出了问题。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明面上是开装修公司,暗地里却干起了P2P金融,涉嫌套路贷,逼得几个事主差点跳楼自杀。
最后张雷的公司被贴上了封条,自己也被羁押候审。
这次我们再也帮不了他了。

*除作者图外,其余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ND—

作者 | 黄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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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4 08: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个东北狱警,因为没检查犯人内裤,被送进了监狱 | 暗察笔记015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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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现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我在网上看过一个段子,有两个犯人在监狱里聊天,其中一个问另一人,为什么刚出狱两天就又被抓回来?
犯人回答:“外面太可怕了,租房要两三千,吃一顿饭要四五十,哪活得起啊,犯点小事就回来了。” 
朋友营被判刑入狱,我向他提起这个笑话,问他监狱里的日子到底怎么样。他听了一脸苦相,直呼大家想得太简单。
监狱是惩治犯人的牢笼,其中艰辛,没有经历过的人恐怕永远也想象不到

这是 苍衣社  第 15 篇 暗察笔记

幺零号暗察使:北斗星

职业:曾为服刑人员

全文 7660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2018年,我因非法经营罪被判刑一年零三个月,在法院判决未下达前,我在某看守所关了四个月,经历了许多人生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吃过午饭,我和老兰戴着手铐,从法院被转送到了县看守所。老兰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同案。
走进看守所,一位法警开始为我办理了入所手续。
入所程序很严格,看守所警察除了要审查犯人的体检报告外,还要让犯人脱光衣服检查。假如犯人在入所前就患有严重疾病或有明显外伤,出现意外的话,看守所不会背黑锅。
轮到我们时,一名警察让我和老兰举起双手,对我们的身体进行全面检查,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老兰肚子上有个刀疤,是做手术时留下的,警察详细地登记在记录本上。
做完记录,开始检查违禁物品。香烟和打火机是能引火的危险品,自然被没收,皮带、鞋带也要全都抽去,防止有人用它上吊。衣服的拉链也全都要剪掉,因为有人会将它吞进肚子里自尽。
检查完毕,我在值班室等待入号子时,门外走进一个光着脑袋、身穿囚服的年轻人,他拎着一个铝壶,将铝壶放在火炉上烧水。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是我们小区物业办宋主任的儿子,名叫宋宁。宋宁也认出我,有些尴尬地聊了几句。他告诉我,自己犯的是袭警罪。
有天晚上,他和几位朋友在KTV唱歌,一个秃矮胖的中年人推开门,满嘴酒气地闯了进来,夺过他手里的话筒,声嘶力竭地吼起了“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眼看着好好的场子,被这个中年人搅黄了,宋宁一冲动,举起啤酒瓶就向那人头上砸去,顿时,那人血流如注倒在地上。
歌厅老扳报警后,有三名警察赶到现场,但来得匆忙未穿警服。宋宁以为三人是胖子搬来的救兵,没等开口,举起啤酒瓶向一个警察头上砸去。那名警察顿时满脸血,直了下去。
“不许动,我们是警察!"一位警察举着警官证在宋宁眼前晃了晃,宋宁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接下来,宋宁进了看守所,派出所将他的案子报给了公安局,公安局报给了检察院,检察院又起诉到了法院。不知为什么,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五个月,至今判决还没下来。
所幸的是他父亲托关系,将他从号子里捞了出来,做了一名“外劳”。所谓“外劳”,顾名思义就是犯人在号子外劳动,可以不用蹲号子
“外劳”的岗位主要是伙房厨子、清洁工、闲杂工等,这些岗位很抢手,能自由活动的诱惑太大了。凡是能当外劳的犯人,多少都有点关系。
我和宋宁打完招呼,一位高个子警察拿着一大把钥匙走进来,让我和老兰抱上被褥,送我们去号子。宋宁很知趣,对那位警察笑了笑,悄悄退了出去。
我和老兰是同案,不能关在一起,我进了一号监舍,老兰被关在三号监舍。
一号监舍位于看守所一楼走廊东头,一进门,是一张大通铺,床上一溜儿堆着印有"某某看守所"标字的浅蓝色棉被。
午睡刚醒来的犯人,一个个睁着惺忪的睡眼坐在床边,看见高个警察进来,连忙爬起床,恭恭敬敬地站在墙壁前,向警察躹躬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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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的通铺
警察姓谢,他先例行公事地讲了几句官话,然后说:“给你们号子分一个新人,由王号长负责,安排好住宿,要搞好团结,不许闹矛盾。"
谢管教走后,我看见十号床铺空着,就将棉被放在床上。
“谁让你放的,蹲下!"一个瘦瘦的中年犯人凶巴巴地说。
接着,旁边几名犯人随声附合:"蹲下!"
我很害怕,双手抱住脑袋,乖乖地蹲在地上。
"犯的啥案子?"瘦子问。
临进号子前,一位朋友告诉我,号子里很复杂,千万别跟犯人讲自己的案子。尤其我做了多年生意,手头有点钱,现在的犯人都有仇富心理,说实话害怕自己会吃亏。
幸亏我早有准备,我抱着头说:“我犯的是寻衅滋事罪,邻居占了我家一尺地皮,我追到他家里,将他砍伤了。"
“你挺猛啊,说的是实话?"
“我要说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不用赌咒,真的假的,明天到值班室一问就知道了。"
审问完我,中年人满足地笑了笑,让一位像大烟鬼一样的干瘦犯人教我号子里的规矩。大烟鬼走过来说:“家有家规,号有号规,从明天起,监舍、厕所、放风池的卫生都归你打扫,每天打扫三次,早中晚三顿饭后各一次,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好吧,八号床铺就归你了,你收拾床铺去吧!"
“还有那件事情别忘了,按老规距办!"瘦子又说。
大烟鬼嘿嘿一笑,冲着号子里其他犯人喊道:"哥们,快上呀,过手续了!"
七八名犯人听到吆喝声,“呼”地冲上来,将我拖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一股冰凉的自来水灌进了我的脖子,冷得我打了个哆嗦。接着我的身上、腰上、屁股上被人狠狠地用拳砸、用脚踢,我一时懵了。
"干什么!干什么!"铁门咣当一声开了,谢管教提着橡胶棍闯了进来。我被人从卫生间里拖了出来,浑身湿淋淋的。
谢管教说:“谁刚才动过手,你给我指出来。"
号长轻轻咳嗽了一声,大烟鬼瞪了我一眼,我知道这些人得罪不得,只好摇了摇头:“刚才场面混乱,我不清楚咋回事情。"
谢管教用警棍指着几个犯人,威严地训斥:“都给我老实点,警备室这两天刚好空着,谁愿意去我一定成全你。"
谢管教走后,大烟鬼拍了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错,够哥们儿。"
后来我才清楚,“过手续"是监舍的老规距,每个新犯都要过这一关,一方面是树立号长的权威,另一方面是给新犯杀杀威。这种做法是违规的,不能让警察知道。
看守所是让罪犯反省的地方,决不是享受的地方。不仅没有自由,而且连吃喝拉撒都受到限制,没有体会过的人不知道其中的滋味。
首先是吃。每天三顿玉米面糊糊,碗里只有几根面条,飘着莲花白的叶子。吃过饭,几泡尿一撒,肚子就饿了。每周只有两顿饭可以吃饱,一顿是星期二的玉米粥,一顿是星期五的素米饭,其余时间都要饿肚子。
想吃饱的办法有三个:一是买加餐,但前提是你的帐上必须有钱。所谓加餐,就是由外劳厨子在小灶上加工的专门卖给内部犯人的饭菜,一勺炒粉条、一勺炒洋芋丝、一份白米饭,售价15元。
二是登货买吃的,看守所规定,犯人每周可以集中购货一次,可以买西红柿、黄瓜、洋葱,也可以买面包、饼干、糕点,只是价钱比常规价格高一到两元。
三是托门路从看守所外捎带饭菜,比如炒面条、蒸饺子、羊肉泡,当然这种事情也是违反规矩,一般由关系熟悉的管教代办,别人不会为你承担这个风险。
还有个填肚子的方法,就是喝水。看守所每天供水一次,时间一般是上午十点。先在大铁锅里把水烧开,温度大约七、八十度,然后用铁皮桶装好,每个号子限量供应一桶水。
开水是稀缺资源,由号长统一分配。犯人喝水用的是饮料瓶子,老犯可以喝两瓶,新犯只能喝一瓶,而号长则可以喝五、六瓶。冬天尚可以忍耐,夏天则干渴难忍,实在渴极了,只好趴在水龙头上灌一肚子凉水。
除了食物,最紧缺的资源就是香烟。看守所明文规定,犯人不许吸烟,但许多犯人都是未决犯,一天到晚,总是为自己的案子发愁,不吸烟都能憋疯。于是,看守所开始限量供烟。
一个犯人每月只能买一条烟,由看守所专人保管,每天一个号子发一盒烟。但是,一个号子关八到十个人,一盒烟按人头平均分配,一个人分不到两根烟。要保证每个人能够吸到烟,唯一的办法就是“开火车"。
“开火车"是看守所的行话,就是几个人共抽一支烟,一支烟每人吸一口,轮流过瘾。吸烟的地点一个是厕所,另一个是放风池,吸烟时一定要背对监控,不能让警察发现。
有烟没火不行,打火机、火柴都是违禁品,这些东西号子里不许公开持有,不过,这也难不住那些老犯们,他们自有绝招。
将一咎棉花加一勺洗衣粉搓成棉条,然后放在水泥地扳上,用橡胶鞋底按住棉条使劲搓动,不一会儿,棉条就开始发热发烫,冒出青烟。这时侯将棉条撕开,用嘴对着棉条吹气,棉条里很快蹿出火苗,火源制成了。
下次吸烟,如法炮制,屡试不爽。不过,这种事情千万不能让警察发现,否则会倒大霉。
看守所里的生活很单调,每天按步就班的三点一线:吃饭、放风、睡觉。要想让日子过得滋润一些,就得学着自己找乐子。
放风是犯人得的自由时间,看守所每天放风三次,分别是上午八点、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五点,每次放风两个小时。人们利段时间看书、洗衣、聊天、散步。
放风的活动场地叫放风池,面积不大,两个号子的放风池隔着一堵水泥墙,放风池上空是坚固的钢筋防护网,放风时,两个号子的犯人可以互相喊话,也可以隔着防护墙扔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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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风池里做运动的犯人们
最无聊的是下雨天。放风池没顶,我们也没伞,遇到下雨,我们几个犯人只能挤在放风池楼道水泥沿下避雨,缩在一起,就像一群鸟儿躲在树林里。
说到鸟儿,真不巧,有一天放风池里真飞进了一只灰色小鸟。看样子是只母鸟,它飞到楼道下水泥柜子上,钻进一堆衣物里,开始在那里筑巢。
母鸟每天叼着树枝、草叶飞来飞去,非常辛苦。不远处水泥电杆上落了一只公鸟,它总是“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对母鸟评头论足,却从不帮母鸟干活。
不久,鸟窝筑好了;接着,鸟窝里出现了四颗鸟蛋;再然后,鸟窝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趁母鸟觅食的功夫,我们将鸟窝端下来,发现里面果然多了几只毛绒绒的幼鸟。
从那以后,每次放风我们都能看见母鸟叼着虫子飞进放风池里喂食幼鸟
在这小小的放风池里忽然多一窝小生命,犯人们都很高兴。走路变得小心翼翼地,说话也尽量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小鸟。
终于有一天,幼鸟会飞了,母鸟带着自己的四个孩子,穿过水泥钢筋网,飞上了天空。鸟儿飞走了,也把我们的心带走了,放风池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幸好水池旁的破抹布堆里爬出几只瓢虫,老犯刘强用牙缸盛了半杯水,将虫子放进牙缸里,精心照料,像养了一群宠物。这些瓢虫生存能力极强,一整天呆在茶缸里,放出来时还能够爬行。
除了玩虫子,还可以玩蚂蚁,吃饭时有意在墙角丢一小块馍,第二次放风时,就爬满了蚂蚁,几只蚂蚁爬在馍块上拼命搬移。用脚给它们设置障碍,阻止它们爬行,也能给自己找点乐子。
这里是男人的世界,女人是经久不衰的话题。为了消磨时间,每个人轮流讲一个真实的泡妞故事,一讲一晚上。有人激动得夜不能寐,有人忙不迭地往厕所里跑,于是经常发生夜里“跑马"的事情。
看守所明令,在押人员不许伙吃伙喝。但一些犯人背过警察,还是在一起拼餐。这里的吃是指除看守所免费提供的一日三餐外,犯人用自己私帐上的钱每周登货时购买的水果、蔬菜、糕点、面包、肉食,然后放在一起供大家享用。
但是问题来了,经济条件好的犯人经常掏钱购货,而经济条件差,甚至没人照管的犯人常常一连数月账上都没钱,有钱人养活没钱人,时间一长,难免产生矛盾。
犯人们将合伙吃饭叫“支锅",将吵架后分灶吃饭叫“撤锅"。“支锅"时高高兴兴,“撤锅"时则吹胡子瞪眼。
刚进看守所,我不知道“支锅"的含意,糊里糊涂与号长和大烟鬼搭了伙。不料大烟鬼家中没人管,一直蹭我的饭却从不购货。他不购货也就罢了,还经常欺负我们这些掏钱的新犯,骂我们“长了一张挨揍的脸"。
有一次,因夜间值班问题我同大烟鬼吵起来,甚至动了粗,为此闹到值班室让管教评理。管教看了监控,骂了他几句,并用塑料蝇拍在他的脸上抽了几下,他才老实了几天。
我在年底进的看守所,此时距离春节不远,为了过一个好年,我们几个“支锅"的犯人早早开始准备年货,有买锅巴的、有买瓜子花生的、有买粉丝腐竹的,而我则买了二斤牛肉、一只道口烧鸡和一斤猪肝。
大年三十晚上,高墙外响起劈雳啪啦的爆竹声,伙房里送来面团、肉馅,让各号子包大年初一的饺子。号子里七、八个犯人围在一起,开始热热闹闹地包饺子。
老犯扬师曾是拉面馆大厨,眼尖手快,专门负责包饺子,其他人负责擀面皮,而我则负责摆饺子,不一会儿,个人的饺子就包好了。
第二天天不亮,厨房就来收饺子,等了一个小时,热气腾腾的大肉水饺用饭桶送来了。杨师将鸡块、牛肉、猪肝、粉丝、腐竹浇上调料水,盛在塑料盒子里,摆在放风池里的水泥地扳上,我们几个人围在一起,美滋滋地品味自己的劳动成果。
谢管教看了监控,对各号子大年初一聚餐逐一评价,说我们号子的饭菜最丰盛。
然而,春节刚过,看守所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几名警察和一群武警每天检查号子,开始对犯人逐个搜身,接着各号子相互对调,我们一号换到了六号,六号换到了一号,衣服、被褥又检查了一遍,没用的全都扔掉。
除此之外,停止每周一次的购货,专供犯人饭菜的小灶关闭了,不久,除了厨子,所有外劳犯人全部关进了号子。
值班室里的电视撤走了,值班警察全天二十四小时坐在监控前监视看守所每一个角落。监舍巡查也更紧了,值班警察以前是每半小时巡查一次,现在改为每十五分钟巡查一次。
过了几天,来了一帮陌生人,在楼道里不停地转悠,对每个监舍的犯人拍照,还把各号长逐个叫到值班室谈话。接着,各号子香烟一律上缴,凡私藏香烟者,一经发现,从严处理。
中午打饭时,厨子老冯将糊糊面桶放在号子门前,准备离开。号长叫住他:“冯叔别走,问你件事情。"
“啥事?"
“所里最近是不是出事了?"
老冯叹了口气,四下里望了望,然后小声说:“一个犯人自杀了,省公安厅都来人了。"
“什么人自杀了?"号长又问。
老冯刚要回答,另一位厨子在走廊里喊他开门,老冯顾不上解释,提着桶走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看守所防范如此严密,怎么会发生自杀事件?第二天早上,老冯送饭时,号长又提起昨天的话题。
老冯有些生气地说:“这是机密,我不能说,不要多问。"
这几天,警察的火气都特别大,一开口就训人,隔壁号子两个犯人吵了几句嘴,就被警察铐在楼梯上,我们号子一个老犯烟瘾犯了,偷偷卷卫生纸当烟吸,被管教拖出去打了五警棍。
号子里,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唯恐触碰了“红线"。被子也叠得方方整整,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扳拖得一尘不染,说话低声细语。
春节前,我托宋宁搞了几本小说,现在看完了,打算还给他。晚饭时,我将小说交给厨子冯师,请他转交给宋宁。冯师捧着书,显得很为难。
“不就还本书嘛,有啥为难的?"我说。
冯师见旁边没人,小声说:“你真不知道?"
“咋回事?"
“宋宁自杀了。"
“什么?宋宁自杀了?"
"他在床扳缝子里藏了个小刀片,夜深人静时,割断手腕上的动脉自杀身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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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剃须刀片
"他为啥自杀?"
“听说最近第二个老婆跟他闹离婚。"
说完这句话,老冯四下里看了看,叮嘱我千万保密,不要告诉别人,提着打空的饭桶匆匆离开了。
宋宁自杀的消息让人震惊,那天我一整天心情都不好,思考宋宁的老婆是国色天香,还是是富婆大姐,值得他宋宁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知道宋宁跟号长关系不错,猜想号长应当知道宋宁的情况。晚饭后,我跟号长聊起了宋宁。号长说,以前他跟宋宁在一个号子呆过,知道这人脾气有点倔,爱打抱不平,看不惯的事情总喜欢说几句,为此还跟他干了一仗。
他告诉我,宋宁是我们县交通局下属企业的一名司机,前妻是一名教师,两人结婚四年,儿子已两岁,本来家庭很幸福,但这小子不知道珍惜,结果闹成现在这样。
宋宁为人活络,加上驾驶技不错,被交通局“一把手"赵局长看中了,将他借调到交通局给自己开车。被借调到交通局后,宋宁与赵局长关系密切,为人又热心,帮好多人办过事情,大多数职工都对他敬三分
不久,我们县新建了一座收费站,收费站归交通局管,收费站年轻女工很多,一个个长得都很水灵。宋宁经常开车跟赵局长路过收费站,跟一位叫余丽的女收费员渐渐熟悉起来。
每当宋宁开车路过收费站时,余丽总是对他报以妩媚的微笑。有时候碰巧余丽下班,宋宁就顺路开车将她送回家。一来二往,两人慢慢有了感情。
终于有一天,宋宁又开车送余丽回家,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开车送余丽回她居住的小区,而是掉转开头驶进了宾馆。那天夜里,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回家。
此后,两个人经常在宾馆开房。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有一天,两人在宾馆鬼混时,让妻子逮了个正着。宋宁的妻子找到交通局,向赵局长哭诉了宋宁和余丽的事情。
赵局长很为难,将宋宁叫到办公室:“按说你和余丽之间的事情是私事,不该我管。但既然你老婆找到我这儿,我就不得不管。你想怎么解决?"
宋宁说:“离婚吧,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即使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心里也不痛快。"
于是,赵局长将宋宁的意见转告给了宋宁的妻子,宋宁的妻子也同意离婚,关于孩子的抚养权问题,两个人却争议不休。最后,经法庭调解,孩子由宋宁抚养,宋宁的妻子承担一部分生活费用,有权每月看望孩子一次。
不久,宋宁跟妻子办理了离婚手续,与余丽举行了结婚仪式。
听谢管教说,宋宁入狱后,余丽从未来过看守所,倒是宋宁的前妻每月给宋宁送钱、送衣物。至于余丽离婚之事,号长说他听宋宁说过,好像是为儿子抚养问题。
宋宁在交通局上班时,儿子由两个人一起带,现在宋宁进来了,余丽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自然忙不过来。而儿子是宋宁的心头肉,他自杀会不会与儿子有关系?
这天,号子的铁门“咣啷”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穿囚服、高个子新犯关进了我们的号子。号长像嗜血的饿狼闻到了腥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大烟鬼指着新犯问:“叫什么名字,犯的啥案子?"
新犯没答话,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大烟鬼火了,跳过去一拳砸在那人的肩上。
“咦,问话你听见了没有?
那人慢慢抬起头,眼里射出两道冰冷的目光,大家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冷气,这张脸太熟悉了。
“是你呀,谢管教!小弟真不知道是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大烟鬼吓坏了,“扑嗵”一声跪在地上。
号长连忙跳下床,殷勤地将谢管教从地上扶起来,似笑非笑地问“谢管教,你怎么也进来了?"
谢管教长长叹了口气,躺在床上,扯过一条被子,蒙在脸上。
大烟鬼小声说:“最近形势这么怪,大家收敛点,谢管教也许有特殊任务,是看守所的卧底。"
这话不无道理,春节后监狱里的风声一直很紧,万一谢管教是看守所派来的卧底,那真麻烦了。大烟鬼跟号长面面相觑,对待谢管教,不能像对付别的新犯,既不敢太过分,又不能失规距,两个人一阵发愁。
到了晚饭时间,冯师又来送饭,谢管教排在最后,打完饭就转身离开。看着谢管教走进放风池,我借故取辣椒酱又返回号子,遇见冯师提着饭桶准备锁门。
我连忙叫住他,小声问:“冯师,谢管教犯啥事了?"
冯师说:“这还用问,还不是宋宁的事。宋宁入所那天,将刮胡子的薄刀片藏在短裤里,他跟值班的李管教没发现,宋宁自杀那天,又是他跟李管教值班。现在省公安厅办案组进驻看守所,他和李管教都进来了,你说倒霉不倒霉。"
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人生无常,当初的管理者现在变成了被管理者,这完全是莫大的讽刺。
那几天,谢管教整天捂着被子睡觉,一句话不说,好在谢管教只在我们号子呆了两天,然后就离开了,不知被关在什么地方。
接着,冯师陆续带来一些消息:宋宁自杀后,余丽跟他离了婚,嫁给了当地一个房地产商的儿子,房地产商的儿子患有小儿麻痹,余丽嫁给他的意图不言而喻。至于宋宁的儿子,被他的前妻接走了,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不久,我的案子判下来了,离开了看守所,来到了某监狱服刑。监狱,我意外又遇见了谢管教,他因渎职罪判刑。
在监狱里他给我说了几句话,让我终生难忘:法律不是儿戏,人生的路上,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否则会一失足而成千古恨。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编辑 | 豆腐

插画 | 阿柴

—END—

作者 | 北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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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1 03: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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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狱:他向高墙走去,只为见爱人一面 | 暗察笔记016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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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来的暗察使是老朋友齐红,他曾经坐了17年牢。不知道是不是经历特殊的原因,他写东西感觉很够味,内敛含蓄又情感汹涌,笔下的每个人物都狂野鲜活,让人印象深刻。
现在他在缅甸做一个国际志愿者,偶尔聊天,我觉得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平静。

这是 苍衣社   16 篇 暗察笔记

幺幺号暗察使:齐红

职业:曾因xxx入狱,现为国际志愿者

职业技能:绣花

全文 8756 字,阅读约需 9 分钟

那个初冬的半夜,我所在组的十二个犯人正在监狱养鸡场上夜班,联号的孙跃文拣满一筐鸡蛋后,对我说他要去上厕所。我看他一眼,说等一分钟,拣满这筐我也去尿一泡。
其实孙跃文说要去上厕所时,我并没有尿感。服刑一年了,我已经养成了下午少喝水,晚上不入厕所的良好习惯,但我必须和他一起去上厕所。在监狱里,有五十八条监规纪律,其中最严格的一条就是双出双入制度。
简单说,这个制度就是把两个关系一般,最好是有点矛盾的犯人编为对子,这俩人无论吃饭、上厕所、学习、劳动、或者睡觉都必须在一起,这叫联号。为的是两个人互相监督,防止逃跑、自杀或者干违规违纪的事儿。当然,联号中一人出点事儿,另一人也要受处罚。
联号都不愿要刑期长的,原因是刑期长的犯人有些破罐子破摔,逃跑自杀的可能性大,一旦出点问题,另一个人也跟着倒霉。
再就是晚上,特别是大冬天北风怒号的半夜,摊上个尿频的联号,离神经错乱就不远了。你正缩着脖子睡得像重回了母腹,另一个却一会儿要上一趟厕所,于是你得挣扎着爬起来跟上。为此,百分之七十的联号都咬着牙压着嗓说过,每当那时就怒从心头起,恶由胆边生,杀人的念头一秒钟三次往心头涌。
我和孙跃文还行,我判了无期,他判了十五年,彼此都不担心。至于晚上,我俩都养成了不上厕所的好习惯。孙跃文说我俩的膀胱比别人大,在监狱里晚上能睡个好觉是唯一的幸福。
我拣满鸡蛋后,跟着孙跃文去了厕所。孙跃文见我光摆姿式一滴没尿,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我解释说:“其他人都互相盯着,你一个人走来走去,小报告递上去,咱俩都倒霉。
过了一个小时,孙跃文说今天怪了,肾漏了个洞,又来尿了。
我放下筐看着他,孙跃文说:“你就别跟着了,尿一泡也就两分钟。
我说:“兄弟,我是无期,还等着减刑呢。
我站在厕所门口,孙跃文边系裤子边往外走,说都是喝了老李的茶弄的。
这天晚上孙跃文去了五趟厕所,每次我都跟着他。我知道这儿是监狱,黑暗中肯定有眼睛盯着我俩。
到了后半夜快三点,大家把鸡蛋都拣完了。有人说,等出了监狱回家也养一群鸡,拿电灯照着,让鸡一年四季都以为是白天,猛下蛋。
我把车间地扫完上水时,管教进来转了圈儿,说休息会儿,天亮前把饲料准备好。
像往常一样,大家往饲料袋上一靠闭会儿眼。我坐下后看了孙跃文一眼,他靠在门口处的空蛋箱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车间里臭哄哄的,鸡的叫声很噪杂,但我们都习惯了。我扭头又看了眼孙跃文,心想他今晚挺怪的,尿多不说,还靠门口睡挨冻。
我懒得多想了,脑子有点儿犯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哨声响起,大家都站起身排成一队等候点名。每天晚上要点三次名,主要是看人少了没,几年前养鸡场有个犯人半夜跳了水塘。
站好队,组长问我孙跃文去哪儿了,让我去厕所叫他回来。我撒腿往厕所跑,心想完了,等着天亮后挨罚吧。
到了厕所,里面空无一人,我脑子“嗡“的一声巨响。
孙跃文不见了,剩下的十一个犯人分成两组,由管教领着把养鸡场内外搜了个遍。接着,凌晨前的夜空响起了急促又瘆人的警报声。
那时,我蹲在养鸡场的警卫室里已被戴上了手铐,两个管教严厉又详细地问孙跃文都对我说过什么,我看到了什么。
我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管教,脑子像拧毛巾般想了半天没想出孙跃文有什么异常。监狱里的生活千篇一律,每天都是复制前一天的事,连说话都像放录音。
管教说,比如他东张西望,找借口超范围活动,吃饭馒头是否都吃了,是否说起家人的事。
经管教提示,我脑子有个地方闪了光。我告诉管教,上星期天孙跃文家人来探视,说他妻子一下生了两个儿子,起名叫孙望和孙盼,意思是盼望着孙跃文早些回家。孙跃文探视回来特别激动,平时他很小气, 但这次把一袋红皮鸡蛋全分给组里人吃了。
我补充说,昨晚到鸡场后孙跃文很反常,一晚上去了五趟厕所,休息时跑门边上去睡,像给身体降温。
管教们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管教拿着对讲机边说边急匆匆走出警卫室。
过了会儿,监狱侦查处来人又仔细问了我若干问题,包括我和孙跃文成为联号这半年来,他是否说过想家人的话,是否有过逃跑或自杀念头,是否怀念什么人或什么地方。
我对管教问的一百多个问题只回答了一个:三个月前孙跃文突然说过多少带点色情的话,他说他特别想把脸贴在老婆的肚子上,听老婆肚子里的声音。
回答完问话天也亮了,监区长和政委走进来看着我没说什么,监区长把手里拿的一张纸递给管教,说把人先送禁闭室去吧。
我坐在禁闭室的水泥地上,心想这回让孙跃文坑了。在监狱里最要提防的是联号,联号就是彼此监视器。有个外国哲学家说“他人就是我的地狱”,太他二大爷的正确了。
在禁闭室里的第一个晚上,我几乎没睡觉,掰着手指计算被关禁闭的损失,如果给个记过处分,无期减有期至少得推迟一年。
到了后半夜我开始恨孙跃文,恨他只顾自己跑却把我推下了火坑。我恶狠狠地想,但愿追捕队的十条警犬撕了他。
在禁闭室里吃了睡,睡了再吃。每天上午和下午,管教把我放到连着禁闭室的铁笼子里放半小时风,晒一阵太阳。就这样,我在恍恍惚惚中熬过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早晨,我还处于迷糊中,忽然听到几辆警车鸣着警笛进了狱内,我猜想是孙跃文被抓回来了。以前有逃跑的犯人被抓回来后,先用车押着在狱内转一圈,以警告所有犯人逃无可逃。
警笛声在狱内响了半个小时,之后像是朝禁闭室的方向过来了。过了一会儿,一阵乱哄哄的声音传来,喝斥声中夹杂着脚镣拖地的哗啦声。我仔细听了一下,脚镣声很沉,是那种三十六斤的镣子,能戴这种镣子的人,都是犯挺大事儿的。
我坐在地上努力想辨清是怎么回事,人声很杂像是有很多人,但脚镣只有一副。我断定十有八九是孙跃文。
天大亮后,我所在组的组长来送饭。我小声问他谁出事了,一大早就送来一个。组长嘴向一边一努说人弄回来了,你也该出去了。
一直等到下午,管教开了禁闭室的门把我带到一间屋子里,侦查处的人让我坐下,还给我倒了杯水。查处的管教看着我说,孙跃文逃跑被抓来了,你是他的联号,因为他逃跑你受牵连,也将受处分。
在禁闭室里蹲了几天,从白天到黑夜,我把孙跃文全身上下骂了个遍。此刻我也想通了,大不了在监狱里多熬一年,十五年走和十六年走不都是一回事,反正到那时也算个老头了。
管教说,服刑改造好与坏全在自己把握,暂时受到点挫折要奋起直追,政策中还有立功受奖,只要认清大方向,积极改造,减刑假释都有机会。
管教的话我听明白了,监狱里的犯人比猴精,多挣分减刑是目标,监狱里代代相传只有一句话:分是犯人的命根儿。
上午管教把我换到关孙跃文的隔壁,他嘱咐我,放风晒太阳时多和孙跃文说话,弄清楚他是受谁的指使逃跑,是否有其他人共同策划。
我坐在放风笼的水泥地上晒太阳,过了会儿侦查处的管教审完孙跃文送他回来。孙跃文见我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赶忙蹲下双手抓住铁栅栏,“兄弟,连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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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风笼
我没搭腔,仰面朝天眯着眼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我听到背后脚镣“哗啦“一阵响,孙跃文背靠着我,坐在栅栏那边叹了口粗气。
空气和阳光显得很静,过了会儿,孙跃文在栅栏那边说:“我没脸回来见你,如果有一点机会,我宁可让车撞死。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氤出一点儿湿气。当了这么长时间的联号,和他做事说话基本还算默契。可一想到管教交待的事儿,我咬咬牙说:“你二大爷的就是坑我,你要走也暗示我一下,我也好装个病躲开。这下好,我成你陪绑的了。
他长长吁口气,狠狠朝大腿捶了几下。
我说:“孙跃文你最好把自己捶死,我跟你这么长时间联号,你宁肯听别人唆弄自己跑,也不跟我说,这下好了,咱俩都在这儿蹲着吧。
我扭过身看着他,“你说,都是谁出的主意,我看看是哪个尿壶脑袋想的驴屁招让你去送死。
孙跃文低头说:“这事儿我能对别人说吗,再说谁又敢掺和?
我说:“你有多大的事儿,十五年刑还顶不住,还有杀人的事儿藏着?
他又长长吁了口粗气说:“你别多想了,我这事儿你碰上也压不住。
我盯着他说:“什么天大的事,坑人你是天下第一。
孙跃文爬起来转过身瞪着我,双手抓住栅栏把头猛地向铁棱上一撞,额头裂了一道口子,血顺着脸向下流。
他低着头看血滴在地上,“我确实对不住你,但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我就是着了魔想回去看一眼儿子。
“看儿子?你冒吃枪子儿的险就是为看儿子?”我怀疑地问。
孙跃文说,自从家里人告诉他有了两个儿子,他心就像被火烧了样一直冒泡,脑子里全是儿子。
他爷爷那辈儿就是单传,当初他爷爷闹着去当志愿军家里死活不让,到他爹这代也是单传,连拖拉机都不让开。到他这儿,前边是四个姐,全是他娘躲到东北去生的。
孙跃文说:“这种三代单传的家是什么滋味,你不知道。
我确实不理解,两个儿子就能让他冒着丢命的险往家窜,只觉得又没劲了。孙跃文没同伙,没人给他出主意,我将功低过的机会没了,受罚是肯定的了。
下午管教把我带到审讯室,我把和孙跃文说的话对管教再说了一遍。管教问我怎么看这件事,我告诉管教孙跃文在监狱里没有来往过密的人,他和我算是接触最多的,但他什么也没和我说,还坑了我一把。
我说的是实话,尽管孙跃文坑了我,但我相信他拼死逃跑确实是鬼迷心窍为了看儿子。
第二天孙跃文又被提审,我在放风笼里吃完了午饭他才被送回来。
我指着放在地上的两个碗说,先吃饭吧。被关禁闭的人每天只能吃窝头咸菜外加一碗水。孙跃文往地上一坐,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墙一句话不说。
我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话,自我相信孙跃文逃跑真是为见儿子后,我就再没了埋怨他的念头。昨天晚上在禁闭室里我还想过,自己如果猛地有了俩儿子,肯定也会坐立不安,脑子里也会有逃跑的闪念。
至于敢不敢跑是另一回事儿,但那念头肯定会有。
我迷迷糊糊晒了阵太阳,听到身后有哭泣声。我连忙转过身,见孙跃文双手抱着头在哭。我伸手拍拍栅栏问怎么了,哭什么。
孙跃文擦了把泪说:“儿子没见着,但把家里人全连累了。管教说我老婆一急上了火,奶水全没了。
“你没见到儿子?”我急忙问。
“没,家里一个人也没见着。
二大爷的,提着脑袋跑了一圈竟然没见到儿子,这不是白跑了。我开始为孙跃文着急了,“跑了三天,你到底在哪儿被抓住的?
“在院门口。
我叹了口气又摇摇头。
孙跃文告诉我,他跑的那天下午故意喝了很多水,就是想在晚上去厕所时走人。他想一会儿一尿我肯定会烦,但几次去厕所我都跟着没机会。
后来趁工间休息,他溜出养鸡场车间直奔围墙东南角。几天前他就踩好了点,那一阵养鸡场正加高围墙,墙下有搭脚手架的铁管。
孙跃文把铁管子搭在东北角还没完工的墙上,顺着铁管爬了上去,但他不知道墙外是条沟,往下跳时摔在沟底晕了半个小时。
醒过来爬出沟后,孙跃文顺着地形一口气跑到十几里外的山上。他说在山上听到了监狱这边的警报声,他脱了囚服穿着秋衣秋裤沿着山向前窜。
孙跃文会看北斗星,他知道往西北方向跑就没错。白天他避开有村有人的地方,实在跑不动了就找个坑躲里边睡一阵,到了晚上就像野狗般狂窜。
我问他渴了饿了怎么办,家离监狱几百里呢。孙跃文说他事先找了个塑料袋偷着装了几斤鸡饲料,路上实在饿了就吃几把,渴了就找水,坑里的、沟里的、河里的水都喝,还喝过几次自己的尿。
我想了想,问:“你逃跑的路上没想过我会受连累么?
他说:“我在山上曾抱拳冲着监狱这边念叨过,对不起。
孙跃文说跑到第三天晚上他实在没劲了,那时离家还有几十里。他爬在路边的沟里直喘气,缓过劲来后,抱了几块石头扔在公路上,终于等到一辆大车,他趁刹车司机下去搬石头爬上车躲在了后车厢。
孙跃文下车后,一口气跑到村子边上躲起来,直到半夜村里灯都熄了才溜进村,直奔家门。
他抬手砸了下头说:“我确实着魔了,明知监狱追捕队会第一时间赶到我家蹲守,甚至亲戚家门口都有警察监视,但我满脑子都是又白又胖的两个儿子,把常识都忘了。
当孙跃文两眼通红如醉汉般伸手开院门,院里院外几个警察一拥而上,前后夹击将他牢牢摁住。
接着一辆警车开过来,几个警察拖着孙跃文把他塞进了车里,在车里就把手铐脚镣就给孙跃文戴上了。
孙跃文说:“在警车开动的瞬间,我挣扎着抬起头,透过车窗看见家里的灯亮了。
孙跃文最后这句话在我脑子里晃荡了一阵,冒死到了家门口又没能见到家人,最终只看到家里的灯亮了,我的心苍凉又绝望。
我坐在太阳底下想了一阵,觉得孙跃文不是畏罪逃跑,法律会酌情考虑,估计会给他加两到三年刑。
我说:“事情出了,我也不怨你了,从头干吧。”说完栅栏那边没反应,我回头一看,孙跃文侧身倒在地上,脸贴着水泥地像睡着了。
我把手伸过栅栏抓住他脚上的脚镣拽了拽,他没动静。我的心真慌了,爬起身就去摁禁闭室门边上的电铃。
孙跃文被送到狱内医院输了几瓶液又被送回禁闭室。我看他萎靡不振地靠在栅栏上,心想他又使了什么招,可别再牵连到我了。
“兄弟,这件事到此为止,什么也别想了。往后按规矩干吧,再说你那俩儿子也可以来看你。”我连开导加安慰。
他看看我没说话,低下头伸手摸着脚镣,样子安静得像刚出生的婴儿。
我也叹了口气,这就是监狱,一切规则都与你想的相反。你再牛掰,再财大气粗,再黑社会,在监狱里熬上一年半载也是一滩尿泥。
在禁闭室待到第六天,我被解禁回到监区。
见我回来了,犯人们都笑嘻嘻看着我,没有一丝同情感。有人还问候我是不是度假回来了,我只是哈哈一笑。在禁闭室晒了几天太阳,我也开了悟,无嗔无怨像从终南山回来的人,见人懒得说话。
回到监区,管教找我谈话,让我不要破罐子破摔,立功受奖机会多的是,只要积极改造,就会有光明前途。
谈完话我被调到另一个监区,这个监区的生产任务主要是绣花、做假发假睫毛和组装玩具。我被分配到绣花车间,再也不用出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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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改造
一年后我才知道,让我来绣花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我因关禁闭受了警告处分,怕我想不开闹点事;二是孙跃文也调来绣花,我俩还是联号。管教们认为,我一定恨孙跃文,因此我会时时刻刻盯死他,这是双出双入制度的最佳模式。
这天监狱召开了全体服刑人员大会,法院派人在大会上宣读了对孙跃文犯脱逃罪的判决,孙跃文被加刑三年。
大会结束后,孙跃文调到了我所在的监区。当时我正在监舍里坐在板凳上看报纸,他拎着行李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我叹了口气,伸手想接过他的行李,孙跃文侧了下身躲过,把行李扔在床上,身体倚在窗边向外看。
我对孙跃文说:“反正咱俩是一根绳上拴的两只蚂蚱,认了吧。
他没说话,动作缓慢地把行李摊开。
和坑了我一把的孙跃文再次成为联号,我对他格外小心。不过孙跃文像是很自觉,完全按规矩像影子样地跟着我,轻轻飘飘的,只是从不开口说话。
晚上睡觉还是像以前一样,我俩谁也不去厕所,这点倒不错,在监狱里能安稳睡个觉也算是幸福的事儿。
但即使是在睡梦中,我脑子也像是开机的雷达对着躺在身边的孙跃文扫来扫去。我像是有了特异功能,常在脑子里感到他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有时还感到他像在偷着抹眼泪。
过了一阵管教找我谈话,先是肯定了我没破罐子破摔的改造态度,又问孙跃文的日常表现,主要是情绪怎么样。
我告诉管教孙跃文比以前更自觉遵守监规纪律了,只是不说话,不但不说话,连表情都没有了。我请求管教给我换个联号,整天和一个不说话没表情的人在一起闷死了。
管教说孙跃文刚加刑三年,思想上有压力,思前想后顾虑多,难免悲观自责,在这个特殊阶段要格外注意他,在改造中要多开导他、帮助他。
我心想,我又不是街道居委会大妈,做思想工作关我什么事儿。
自孙跃文逃跑加刑后,渐渐的他家里人来探视的次数也少了。星期天孙跃文收到一封家信,他看完信差不多在床上躺了一天。我凭在监狱里特有的经验感觉到,他又碰上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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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时间
吃过晚饭我对孙跃文说:“你躺了一天,咱俩到院子里走走,换换空气。
在楼下院子里,我问孙跃文家里有什么事了?他摇了下头。我说:“当初判了十五年你也没在意,这次才加了个三年就成了这德性。当初为你有胆子跑回家去看孩子,我还挺佩服的,没想到现在成了破气球。
孙跃文看我一眼没说话,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一行字——“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我说这算什么事,回娘家看看住一阵挺正常呀。其实我知道,监狱里绝大多数人过个两三年差不多都变成光棍了。
到了年底,生产速度加快了,绣花活怎么也干不完,我坐在棚床前掐着根绣花针,脑子里只剩下东方不败的样子。
男子监狱让犯人绣花是改造创新,香港惩戒署还来了一帮西服革履的人参观。据管教说,让犯有暴力罪的男犯绣花可以改变性格,变得温和。
过了几天,管教给绣花车间开会,管教说正在干的这批十字绣要赶工期,三天内必须保质保量完工。然后几个班组的组长分别宣布了每天的生产量,我们算了一下,这三天三夜别睡觉了。
赶工期的三天三夜确实没睡觉,除了上厕所及工间休息一会儿,连吃饭都是在车间里。更绝的是为让每个人保持精神头,车间装了个大保温桶,拿二斤茶叶放桶里,再倒上开水,每隔两个小时每个人必须喝一杯浓茶。
在三天三夜的时间里,别管脑子多木涨发昏,眼睛还是像是上了润滑油滴溜乱转。
我和孙跃文干一个棚床,他除了吃饭去厕所就是趴在棚床上绣花,每到工间休息时就独自把十几根针穿上不同颜色的线,让我用起来很畅快。
我知道这是孙跃文向我表达歉意,不是因为他逃跑牵连了我,这辈子我也不会到绣花车间来装女人。
赶完工后放两天假,所有人都躺床上大睡了二十四小时。我尽管也累得东西不分,但一上床脑子里那部无形的雷达又开始扫描了,昏昏沉沉中我扫描到孙跃文没怎么睡觉,躺在被窝里拿根绣花针在胳膊上扎来扎去,似乎还在被窝里画画。
第二天当我醒过劲儿来后,见孙跃文坐在床边正向窗外看,窗外二十米处是高墙电网,墙外是别人的生活区,有来往的汽车声,大人小孩的喧嚷声,还有狗叫声。
我问孙跃文你是不是没怎么睡觉?他点点头手指了下窗外。我抬头向窗外看,外面是蓝天,万里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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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墙内外
连着十几天,孙跃文没事就坐在床边看窗外,有时休息铃响了,临上床时他还往窗外看几眼,尽管天已经黑了。
到了元旦放两天假,白天我和其他人下棋打扑克,吃了晚饭孙跃文示意我陪他在院子里散步,但我发现他散步的地方总是靠高墙电网那边。渐渐的,我心里有了疑惑,再加上这段时间他总是向窗外看,我越想越觉不对劲。心里想,高墙电网上是武警哨兵的巡逻道,孙跃文不是在观察和计算哨兵巡逻间隔吧?
我入狱后曾听说,多年前有犯人从那道高墙电网上越狱。几千犯人关在高墙内,谁知道有人在琢磨什么。
我又想,世界上很多事看似不可能,但总有人干了不可能的事,孙跃文不就是例子么。我心一惊,开始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他。
随后我发现孙跃文又开始经常盯着床单看,有时还趁人不注意用手量床单。我想这是要把床单撕开搓绳子吧。
我越观察越担心,同时也越来越兴奋,在高深莫测的监狱里能发现某个秘密,这太吸引人了。
春节到来前大搞卫生,轮到我们去狱内大澡堂洗澡,泡了会儿,我对孙跃文说互相搓澡吧。当我给孙跃文搓澡时,发现他大腿处和胳膊上有不少针眼。我想他这是在针刺股,像是要干一件大事前的决心及忍耐。
我心里想:孙跃文,你真要身上挨一梭子,把肉打成烂筛子才甘心?
犹豫了几天,我还是下不了决心检举孙跃文。我已在暗中写好了检举信,也在监舍楼门口挂着的检举箱前走了几十个来回,但一想干这事的后果,兜里掐着的检举材料就是拿不出来。
这天管教找我谈话,他说春节到了会有服刑人员情绪有波动,问我孙跃文近来怎么样。鬼使神差,我竟然顺着管教的话说孙跃文又想逃跑。管教不动声色让我把事情讲清楚,特别是几个重点部分。
我把对孙跃文的观察按顺序讲了五遍,又把贴身衣兜里的检举信交给管教。我告诉管教,检举孙跃文不是因为恨他,是兴奋和克制不住。
这确实是关键原因,在绣花车间里绣花让我太寂寞了。
当天晚上管教和监狱侦查处的工作人员,利用犯人就寝后进了一楼的犯人生活仓库,对孙跃文的个人物品进行搜查。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管教在孙跃文的衣服中发现了几张纸,纸上画着越过高墙电网的位置及逃跑路线。
三个月后,省高级人民法院裁定给予我从无期徒刑减为有期徒刑十七年。当监区长在办公室把裁定书递给我时说,因你有立功表现,法律按政策对你宽大处理。
在此一个月前,孙跃文在审讯中承认了他预谋逃跑的事实,被法院因脱逃未遂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减刑后我被调到狱内教育课任教员,担任对服刑人员“三课”教育的语文教学。再次加刑后的孙跃文也按制度到狱内学校上学,我和他还常碰面。见到孙跃文我内心总是忐忑,但他却不以为然,碰到我时依然点头笑一下。
不过,孙跃文仍然沉默不语,没人能让他说一句话。
过了几年,孙跃文的“三课”学习毕业,不再到狱内学校上学,我也很少见到他了。偶尔看见他,也是在开全体服刑人员奖罚大会上远远地看一眼。但他预谋再次逃跑的事仍在我脑子里转悠,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最大的疑点是,孙跃文明知他第一次逃跑连累了我,可再次预谋逃跑却做得丝毫不隐秘,像是有意引起我的注意。
孙跃文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刺激我?多年来我一直在回想分析。
偶尔,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种可能吓我一跳。
十几年后我获得假释,那天上午我拿着装有假释裁定书及释放文件的牛皮纸袋向狱外走时,看到孙跃文和几个犯人在扫路面。在经过他身旁时我停下脚步,看着面容已显苍凉的孙跃文,我俩对视了几秒钟。
我对孙跃文说:“在绣花车间那段,你根本没想逃跑,是做出假象,故意留下证据,诱导我怀疑你,从而检举你,是吗?”我顿了顿,“你想用这种办法表达你的内疚,让我立功被法院多减刑。”我对孙跃文抱了下拳,掉头而去。
出狱后我设法找到了孙跃文的前妻,也见到了那两个曾令他疯狂越狱的双胞胎儿子,他们已经上中学了。
我告诉孙跃文前妻他越狱的原因,以及他第二次预谋越狱的真相,她听完后“哇“的一声狂哭出来。
我出狱两年后,孙跃文也减刑释放了,但我俩没机会碰面,他村和我处相距一百多公里,只是听说他跟村里人到非洲挖矿去了。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编辑 | 韩水水

插画 | 阿柴


—END—

作者 | 齐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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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14 01:4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个精神病患者杀人未遂,四肢被绑在床上,还惦记着抓间谍 | 暗察笔记017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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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前段时间,网上一则精神病人袭击十岁孩子的新闻引爆了热点,大家议论纷纷,我也就此事询问过穆医生。她说精神分裂患者失控的因素很多,主要原因还是幻觉和妄想,无法有效预知和预防。

她还告诉我,自己从业期间曾遇到过一个有很严重幻听和妄想症状的病人,他的耳朵里经常会响起亡者的呼唤……

另外,穆医生是苍衣社新来的美女作者,如假包换。那些想给穆大夫生猴子的小迷妹,恐怕你们要失望了

这是 苍衣社   17 篇 暗察笔记

零玖号暗察使:穆革

职业:心理咨询师

职业技能:潜意识分析,精神引导

全文 9420 字,阅读约需 17 分钟

精神病院发生了一件很危险的事。
午休时间,病人们吃完饭基本都回了房间,走廊上只剩下三两个活跃的患者,正在走来走去地散步,护士们在一旁盯着。
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后,我计划去男病房看病历做案例分析。病区使用的是带信号灯的保险门,医护人员进入病房区域需要刷卡,开门会发出提示音。
我进去后,保险门关闭,红灯停止闪烁。习惯性地接收了患者们的眼神问候,我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经过这条“观礼走廊”。
一个男患者看到我,笑嘻嘻地来和我打招呼,他是我上周案例分析的病人,跟他聊了许久,是个阳性症状很明显的精神分裂患者。
精神分裂症的阳性症状多为幻想、妄想,而阴性症状表现在思维贫乏、情感淡漠、意志缺乏或减退等。
区分阳性和阴性的简便记法是,阳性症状是健康常人没有而患者有的症状,阴性症状是健康常人所具备的,而患者却丧失的症状。
这个患者叫大治,妄想症状很严重,总幻想自己是大人物,被各国政方关在精神病院监视,还在他大脑里装了窃听器。但他的阴性症状不多,不消沉也不抑郁,天马行空的幻想语词总能逗乐我,我还挺喜欢他的。
大治朝我走来,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问:“今天想问什么?什么都可以哦。”
我刚想说今天不问,突然看到一个拿着烧水壶的患者朝我们走来。他很年长,走路很慢,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突然注意到他,后来才意识到,那是危机感。
瞥到那个男患者后,我察觉到了有什么要发生,但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走近我和大治后,突然将手中滚烫的水泼过来,我只来得及喊了一声。那一瞬间,我有些分不清,那男患者的视线是盯着大治,还是我。
大治慌张地退到了一边,还是被烫到了。哀嚎声惊动了护士,安保们立刻出动,走廊的病患们也都探头探脑地看。我待在原地,手足无措。
那个行凶的患者已经被武警联合制服在地上,手上还握着烧水壶不肯松手。他的手被烫得通红,但还是紧紧握着,直到武警用了巧劲才松开他的手腕。

大治的手臂被烫到了,幸亏躲得快,只伤到一小块,被开水泼到的皮肤和病服黏着,医生处理的时候,有些可怕。我也被溅到了几滴,但都在医生服上,没有大碍。

这件冲突引起了男病房的混乱,很多人都不听话了,想出来看。武警镇压不过来,又调了几个人,不大不小地闹了有半个小时。
我从警察问询小门诊室出来时,已经快下班了。主任知道我被吓到了,问我明天要不要休息一天。
我摇头,问主任:“那个男患者为什么要泼大治热水?他们俩有仇?”
主任显得很疲惫,捏捏眉心说:“他们根本不认识。”
我一头雾水,那个患者袭击大治时具有明显的目的性,既然不认识,那为什么专挑大治下手?
主任看出我的疑惑,继续说道:“男患者叫王,精神分裂,他说那会儿听到大治在说主席坏话,密谋要害主席,所以泼热水想阻止。”
我大惊:“没有啊,大治那会儿在跟我说话,我可以作证。”
“我知道他没有,刚才也问了,这是王珂的症状,幻听。”主任说。
我僵在原地:“真可怕,只是幻听?”
主任背着手,有些无奈地说:“精神分裂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你站在他面前笑着打招呼时,他脑子里听到的是什么。”
 
鉴于泼热水事件严重,第二天医院就安排了王珂的督导,大治的家属情绪很激动,一定要王珂给个交代,被医生劝了很久才没在督导会上捣乱。
王珂进来了,今天是坐在轮椅上来的,没了昨天泼水时的凶狠,他面部表情僵硬,将督导室里的每个人都一一看了过去,我被他看到时,汗毛都竖起来了。
只一眼,我就知道王珂和大治相反,是阴性症状较多的人。
如果是大治,在这么多人的会议室里,他会笑着点头,如果人太多,他还会表现出不自在的情绪。而王珂不同,无论多少人盯着他,他的表情始终是冷漠的,和环境极其不协调。
还好他没有停留,眼神略过我,看向别处。我有点怕这个王珂,坐得远了点。
我们区分精神分裂和其他病症,有个最基础的标准:看他的情绪和环境是否协调。精神分裂患者很明显,是和当下的环境氛围脱节的。比如在葬礼上笑,在他人笑时哭,应该愤怒的时候情绪稳定,应该平静的场合却大发雷霆。他们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由自主,真实地活在他们的“现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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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裂患者
我仔细地查看病历:王珂,精神分裂,六十八岁,初次发病是在十九岁,同年被收入院进行治疗。
督导要弄清他发动袭击的目的,直接进入了正题:“你为什么泼他热水?”
王珂也不看督导,就看着前面,脖子僵直着不扭过去。
“他说坏话。”王珂捏着自己的手腕,很生硬地说。
督导问他:“说谁的坏话?你的?”
这么问是为了确认王珂说的真实性。一般精分患者的幻听症状都是针对自己的,他听到的所有声音,他人的议论或者辱骂,都是在针对自己。
王珂依旧面无表情,“不是,说主席的。”
这两句话王珂不是连着说的,他说话好似很费劲,每一句都是挤出来的。
督导在本子上记了几个字,接着问:“你听见的?”
王珂点点头。督导又问王珂具体听见了什么,王珂开始复述他听到的大治说的话。我听得心惊,大治不过只跟我讲了一句话,王珂复述的却是个篇幅很大很完整的计划。
接下来是常规的督导,我也在督导中了解了王珂的病历。
王珂的主要症状是幻听,症状很严重。他脑中总有战争爆发时的声音,有的是真实耳朵听到的,有的是自己脑海里想到的,这叫真性幻觉和假性幻觉。
真性幻觉是指真实看到的和听到的,假性幻觉是指脑子里想出来的画面或声音,大部分患者是具备区分真性和假性幻觉的能力的,王珂的假性幻听显然多于真性幻听。
他年轻时经历过文革,参与过武斗,在新疆有许多战友,那些战友有的还活着,有的永远留在了武斗场上。直到现在,他依然记得那些死去战友的名字。
提起这些战友,王珂的情绪开始好转,讲述起当年在新疆的经历。督导示意他停下,重点讲自己的事,他一时没刹住车,还往外冒了好几个战友的名字。
说起自己的病情,王珂把“一直有声音,战斗的”,这句话重复了三遍,手放在耳边胡乱地比划。
他的这几个动作有些慌乱,我能感受出他受其困扰的严重性,但他的表情却很平淡,我猜测他无法用表情表达情绪,或者说他根本不会表达情绪。
他的首次发病年龄在十九岁,很早,鉴于这个问题,督导重点问询了初次发病的情况。据他所说,初次发病时他还在新疆,正值壮年,是武斗的幸存者,也没有去参军,考虑着一个稳妥的未来。
一日,他忽然得知曾经的某位战友回来了,约他在乌鲁木齐会面。可那位战友在一年前已经死于战场上,虽然那场战役没有带回任何尸骨,但那位战友的死亡是确认的事情。
他毫不怀疑,认为战友一定会等他,连夜徒步去了乌鲁木齐,到了地方,却空无一人。他在那站了一晚上,什么都没等来,后来在徒步回去的路上,忽然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已经在家了。
他的双脚全部磨损,家人说是他在半路弄丢了鞋子,警方联系他们去接回他时,他就是赤着脚的。
当被问及约见的地点在哪里,王珂说想不起来,至于他是如何得知那已故战友活着回来了,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督导:“是你脑子里的声音告诉你他回来了吗?”
王珂:“……不知道……就是听到的。”
我有些恍惚,无法相信这个朝大治和我泼开水的老人,会因为一个自己也说不清哪里听到的,甚至不确信是否听到了的声音,徒步奔赴千里去寻找一个死了的战友。
接下来的督导会上,王珂说了很多关于这个战友的事。他和战友曾爱上同一个女孩,后来战友要上战场,誓师大会上,王珂表示自愿退出这段感情,以此作为对战友的祝福和支持。
我没有在他脸上看到骄傲或是遗憾的表情,他仿佛只是在磕巴地叙述一件别人的事,也没有听到他再提那女子的事情,他的关注点似乎一直在战友身上。
初次发病回来后,他接受了一次治疗,那次治疗,让他忘了许多之前的事。失忆之后,家乡不再像家乡,朋友不再像朋友,王珂离开了新疆去了湖南打工。
在湖南,他依旧经常听到那战友的声音。特别是夜里睡觉时,战友总在王珂耳边喊他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王珂跟战友说话时,战争的枪炮声还时不时造访。
督导问他:“那你当时听到那些声音,是怎么想的?”
王珂嘴一抿,有了些许他泼水时的样子:“我就觉得,是有人在捣鬼。”
督导问:“有人在捣鬼?所以你觉得那些声音其实是假的?”
王珂:“反正不可能是真的鬼,就是,有人在捣鬼。”
督导:“不是真的鬼,所以你觉得真的是你战友在喊你?”
王珂:“……是他在喊,但是他没死。”
督导在这个问题上诱导了几次,王珂的回答都差不多,他坚称有人在捣鬼,但又对战友活着这件事深信不疑。
督导:“那你觉得谁在捣鬼?”
王珂:“……不知道。”
督导:“你觉得有人捣鬼,但不知道是谁,没有怀疑的对象吗?你这么认为肯定是知道有人想弄你,有什么依据吗?”
王珂没说话了,他托着自己的下巴,好像真的在思考。
督导:“你知道有谁讨厌你吗?”
王珂这次回答得很快:“很多,讨厌我的人,很多。”
我愣了一下,手上的笔慢了些。
督导问他:“是谁,你还记得名字吗?”
王珂嘴巴不断开合,好像是想说某些人的名字,但好半天没开口。我想起他方才连贯地往外蹦着一个个战友的名字的样子,有些恍惚。
他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愿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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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疯人院》剧照
初次发病后,他的病症便逐渐多了起来,耳闻人语,疑人害己,几十年间,到达了让人无法忍受相处的地步。
他在家半夜不睡觉,举着棍子把守着家门,在客厅来回走,他总觉得有人会闯进家来。
除了四处巡视,他还会不停地去查看煤气,再三确认家里的窗户是打开的,因为他总听到“嘶嘶”声,觉得那是煤气泄漏的声音。
他还要举报女婿,说女婿放在冰箱里的烟有毒,他吸了很不舒服。
邻居送来了自己家做的烧麦,他当场就扔掉了,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因为“烧麦”,就是“烧妈”,这是一个谐音,精神分裂症患者很典型的语词联想,他害怕有人要害他妈妈。
他曾和一个路人吵架,因为觉得路人长得像安倍晋三的儿子,怀疑他是日本特务,还强奸了他的女儿,于是想在路人身上擦点气味,做好标记,然后让家里的狗去咬他。
事实上他女儿没有被强奸过,家里人也没出过事,他的许多想法和举动都是怪异的,无意义的,甚至不可思议的,可这在精分患者的世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为什么要擦点味道,让狗去咬,而不是直接上去抓人打人?狗真的能追到吗?他们家有狗么?这些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就跟他拿热水突然泼向大治,觉得这样就能阻止他脑中开展的计划一样,在他的逻辑里这是完全说得通的。
最终,家人无法与他相处,将他送来了医院。
实习生碰了碰我,问我怎么了,为什么手在抖。
我凑过去问他:“他的家人无法与他相处,把人送来医院,可你不觉得他的所有病理行为,都是出于对家人安全的过分担心么?”
或许是我的语气有些嘲讽,没抑制住声音,主任听到了,转头看我,皱眉,我没再说话。
督导问:“除了战争的声音,最近有没有听到别的?”
王珂顿了一会才说:“老人。”
督导:“老人?”
王珂又表现出了那种表达上的费劲,他想用力地解释,但他说出不来东西:“老人在呻吟,很痛苦。”
督导立刻意识到什么:“多老,比你老?”
王珂沉默了好一会儿:“比我老。”
督导问:“像不像你爸爸的声音。”
王珂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好像略过了这句话。在主任要问下一句话前,突然又蹦出一句:“不知道。”
我有些坐不住,看着病历上父亲去世的一栏,心里有了大概的想法。
王珂的父亲去年因病过世了,去世那天晚上,王珂在医院看护着,但他因为一个疏忽,碰掉了父亲的氧气罩却不自知,本来还可以多活几天的父亲,当晚就死了。
我圈起了病历上的这行字。这是不是王珂对家人有过分安全担忧的原因?因为误杀父亲带来的致命愧疚。
王珂在首次发病后,因为记忆出错,耳边又总能听到各种声音,怀疑猜忌不断,他开始变得奇怪,周围的一些朋友都渐渐孤立了他,这又加重了他的症状。
精神分裂对一个人的人格影响是重大的,他也许自己都不知道他变得奇怪了。
我想到方才督导问到谁讨厌他还记得吗,他欲说不说的样子,可能不是不记得了,而是这批人,和他先前毫不犹豫念出来的战友名字,是同一批。
王珂不得不远离家乡去别处打工,耳边听到已故战友的呼喊,却怎么都找不到人,以前的战友也都离他远去,只有那些“捣鬼”的声音与他为伴,哪怕是战争的嘈杂。
他开始写信,寄给那些孤立了他的朋友,问他们:“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么?”
听到这里我“嚯”地站起了身,全部人都看着我,我有些尴尬,说了句上厕所,便离开了督导室。
这个人太深情了,他过于重视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我无法把他作为病人来看待。我知道我的专业从这一刻起,在这个人面前失效了。
一出门,大治的家属就上来了,抓着我问:“怎么样,那人到底赔不赔。”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直接离开了。路上碰到大治,他绑着手臂在走廊散步,看到我就把手臂展示给我看,像在炫耀什么。
我看着他,想起他不依不饶的家人,再想起到现在都还没联系上家人的王珂,有些感慨。
“其实,你还挺幸运的。”我说。
大治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王珂的督导结束后,我因提前离场,干扰秩序被主任找了,低头准备挨骂。
主任:“你太感情用事了。”
我没忍住:“不感情用事的都在病房里。”
主任睨着我不说话,反而涨了我的气焰:“王珂父亲去世之后,你们给他做过哀伤训练么,去年的话,王珂那时应该是在住院的。
主任冷眼看着我:“没做过,你想说什么。”
“你们没发现他身上有原罪感么,他的症状都和他的原罪感关联,他有这么多的心理创伤,你们不处理的吗?就光靠物理治疗?”
主任:“这里是精神病院,不是你的心理咨询室。”
我接不上话,就这么瞪着主任,我知道我有点在撒泼了。
精神分裂症是公认病因不明的疾病,涉及了基因遗传,社会心理,神经系统等等多种病因,去针对病因治疗就如盲人摸象,效用不大,从心理入手更是浪费时间精力和钱财,比起直接用药物治疗改善症状,从效率上低了很多。
主任:“他是精分患者,思维异于常人,你所认为的创伤,对他而言是不是创伤,你如何知晓?不要胡乱共情,你共情不到他。”
我还想说些什么,主任直接打断了我。
主任:“你觉得他对不小心碰掉父亲的氧气管感到愧疚?你怎么知道那不是他故意碰掉的,你怎么知道那个时刻王珂的耳朵里听到他父亲讲了什么东西!”
我愣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
我艰难道:“主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主任捏了捏眉心:“你回去吧,明天调休。”
我:“主任,他……”
主任冷下了脸:“回去。”
我沉默片刻:“主任,你会因为一声听不确切的呼唤,徒步千里去找一个死人吗?”
主任也沉默一会儿:“所以我是治病的,不是得病的。”
我是摔门离开的,我还有半天时间,明天调休,而紧接着是周末,我走了两步就直接跑了起来,冲去重症男病房的病例室就开始翻。
703房4号床。
我翻出王珂的完整病例,特别厚,几乎比我看过的所有病例都厚,他十九岁首次入院之后,接连在各个地区入院,各院的病历资料都汇总在这。

我一页一页地翻,到后面急躁了起来,翻的速度很快,我总算在最后几页翻到了关于他父亲死亡事件的问诊记录,但也只有寥寥几句,少得荒唐。

冯主任: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患者:生病……氧气罩。

冯主任:氧气罩?

患者:氧气罩弄掉了。

冯主任:谁弄掉的。

患者:……我。(患者停留时间约20秒)

冯主任: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患者:想什么。

冯主任:你弄掉了父亲的氧气罩,当时什么感觉?

患者:……没有。

问话到这里就没了,后面那页已经是当日问诊的总结,总结上对于王珂碰掉父亲的氧气管,间接导致父亲提早离世也是一笔带过。
我再往后翻,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么一件大事在这本厚成这样的病例上居然只有这么一小段,我气得把病例重重塞了回去。
前台的护士回头瞪了我一眼:“轻一点,你搞出声音一会儿他们又骚动了。”
我看向对面那个玻璃房,里头的患者都在自己床上待着,有一两个朝外面看了过来,我扫了一圈,发现里面没有王珂。
他才惹了事,按理说应当被24小时监控。
我:“王珂……703房4号床的病人没在高危病房吗?”
护士抬头看了眼,又低头做事:“他啊,在原床位呢。”
我一愣,有些急:“他本来的房间有六个人吧,不怕他幻听到其他病患的声音吗,万一他又……”
我脱口而出之后,自己却僵住了,心沉到了底。我发现我还是被主任的那句话影响了,王珂在我眼里从一个因过分深情而致病的人,染上了“杀人犯”的阴影。
护士却是一笑:“听到让他听去好嘞,他房间里的哪个人没问题?别人也在听他的啊。”
我走到703房,从门上的玻璃窗小心地张望里面的王珂,他正坐在床沿,什么都没做,表情严肃僵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的心砰砰跳,他真的是故意碰掉父亲的氧气罩的么?他听到父亲说了什么?或者把他父亲认成了谁?难道真的是上一刻还沉浸在对父亲疾病的担忧中,下一刻却听到了死神的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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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我还有个疑问,他将挚爱的女子让与参军的朋友,数十年来听到的都是死去战友的呼唤,却不是那女子的呼唤,为什么?
心理分析上,他是否对战友怀有某种愧疚,或是憎恨,导致加重病情?有没有可能他的首次发病其实更早,他曾幻听过这个战友在活着时说过什么,那他战友的死是意外么?
我连忙打断自己的思路。我在想什么,我太臆断了,他战友是在战场上去世的,当然是意外,我被怀疑论的情绪俘虏了,这不是好兆头。
一晃神,我看到坐在床沿的王珂笑了起来,这一定是错觉,王珂的表情根本无法自主表达,但我仔细看去,又觉得他确实在笑。那种僵直的笑,让他整个人显出一种阴森和得意。
得意?得意什么?我忽然脊背一凉,跑回了办公室,看到带教老师刚放下电话。
我问:“打通了么,联系上了么,王珂的家属?”
带教老师:“没呢,不接。”
我过去拿起电话:“我来帮忙打吧。”
带教老师说:“行吧,我正好要门诊去了,打通让他们尽快过来啊。”
我一整个下午都在打那个电话,一遍又一遍,都快麻木了,在快要下班前,终于打通了。
是个女人,听起来应该是女儿,接通就是一顿骂:“不是说别打了么!我有空了我就会过来的!我们都会过来的!”
我一愣:“您好,我……”
女人一顿:“你不是冯主任?”
她和主任沟通过?主任不是说没打通么。
我脑子里快速转了一阵,心一横:“您好,我是冯主任的实习生,他让我主要负责跟进王珂的病例,您这边的情况冯主任也跟我说了,等您忙好再过来就行,我是来和您核实一些基本情况的,可能需要打扰您一会儿。”
女人的气焰下去了:“……哦,你问吧。”
我的手有些抖:“是关于王珂在医院摘掉他父亲氧气罩的事。”
女人不说话了,没一会儿气焰又高涨:“不是说过了么,怎么又问,又问。”
我心里有些忐忑:“我们发现王珂此次侵犯的患者,和你爷爷长得有点像,我们需要再进一步了解当时的事件对他的影响。”
女人沉默了,但听得出她似乎在忍着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你想到的都跟我再说一下,越细致越好,有助于我们针对事件进行分析……”
女人咆哮:“说什么?说我们当时进去就看到他拿着氧气罩吗?我去拉他,我丈夫去拉他,他死活不肯松手,就是扒着那氧气罩,后来医生说当时抢下了也没用,爷爷已经死透了。”
我浑身僵硬,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确认这个真相时,还是恍惚不已。
“我们傻得竟然相信他,让他去看着爷爷!说出这段话似乎耗尽了女人的力气,她急促地喘息着。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看到了他那次入院的日期,你爷爷去世的当天,你们就把他立刻送来医院了,你们是怕他卷入事件对么,赶紧让他以精神病患者的身份摆脱掉谋杀嫌疑,所以什么都没说……除了对冯主任。”
女人哭了,忍着声音,刚刚说到爷爷死情绪波动如此都没哭,这一刻却哭了。
“也不算谋杀的……爷爷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
我挂了电话,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
警报声响起,是门的警报,这种警报只有在开门时才会响,一开一合很快就会停,但这次响的时间明显过长了。
我心头一跳,立刻起身出去,不知为何,总有预感,是王珂。
真的是王珂,他一路跟着护士,在护士开门出去时,也想跟出去,被抓住了。
我过去时,看到王珂很吃力地在跟武警解释:“老人,呻吟,他在喊我。我要出去。”
护士在一旁气得胀红了脸,她的衣服都被扯得不像样了,脸上有抓痕,看得出为了拦住王珂费了多大的劲。
带教老师到门诊去了,主任医生在心身科查房,一时都没有人来解决,我在原地看了会儿,走上前站到了王珂面前。
我其实怕极了,我怕他袭击我,怕他把我认成了别人,或者以为我在说他的坏话。
我深吸口气,问他:“谁在呻吟?”
王珂把注意力转移向我,有些含糊不清地说:“老人,老人。”
我试图让他回忆起现实:“哪个老人,你不说出来,我没法知道,你就没法出去。”
王珂有些急:“就是,老人。”
“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你认识他吗?”
问完这个问题,王珂又不说话了,但他的身体一直在武警手里挣扎。
我好像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大声说:“那他为什么要找你,不找别人,他知道你在这里根本出不去吗?”
王珂:“……知道,知道的。”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他是谁?”
我紧张极了,期待着从他嘴里出现那两个字,但他又是那副艰难的样子,似乎好几次有什么就要从他嘴里蹦出来了,却又收住了。
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有些破罐破摔,干脆也不再遮掩: “他死了,死透了,那天晚上你亲眼看到的。”
王珂看着我,并没有理解的样子,他依旧是满脸僵直,不断重复的话像是要给自己信心一样:“有老人在呻吟,我要去。”
我不忍再看他,一回头发现主任来了,他面无表情看我一眼,然后越过我,带着王珂回病房做问询,让我去他办公室等着。
我沉默一会儿:“冯主任,病历上,王珂父亲去世后的问诊是你做的,他到底为什么摘掉氧气罩?”
冯主任摘了眼镜,坐回位子,叹了口气:“他说听到他父亲说氧气罩戴着不舒服,难受,让他摘掉。”
我顿了一下:“他父亲那时候是可以讲话的吗?”
主任摇摇头没说话。我看着和王珂女儿如出一辙的态度,有些鼻酸。
我轻声问:“有没有可能,他父亲真的这么说了。”
主任一摊手:“谁知道呢。”
办公室一时没人说话,门外的警报响了又停,护士出出进进。
我:“主任,我明天可以不调休么。”
主任笑了,他说:“只是让你休息,你想什么呢,在这里工作,总是要休息的。休息好了,你才能知道该怎么热忱。”
我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调休,珂最终还是进了高危病房,手脚都被绑在床上。他的家属在一周后来了医院,大治的家属不依不饶,王珂的家属横眉冷对,究竟如何赔偿,医院负多少看护不当的责任,这又是后话了。
大治还是照常,整日笑嘻嘻的,似乎缠绷带缠上瘾了,手快好了,依旧绑着个绷带。他经常在高危玻璃房前徘徊,举起手对着玻璃房里的人说着什么。我看过去,发现王珂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人大概在鸡同鸭讲,王珂根本也没说话,大治真的很可爱,一个人兴致勃勃瞎比划,口若悬河地说了半天,只是不知道这些话在王珂的耳朵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起曾经有个女患者跟我说,为什么要叫他们“病友”呢,这些精神病患者,应该叫“神友”,大家都各有各的神啊。
我看着他俩,恍惚间想着,数十年前给战友们写信想做朋友的王珂,在这里是否能获得“神友”,获得不需要进行治疗也能得到回应的深情呢?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编辑 | 包子

插画 | 阿柴

—END—

作者 | 穆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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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5 09:4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转让婚外情对象,她怀孕了 | 暗察笔记018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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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来的暗察使刘昊,大学学的是心理学专业,毕业后从事心理咨询行业,接触了很多关于婚姻和情感的案子。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被他劝分的夫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见多了一地鸡毛的婚姻,刘昊说:“朋友,结婚要晚,离婚要早。”

这是 苍衣社   18 篇 暗察笔记

幺贰号暗察使:刘昊

职业:情感摆渡人

职业技能:催眠暗示,精神分析

全文 8620 字,阅读约需 9 分钟

面前的纸抽已经用掉两个,对面女人的眼泪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做这行之前,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大的耗材是纸巾。
我的专业是心理学,之前经手的是小三劝退师的业务,后来业务发展越来越广,逐渐接到了代理分手、复合策划、约会辅助、甚至是寻找失踪人口和处理灵异事件的活。
这些单子其实都和人的情感有关,或爱或恨,或喜悦或悲哀,如果要给这个职业贴一个名签,我更愿意叫它——情感摆渡人。
哭泣的女人叫王玲玲,今年40岁,孩子刚8岁,身高在1米7左右,身材丰满,一双大眼睛很吸引人,有点关之琳的影子。
她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颤抖着递给我一份心理评测报告,上面写着诊断为重度抑郁症,建议住院治疗。
“刘老师,你一定要帮帮我
我拍拍她的肩膀,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王玲玲把手藏到桌子底下,有些尴尬。
这个女人有车有房有事业,还有一个小三对手和抑郁症。那个女孩21岁,和她丈夫李博在一起快一年了,李博四个多月之前已经搬出去住,只是每周回来看看儿子。
下个月是两人的结婚纪念日,她快坚持不住了,想在这之前,把问题解决掉。最近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王玲玲至少老了五岁,眼角多了好几条鱼尾纹。
这是个难度比较高的任务,当然佣金也高。李博比王玲玲小6岁,事业做得不错,和小三打的火热,正处于蜜恋期。根据王玲玲给的情报,那个女孩叫姜春妍,生得眉清目秀,一双媚眼甚是诱人,身材柔弱娇小,惹人怜爱,和面前这个丰腴的女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由于李博多次提出离婚要求,一次酒后还打了王玲玲,让她非常失望,但还是心存一丝幻想,想要在收集两人出轨的实际证据的同时,触动触动老公回归家庭。
出轨男李博,在某机关部门任职,暗地里和朋友一起做生意,获利颇丰。如果能获得其外遇的实际证据,对他的事业会有非常严重的打击。
而王玲玲,有自己的咨询公司,事业也很红火。两人名下有十二套房产,四处门市,一辆宝马和一台路虎。当然,还有一个儿子。
这是一个大单,客户资产净值在500万以上,符合VIP标准。
从我职业出发,最优解是优先保证当事人的经济利益,然后提供心理方面的支持。我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方案。
首先,收集男方婚内出轨的合法证据;然后,调查第三者背景;最后,对当事人进行法律援助和心理支持。
做小三劝退需要掌握三种硬核技能——心理学、法律和侦查学。
心理学相当于内功,能对当事人进行情绪疏导,他们遇到伴侣出轨的情况时,往往情绪非常激动,以至于影响到正常的判断。
曾经有一个女性在看到我们提供的证据录像后,差点用刀杀死了自己的老公。而有些人在离婚后,随之而来的痛苦将他们淹没,此时也需要心理学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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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项目组在做案例分析
法律是武器,可以最大程度保证当事人的经济利益,让他们不至于失去一切。任何婚姻危机当中,最终解决问题的,都离不开心理和法律的帮助,而侦查学,是为这两者服务的,用此技术收集的证据,是未来谈判的筹码。
举个例子,最近网上比较火的当当创始人李国庆,在一次采访中,谈到自己的老婆密谋将他踢出公司,情绪激动,怒摔水杯。后来两人在网上开始互撕,各自爆料。
在这个案件中,心理学可以让他回归一个宁静的心态,静能生慧,此时再作出决定,会比较恰当。而法律层面,可以让他在离婚诉讼和股权争夺中,抢占先机,侦查学则可以用来收集实锤的证据。
王玲玲曾经派人跟踪过两人,发现李博和姜春妍行事都非常小心,回小区的时候分别进入单元门,在大街上也一前一后地走路,很少表现出过于亲密的动作。
只有一次俩人去撸串时,在一个胡同里牵了手。要达到法律层面的标准,显然需要更多的证据。

经过调研后,我们正式接手了这个单子。
五一过后,李博和单位请了几天假,带姜春妍去旅游。根据情报,我们得知他们将开往河南某县城,是姜春妍的老家,车载GPS系统也验证了这条线索。
兵分两路,一路由我和葛军带队,提前出发,前往目的地,在郑州下车,租赁了一辆当地的车。另一队人马跟着李博,确认其准确的方向。
葛军部队出身,心思缜密,又懂技术,我们团队里不可多得的人才,每逢大客户,必让他当先锋。
那天暴雨如注,雨水大到只能看清前方不到10米的距离,每辆车都是龟速行驶。李博他们刚进郑州,我们就粘了上去,跟着他们入住在郑州的一个酒店。
葛军咧嘴一笑:“这俩会玩儿啊,这酒店情趣房特出名,听说还有cosplay呢!”
第二天早晨,李博驱车送姜春妍回到老家,然后独自驱车离开。我和葛军带人和车留在县城,另外两人回到郑州,在主题酒店附近住下。
当晚,我们发现了一个重磅消息!
姜春妍带着一个3岁左右的男孩,在超市门口坐游戏车,我们的人假装去买矿泉水,清楚的听到小朋友对着她喊妈妈。
葛军点了根烟,沙哑的嗓音中透露着兴奋:“这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是李博的?”
“不是,他们俩才认识一年多,李博应该不知道这事。”我拿下他嘴里的烟,打开车窗,扔了出去。
“你就那么讨厌烟味啊。”葛军嘀咕了一句,关上车窗,翻出一块口香糖嚼了起来,“这女人太傻,都这样了还想着挽回老公”。
“按照当事人的委托办事。”我说。
第二天,我用了一些手段,得知姜春妍有过一个短暂的婚史,大概一个多月左右的时间,结了婚又迅速离了,对方是当地农村的一个男人张大勇。此人在县城的一个工厂当工人,我跟葛军沟通了一下,然后依计行事。
当天晚上,工厂下班,一群穿灰色工服的人三三两两走出大门,道路对面有几个卖鸡蛋灌饼的小摊,飘过来一种特别的香味。
一个小伙子在低头玩着电话,从摊位后面绕了出来,穿插在行人之间,大步的走过街道,没看清前面的路,“砰”的一声,把正要坐公交的张大勇撞倒在地。
“娘里个熊比,走路没长眼睛呀!”张大勇坐在地上,脸憋得通红,呲牙咧嘴地喊着。
“诶呦,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发微信没看路,您伤到哪了?”小伙子连忙赔不是,扶张大勇起来,“这样,我带您到医院看看。”
“看什么看,赔钱,我不去医院”。
两人刚要撕扯,我和葛军下车凑了过去,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得去医院,很多伤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后面一群工人也围了上来,在旁边看着热闹。看张大勇面色犹豫,葛军给小伙子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把这男人塞了进去。
剩下的就是小伙子按计划行事了,据他回忆,当天一套检查过后,发现张大勇体壮如牛,没有任何问题。但在此期间,两人已经建立起关系,小伙子刚到这个县城,不认识什么人,想和大勇哥交个朋友,找了一个小饭店聊了起来。
微信定位发过来后,我与葛军还有团队里的一个女性赶到这里,隔了一张掉了漆的桌子,坐在张大勇右侧的位置,点了几道菜,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大勇哥一张黑脸透着红光,眼神也开始迷离了,小伙子观察左右,看没什么外人,老板也在低头玩着手机,便辗转的说明来意,说想知道他和姜春妍是什么关系。
张大勇狡黠地看了看自己裤兜,说最近买彩票赔了很多钱,只要价位合适,什么都可以说。
小伙给我发来微信,报了个数,我直接把钱转了过去。
原来,姜春妍并不算是他真正的老婆。他以前的老板给了他一万块钱,让两人结婚,女人的孩子上了户口之后,又去民政局办了离婚。
张大勇说到这儿,一口酒干到肚子里,眼圈红了,五官都挤到了一起,狠狠地叨了一块肉,含在嘴里,边嚼边抱怨:“朋友都笑话我喜当爹,特么我连那个小贱货的手都没碰到,早知道就多要点钱了”。
小伙子看着他嘴角流下的油,嘴角抽了抽,安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线索这下明显了,这孩子九成九是张大勇前老板的,看来这女的18岁左右就开始给别人当小三了,凭借姣好的相貌和私生子,家里买了房子。
婚内与他人生子,已经属于事实婚姻,触犯了重婚罪,只要证明这孩子和前老板是亲子关系,我们就掌握了主动权,对姜春妍构成了威慑力。
重婚罪是可以判刑的,刑法规定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前老板如果用夫妻共同财产赠与姜春妍房产,他老婆亦可以起诉追回,并且在可能的离婚诉讼中占有优势,姜春妍现在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
而李博,应该并不知道孩子的事,还沉浸在爱的喜悦之中。
前老板是郑州某个房产大亨,和原配结婚多年,育有两个女儿,这个私生子的事他老婆不清楚。郑州方面的人得到消息后跟上了他,等我们过去接手。
当天夜里,前老板把车停在一个饭店门口,自己搭出租车到了姜春妍的家,此时这个女孩刚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宾馆开完房,似乎妆都没化,就急匆匆的跑去见他。两人的年龄犹如一对父女,见面后的动作又像阔别许久的夫妻,跑回刚才的宾馆开了房。
葛军也算老司机了,但还是吃惊不小,扭头跟我说这小娘太有道了,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前老板和姜春妍第二天退房,我们迅速定了两人刚才的房间,没等服务员收拾完,就采集了他们的毛发。
从某种角度讲,我还挺佩服这个女孩,能够完美的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每位男友都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各自发挥着不同的功能。
前老板当天下午开车回去,姜春妍带孩子去逛商场。当天人很少,只有零星几个推婴儿车的女人,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在一个童装店附近,我和一个女人在背后叫住了她:“你好,请问滨海路怎么走?”
姜春妍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穿着某品牌定制西装,拎了一个打开一角的皮包,和我一起的女人则一身职业装,画淡妆,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像助理秘书的样子。
“嗯,商场出门左转……”她刚回答到一半,目光被包里的红色吸引住了,那是一叠叠人民币,我微微一笑,向旁边撤了一步。姜春妍连忙挪开视线,慌乱地把路线说出来。
就在此时,假装逗孩子的女人已经用指甲刀悄悄采集了孩子的毛发。
体面的衣服是为了让姜春妍放下戒备,逗小孩的是一位女性,可以进一步放松对方的戒备,人民币当然是用来转移注意力了。至于为什么不让我的人戴首饰,因为这些东西会引起女人的关注,不利于这次行动。
当然,还需要一张看起来很正经的脸,葛军那种肯定不行。
晚上的时候,李博来县城,开车带姜春妍回郑州,我们的人也汇合到一起。
剩下的几天,两人到处游玩,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每一处风景名胜上,都留下了他们爱的自拍。我们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帮忙拍了不少照片“留念“。
就在这时,亲子鉴定的结果也出来了,这个孩子是姜春妍的,但并不是前老板的。
众人震惊了,纷纷猜测到底是谁的。李博的不可能,女孩怀孕那会儿,两人还不认识,我们怀疑是那天晚上宾馆开房那个小伙子的。
不过即使是这样,这个线索对姜春妍也是有威胁的。她家里获得的一切财富,都是基于孩子是前老板的亲生儿子,如果她被发现给前老板戴了绿帽子,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光凭这一点,已经可以让姜春妍和李博彻底地分开了。
我把这个情况和王玲玲沟通后,她经过反复的思考,决定放弃这段婚姻,她认为这段关系对彼此的消耗太大,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寻找新生活。
在类似案件中,这样的情况非常常见,当事人一会儿回忆起两人在一起的好,一会儿又被对方出轨的愤怒淹没;一会儿想要挽回婚姻,一会儿又想彻底结束。他们每天在各种想法中挣扎,身心俱疲。
作为情感摆渡人,我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当事人的经济利益和心理健康。基于此,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就是,继续收集李博和姜春妍的出轨事实,作为法律依据,在离婚时帮王玲玲获得更多的财产。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我们遇到了一个严重的意外。
证明对方犯重婚罪需要取得如下几个证据:
1.   出轨方和小三的亲密视频或照片。
2.   两人共同出入房屋的视频或照片。
3.   第二条证据要有能力证明两人长期、持续地居住在一起。
4.   小区保安、周围邻居的证词,或者房屋租赁合同等,能证明两人长期的,持续的共通居住。
5.   取证过程要合法。
第一条的证据我们已经掌握。
第二条证据在他们回到当地后,也被跟上的人摸清,并拍下照片,两人住在一个旧小区。我安排下面的人找了一个发传单的临时工作,在楼道里每家每户的门口贴广告,然后趁机在指定位置安装微型摄像头。
这里有一个技巧。首先,摄像头不能对着住户的门口,这样就涉嫌侵犯隐私。其次,要找好位置,避免阳光直射,又清楚地看到人。楼道内的摄像头在我国法律上的认定比较模糊,各地的说法不一,这在后期需要一个专业的离婚律师做工作。
第三条和第四条工作需要后期运作,按照我们多年的经验,问题也不大。
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意外。
正值暑假,一群熊孩子在楼道内疯闹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摄像头,这在他们的业主群里炸开了锅,甚至有人还报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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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搜证中
虽然手下的人有“发传单”这个工作做掩饰,问题不大,无需担心被调查,小区来往的人员也很杂,没什么经济损失,过几天这事也就平息了。     
不过,李博和姜春妍很警觉,当天就迅速离开了出租屋。李博回到父亲家住,姜春妍则住进了闺蜜家。
王玲玲说,第二天她送孩子上学的时候,被李博的父亲堵在了校门口,旁敲侧击地敲打了她,让她别搞自己儿子。李博的父亲是刑侦出身,虽然退休在家,但凭着警察的敏锐,明显感受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而李博对王玲玲态度突然好转,开始嘘寒问暖,还在买了阿胶和化妆品送到家里。
祸不单行,团队新加入的小伙子操作失误,把卡里的内存都消了,当时的内容也没上传到云端,现在手里等于一个证据也没有,对方还产生了警觉,打草惊蛇,后续跟进的难度陡然增大。
葛军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也恨得牙痒痒,但仅凭愤怒无法解决问题,暂时又没想到补救的办法,之前的工作算是白做了。李博和姜春妍两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都不会再同时出现,或者更加小心隐蔽,事情陷入了僵局。
我第一时间通知王玲玲这个消息,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将那份复杂的情绪清楚地传递了过来。
当天半夜,我接到王玲玲的电话,在一个日式拉面馆约我吃饭,声音十分低沉。我洗了把冷水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套了件外套出门。
推开面馆的门,这家店是日式装修,周围是木质的樱花屏风,老板在吧台后面忙来忙去,很有几分深夜食堂的味道。王玲玲坐在靠墙角的一个位置,点了两碗面,还有清酒和啤酒,看到我,她挤出一丝笑容:“你来了。”
“别喝了。”我抢过她手中的瓶子,“办法总会有的。”
“不会有的,不会的。我放弃了,我什么都不要,都给他。”王玲玲机械地咬了一口面,低下头默默地嚼着,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
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我也看出了她的失望。我从业多年,在业内信誉良好,从未出现过如此严重的失误,我内心也愧疚,想把钱都退给她,这单子算是我们失败了。但王玲玲三番五次说我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如果现在放弃了,和杀了她没什么区别。
面馆老板准备打烊,过来催了好几次,我们只好先出去。大半夜的,王玲玲要去一个桥上看风景,叫我先回去。
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事,什么把贵重物品交给了父母,这段时间给我添麻烦了,我是她认识的最后一个好朋友,今天穿的是以前李博送的阿玛尼套装,当时两人还没这么有钱,衣服风格虽然有些过时,但很配她。
我没有走,陪她到了江边。站在大桥上,下面是退潮后的淤泥,一阵风吹来,王玲玲扭头看了我一眼,那种眼神我以前在很多重度抑郁症患者身上见过,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似乎失去了所有感觉和情绪,置于另外一个世界,对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
“你知道吗,从桥上朝下摔到淤泥里,死亡只需要15秒。”王玲玲首先开了口,笑了笑,“你先回去吧,我想静静。”
结合她前面的语言和行为,我已经很确定此时她想要做什么。我假装转身走了几步,迅速回头,她已经爬上了桥栏杆,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抓着她衣服的下摆,把她往回拽,“呲啦”一声,她的衣服被我拽了个大口子,我们俩都摔倒在桥上。
王玲玲满脸都是泪,眼神没有焦距,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有主意,我有主意,这次一定行,你别……你别想不开。”
王玲玲“哇”的一声哭出来,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一样。
 
回去以后,根据手上的资料,我重新梳理了这个案子。
李博之前突然转变态度,对王玲玲嘘寒问暖,李博的父亲突然去找王玲玲旁敲侧击,我们推测他们害怕了,并且不知道我们手里有多少证据。这种信息的不对称,正好可以打一个心理战。于是,我制定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
首先, 王玲玲说最近几天总感觉有人跟着她。我们派了五个人安插在王玲玲身边,终于发现那个跟着她的人,是李博的父亲派来的,他们碰过面。
跟踪人物的选择很有门道,太高太矮,太帅太丑都不适合做这项工作,因为这类型的人更容易吸引注意力,像电视里那些帅哥美女,戴着耳麦一本正经地看杂志,或是假装小情侣,全都是艺术加工,不靠谱。反而是那种大众化,很容易隐没在人群中的男女,比较适合。
李博的父亲不愧是刑侦出生,选的跟踪的人很对,其貌不扬的一个小伙,我们的人跟了四五天才发现他。不过老爷子人选对了,钱花少了,只派了一个人持续跟踪,犯了大忌。
将计就计,我让王玲玲演一出戏,增加他们的恐惧感。
第二天,王玲玲送孩子上学后,接了个电话,突然拐到了一条小路上,在一颗树下面来回踱步。一会儿,有一个戴鸭舌帽和黑口罩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跑过来,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一些东西,她收下后左右小心的看了看,迅速的回到了自己停车的地方。当天下午,王玲玲约见了离婚律师。
我们的人躲在暗处,确保老爷子派来的尾巴已经完全目睹了这一切。
当天晚上,李博“意外”地回到家里,给孩子买了好多玩具,但心思明显不在孩子身上,一边说话,一边在屋里到处看,似乎在找着什么东西。王玲玲给我发了个信息说情况,然后不动声色任他找。
李博找寻无果,让王玲玲坐下谈谈。
我回王玲玲信息:“我们的暗示起效了”。
很多时候,暗示的效果大于直接说明,因为明说可以被人反驳或找出里面的漏洞,但暗示却非常模糊暧昧,让人自动开启想象力,脑补一切。
比如:你对一个人说,我发现你女朋友出轨了,对方可能会反问,或者以为在开玩笑。但如果某天你故意在对方面前唉声叹气,他追问的时候,你又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在对方不断地追问下,才零星地透露点“线索”,对方就会开始自动脑补。
我的计划就是让老头子的人看到王玲玲疑似收到了李博出轨的信息,相信我们已经有了石锤的证据。当李博按捺不住的时候,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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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案例卷宗
王玲玲坐下后,给我拨通了语音对话,我保持静音状态,和她打字交流。
李博先是东拉西扯聊了些两人的过往,想打感情牌,然后试探性的问王玲玲对两人的婚姻怎么看。
根据我的判断,他把问题抛给了王玲玲,说明他不知道我们手里有什么样的证据,在刺探观察王玲玲的反应。
我发过去一条信息:“别慌,按计划行事”。
第二步的计划是用微表情、肢体语言和假情绪加强暗示。王玲玲按照我们的之前的练习,冷笑一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一句话:“怎么看,你还敢问我怎么看?”
李博沉默了半天,没有接话。
王玲玲带着哭腔说:“我看到你俩的视频感到恶心。”她说“视频”和“恶心”两个词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就是暗示我们手上有确凿的证据。
谈话持续了十多分钟,李博摔门而出,王玲玲冲他喊:“李博,我要你身败名裂!”
李博走后,没过多久又疯狂地给王玲玲打电话,故意挂掉几个后,王玲玲接起了电话,边哭边说:“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对我!”
至此,计划的第二步结束,李博已经上钩了。
我们帮王玲玲提前在家里布满了监控。这个房子是当年由王玲玲首付,房产证上是她的名字,自己在家里安监控,完全合法。
现在就等着李博开口承认出轨,但在两人沟通过程中,不能有胁迫和诱导性的语言存在,这方面,我已经提前给王玲玲培训过。
李博没过两天又回了家,说要和王玲玲好好谈谈。王玲玲连上了监控,我们看到了现场。
李博一回到家就冲上去抱住了王玲玲,开始嚎啕大哭。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出轨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愧疚之心,这会儿倒搞得跟拍偶像剧似的。
关于他们的纠葛这里就不再赘述,只是李博说王玲玲太强势了,根本不尊重他,姜春妍很在乎他,也认可他的成就,他爱这个女人,甚至听到她的名字,都有生理反应。
这句话伤害巨大,王玲玲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和男性有任何肢体接触。玲玲提出离婚,把提前拟好的协议摔在了李博脸上。里面的内容极其严苛,如果签字,李博将一无所有。
这也是提前商议好的计划,一个手握关键证据,想要至男方于死地的疯狂女人,拟出这样的协议才符合逻辑。另外,根据谈判策略,先狮子大开口,然后在逐渐让步,最终才能达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李博看完协议后面色苍白,开始哭诉多年来对家庭的贡献,按照之前设计的步骤,王玲玲开始心软,装作没有主见的样子,开始打电话给律师,商量修改协议。
律师到他们家后,开始黑脸红脸策略。律师唱黑脸,把王玲玲拉到一个屋子里,说一定要争取利益;王玲玲唱红脸,不断回忆自己和老公的美好片段,不愿“赶尽杀绝”。
当天深夜十二点整,双方达成协议,李博得到一处房产,两个门市和一辆车,剩下的物业和存款归王玲玲所有,具体的数字不便透露,完全可以保证她余生体面的生活。
几天后,王玲玲发了一条朋友圈,里面是一段烧牛皮纸袋的视频,配文:“让仇恨化成灰,余生你好”。
有时候想想,别伤害一个女人,尤其别伤害一个爱你的女人。李博大概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直到几天后,王玲玲给他寄去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姜春妍两岁儿子的亲子鉴定报告。顺带着,王玲玲还给李博单位寄了些东西。
很快,姜春妍灰头土脸地离开了这个城市,李博也从机关要职上退了下来。

*文中配图均来自作者本人。

编辑 | 韩水水

插画 | 阿柴


—END—

作者 | 刘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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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 02: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女友死于海难3个月后,有人用她的身份证开房 | 暗察笔记019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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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黄诩大家很熟了,平平无奇CEO,觉得创业不好玩,总怀念当数据分析师的日子。他说,看一个人近期的消费记录,就知道TA最近开不开心,很有趣。

黄诩观察世界的维度和我们都不同,我总觉得别人在他眼中都是由一串串数据构成的。比如我,肚子里装的是大闸蟹和啤酒的外卖单;十指健全,因为双11什么都没买;心里都是KPI,「在看」怎么还没过3000,下一篇稿子催不动了。

这是 苍衣社   19 篇 暗察笔记

零幺号暗察使:黄诩

职业:数据分析师

职业技能:消费分析,可能性概率评估

全文 9643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数据元素,是一组数据的组合。
数据结构,则是n(n≥1)个数据元素的有限集合,数据元素之间有特定的具象关系。
算法是对问题求解过程的描述,它精确地指明怎样从给定的输入信息,得到需求的输出信息。
组织数据与处理数据,是大数据分析的主要工作内容。在网络世界里,有怎样的因便能得出怎样的果。按果索因,由因及果,真相永远不会蒙尘。
作为数据分析师,最重要的是拥有大数据思维,也就是从因果关系切换到相关关系的思考。比如在零售业,海量的交易流水数据,为商场的算法推荐提供了直接的参考依据;在交通业,通勤数据则为指挥中心的交通疏导提供了指挥决策依据等等。
我所在的公司大数据分析部,另外成立的信息咨询业务组,就是在公司平台层面的数据资源聚合基础上,平衡出来的新业务组合,也算是边缘创新了。
我们不是黑客,也不是侦探,只是在用自己的综合技能,去满足用户未被满足的需求,为用户解决生活中遇到的实际问题。
我们大数据部运用大数据的宏观洞察力与微观应用力,去分析和理解顾客的内在真实需求,在顾客面临的问题与公司的解决方案之间建立衔接。
我们公司是大型的连锁商场,主体零售卖场,有着庞大的顾客规模。通过云平台采集和存储的海量信息数据,去分析挖掘顾客们的潜在需求,是件极其考验算力、算法的艰巨工作。在这里,我们经常不经意间就撞入到别人的世界里。
侯建安的离奇遭遇就是其中之一。可以说他的案例是在测探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底线在哪里。
我是在近期的卖场交易流水数据中,不经意地发现侯建安的消费异常。按照常例,我们大数据部要定期对金卡顾客某一个时间段内的购物消费做分析评估,及时提取他们的兴趣变化点。侯建安是我们的金卡顾客,也是一个我比较熟的朋友。
依据这些重点顾客近期的偏好变化,以及他们的历史消费概貌,我们要适时地对他们的信用授权、优先排序、商品推荐等权重,进行调整,以规避隐性风险,保障利润安全。出于对业务深挖的考虑,我对其中五个人做了尝试性的异常问题根源挖掘。侯建安因为是我的朋友,花的心思最多。
“我这个人别的大本事没有,可是对人是真诚的,周围的人都知道我的为人。”侯建安让我进入了居住的公寓,用他独有的风格,长吁短叹起来,“一个人对别人太够意思了,往往容易被对方当猴子耍,我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哎——”
“以你侯少的聪明,应该没有人能骗得了你吧?”我知道侯建安是遇上麻烦了,但又不能直戳他的伤处,只能出言安抚。
侯建安在我们主体零售卖场上的消费异常,主要集中表现为日常生活用品购买减少,酒水类消费品数量与金额猛增,并且多是在商城APP上下的单等。他还在我们公司下属的连锁健身房里,有高频的出入场记录,时间长短不一。对于暴力击打类器具,使用频率极高,曾出现过数次损坏器械,与拉伤肌肉的事故险情。为此,健身房将他拉入了禁入者黑名单。
这些还不算什么,一直将消费信用视若生命的侯少,竟然为了三百八十块钱的白条透支,拒绝偿还,逾期三个多月。
我给他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跟周围朋友一打听,都说有一两个月没见他在公共场合露面了。于是,我专程跑了趟他家。
侯建安的公寓里,到处是丟弃的空酒瓶,白酒、红酒、啤酒、黄酒,什么颜色形状的酒瓶子都有。然后是外卖餐盒、包装食品袋子,随处乱扔。看得出他老人家过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这倒也与他的消费异常对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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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酒一把泪,男人哭吧不是罪
“什么聪明呀,我就是个大傻X!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我爱上了一个女人……”
这偶像剧一样的开场白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他亟待倾诉的苦相,我才硬着头皮听了下去。
令侯建安一夜颓废的事,是因一个女人而起。那个女人是一个三十岁不到,漂亮又能干,是一位商界女强人。这种类型的女性,是最令侯少心仪的。
侯建安出生在本市的一个名门望族家庭,老爸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家境优渥。但他并不是一个精英富二代,懒懒散散地虚度了学生时代,高中念到一半就不念了,在社会上吃喝玩乐,各种乐子都享受过,就真本事没长。
因为家境好,手头闲钱也多,他为人倒也大方豪迈,在圈子里口碑不错,大家送了他一个“小孟尝君”的绰号。他很喜欢这个绰号,一直引“豪爽”为傲,爽是爽利了,也容易被人钻空子。
侯少在家族中的四个兄妹当中,排行老三,因为个人能力差,在家中的地位也最低。算命的给他算过,他是要得才女而旺夫。
这次天降才女,他格外看重。可是,侯少遇见那个女人的地点,实在是令人堪忧。那个地方是本市一家五星级酒店下设的一个地下赌厅。
侯建安生性好赌,人生信条就是富贵险中求,一赌定输赢。在赌场上,侯少说,他观察那个女的好久了,她不单几万几万的输赢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而且衣着穿戴都是名牌。他向那个女人明示暗示过好几次对她有兴趣,女人都没搭理他。一直到一天晚上散场了,那个女人才递给了他一张带着淡香味的名片,名片上写着“杨琳琳,天艺装饰工程公司项目总监”。
几次接触下来,侯建安更欣赏她了。别看杨琳琳和他年龄相仿,但是她去过的国家,经历过的事情,可是比他多了去了,在政界商界都有很不错的人脉关系。侯建安觉得自己很是幸运,能够结交上这么有能力的女人。
两人交往了一段时间,杨琳琳向侯建安提出了一个合股创业项目,开一家美容院。杨琳琳说,现在是女人的钱最好赚,她有大把现成的客源,美容院稳赚不赔,让他出资一百万,占30%的股份。
侯建安正被杨琳琳迷得神昏颠倒,哪里拒绝得了她的要求,想想这个女人平日里的言谈举止,以及对美容院远景的描绘,这个项目真的做成功了,也可以在父亲面前证明一下自己的投资眼光。于是,侯少从家里拿出了一百万,交给了杨琳琳。
杨琳琳负责全盘运作,侯建安当甩手掌柜。侯少每次向她问及美容院的进展,对方总是以项目正在进行中,或者是发几张门店装修的图片应付了事。侯少忙着赌博逍遥,也没有多想,见美容院有装修进度,便随她去了。
一晃,美容院装修了三个多月仍没有要开张的意思,侯少向杨琳琳提出要去现场看一看。杨琳琳推辞不肯,还找出诸般理由来搪塞。侯少想着反正总是能见着杨琳琳,也就没有再坚持。
可是,问题还是来了,侯建安有一天忽然收到了一个坏消息——杨琳琳去东南沿海小城滨海市旅游,遭遇台风“威马逊”,被海浪卷走失踪了。
这个打击来得突然,对于杨琳琳,侯建安是有与她发展成情侣的心思;对于美容院项目,他也希望投资成功来改变父亲对自己的看法,提振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现在好了,一场台风刮来,杨琳琳被海浪卷走,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侯建安整日宅在自己的公寓里,网购了一大批酒水,借酒浇愁。他每天为数不多的户外活动,就是去健身房里打沙包搏击。因为心里窝着闷火,他把沙包当做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仇敌,玩命地击打,直到把器具损坏,几次用力过猛,还拉伤了肌肉。健身房经理被侯少这样的疯狂举止吓得不轻,劝阻无效,只能将他拉入禁入者黑名单。这么一来,侯少就彻底宅在公寓里,闭门不出,对朋友们的信息置之不理,对白条透支逾期充耳不闻。
我对侯建安的遭遇表示同情,安慰了他几句。同时,我又老觉着什么地方不对,这样一波三折的故事,似乎也太戏剧了。
 我问:“你了解杨琳琳这个人吗?
“不是很了解。
“你对美容院项目的运作情况了解多少?
“她只给我看过装修图片,其他的……”
“这就结了,让我们从头开始,梳理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跟他讲了下我的疑惑,说我会帮他查查这事,劝他从这间酒气熏天的公寓里搬出来,振作起来。
我给他在酒店里开了个房间,当然是刷的他的卡。白天我让侯少以助理的身份,跟我一起去公司上班,运用公司聚合资源的大数据分析,去梳理分析他的事情。同时,通过公司紧骤的工作氛围感染和调整他的作息规律。晚上,我则与他同住在酒店里,疏导他的情绪。
一开始侯建安很不习惯这种安排,但是碍不住我的坚持,只能咬牙顶着。
随着我教会他使用简易通用爬虫软件,爬抓网上公共信息,以及我们公司云平台聚合起来的信息数据资源的共享,对杨琳琳身后信息的挖掘了解,很快便激发起了他对自己遭遇深入分析的兴趣。
 
杨琳琳是一个真实的身份,这个在户籍档案库里很容易就核实到了,并且在滨海市“威马逊”台风海难的死亡与失踪人员名单里,也确实有这个名字。
杨琳琳确实非等闲之辈,在网上能搜索到的公开信息里,她确如侯建安口中的那个才华横溢的女人。她是985名校企业管理专业毕业,毕业后在中铁集团工作过,后来在本市的明星公司天艺装饰工程公司当任项目总监。再后来,她自主创业一路开挂。别看她年纪轻轻,竟然连任过几家创业公司的CEO,还拿过一次行业协会评选的“杰出女青年”称号,光环加身。
“让我们来搜索一下你们那家美容院的信息吧。”我将侯建安与杨琳琳合伙注册开办的美容院公司名打在搜索引擎框内。
这次,在长达二百四十条的相关网页信息条目中,竟然没有一条是与他们的美容院属性相符的内容。改用天眼查,精准查找,也查不出美容院的注册痕迹。
侯建安有些不敢相信,“她是在骗我?
我没有回答,而是把杨琳琳之前发给侯建安的美容院装修进度照片从手机中提调出来,逐一打开对比分析。一看就发现问题了,这些照片都是从网上下载的,只是把图片上的水印简单处理过一下,图片之间的连续性也不强,只要稍微留心一下,都能发现问题。
马大哈侯建安,平日里粗枝大叶,把项目投资这种高风险的事情当成儿戏。侯建安划动着鼠标,脸上满是愤瞒与不平,那些装修图片在专业图像比对网站里,每一张都能搜索出源图片,对应的是截然不同的企业团体或个人。
所有事件现象都有底层的根源。回溯杨琳琳此前的成长历史,其实我们很容易推导出她今天欺诈侯建安的行为逻辑。
我指导侯少,对杨琳琳失踪前的各类行动轨迹做了一番系统梳理。
远从杨琳琳的学生时代,近至她的几段辉煌创业史,杨琳琳的人物画像随即生成、人口属性,出生、户籍、家庭、婚姻等指标自不必说。从受教育属性来说,杨琳琳从小到大一直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她对自己的要求极高,凡事爱追求完美,中学时代对待考试有着很强烈的满分偏执追求。到了大学,她还有过一条给班级第一名下安眠药,延误别人参考的处罚记录。
从职场经历属性看,杨琳琳毕业后直接进入中铁集团,在本市分公司从事设计资料管理文职工作。离职原因不明,但她跳槽到天艺装饰工程公司后很快崭露头角,短短三年时间里就晋升为项目总监。
从创业经历属性看,杨琳琳当任CEO的第一家创业公司,是一家装潢公司。那个装潢公司业务开展得不愠不火,在税务所连报了两个年零报税,然后她又注册了一家化妆品销售公司,还有一家投资管理公司。这两家公司的业务开拓颇为神秘,业绩成效无从谈起,却让她被本市工商业协会评上了“杰出女青年”称号。
杨琳琳喜欢旅游,在国内外许多景点都有她报团打卡的行踪痕迹,档次还不低,多是四星级以上酒店住宿的豪华游。然后是棋牌博彩类游戏了,她有过多次澳门出入境记录,社交圈子主要为工商业协会和赌厅等地。
这样的一个人物,做出以虚假项目骗取侯建安投资款的行为,用概率论高手兼安保专家唐朔的概率零公式计算,可能性概率值为63.7%。
将上述事件现象的属性,再折算成十进制分值,做深度预测计算,他推导出杨琳琳在“威马逊”台风中遇难失踪的可能性概率为20.5%。换而言之,杨琳琳没有失踪的可能性概率值为79.5%。
唐朔的这套概率值计算公式非常复杂,我至今未能弄清楚原理,但是从以往的每次工作实践中来看,其准确度极高。再加上他本人有过多年的侦查从业经验,评估判断的份量非同小可。侯建安听到了我们给出的预测可能性,惊诧不已,“可是……可是,她的遇难失踪是在公安局的死亡与失踪名单上有记录的,这也能有假吗?
这是个问题,概率论的计算值再高,未能达到100%或以上的比例值,事情的真实走向都不能击锤定音。79.5%的存在是一个参考答案方向,最终还得靠消除那20.5%的非存在部分,来确定整件事情的预测精确,还原真相。
这个就要通过我们公司数据中台采集存储的海量信息数据,与相关聚合资源进行对比连接,交叉验证,在风险评估判断中寻找突破口。
没过多久,在我们公司的顾客服务群、上下游合作商资源群中,有人通过照片识别,报料最近在娱乐城里看见过一个长得很像杨琳琳的女子。
侯建安也接到了朋友打来的电话,说在某某酒店里看见了杨琳琳。
这下有意思了,侯少寄与暧昧情感与莫大期望的商业女强人,竟然一直在跟他玩一场空手套白狼的即兴戏剧。侯少恨得牙根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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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长大的富二代
明确了搜索查找目标,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按照我们信息咨询业务组的工作路数,对杨琳琳在网上留下的所有信息异常点展开监控和梳理。
首先进入视线的信息异常点,是杨琳琳的一张华农银行卡。华农银行是我们公司的六大投资股东之一,我们与华农属于生态链兄弟企业,在数据后台早已打通,可以信息互助共享。杨琳琳这张银行卡的流水记录显示帐上的余额两万多元,在她遇难失踪后的一周内,出现过不同日期时间的两次取款。一个遇难失踪的人,银行帐户还会出现多次取款记录吗?
提调出取款记录的详细资料,第一次取款一万五千元,是通过K宝网上银行直接划走的,转入的银行帐号,是一个本市的华农银行卡。
第二次取款五千元,是在建新路的一个ATM机上取出的。我们找到了这个时间段内ATM附近的监控录像,取款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戴鸭舌帽的男性。侯建安惊呼他认识这个男人,是杨琳琳的朋友,当初就是这个人出来告诉他杨琳琳被台风海浪卷走失踪的消息。
提调出第一次取款转入帐号的户主信息资料,与监控影像交叉比对,可以验证身份。两次取款都是同一人所为,此人名叫胡康,29岁,本科学历,本市人,在市国营化工二厂当技术员。
这个人将杨琳琳失踪的假消息传递给侯建安,又将杨琳琳银行卡上的钱取走。那么,他肯定与杨琳琳玩失踪的整场闹剧有着不可开脱的干系。 
大数据中台的数据源就目前来说,各大数据公司主要是基于“爬抓公共网络信息+公司或生态链内部数据平台+用户授权数据”的渠道结构,来获取并分析运用。
我们公司因为有主体零售卖场的庞大顾客群体,线上商城APP客户端,通过注册用户的手机功能授权,日积月累采集了海量的用户动态数据。所以,我们才有底气,更好的挖掘与理解用户需求。
胡康是我们公司零售卖场的会员,在使用我们的网上商城APP,授权了手机通讯录、短信阅读、地址定位等功能。
我们在胡康的手机短信中,发现了异常线索,他有几条短信透着一些诡异。短信内容也不复杂,就是在追问取钱的事情。
胡康似乎不太情愿给对方钱,一连几条短信都是搪塞推辞。
对方急不可耐,最后发出一条短信:“难道你要看到我真的死了,你才高兴吗?
胡康见了这条短信后,才肯同意打钱过去。
这个与胡康互通短信的人,存在极大的可疑之处。
我将那个发短信的手机号码提出,查验了一下手机号注册人的身份信息。注册人是一个叫廖华锋的男性,32岁,中专学历,本市人,某物流公司的车辆调度员。
难道廖华锋与胡康在钱上不分彼此,只要一说到“死”字,就会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的钱来帮助对方?
“胡康哪里会有那么大方!”侯建安跟胡康打过几次交道,对此人不屑一顾,讲了几个他小里小气的故事,听得我捧腹大笑。
那么,这个手机号码后面的实际使用者,肯定就是一个与胡康有着密切关系的人,才会肯在对方遭遇危难时伸出援手——这个人会是杨琳琳吗?
我望向侯建安,侯建安苦笑一下,倒是和我想的不谋而合了。
但是,要验证杨琳琳就是那个手机号的使用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要完成这一项验证工作,目前有两个途径。一是直接去物流公司找廖华锋,向他问个清楚,这叫增强现实;二是在网络空间里,通过廖华锋的日常在线痕迹信息数据,挖出他的另一个世界,这叫虚拟现实。我们选择了第二种途径。
侯建安皱着眉盯着我和我的同事们,嘴巴张了几下没出声,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们足不出户,坐在电脑前就能把一个已被公安官网列入遇难失踪者名单上的人找出来,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现在我不急于和他讨论置信与否的问题,而是带着他一起在网上刨根问底,还原真相。
当前的抓手是廖华锋。聚合资源一提调,廖华锋名下现在有两个手机号在使用,都是移动号码。棘手得很,廖华锋没有使用过我们公司的产品与服务,数据平台上找不到他的直接信息。公共网络信息搜索,也是难见有价值痕迹。
但是,谢天谢地,这个人是一款运动健身app的重度用户,里面积累了他的大量日常运动数据。我对廖华锋的运动数据没兴趣,只关心他对APP的手机功能授权。他授权了一项通话记录翻阅功能,通过一些手段,我在他的这项功能授权中,看到了近期与他高频通话的一个手机号码,和那个给胡康发短信息的是同一个号码。
廖华锋用自己名下的两个号码,互打互通,说不过去呀。从通话记录的高频次来看,只能是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将其中一个号码,交给另一个人在使用。
一个数据平台采集存储,以及能聚合扩展到的数据资源有多大,他们在分析运用上的自由度就有多大。我在新兴的经济酒店在线预订平台上找到了廖华锋的身份证信息,他在平台旗下的几家酒店里,有长时段的入住登记记录。起始日期是上个月的中旬,至今仍处于居住状态。
这个讯息是处在正常与异常之间的中性信息。从廖华锋上班的物流公司官网信息来看,他们公司有宿舍,他又不缺地方住,去酒店长期包房做什么?
廖华锋三十几了,未婚,莫非是在外面与人同居?
我向廖华锋名下的那个给胡康发过短信的号码,发过去了一条藏有木马程序的商场优惠短信。短信没有打开,被当做垃圾信息给删除了。但是,程序还是给我传回来一个地址定位坐标,那个地址位置不是别处,正是廖华锋身份信息现在登记入住的那家酒店。
那个号码的使用者,现在就和廖华锋住在同一个酒店里,会是何许人也?
酒店在线预订平台很给力,给我们提取了一段廖华锋登记入住房间楼道的监控视频。在这段监控视频里,我们终于看到了车辆调度员廖华锋,还有另一个与他成双入对进出房间的人。我没有出声,侯建安先惊叫了起来:“杨琳琳,她就是杨琳琳!
“那么,我们就有这个女人玩假失踪的确凿证据了。”我笑了一下。
侯建安盯着我,频频咋舌,“你们搞电脑的太厉害了!以后,我得罪谁都不敢得罪你!
我摆了摆手,“可拉倒吧你,大少爷有什么可得罪我的。
我们去派出所报了警,与警察一起赶到了廖华锋开房间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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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酒店外的停车场
在酒店里,整个抓捕过程很顺利。
杨琳琳简直不敢相信警察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个劲地追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这不可能啊?
这个就不需要向这个女人解释了,她要向警察交代的事情更多。
后来,我们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杨琳琳出生在农村,从小聪明好学,读书成绩很好,一直是县中学的学霸。她对自己的要求也很高,把居里夫人当做偶像,立志通过努力学习,在科技事业上大展拳脚。她性格偏执,追求完美,几乎容不得身边有谁能够超过自己。别人胜过她一寸,她加倍努力超过对手一丈。在强烈的好胜心作祟下,上大学的时候,为了拿班级第一名,她不惜往比自己成绩好的同学饮料中下安眠药,延误他人参考。
大学毕业后,杨琳琳没有进入科研所搞科研,而是进了国企中铁集团,从事高铁基建工程。干了没两年,小姑娘就耐不住国企体制的保守,办理了停薪留职,加入创业大潮。此时她的人生理想是要成为董明珠那样的企业家。
杨琳琳通过大学校友的关系,应聘进了天艺装饰工程公司,通过自身的勤奋努力,不到三年时间,就当上了公司的项目总监。
在人脉、资源等方面,杨琳琳已经有了一定积累后,开始出来创业,自己开了公司。
杨琳琳的第一家创业公司,是业务与天艺装饰公司有着极大重叠的装潢设计公司。这家装潢设计公司她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与期望,但是,创业本就是件高风险的事情。杨琳琳看似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重起炉灶,各项业务九拿十稳,可是激烈的同质化市场竞争,让她很快见识到了什么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由于杨琳琳的经营不善,装潢设计公司开业不到一年,严重亏损,很快将启动资金消耗一空。而她本人又十分固执,不愿面对失败,继续死撑。
为了获取资金投入公司,维持经营,杨琳琳开始采用各种借口手段,四处拆借资金。为此她不惜连续注册了化妆品公司、投资管理公司等几家空壳公司来募资融资。这是她出任CEO的两家公司业务神秘,业绩无从考查的原因。
为了包装自己的正面形象,杨琳琳还通过关系,在工商协会里弄到了一个“年度杰出女青年”的头衔。
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撑得了一时,撑不一世,很快她公司的财务窟窿越来越大。
最受伤害的人,永远是自己身边的熟人。杨琳琳父母压箱底的老本被她掏空且不说,男朋友国营化工二厂的技术员胡康,多年的积蓄二十几万元,也被她撺掇着砸进了无底洞。
再多的钱都是不够填窟窿的,杨琳琳用尽了各种高息借贷、高息揽储手段,把自己身边能弄到钱的亲戚、朋友、同学、老师,以及过往客户,都薅了个遍。她经常出入高级酒店的赌厅参赌,希望能在赌桌上赢到大钱。在赌厅里,她钱没赢到多少,却无意中发现了侯建安这个傻得可爱的富二代。然后,就玩弄了点手段,以开美容院为名,把侯建安的一百几十万元给骗走了。
杨琳琳前后用各种手段非法获取的钱款总额,高达四百六十多万元,都被她用来填补各项财务窟窿,或赌搏挥霍了。她整天焦虑烦躁,不知该如何来偿还被害人们的钱款。
胡康见杨琳琳这样,心中不忍,就带她去小城滨海旅游散心。
到了滨海,杨琳琳的心情依然好不了,想着即将到期的债务头就大,几次闹着要去跳楼自杀一了百了。胡康及时阻止了。为了平缓女朋友的焦躁情绪,在宾馆里,他帮她出着各种避债规责的办法。那几天正好是台风“威马逊”肆虐东南沿海,滨海是受灾地区,新闻连续报道着台风海难造成的死亡与失踪人数,已高达三四十人之多。胡康随口说了句,要不你造制个被台风刮走的假相,然后去警局报备人囗失踪,这样债主们就不会来追债了。
杨琳琳一听,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一不做二不休,便与胡康自编自导了一场海边遇难假相,并打了110报警。当时台风肆虐,滨海到处险情不断,十分混乱,街头监控设备多处被毁,警察也无从查找,便将杨琳琳列入了遇难失踪人员名单里。
而杨琳琳悄悄地坐车离开了滨海,回到了本市,为了隐藏身份,藏匿行踪,她找到了自己的一个狂热追求者——这个人就是廖华锋。
廖华锋为了得杨琳琳,不惜触及法律底线,用自己的身份证为她登记入住酒店,并将自己新开的一个手机号码给她使用。
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此,也就算是梳理清楚了。可怜了侯少宅在公寓里,哀着一厢情愿的伤,表着无厘头的情!
真相水落石出,侯建安的表情却超乎寻常的淡定,此时他的兴趣点竟然全放在了我们的电脑上。
趁着他兴头正浓,我给他讲了点道理。世上的任何事情,从来都不是赌桌上压牌九,筹码往前一推押大小定输赢,而是谨慎的布局,精妙的设计,对全局的掌控。
他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缠着我要学习计算机信息分析技术。
这个课题太大,我因材施教,指导他通过网上免费课程,开始由浅入深地学习计算机语言与运用。
侯建安还真上进,因为经历过切肤之痛,对于信息的收集处理,产生了极大的学习兴趣。几个月时间的速成学习,就完成了初级数据分析员课程,可以自己展开搜索爬抓,提数分析的基础工作。难能可贵的还在于,他竟然能够凭借自己的这套粗浅技术,在家族事务上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着实令几位兄长刮目相看了。
尤其是在一起家族企业的对外投资案中,侯建安对乙方公司的业绩数据反复搜索核实,再加上我们公司聚合数据中台的交叉验证。他向父亲提交了一份建议报告,说乙方公司估值虚高,不宜跟投。
他父亲及时撤销了投资,还去庙里烧了三柱高香,倒不是为减少可能的损失高兴,而是感谢佛祖保佑,自家的傻儿子终于开窍了。
我哑然失笑,终于知道侯建安像谁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创下这么大一份家业的。

*除作者图外,其余配图均为原创,版权所有。

编辑 | 韩水水

插画 | 阿柴

—END—

作者 | 黄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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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2 12: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禁忌之爱:劝退上百个小三后,我成为了第三者 | 暗察笔记020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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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这几天我和同事们在讨论专业性的问题,对于一个职业人来说,摒弃个人情感,客观对待当事人是一种专业性的体现。但是现实里由于诸多因素的干扰,做到这一点很难,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就像麻烦解决师林欢接的一起案子,当事人要求抹去自己在世上的所有痕迹,而她却给当事人丈夫寄去了一张唱片;律师易胜华羞于给凶杀嫌疑人做无罪辩护;情感工程师田七的同事爱上了当事人(没看过的点击蓝字阅读:林欢:骨灰烟花易胜华:无罪辩护)。
你觉得他们真的做错了吗?今晚叔在留言区等你来聊。

这是 苍衣社  第 20 篇 暗察笔记

零捌号暗察使:田七

职业:情感工程师

职业技能:谈判、心理施压、场景策划

全文 10111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大街上,一个身材婀娜的美女拎着一只断了跟的高跟鞋站在路边嚎啕大哭,外套散落在几米之外,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周围人不住地对她指指点点。不远处,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人指着美女肆意叫骂,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这是一场原配和小三捉对厮杀的戏码。我在人群里看着前面发生的一切,然后发了条信息给搭档霍涵,告诉她我想到对付艾姐的办法了。
艾姐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师父,是我入这行的领路人。
艾姐名叫艾欣,32岁,非典型职场女性,长得漂亮,擅长谈判交际,做过化妆师,风格多变。
作为公司资深的情感工程师,艾姐最擅长的业务是小三劝退,别人遇上一些棘手的case都会找她帮忙。
我刚进公司的时候,艾姐对我很是照顾,我跟她的感情也很不错。她每次出任务我都会跟着学习,艾姐一直耐心教我,我跟她学到了不少东西。艾姐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修复别人的感情,但不能迷失其中,工作就是工作,越纯粹越好。
后来艾姐带着我一起完成了一个小三劝退的case,也是艾姐的最后一个任务,那个case完成以后没多久艾姐就辞职了,因为在与原配丈夫相处的几个月时间里,艾姐假戏真做,爱上了他。
艾姐不但没有修复好别人的感情,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她像一个上场的替补队员一样,劝退了之前的小三,成了新的小三。
那个case当时是我做的会客记录和案例整理,原配叫娄蓉,丈夫叫肖海。肖海年近四十,保养得好,经常出入健身房,可以说是条顺人正,标准的型男大叔。
肖海花心,不过他对女人的喜欢更多的是停留在视觉和外表方面,他妻子来过我们公司好几次,每次都是劝退不同的小三,快成为我们的VIP客户了。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句话简直就是为肖海量身定做的。
肖海和娄蓉是恋爱几年结的婚,有感情基础,夫妻俩同甘共苦一步步打拼出现在的家业。俩人有一个小公司,肖海主外,娄蓉主内,然而随着日渐富裕,两个人的交流却慢慢少了,开始摩擦、拌嘴、吵架,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
因为忙于事业,30多岁他们才要了孩子,有了孩子之后,两个人都把关心放到了孩子身上,更加忽略了对方的感受。
娄蓉长得不差,但生了孩子之后不保养不化妆,姿色比之前差了许多。娄蓉第一次来我们公司的时候,艾姐就说她肯定是一个全职家庭主妇。我问为什么,艾姐说她对气味特别敏感,能闻到娄蓉身上淡淡的油烟味,这不是一天两天做几顿饭就有的,如果上班的话,不是在厨房工作,哪有那么多时间一日三餐都亲自下厨。
事实证明艾姐说的没有错,娄蓉没有别的爱好,就对做饭特别感兴趣,标准的家庭煮妇。人家有钱的太太都是逛商场逛专柜,买口红包包,娄蓉就喜欢逛菜市场逛超市,买猪肉白菜,没事的时候就一门心思闷在厨房钻研菜谱,每天都变着花样做美食,练得一手好厨艺。
但“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抓住他的胃”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所有感情,最起码娄蓉没能抓住肖海的心。
一开始,肖海出轨了个女大学生,很快被娄蓉发现了,闹到公司让肖海丢尽了脸面,导致夫妻关系变得更差。
不知道是不屑于隐藏,还是骗术太差,肖海后来几次出轨,均被发现了,娄蓉都快麻木了。
我发现艾姐和肖海在一起,是在劝退肖海第四个小三任务完成后。娄蓉来公司找我们,说丈夫又有小三了,但这次小三藏得很隐秘,查不出来是谁,想让我们再帮她一次。那时候艾姐已经辞职了,去了别的公司做人事经理,所以只好由我接手。
我查了几天,查来查去最终查到了艾姐头上,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娄蓉这次抓不到肖海出轨的证据了,因为以艾姐的能力和经验,她不想让娄蓉发现,娄蓉就很难发现。
我以半开玩笑的方式问了艾姐,没想到她大方地承认了,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突然想到之前艾姐一直建议娄蓉和肖海离婚,可能从那时候她就动了心思了。
艾姐说,七年前她跟初恋分手以后,很久没有心动过了,尤其是做这一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男人,有钱的也好,长得帅的也罢,都没有让她正眼看的。唯独和肖海在一起的时候,她心动了,肖海虽然花心了些,但确实讨女人喜欢,特别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
艾姐和肖海相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关系,这种事在公司是明令禁止的,也是公司的高压线之一,绝对不能碰,如果一旦发现则立即辞退。以前从不心慈手软的小三杀手,现在却默认了自己的小三身份,说到底,艾姐是为了自己劝退了之前的小三。最后艾姐让我把这个case推掉,让我别管她的事,她说自己有分寸。
我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次艾姐。我印象中的她既不是扮无辜的白莲花,也不是带着刺的红玫瑰,她劝退过这么多莺莺燕燕,见过很多家庭的聚散离合,应该清楚的知道小三在社会中处于什么地位。小三见得多了,对这个身份竟没有了抵触情绪,现如今她从以前的情感工程师变成了等待上位的小三。
霍涵是在艾姐走后一个月入职的,刚来就成了我的搭档。当时我问她你一个戏剧学院的高材生不好好的去演戏来我们这儿干吗?霍涵当时糊弄过去了,后来我才知道,霍涵被已经订婚的前男友劈腿,想着要报复一下渣男,特意挑了我们公司来当情感工程师,演戏嘛,在哪儿不是演。
我撺掇霍涵跟我一起劝退艾姐,因为公司不知道艾姐的事,我也不敢把艾姐的事告诉娄蓉。而公司艾姐唯一不认识的只有霍涵。
霍涵听我讲了事情的经过,有些兴奋,跃跃欲试。
我带着霍涵重新梳理了一遍之前的case,把我所知道的关于艾姐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听我讲完后,霍涵说:“听起来很难办呐。”
我点了点头,“的确很难办。”
艾姐现实中见过的小三比我在电视剧上见过的都多,而且她作为前小三劝退师,最了解小三的套路和劝退小三的套路。
霍涵问:“如果让娄蓉直接去找艾姐怎么样,第一个小三不就是她给弄走的吗?”
“不行,娄蓉和肖海的关系不能再恶化了,他们三个人现在相处模式还算平和,万一娄蓉知道了,以她的脾气非得和肖海再吵起来不可,这就等于把肖海往艾姐身边推。而且这对我们公司的名誉也不太好。”
“那如果在肖海身边安插个小四,破坏他和艾姐的关系呢?”霍涵又问。
“没意义,小四跟艾姐过不了几招,以艾姐的手段,别说小四,就是小五小六来了,不出几个回合肯定被劝走。”
霍涵又提出很多假设去接近艾姐,都被我一一否决了,到最后霍涵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我们把这次case的详细情况列了个对比,以求找出其中的关键点。
第一,这不是普通的小三劝退,我们面对的是有丰富小三劝退经验的艾姐,不能直接在艾姐身边安排人手,而且我和霍涵经验不足,孤立无援。
第二,艾姐虽然希望肖海离婚,但到现在还没主动出击,依我对艾姐的了解,她应该还下不去那个手。
第三,到目前为止,肖海和娄蓉表面上相处还是不错,没有真离婚的苗头,还维持着一个正常家庭的样子,这是对我们最有利的一方面。
第四,像艾姐这种“真爱型”第三者,往往对一段感情十分偏执,即使明知道有违道德也无法放弃,而且艾姐的年龄32岁了,算得上是晚婚的年纪,加上父母的催婚,估计会抓住肖海不放。
那天下午,我和霍涵看着满纸的分析,想出一个个计划,又一次次推翻,一时间没有任何头绪,事情比想象的更加棘手。
为这件事我头疼了好几天,直到那天在大街上看到原配手撕小三的场景,让我突然有了灵感——借助周围的环境,给艾姐施加心理压力。
艾姐一心想着要和肖海在一起,如果得不到正面反馈,压力就会一点点地扩大。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在社会舆论之下,就会变得不那么美好。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放大这种压力。
我先从公司人事那里调来了艾姐的个人档案,拿到了艾姐父亲的手机号。艾姐之前跟我说过,她父母催婚催得厉害,看着别人家的老头老太太都含饴弄孙了,自己30多岁的女儿却还大大咧咧地在外边晃荡,老两口着急的很。
艾姐不想将就,更不想马马虎虎就把自己嫁出去,在父母安排下相了几次亲之后,艾姐就彻底失去了兴趣,不是他看别人乏味,就是别人觉得她不可高攀。
我买了张新电话卡,把艾姐和肖海在一起的照片发给了艾姐的父亲,接下来艾姐将要面对的是来自家人追根究底的“关心”。
接下来,我不定时地往朋友圈发“小三现形记”,“小三当街被原配暴打”、“小三该不该被原谅”等一系列社会新闻和情感鸡汤,视频文章都有,潜移默化地暗示艾姐。
最后一步,也是最难的一点,伪造一个小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欺辱的现场,旁敲侧击的暗示加上最直接的事故现场应该能让艾姐知难而退,社会舆论也好,家人的介入也罢,目的都是要让她重新考量这份感情。
演戏霍涵在行,但是演员人数不够。于是趁着午休的时间,我拉着霍涵跑到公司附近的饭馆里吃饭,问她:“你有没有演技好关系不错的同学,请他们帮我们演戏,有偿服务。”
埋头吃面的霍涵抬起头来想了想说:“有是有,不过让人家演小三人不一定愿意。”
“愿不愿意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于是,第二天我就让霍涵把她觉得不错的同学挨个请出来吃饭。听到有戏可演,那些刚毕业的学生都兴冲冲地来了,以为我是什么剧组来选角儿的,但听到我是让他们在大街上演小三的时候,一个个连嘴都没擦就跑了。
两天见了七八个人,没一个愿意的,我叹了口气,跟霍涵说:“你同学都不怎么靠谱啊,现在的年轻人眼光都这么高了吗?”
霍涵听到这话,嘴一撇:“都是脸皮薄的,谁愿意在大街上演小三。”
实在没办法,我们把报酬加了又加,终于找到两个愿意的,一个女的叫孔月,留着清汤挂面的直发,看起来文文静静的,长得挺标致。另一个男的叫朱磊,皮肤比较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些显老。
三个人,霍涵演原配,朱磊演丈夫,孔月演小三。霍涵带着他们去排练,我则去蹲守肖海和艾姐。
据娄蓉所说,肖海除了周末一整天陪孩子之外,其余时间都在公司,晚上偶尔会很晚回家。于是我就去肖海公司楼下等着,跟踪他以便熟悉他和艾姐约会常去的地方,为此我特地和朋友换了车开,我的车艾姐认识,肖海以前也见过。
肖海几乎每隔几天都要和艾姐见一面,除了吃饭就是逛街,中间有一次他们下班直接去了酒店。那天我们在酒店对面看着他俩进去,旁边的霍涵突然说:“你们雄性都这么朝三暮四的吗?”噎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说:“我真替娄蓉感到不值。”
周四晚上,我开车带着霍涵、孔月和朱磊跟踪肖海,打算今天晚上开始行动。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在路上被卡了两个红绿灯,肖海的那辆黑色奔驰直接消失在了车流里。
第一次就出师不利。
第二次终于跟上了肖海的车,他们去了一家商场底下的西餐厅,我们在门口等着,等他们出来的时候九点多了,街边人来人往,正是绝好的演戏场合。
看到肖海牵着艾姐走到路上的时候,霍涵突然就在他们前面骂了起来,秒入戏,对着孔月飙出一堆骂小三的脏话:“你要不要脸,好好的人不做学别人当小三,恶不恶心,吃别人剩下的饭有意思吗!”
接下来霍涵的每一句都极其暴戾,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我听得有点发愣,打心眼里觉得霍涵真不好惹。她还要去踢孔月,极其嚣张,而朱磊就死命的拦着霍涵,霍涵随手就甩了朱磊一巴掌。孔月明显被吓住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像没想到霍涵来真的。人群瞬间围拢了一大群,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举着手机拍视频的,我隐匿在人群里看着情绪激动的霍涵,再看看快哭出来的孔月,一度以为他们真的有仇。
艾姐也看到了那一幕,原地站了一会儿,肖海搂着艾姐肩膀的手缩了回去,然后艾姐低着头自顾自穿过人群离开了。
后来几天,艾姐没有和肖海在一起,我本以为计划成功的时候,艾姐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请我吃饭。
到了约定的餐厅,看到艾姐已经在等着我了。我刚坐下,艾姐说:“你找的演员不错,就是她眼神不该老往我这瞟。”
“你……你都知道了?”
“你暗示的那么明显,我当然能看出来,而且我的事只告诉过你。”艾姐语气平和,好像并没有生我的气。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问:“你为什么要当小三?”
“小三?”艾姐对这个词似乎很是抵触,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又跟我说:“放心吧,我仔细想过了,我做的确实不对,知道你关心我,以后不跟他联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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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透的女人
听到艾姐这么说,我暂时放下心来,娄蓉那边也好交代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又和娄蓉联系了几次,确定了肖海一直按时回家,危机总算解除了。当我开始准备接手别的case的时候,娄蓉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肖海正式跟她提出离婚了。我心里一惊,当即约了娄蓉详谈。
晚上我和娄蓉在咖啡馆见面,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艾姐在骗我,她并没有放弃肖海。在我那次对艾姐施加压力之后,或许是刺激到了她,为了不让我插手她的事,跟我撒了谎。
她一个月没和肖海联系,让我注意力从她身上离开,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安排了一个男人去接近娄蓉,那个男的叫楚辉,“碰巧”偶遇了娄蓉两次,一次帮娄蓉泊车,一次帮娄蓉修车,就这样成功要到了娄蓉的微信。
我看了娄蓉和楚辉的聊天记录以及他的朋友圈,我没见过这个人,也不认识,但朋友圈塑造得太刻意了,综合下来的标签就是:单身、帅气、营养师、星级酒店厨师。这些都对娄蓉的胃口,我基本确定就是艾姐特意安排的。
一个月的时间里,楚辉以讨论做菜心得约娄蓉出去过几次,都是在白天。娄蓉一个家庭主妇几乎没什么社交,和楚辉兴趣相投,况且又是大白天的,所以没设什么防备。
刚开始楚辉还算正常,到后来他对娄蓉逐渐表现得有些暧昧,直到最后一次见面,楚辉竟然强行抱住了娄蓉,娄蓉当时就直接推开走了,从那之后娄蓉就再也没去见过楚辉。
直到昨天,艾姐约娄蓉见面,正式坦白了她和肖海的关系,气得娄蓉方寸大乱。
昨天晚上娄蓉等丈夫下班后揣着一肚子怒气想质问他,但丈夫随手甩过来几张照片让娄蓉哑口无言,照片上是她和楚辉两个人在一块的照片,包括那张抱在一起的。
那天晚上两个人吵到半夜,越吵越凶,娄蓉解释不清干脆不解释了,气极说了句:“你能在外面胡搞,我也能找男人,怎么了!”换来了肖海的一句“离婚”!
娄蓉不想离婚,一方面是因为顾及到女儿,另一方面她从心底还是舍不得肖海,要不然不会一而再地容忍小三小四轮番粉墨登场,女人最大的bug还是太重感情了。
我告诉娄蓉现在不能自乱阵脚,小三逼宫是上位的手段之一,虽然这次吵架让肖海的天平朝艾姐那边倾斜了一点,但娄蓉毕竟还是肖海的合法妻子,况且他们还有十几年的感情基础。
我跟娄蓉说:“你先以退为进,目前最主要的是缓和你和丈夫之间的关系,把脾气收一收,隐忍一下,别跟他吵架,肖海虽然花心,但不是不讲理,你放低姿态了,他总会有愧疚感。”
听到我这么说,娄蓉点了点头,然后问我:“有没有办法赶走那女人?”
提到艾姐我就头疼,只能安抚娄蓉说:“先看情况吧,实在不行我再去找艾姐。”
几天后,我问娄蓉和肖海的关系有没有继续恶化,娄蓉说她现在和肖海虽然不吵架,但也不怎么说话,一直分房睡,女儿成了他们唯一的共同语言。
又过了一周左右,我打算直接去找艾姐的时候,娄蓉给我来了电话。
“那女人又约我见面,我要不要去?”
“去,当然要去,看看艾姐到底要干什么。”
小三主动找原配,原配如果避而不见气势上就输了。艾姐约见面的地方是她经常去的一家茶馆,在她还是我师父的时候,就经常带我去那见客户,环境好且安静,适合谈话。
我带着娄蓉直奔茶馆,让她提前熟悉那里的环境。因为艾姐特别懂得什么是主场优势,在她熟悉的地方会让她更从容更具控制力,店里的所有环境都有唤起她优势反应的倾向。这就好比两个陌生人相亲,一方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会表现得更加自然沉稳,而不是手足无措,这些都是艾姐教我的,没想到有一天我要用这些去对付她。
我和娄蓉在茶馆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要她熟悉环境,尽力弥补她的劣势,不能像第一次跟艾姐见面那样,钻进她的圈套。

第二天,我让霍涵帮娄蓉化了妆喷了香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了些气质,不再像是以前头发一盘,围裙一摘就提着篮子出门买菜的大龄妇女一样。艾姐跟我说过,女人之间的竞争,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互相打量对方的颜值、身材、打扮,互相较量,再自我比对。
艾姐约的时间是晚上八点钟,我要娄蓉比约定时间晚二十分钟去见艾姐,表现出一个原配的从容和沉稳,两人见面,等的人最容易着急,小等怡情,久等发飙,心态不稳就会落了下风,而且艾姐肯定也会故意迟到。
最后我给娄蓉准备了一副蓝牙耳机,我想听听艾姐谈什么,帮助娄蓉出谋划策,一切都准备好了,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娄蓉接到了艾姐的电话,说是换地方了,换到了一个二十分钟左右车程的一个咖啡厅。
“这个老女……这个艾姐到底想干吗?”霍涵气鼓鼓的,本来想说那个老女人,看到我在看着她,硬生生改了口。
“事到如今,不能不去,折腾这么久,总要看看艾姐打的什么算盘。”我觉得艾姐真的是难缠,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潜意识里已经把艾姐当成了对手。
我在车上一再嘱咐娄蓉无论艾姐说什么都要淡定,到了目的地,娄蓉进去,我和霍涵在门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通过耳机听他们谈话。
娄蓉进去没多久,耳机里传来艾姐的声音,还有些微弱带着杂音,当我放大音量想仔细听的时候,通话被中断了。
我们在外面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忍住了好几次偷偷溜进去的冲动,等娄蓉给我们发信息说艾姐走了以后,我们才进了咖啡厅。
咖啡厅里灯光很柔和,光线有点偏暗,周围的人们都轻声细语,显得环境更加温馨安静,在这里谈事情很难吵起来,而且还会在一定程度上增强感性程度,消除戒备心。
我们在离门最远靠墙的位置上找到了娄蓉,看到我们过来,她把手里的耳机递给我说:“艾欣知道你在。”
我自嘲地笑了笑:“姜还是老的辣。”
随后娄蓉跟我们讲了事情的经过。
艾姐今天找娄蓉是为了谈判,但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利用共情婉言劝退娄蓉。
艾姐今天远没有第一次那么强势,姿态放得很低,跟娄蓉讲了很多她和肖海的事,摆事实、讲道理、谈感情,艾姐跟娄蓉说了很多,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我和肖海感情很深,而你们夫妻感情走到尽头了,不如放手吧。”而且艾姐表示只要娄蓉肯离婚,她可以劝肖海把财产都留给娄蓉,包括女儿,甚至她自己也可以出一些钱补偿娄蓉,而娄蓉从始至终,未退让一步。
“谁是原配谁是小三?她也太着急上位了吧。”霍涵听完气炸了。
我心里有些感叹,艾姐挺聪明的一个女人,怎么在感情上这么偏执。
我回去后和霍涵商量针对艾姐的对策,从头到尾又梳理了一遍三个人的关系。当我提到肖海和娄蓉之间关系的时候,霍涵打断我突然问:“肖海结婚以来只提了一次分手?”
“是,就那一次,他们以前也经常吵架,但没那一次吵得厉害。”
说到这我明白了,肖海这次吵架与以往不同,这次是因为他觉得娄蓉有外遇了,他允许自己出轨,却忍受不了娄蓉出轨,肉体出轨和精神出轨可是两个概念。说到底,他心里还是在乎娄蓉的,肖海并不想离婚。
“还是花心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们与其在你那冥顽不灵的艾姐身上花心思,不如想办法修复肖海和娄蓉之间的感情。”
我突然觉得霍涵说得很在理。
肖海和娄蓉两个人,都是不愿认错的犟脾气,肖海不会哄人,娄蓉不愿迁就,想要们两个感情回温,需要先打破他们现在的冰点关系,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总得有一个先低头。
我和霍涵给娄蓉量身定制了情感挽回计划。
首先让娄蓉提升自我的吸引力,女人成功不一定要靠外表,但不可否认,在绝大多数男人眼里,颜值即正义,身材即真理。肖海是这类男人的典型代表,不然他也不会看上的都是美艳挂的女人。
霍涵负责打扮娄蓉,带着她出入各种品牌店,两个人消失好几天,我再看到娄蓉的时候,着实惊艳了一下。
娄蓉妆不浓,皮肤变白了很多,头发垂过肩头微卷,涂了口红,衣服也很舒服,没有刻意的扮嫩,但看起来就是比原来年轻了些。她本来底子就不错,仔细捯饬了一下跟素人变明星一样。
“还行吗?”娄蓉见我盯着她,可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很行!”
按照计划,在家里娄蓉仍然会跟以前一样做饭、照顾孩子、做家务,但是会给肖海一些自由的空间,也给他关心,保持一个若即若离的程度,这样会吊起肖海的胃口,男人都有好奇心和占有欲,妻子的变化会刺激到他,让他不自觉的把注意力转移回娄蓉身上。
接着,我让娄蓉每天晚上都往肖海的衣服上喷一点她用的香水,不用太浓,刚好闻到就好,这就足够艾姐察觉了。就是要让艾姐察觉肖海的心思并不都在她身上,换言之,她在肖海心里没那么重要。
后来一个多星期里,娄蓉说肖海回家的时间比以往早了些,和娄蓉沟通多了些,虽然都是借着女儿的名义。我觉得有成效,开始进行下一步。
我问娄蓉:“肖海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女人。”
我有点哭笑不得,看出来她对肖海还有不少怨气。我又强调了一下,是“东西”。
娄蓉也笑了一下,“也对,她们确实不是东西。”她想了想,“他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就是前段时间他想换块表来着,看中了块五万多的沛纳海,我没让。”
“就这块表,你买了送他,最好挑个特殊的日子,比如他的生日或者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娄蓉说:“他生日前两个月过了,结婚纪念日还有好几个月,而且好几年没过了,不过下个月是我女儿的生日。”
“就在你们给女儿过生日的时候送给她。”
男人都渴望被关心,肖海也不例外,给感情不断制造浪漫和惊喜,这也是感情中良好的表达和沟通方式,有助于他们的感情修复。
剩下的就是寻找共同回忆,从认识到现在肖海和娄蓉肯定有很多印象深刻而又美好的回忆,只不过被柴米油盐和琐碎的日子掩埋了而已,我让娄蓉带着肖海重新挖掘出这些回忆。
于是一有机会,娄蓉就会以女儿的名义拽着肖海去一些他们之前经常去的地方,初恋时的餐厅,一起创业时候经常去的街边摊,女儿最喜欢的游乐场,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而我和霍涵每次都会在后面跟着,就是怕艾姐突然杀出来捣乱。
还有几天就是娄蓉女儿的生日,这是一个绝佳的修复感情的机会。
我和霍涵提前就做好了计划,到时候娄蓉会把双方父母都叫过来过一个难忘而盛大的生日,生日的主角不是女儿,而是艾姐。
我们跑了很多家餐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提前预定了餐厅的两个位置,两个桌位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在楼上靠着栏杆的位置正好将楼下一览无余,并且额外多付了餐厅一部分钱,用于布置接下来的行动。
生日当天下午,我给艾姐打电话,想以吃饭的名义约她出来,但是艾姐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好像在躲着我。我只好跑到她家里去叫门,家里也没人回应,我又跑到她公司,这时候已经快六点了,而生日是八点开始,必须要赶在肖海他们到场之前过去。
在公司找到艾姐的时候,她明显有些惊讶,问我:“这么想请我吃饭?”
“嗯……”我突然有些结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毕竟没有追到人公司里赶着请人吃饭的。
“那你在沙发上坐会儿,等我处理完这些文件。”说完艾姐又把头埋到文件堆里不知道在写什么。
整整一个小时,这期间艾姐没和我说一句话,我想跟以前那样凑到艾姐跟前看看,但始终迈不出那一步,关系变了,感情也变了。
霍涵给我发了四五条信息,现场都准备好了,问我什么时候过去,我回道:“再等等。”
终于艾姐站了起来,跟我说:“走吧。”
我看着走在前面的艾姐,距离越来越远,只能无奈地摇头。
我开车带艾姐过去,一路风驰电掣,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到了餐厅。在二楼坐下,我和艾姐默契的谁都没提那个话题,我有些刻意的东拉西扯,艾姐就似笑非笑的端着酒杯看着我瞎扯,气氛有些尴尬。
七点三十,霍涵给我发消息:“他们到门口了。”然后我就看到一大家子人进了门,娄蓉径直走到了预定好的那张大桌子旁,随后肖海牵着女儿和三个老人都过去坐下。三个老人有一个是肖海的母亲,他是单亲家庭,另外两个就是娄蓉的父母。
顺着我的目光,艾姐也看到了他们,脸色有些不自然,转头看着我说:“这就是你要请我吃的饭?”
“艾姐,我只想让你看清一个事实而已。”
接下来艾姐就不说话了,一直盯着楼下的那看起来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菜早就预定好了,很快就上了一大桌,小女孩很开心,一会儿赖在妈妈身上,一会儿又跑到爸爸怀里,逗得三个老人哈哈大笑。
八点刚到,楼下就唱起了生日歌,餐厅员工用小车推着一个蛋糕走到女孩身边,上面插着六根蜡烛,娄蓉和肖海加上周围的人也跟着唱起来,整个氛围无比温馨。
女孩许完愿吹灭蜡烛之后,肖海刚坐下,娄蓉拍了拍肖海肩膀,从员工手里拿过来一个盒子递给肖海说:“老公,送你的礼物。”
肖海接过礼物打开看到那块表,很是惊喜,直接站了起来,刚想说什么,娄蓉又接着说:“老公,我当了你十三年妻子,和你吵了十年架,我知道这些年我做的不好,脾气也差,有了小宝以后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了,但是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好好做,结婚时候我们的誓言我还记得,一路走过来风风雨雨这么些年了,我还想和你继续走下去,共度余生。”
“都老夫老妻的了,整这些干什么。”肖海嘴上说着,一把抱住了娄蓉,偷偷抹了抹眼泪,好像在娄蓉耳边说了句什么。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恨不得让他们再当场结一次婚。
娄蓉有些不好意思,肖海则直接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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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度感人
整个过程,艾姐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样,你忍心拆散他们吗?”我看着对面的艾姐问。
“这能说明什么?”艾姐不冷不热地说,不再去看楼下,表面上若无其事,抓着酒杯想喝酒,到了嘴边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接下来艾姐又不说话了,等娄蓉他们走了以后,艾姐也走了,拒绝让我送她回去。
艾姐走了一会,霍涵跑上楼来问:“走了?”
“走了。”我想了一下说:“楼下隔壁那两桌还挺配合的。”
“当然配合,那两桌是我同学。”
后来娄蓉给我打电话说,肖海当着她的面把艾姐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后来艾姐好像又找过肖海,但肖海没搭理。
我问娄蓉:“那天晚上过生日的时候,肖海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他说对不起。”娄蓉不屑地撇了撇嘴,“呵,之后我也有自己的打算了。”
后来,我再见艾姐的时候,是在一次公司的酒会上,她还是单身,不过业务做得很不错,刚升了职。我在人群中冲她举了举酒杯,她笑了下,转身走开了。

*文中配图均为原创,版权所有。

编辑 | 韩水水

插画 | 阿柴

—END—

作者 | 田七,现为情感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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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0:0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人因为装病募捐,被丢进监狱1年,还罚了1万块 | 暗察笔记021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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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昨晚我去见了一个朋友——“东北虎”高哥。
名字很社会,但他以前是警察,现在是一个反黑产专员,干的都是维护正义的事儿。我本来想邀请他入驻苍衣社,写个反黑产的系列文,无奈他太忙脱不开身。
不过,昨晚他跟我唠的故事实在精彩,我决定写下这篇《深夜,俩男人在火锅店抖腿唠嗑》,算是发福利加更一篇,免得你们总寄刀片催稿。

这是 苍衣社  第 21 篇 暗察笔记

零幺肆号暗察使:高哥

职业:反黑产专员

职业技能:数据分析,风控策略

全文 4162 字,阅读约需 5 分钟

说起来,同在北京,我和高哥也一年多没见面了。无论多久没见的朋友,约吃火锅肯定是一个不会错的选择。鲜辣沸腾的锅底,爽脆的鸭肠毛肚,一烫一涮,几杯啤酒下肚,就没有打不开的话匣子。
高哥还是那么风骚,推门进来,半个火锅店的人都在看他。没办法,高哥1米85的样子,标准的倒三角形身材,穿着件飞行员皮夹克,梳着大背头,戴了副雷鹏的蛤蟆镜,足以秒杀一众小鲜肉。
他跟我打了个招呼,坐在对面,摘下了墨镜。
我一看就乐了,难怪外面天都黑了他还戴墨镜,这眼圈黑得,跟国宝一样。
“咋的,你被人打了?”
“嗨,别提了,连着加了一个月的班,比当年抓逃犯都累。”
高哥刚进警队的时候分管治安,有一次出警,嫌疑人住在普通居民区,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他们一共只去了三个人。结果傻眼了,嫌疑人牵了条半人高的大狼狗,威风凛凛。其他两个事都犯怵,是冲上去按倒了大狼狗,又制服了嫌疑人。
哥凯旋而归,只是小腿被狗咬了个对穿,清创和打狂犬疫苗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从此哥一战名,因为他是东北人,被送了个外号“东北虎”。当然,“虎”在北方方言里除了勇猛,还有点其他的意思。
哥凭着这一股虎劲儿在警队里发光发热,从治安到刑侦再到缉毒,各个岗位都留下了他勇猛无畏的英姿,以及伤疤和功勋。直到有次伤重,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他八十多岁的姥姥颤颤巍巍冲到局长办公室,说什么也要让局长把他从一线调下来,做个安稳的文职。
等他恢复后回到警队的时候,被安排了个巡警大队办公室副主任的岗位,有点单位吉祥物的意思。干了半年,哥不想做了,去了某头部互联网公司做反黑产负责人,对内监察反腐,对外打击黑产。
不过哥这种人,注定在哪儿都是要发光的。刚去不到一年,他就配合警方办了几起大案。
有团伙注册了6万多个虚假账号,批量上传盗用的短视频骗取平台补贴,一口气提了几十万块出来。哥配合警方把这个团伙一锅端了,成为国内破获的首例骗取自媒体补助的黑产,还上了新闻。
业绩突出的哥,去年被水滴筹挖去做了合规调查总监,负责监察内控什么的。
俩男人的场合不用太多寒暄,三杯酒下肚,我们从大厂辞退风波聊到了不愿回家而出去钓鱼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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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火锅最好吃,不服的憋着
说到钓鱼,哥苦笑了一下,“最近接连加班,累得跟狗一样,就是因为有人来我们平台‘钓鱼’。”
我点点头,大概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假冒生病、伪造材料发起爱心筹款的新闻,隔三差五就有,还特别容易引爆舆论。
哥狠狠地咽下了一大块牛肉,“这种事对审核进度影响太大了。我加班忙一点没什么,但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可能就耽搁了。救人如救火,很多人真的等不起。”
我有点疑惑:“真那么轻易就可以筹款啊?”
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我,“怎么可能?你以为我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给我解释了一通,我大概明白了这个流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有位网友的操作简单粗暴,P了张精神分裂症的病历上传到平台做测试,平台显示审核尚未通过,但是允许开始筹款。文章一出,不少人模仿这种做法,给哥他们增加了审核工作量。
哥揉了揉眉心,一向以虎劲儿著称的热血男人也显出了几分疲态。

他说,考虑到重病患者十万火急的筹款需求,在提交病历和身份证明,通过初审后,就能在网络上筹款。


但是后续还需要提交个人家庭经济财产情况证明,例如车产、房产和医保、商保什么的。这期间平台会运用大数据和人工开展审核。比如,分析发起人的微信朋友圈是否有真实的转发,审核医疗花费票据、入院证明,甚至去医院实地核查。


资料审查没有问题后,筹款人才能申请提现。平台会向所有爱心人士进行24小时的公示,公示无异议后,筹款人才可以成功提现。


像那些捏造虚假资料骗捐的人,最终是拿不到一分钱的,善款会原路返还给捐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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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哥图 | 工位像是手机维修台
哥吃进去半截的酥肉有点食不知味,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愣是露出了点脆弱委屈的样子。他越说越激动:“哪儿有以‘钓鱼取证’来行使监督权的?这已经不是无知的问题了,是违法啊……”
我满上一杯啤酒,递给哥,示意他缓一缓情绪。
“ ‘钓鱼取证’我知道,证据不是通过合法途径获取的,不能被采信,但现在也没有针对这个的明确处罚规定。”
哥将啤酒一干到底,连烫了三片毛肚,才算是平静了一点。
他说“钓鱼”确实没法判,“但我们哪分得清‘钓鱼’还是诈捐呢。”去年年底,他办了一起案子,有个新疆的女人,叫阿依,得了白血病没钱治,在线上发起了筹款,直接命中了他们的风控策略。
“这个具体是怎么算出来她有问题的啊?”我来了兴趣。
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风控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而且风控在哪个公司都是黑盒,要严格保密,这个我不能说。”
事情大概就是,筹款人上传材料会经历数据审查。这个阿依骗捐不太动脑子,东拼西凑了平台很多人的病情描述,一番复制、粘贴、裁剪,变成了自己的,上传后直接就触发了风控预警。
顺着这个线索,哥和同事们接着往下查。阿依提供的医院诊断证明是四川省某医院确诊的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身份描述中写着,她是四川绵阳某小学的教师,生病后学校还为她发起过捐款。
高哥找到这个学校人事部的电话,打过去一问,根本没有阿依这个老师,更别提全校捐款了。再打个飞的去成都,找到医院诊室的医生和周围病友,连着问了一圈,都没人对那姑娘有印象。而根据阿依的出院证明,她才刚离开医院。
一番折腾后,高哥他们去派出所报案。警方对这种诈骗筹款的案件也是高度重视,花了三个月多的时间,终于将阿依抓捕归案。这也是国内首起打击诈骗筹款的刑事案件。
高哥和我碰了下酒杯,“还有更没底线的……有个人,骗自己,骗家人,骗医院,一口气得了肺癌、白血病、心血管瘤,自己还买个拐,假装走不了路,真是演得没人比他更惨了。”
我来了兴趣,“这么牛?”
“一个福建的男人,叫叶铮,年纪轻轻,成天琢磨歪门邪路发财。他拍了自己吐血的视频,到处转发,家里人都以为他得了重病,他爸还拿出来征地补偿款10万块给他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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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截图
要说这个叶铮,也真是骗捐界的扛把子了,首先骗过了亲人朋友,接着骗过了各大医院。平台对病历有严格的审查,包括病历编号、病情描述什么的,如果造假很容易被发现。叶铮心生一计,决定源头造假,支线务真。
他造了一份北京协和医院的病情诊断书,说自己得了白血病,等到了省级或者市级的医院,他就直接拿出北京协和医院的诊断书,要求住院治疗。
底下的医院一看,全国数一数二的医院都确诊了,就给他开了住院单。他每隔一小段时间就换一家医院,用的就是协和医院诊断书镇场的方式,还真拿到了货真价实的住院证明。
“那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高哥一扬头,“细节决定成败,福尔摩斯曾说过,世上没有真正完美的犯罪。”
我被他逗乐了,三十好几的男人了,说起得意的事还跟个小孩一样。
“其实这个专业医生写的病情描述和普通人理解的病情描述,在用词方面是有细微的差别的。为这个事儿,我请教了不少学医的朋友。举个例子,就说白血病吧,医生的诊断一般写的是急淋,或者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而普通人惯常的说法是急淋白血病。这种细微的差别,能看出一些蹊跷。叶铮的协和医院诊断书上面就写的是急淋白血病。”
“就这么简单发现了他作假?”我问。
“这哪儿能啊,只是一个猜测,还需要有证据。我把他上传的病历调出来仔细对比,这才发现了bug……”
原来,高哥反复比对,发现叶铮病历抬头“北京协和医院”的字体有些不同。他的病历上抬头用的是电脑上“华文行楷”字体,而“北京协和医院”这几个字是找的大书法家赵朴初题的,独此一家,电脑上可打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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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病历对比

听到这儿,我才发现高哥他们这行是真不好干,没点火眼金睛的本事,真难把这些层出不穷的骗局都破了。难怪一个倍儿精神的热血帅哥现在也多了几道皱纹,吃了半盘大刀腰片还没缓过来。



我问:“那些骗捐的都咋办啊?”
高哥放下筷子,说,“咋办?法办!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那个阿依在网上就筹了4000多块,罚金1万,一年有期徒刑,没缓刑。判这么重,法官考虑的就是她利用了人们的善意,给社会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她。”
“至于叶铮,也判了一年多吧,罚了多少钱我记不清了。我们破了的诈捐案,没有一个轻判的。”
我端起啤酒杯,敬了他一杯。听他这样说我也算放心一些了,看来我捐的外卖钱有人帮我看着呢。
高哥说那当然,他们现在的大数据监控,社交审查、人工审查都越来越严格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真有人想来试试,那就得局子里走一遭了。无论募捐者筹募多少钱,只要捏造了虚假信息,他们一定追查到底。
酒足饭饱,我提出让高哥来我社写他的职业故事,我们的暗察使需要他这样的人才。高哥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年轻的时候给姑娘写个情书还行,故事我是真不会写,跟你唠唠得了,要真让我端坐着敲字可真受不了。
我不好再勉强,结过账,送他出去。高哥的公司就在附近,他抽空跟我吃个饭又要回去加班了。他戴上墨镜,冲我挥挥手,只带走一身火锅味儿。
我看着雾中的月色,心想饭钱不能白花啊,还是把这个职业故事记录下来吧。
其实今天晚上和高哥聊了这么多,我最大的感受是善意可贵。
这些年因病致贫、没钱等死的事情我听得太多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月入五位数,人人都有完备的社保和医保。这时候有一个平台能为困境中的人们提供帮助,汇集社会之力去争取生活的希望,我觉得这是正确的事情。
有人付出善意,有人接收善意,也有人费尽心思利用善意,有人默默守护善意。错的是那些利用善意的人,而不是善意本身。
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要因为一些风波让对的事情都停滞了,在有余力的时候,伸出手去帮帮别人。
当然,我也希望有一天我们再也不需要这些平台了,全民医疗免费,天下大同。但在这之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至少,下一次在朋友圈看到爱心接力的募捐,我还是会尽一份力。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 | 韩水水

插画 | 阿柴

—END—

作者 | 火锅味儿的脸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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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6 08:2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了躲避男友的监视,我计划到监狱里避一避 | 暗察笔记022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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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上周末,叔在网上看到一则报道,据统计,山东省正常人的平均寿命为76岁,而吸毒人员的平均寿命只有37岁,这个差距让人不寒而栗
一位在拘留所工作的朋友告诉我,毒品对人精神和身体的破坏都是极强的,她见过许多因吸毒被逮捕的犯人,最终的结局都是家破人亡。
侥幸心理不可有,千万别吸第一口。

这是 苍衣社  第 22 篇 暗察笔记

零幺伍号暗察使:北面葵

职业:拘留所管教

职业技能:管教,谈心

全文 8633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平心而论,在我见过的所有吸毒的女人里面,李丹丹的长相是排得上号的。
长期吸毒的人大多骨瘦如柴,面色发黄,长得再好看的人被毒品熏染久了,也会萎靡不振,而李丹丹的长相恰是“病美人”那一款,若是作出西子捧心的姿态,别有番韵味。
送李丹丹来的同事告诉我,她已经是第三次吸毒被抓了,按照规定,她会被送到戒毒所进行两年的强制戒毒。临走时他们嘱咐我,李丹丹出所那天他们会派人来接,一定要等他们来了再放人。
听说李丹丹要隔离戒毒在我心中的级一下上升到最高级。次强制隔离戒毒时间是两年,且没有“减刑”这一说,也就是说,一旦吸毒人员进了强制戒毒所,不论表现如何,不待满两年是出不来的。
谁都不愿意过没有自由的生活,尤其是吸毒人员,没有自由就等于不能吸毒,这种戒断的痛苦是他们不敢想象的。为了能够不被强制隔离戒毒,这些人几乎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来
制戒毒所有规定,身患重病,会危及生命的不收;患艾滋病、肺结核等严重传染疾病的不收;还有一类是体内有异物的。很多吸毒人员为了不进戒毒所,会从这个制度上想办法。
但他不会把自己折腾到危及生命的地步,更不会让自己感染艾滋病或者肺结核,老油条们通常会选择风险较小的第三条路:吞食异物。
这些年我见过许多吞食异物的吸毒人员,有吞刀片的,吞钉子的,还有吞食衣服上的拉锁和金属扣子的。拉锁和扣子缘比较光滑不会划伤食道,但刀片和钉子要用透明胶带缠好,确保不会发生危险。
近几年还有人创造出一种新的方法——埋针。将钢针埋在锁骨处,X光一照,就能看见好几根针“扎在”心脏上头。这种方法比吞食的方法要危险,但是胜在可以一劳永逸。
我听说过的埋针时间最长的已经有三、四年了,一直没有取出来过,但是吞食异物就需要及时取出,否则等透明胶溶解了,还是有划破肚肠的危险。
我在李丹丹入所后的第一时间就找她进行了谈话,希望能够安抚住她的情绪,最好能把她平安送走,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一般要被强制隔离戒毒的人脸上都会写满焦虑和懊悔,懊悔的不是自己吸毒,而是不小心被抓。可李丹丹的脸上全然没有这些情绪,甚至不时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例行给她讲了号里的规矩和一日生活制度,然后告诫她:“你在所期间要服从管教,遵守监规,听清楚了吗?
李丹丹当即表态:“管教放心,我来过,懂规矩,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我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从她现在的表现来看,她不会在号里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相比于那些情绪特别激动的人,她的表现已经令我非常满意了。
之后的几天里,李丹丹的表现就像她说的那样,规规矩矩,确实没给我添任何麻烦。但另一件事让我重新开始注意到她。
三天后,先后有许多个大队和派出所来提询她,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
我问李丹丹:“他们来找你干什么?
李丹丹没有隐瞒,“他们想通过我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
“找我……”李丹丹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该怎样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后还是说:“找我对象。
“找他干什么?
我猜测她男友可能是重案在身的网逃,才会引来这么多家单位。可李丹丹的答案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他是**派出所的线人,他们想找他提供线索。
我有些不相信,一个线人而已,能提供什么不得了的线索,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听完李丹丹的讲述,我才知道这个线人的特殊之处。
以前吸毒人员会到KTV、酒吧、夜总会这样的地方,派出所到这些地方去突击验尿,就能有许多收获。但现在吸毒的人一般都会在自己家或者朋友家吸毒,想抓他们就要依靠线人提供的线索。
李丹丹的男朋友就是为警方提供消息的线人。一开始他还算忍得住,自己不吸毒,提供了一些关键性的情报,但后来, 他竟然开始借着举报的渠道为非作歹。
吸毒的人有一个圈子,里面的人都互相认识,而且消息传得很快,谁最近吸毒了,不出几天圈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如果线人想让谁被抓,就在他吸毒之后告诉派出所,派出所就会请他回去验尿,基本上一验一个准。
时间长了,线人在这个吸毒的圈子里就有了绝对的话语权,为了不被派出所抓去验尿,吸毒人员对线人毕恭毕敬,时常还会送些钱财礼物示好。于没有表示的人,线人绝不会手软,他们吸毒的消息会第一时间被他告知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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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供消息的线人
李丹丹的老公就是被她的线人“男友”送去强制隔离戒毒的,不是因为他得罪了线人,而是线人看上了李丹丹。为了能够霸占李丹丹,线人举报了他三次,很快就把他送去了强制戒毒所。而失去依靠的李丹丹只能委身于线人,陪吸陪睡。
派出所得知线人的恶劣行径后,立刻对他实施抓捕,但被他侥幸逃走,为了逼他重新现身,所以多部门才频繁提审李丹丹。
“你老公知不知道线人针对他是因为什么?”我问道。
李丹丹叹了口气说:“知道。
“那他还继续吸?第一次被举报之后他戒掉不就好了,只要他不再碰,线人就是想举报他也找不着机会呀。现在到强制戒毒所去,一样是两年吸不上,还把老婆也赔上了,值得吗?
李丹丹苦笑道:“管教,你不懂那种感觉。想吸毒的时候,为了能吸上一口,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这话倒真不是夸张。曾经有一个瘾很大的吸毒人员,在被拘留第六、七天的时候,情绪突然失控,不断用头撞墙,为了确保她的人身安全,我们只好立刻将她固定在安全座椅上。
然而就算她的手脚都被牢牢扣住,她还是奋力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手腕因为剧烈的挣扎被手铐磨出了一道伤口,最后医生给她服用了安定药物,她才恢复正常。
后来我问她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出现吗?她告诉我,之前也出现过这种状态,在癫狂下还砍伤了自己的父亲。后来家人带她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她有精神分裂。
我问她是否有这方面的家族病史,她很低落地摇了摇头。
“我们家从来没有过得精神病的人,医生虽然没有肯定地说,但是话里的意思,我得这个病和吸毒是有关系的,毒品损伤了我的神经系统。
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有一个因为宣传迷信进来的患心脏病的老太太,被她癫狂的行为吓得心脏病复发,幸好医生及时给她含了速效救心丸,才没有产生严重后果。
后来这个老太太还对我说,“我再也不进来了,进来的没好人。
我故意问她,“那你出去之后还宣传吗?
她犹有余悸地摆摆手,说道:“我可再不能进来了,我也不宣传了。
虽然我不知道她出去之后是否真的改邪归正了,但是我确实再也没有在这里看见过她。因为那个吸毒人员的一场癫狂大闹,挽救了一个误入歧途的老太太,倒也是一件好事。
我有些不理解,既然她靠上了线人这么一棵大树,怎么这次还会被抓呢?
李丹丹神色平静,平静中又带着一股狠劲。她说:“我是自己投案的。他不是人,也不把我当人,每次吸毒之后他都会打我,用皮带抽我,揪着头发把我的脑袋往墙上撞。不就是进去待两年吗?我豁出去了,只要能摆脱他,我怎么样都行。
她撸起袖子和裤管,目之所及处布满了青紫黑黄的痕迹,黑黄的是已经快好了的旧伤,青紫的是新伤。
我被这密密麻麻的伤痕震惊了,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理解,“你想摆脱他,躲起来让他找不着你就行了,何必一定要进去待两年呢?
李丹丹凄惨地笑了笑,“我试过躲起来,但只要我还在这座城市里,只要我出现,就一定会有他的耳目告诉他。每次被他找到之后,他都会变本加厉地打我,只有到强制戒毒所去,我才能真正安全。
在全国扫黑除恶如此轰轰烈烈的大局势下,居然还有人敢做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我气极了,对她说道:“你为什么不报警?
李丹丹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走在路上都不敢抬头。就算无缘无故被人骂一顿我们也不敢还口,我们不敢和人起争执,因为不敢去派出所。像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报警呢?
原来城市里真的有这样一群人,只能生活在阴影里,从不敢暴露在阳光下。
而在这片阴影里发生的黑暗的事情,也就隐没在了阴影之中,阳光照不到这里,他们也没有刺破黑暗的勇气。
我示意李丹丹接着讲下去,她也像找了一个宣泄口,多年积累无处倾诉的话在这一刻有如拧开水龙头的自来水,“哗哗”地倾泻而出。
李丹丹是一个大学生,她的学历在拘留室里是很少见的,大二时同宿舍的室友带她去酒吧玩,社会上的朋友带了“水烟”和她们一起分享。出于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李丹丹吸了一次,从此再也忘不了这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等到李丹丹成瘾后,向室友提出想再吸一次时,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水烟”其实是一种毒品。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吸毒,但是她抵抗不了内心深处的渴望,在决心戒毒与妥协复吸之中摇摆不定。
就这样,在自责与煎熬中断断续续地吸着毒,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四的时候她想过彻底戒掉毒瘾,因为她爱上了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也很喜欢她,爱情的甜蜜使她暂时抵挡住了毒品的诱惑,并且下定决心一定要戒毒,回到正常的人生轨道上去。
大学毕,他们互相见了对方的家长,谈婚论嫁。那时候她对未来充满憧憬,他们要生两个可爱的孩子,最好是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这样哥哥还能照顾妹妹。
就在她即将走向光明的前途时,她的毒友找到了她。一开始她的态度很坚决,坚决不再复吸,但是经不住毒友的劝说,她的心又开始动摇。她想,那就最后再吸一次吧,就当作对过往的告别。
就是这一次,她被派出所抓了,她吸毒的事情也随之大白于天下。
她的男朋友无法接受他所爱的姑娘竟然是一个瘾君子,选择了和她分手,她的父母也对她失望透顶,她一下子失去了唾手可得的幸福,陷入了一种几近崩溃的精神状态。
为了纾解内心的痛苦,她又选择了吸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我问她:“那你老公呢?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是被线人举报送去强制戒毒的男人,她法律上的丈夫。
“他是我吸毒的时候认识的,有点钱,也肯给我花钱,我就和他结婚了。
“你为什么不再找一个不吸毒的老公,过正常的日子?
李丹丹将两只手罩在脸上,用力地上下搓了搓,说道:“哪个不吸毒的人会找一个吸毒的老婆?我也想找一个不吸毒的老公,但是找不到的。
“那你为什么不再试着戒毒呢?”我不死心。
李丹丹的脸上透出一种绝望的神色,“戒不掉,戒不掉的。
我也知道想戒毒瘾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见过上百个吸毒的人,都是已经多次被处罚,不乏多次强制隔离戒毒过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会复吸,而且越吸越嗨,直至无可救药。
但我一直希望看到有人戒毒成功,因为只要有人成功了,就说明毒瘾并非不可战胜的。如果它并非不可战胜,那么就可能有越来越多的人战胜它,就可能有越来越多的人回归正途,回到阳光下。
这也是我的职责,管教管教,除了管理,更要教育。
“你可以趁这次去强制隔离戒毒的机会,戒掉毒瘾,你有两年的时间,而且你不是自己在战斗,强制戒毒所的教官会帮助你的。
李丹丹还是摇头,“没用的。我一出来,他们就会找上来的。我最多能控制住自己不去买毒品,但当毒品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可能忍住不去碰它。
“他们是谁?”我问道。
“他们就是和我一起吸毒的人。等我进了强制戒毒所,就会认识更多吸毒的人,等我出来的时候,没准一起吸毒的圈子还会更壮大,不,是一定会更壮大。
在我与李丹丹谈话的两天之后,禁毒大队又来找李丹丹。他们希望李丹丹能给线人打一个电话,让线人在会见日的时候来看她,这样他们就能守株待兔,将线人一举擒获。
李丹丹十分配合,在征得我的同意之后,用拘留所的电话拨通了线人的手机。
十分钟的通话时间里,李丹丹的情绪波动了好几次,到最后她的语气几乎变成了恳求,“你帮我带几件换洗的衣服来吧,我马上就去强戒了,总得有几件衣服换着穿。
放下电话之后,李丹丹对禁毒大队的民警说,“他答应我来,但是我也不敢肯定。
“你不是他的情人吗,你都要去强戒了,他还不来看看你?”禁毒大队的民警问道。
李丹丹的眼神黯了黯,说道:“他刚刚生了儿子,现在抱儿子都来不及,哪还能顾得上我。
禁毒大队的两名同志对视了一眼,问道:“他有老婆?
“不是他老婆生的,是别人老婆给他生的。”李丹丹的气仿佛有点不顺。
禁毒大队的同志糊涂了,问道:“谁老婆给他生的?
李丹丹冷笑道:“是一个‘走小包’的老婆。
“走小包”是一句黑话,是贩毒的意思。这些“走小包”的没有大毒枭的财力和魄力,只卖些零碎的毒品,也是为了以贩养吸,所以虽然是毒贩,但是地位并不高。
“你具体讲一讲。
李丹丹便从头讲起来。“走小包”虽然是小打小闹的买卖,但是毕竟是贩毒,一旦被抓就要面临数年的牢狱之灾,所以这个“走小包”的格外害怕线人举报,平日里不但免费给线人提供毒品,甚至后来线人看上了他的老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线人玩弄了他的老婆,又不会刻意去隐瞒遮掩这件事情,所以很快这件事情就被圈子里的人知晓了。大家都嘲笑“走小包”的戴了顶绿帽子,他却敢怒不敢言。有人还看见过他在海边冲着海大喊大叫,可能是在释放压力。
后来“走小包”的老婆怀孕了,圈子里的人都说是线人的。
“本来对这件事我也将信将疑,她同时有两个男人,除非做亲子鉴定,不然谁敢肯定孩子是谁的。不过今天在电话里听见他那么高兴,这个孩子可能还真是他的。
我没想到还有如此奇葩的事情,简直不像是一件真事,连剧本都不敢这么写。
禁毒大队的同志却抓住了重点,“你知不知道这个‘走小包’的住哪,有没有他的电话,微信之类的?
李丹丹说道:“我有他的电话。他家我去过一次,但是有点记不清了,不过如果让我去找的话我一定能找到。
禁毒大队的同志迅速给她做了笔录,走之前问了我会见的时间,并且说会见的时候他们会来等着线人。见的那天,李丹丹和禁毒大队的同志一起翘首以盼,然而从会见开始等到会见结束,都没有看到线人的身影
后来几天再也没有哪个大队或者派出所来找李丹丹,可能他们也看出来,李丹丹已经被线人抛弃了。
那天之后,李丹丹的情绪突然变得非常低落。我的心里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我判断李丹丹的思想状态有变化,她可能要做什么事。
我在监控画面里盯着李丹丹看了很久,她似乎在犹豫什么。
我决定主动出击,对她所在的拘留室展开了地毯式的大搜查。在她的床铺下面,我搜出来一个几乎已经被磨平了的矿泉水瓶盖,瓶盖的边缘坚硬尖锐,这是割腕的好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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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尖的塑料瓶盖具有一定杀伤力
我立即将李丹丹提到谈话室,我问她:“你做这个干什么?
她无所谓地抿了抿嘴,说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被她的态度气笑了,“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做?
李丹丹没有回答。
我猜到她的情绪突变一定与线人有关,搞不好她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可是我很不理解,“为了这么一个男人自杀,值得吗?
李丹丹的眼睛在白炽灯的映照下反射出点点波光,她说:“他现在连来看我一眼都不肯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何必去主动投案,何必非要把自己送去强制戒毒呢?
我盯住她的眼睛,想要从中探寻出她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但是她的眼睛因为常年吸毒已经变得呆滞,除了毒品什么也看不到。
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她现在的状态都极度危险。
与那个精神分裂的吸毒人员不同,那个人不想死,纯粹是因为神经系统的功能受到了损伤,所以才会出现自残的行为,而李丹丹现在一心求死,她总能想到办法的。
我又同她继续谈了半个多小时,然而她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敷衍地点头,看得出来她根本没有听进去。眼见谈话这条路行不通,我只好将她又送回号里。
我找了几个平时表现还不错的被拘留人,叮嘱她们一定要盯住李丹丹,她有任何异动都要及时制止她。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在这里也害怕,不是吗?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们有些恐惧地转过头看了看拘留室。
天已经黑下来,幽长的走廊里闪着几盏惨白色的白炽灯,两道铁门将拘留区与办公区分隔开,铁栏杆在灯光的照映下显得更加冰冷。
她们打了个激灵,向我保证一定会看好李丹丹,绝不让她在号里出事。
在我安排的人里,有一个格外得力。她叫王慧,是被司法拘留的,她的手腕上有两条深深的疤痕,是她割腕留下的。
王慧告诉我,她就是用这两条疤痕打开了李丹丹的心扉。她对李丹丹说,这两道,就是为一个男人自杀留下的。当时以为他会心疼,结果他知道我割腕之后压根没理睬,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见李丹丹的神色有些动容,王慧接着劝道:“我当时躺在医院,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我甚至想偷偷拔掉针头,再割一道。后来我想明白了,他要是喜欢你呀,别说是割腕了,就是蹭破一块油皮,他都心疼;他要是不喜欢你了,你就是死在他面前也没有用。
李丹丹竟然真的听进去了,说道:“没有用吗?如果他知道你是为他而死的,他一定会记住你的吧。
王慧冷笑了两声,“为他死,他配吗?我也就是那一段时间想不开,现在回头想想,我都有点不理解当时怎么想的。只能说幸好当时没死,要是真死了,多冤啊。
李丹丹听得眼睛都直了,王慧趁热打铁,“人哪,就怕把路想窄了,除了男人,咱们还有很多其他的呢,多想想别的。
“还有什么别的呢?
王慧立马说道:“远的不说,就为了父母,咱们就得好好活着。父母把咱们养这么大,就是等着将来咱们给他们养老送终呢,要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他们还能活吗?咱们不能光为了自己痛快,一了百了,就要了父母的命啊。
“他们早就不要我了,我还为谁活呢?”说完这句话,李丹丹突然又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不再搭话了。
但是王慧能看出来,李丹丹对父母的感情还是非常深的,提到父母,她空洞已久的眼睛都流露出了一些渴望的神色,这种表情在她的脸上显得极为鲜活。
王慧的情报给我提供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李丹丹的父母。我再次将她提出来谈话,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丹丹无所谓地拨了拨头发,说道:“没什么打算,马上就去强戒了,有打算也没用,什么都得等出来了再说。
我劝她道:“不白去,你把握住这次机会,彻底把毒瘾戒了。你还年轻,还有机会过正常的日子。
李丹丹叹了口气,“这座城市就这么大,只要我还在这座城市生活,就一定会碰见他们。
“那你离开这座城市呢?
李丹丹愣了愣,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我去哪呢?
我趁机问道:“出来这么多年,你和父母有联系吗?
提到父母,李丹丹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她咬住嘴唇尽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然后摇了摇头,“他们对我很失望,有我这样一个吸毒的女儿,让他们丢人了。
我递给她几张纸巾,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谢谢。
“回家去吧,他们一定很想你。
李丹丹仍然摇头,说:“不会的。他们说没有我这么个女儿,他们宁愿说我死了,也比说我吸毒强。他们不想看见我,我回不了家了。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李丹丹这样一去无音信,不知道她的父母在家里会是怎样的记挂和担忧。
“就算他们这么说过,也只是气话。你强戒完了后直接回家,他们一定也盼着你回来。到时候你告诉他们,你已经戒毒了,再找一份正经工作,你的人生还是一片光明。
李丹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看得出来,对于我说的话,她动心了。回到号里之后,李丹丹情绪稳定了很多,但没人敢对她掉以轻心。
听王慧说,她们几个排好了班,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盯着她,就怕她做什么傻事。可喜的是,李丹丹的情绪一点点地好起来,没再磨过矿泉水瓶盖,也没再做出其他异常的事情。
李丹丹到期出所的前一天,提出要和我谈谈心。
被决定强制隔离戒毒的人,在去戒毒前的最后一晚,情绪波动往往是最大的,能不能把人平安送走,这个晚上是关键。行百里者半九十,我好不容易保证了她十四个日夜的安全,不能在最后的一个晚上功亏一篑
我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做好准备,但她只跟我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至少这些事情距离她现在的人生已经非常遥远了。
她说自己是家里的独生女,一生下来就备受宠爱,父母怕她孤身在外吃不好穿不暖,每个月都将工资的大半打给她。一开始她没有胡乱挥霍,只是把存在卡上,预备毕业之后给爸爸妈妈买些纪念品。
爸爸一直希望有一块好一点的手表,妈妈也应该有一件像样的首饰,她这样存钱存到毕业,就能实现爸爸妈妈一直以来的愿望。直到她染上了毒品。
地狱之门打开后,父母每个月给她的钱都不够用,连之前积攒的钱也都花光了。她开始断向家里要钱。今天要买书,明天要报班学习,父母从来没有怀疑她的话,钱源源不断打到她的卡上。
她哭着对我说:“那个时候我和他准备结婚,爸爸妈妈特别高兴,他们说我结了婚,他们就放心了一半,等我再生了孩子,他们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等到他们帮我把孩子带大,就算以后离开我,也能安心了。
“他们知道我吸毒的时候,该有多失望啊。
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我给她递上一包面巾纸,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道:“回家去吧,他们在等着你呢。
第二天,派出所准时来接她,交接时我一再叮嘱她,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戒毒出来就赶快回家去。李丹丹用力地点头,向我保证一定会的。
派出所的人对我们的表现很惊奇,有一个人问我,“这是什么情况?
我把李丹丹的故事粗略讲给了他,他摇摇头,说道:“你还是干的时间短。像这种吸毒的人,他们说得再好,感悟再深,都没用,他们不可能改的。
毒是戒不了的,只要沾上了,就要一辈子和它紧紧联系在一起。除非他一辈子到死那天再也没碰,那才算是戒毒成功了,复吸一次都会再次坠入深渊。
就在最近,我突然想到,李丹丹是有法律上的丈夫的,而这个丈夫,是吸毒的。就算她能切断与毒友的一切联系,但她不能切断与丈夫的联系。
如果有一天她丈夫将毒品摆到她的面前,或者只是在她面前吸食,当她闻到那个熟悉的、能让人腾云驾雾的味道的时候,她还能不能忍住呢?
编辑 | 火锅

—END—

作者 | 北面葵,曾为拘留所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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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7 10: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谋杀女友的十七岁校草 | 暗察笔记023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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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最近看了部根据真事儿改编的小说,说一位德高望重的企业家,担心怀孕的情妇戳穿他道貌岸然的面具,选择杀人灭口。
看似荒诞,但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有些看似优秀的伪精英愚蠢起来,往往更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 苍衣社  第 23 篇 暗察笔记

零陆号暗察使:高大雄

讲述者:高二明

职业:未管所狱警

职业技能:管教,谈心

全文 7761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云飞曾在我的管区服刑,刚进来时他十七岁,是个又高又帅的男孩,站在队列里如同一只鲜亮的精品水果。
他和大部分犯人不一样,床铺永远干净整洁,举手投足和说话办事无不体现出良好的家教。
他篮球打得特别好,还喜欢读书和写作,时不时会发表一些散文和心得在内部刊物上,联欢会上也会表演些朗诵或者唱歌之类的节目,非常多才多艺。
许云飞的父母每月按时过来探视他。他父亲据说是某机关单位的一把手,虽然头发全白,但依然很有风度,他母亲总是化着淡妆,说话柔声细语,目光慈爱。父亲总爱教育他,让他积极改造,他就认真地点头称是。
有一天,他母亲红着眼圈找到我,说许云飞的父亲去世了,肝癌,从确诊到病逝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让我替她瞒着儿子。
“云飞最崇拜他父亲了,他知道了肯定受不了,我怕会影响他改造。”她流下眼泪,泣不成声。
我心里受到触动,答应她暂时不告诉许云飞。
其实我早有预感,他父亲已经缺席好几次了。
那段时间,每当许云飞问起父亲,他母亲都会以单位有事和出国考察搪塞他,后来他也就不再提父亲了,变得有点沉默,母子两人交流时少了曾经的随意,多了份小心翼翼。
我估计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因为担心他的心理和精神状态,所以我更多地留意了他。我工作内容的一部分就是找服刑人员谈心,及时对其进行心理疏导,尤其是像许云飞这种人,从养尊处优的干部子弟落入高墙铁窗内,而且犯有重罪,非常容易产生暴力或者自杀倾向,是我们重点观察对象。
谈话的时候,我一边试探他一边盘算着怎么把真相委婉地让他明白,他却直接说:“教导员,我已经猜到了,您不用告诉我。”他说他对不起爸妈,那件事把全家都毁了。
他说的那件事,是指他的罪行,他和两个朋友合伙,杀害并肢解了自己怀孕的女友。
我想更深层地了解他的内心想法,可交流的过程却不太顺利,平日里还算开朗的他一提到过往,就变得沉默,说起话来总是避重就轻,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背搓得通红,显得很痛苦和焦躁。
这一点我倒是理解,这是种自我保护机制,以前接见室里,他们一家也像避开一个巨大的黑洞一般,从来不会提到曾经发生的所有事,以至于我无从得知那个被害女孩的身后事。
不过经过努力,我还是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许云飞家境很好,父母对他的要求也很严格。他学习成绩优秀,考上重点高中后,所有人都认为他将一路高歌,考上好大学,未来出国深造或者找个好工作,有一个充满光明的前途。
许云飞也从不怀疑这一点。他高中时成绩依然稳定地保持在前列,同时身体也在抽条,长到一米八多,每次和校队切磋篮球,总有女同学跑来围观。他在联欢会上担任主持,校报还正面刊登了他手持话筒,身穿西裤白衬衫,身姿挺拔的照片。
像所有受欢迎的男生一样,许云飞桌子里从来不缺零食、糖果和粉红色的表白纸条。父母看着优秀的儿子一天天长大,既欣慰,又担心。
“你的未来会有更广阔的舞台,现在一定要好好学习,别沉迷于在小河沟里掀起点泥浪。”老许不愧是领导,教育起儿子也是官方的套话。他敲打儿子别被早恋冲昏头脑,影响前程。
许云飞觉得父亲有点多虑,他从没想过和哪个女生恋爱,只是保持着正常的友谊,不疏远也不过分亲近。在与人交际方面他有点像父亲老许,十分圆滑和周到。
周涛和张迪是许云飞的发小,三个人从小学就在一起,初中的时候,三个人还是同校,但许云飞去的是重点班,周涛和张迪进了普通班,三人的生活轨迹从此发生了变化。
在上学的路上,许云飞经常看到周涛和张迪靠在电线杆旁,和几个穿皮夹克的社会青年一起娴熟地吞云吐雾,周涛和张迪看到他,笑着跟他打招呼。
许云飞身边没有这种朋友,虽然感觉不适应,但好奇心让他没有刻意躲避,有时候遇到,还会请他们在街边吃面或者喝奶茶。
周涛和张迪和社会人员厮混后,同学们唯恐避之不及,这么一对比,俩人觉得许云飞够意思,拍着他的肩说:“以后有什么事就吱一声,谁敢欺负你,哥们儿一定出手相助。
许云飞平时从不惹是生非,是个上进的优等生,没觉得这俩混混儿能帮上什么忙。闲谈中周涛得知许云飞考上重点高中,非要拉着他出去庆祝。许云飞不喝酒,周涛就给他倒满可乐,端着酒杯说:“飞哥,有你这样的朋友哥们特骄傲,我和张迪就指着你出人头地呢。
推杯换盏,三个青春期少年沉浸在义薄云天的豪情壮志当中。
许云飞以前并没有真正在意过这两个人,跟他们交往不过是做表面功夫,因为父亲曾教育他人活在世要学会跟各种人打交道,路才能越走越宽,许云飞对此深信不疑,觉得有这两人为自己保驾护航,在学校一定可以少很多麻烦。
他觉得,周涛和张迪这样的才算是真朋友,平时他学校里的朋友,为了成绩和女生背地里跟他暗暗较劲,没人真盼他好,特别没劲。
许云飞也很激动,端起了他生平的第一杯酒,跟另外两人碰了杯。
在假期的补习班,许云飞认识了同校不同班的梁莉莉。梁莉莉是个气质清冷的女生,高高瘦瘦,爱穿浅色格子棉布衣裙,梳个马尾,清水煮挂面似的。
本来许云飞没有过多的留意这个文静女生,后来看到她从书包抽出几本自己也非常喜欢的书,就跟她聊起天来。两个人惊喜地发现,在很多事情上他们有着相同的见解,喜欢相同的歌手,甚至梦想的大学和专业都是一样的。
两人相见恨晚,从此开始约着一起去上课,下了课也一起回家,补习班结束,他们还去逛旧书市场,买打口碟。
梁莉莉喜欢听阴郁黑暗的摇滚乐,因为从小不受父母的重视,她总是有点郁郁寡欢,不像其他同龄女生那么轻松活泼,但正是这种忧郁的气质吸引了许云飞,他认为梁莉莉是个成熟有内涵的姑娘,那些动不动就大笑尖叫的女生实在是肤浅至极。
假期快结束时,两人发展成为恋人关系,不过许云飞深知早恋在父母老师眼里是洪水猛兽,所以和梁莉莉牵手拥抱时,他有点愧疚,觉得欺骗了父母。
为了不被老师发现,也避免同学的八卦,许云飞和梁莉莉约定在学校里要装成不熟的样子,见面最多打个招呼。
“我们看到对方时就眨眼睛,眨三下就代表我爱你。”梁莉莉说。
有时他们擦肩而过时,梁莉莉会偷偷勾勾许云飞的小拇指,许云飞答应她高考结束,两个人要紧紧牵着手轧遍学校每一个角落。
可眼下怎么约会和见面依然是个问题,周末时许云飞借口去同学家做作业或者去操场打篮球,和梁莉莉跑到离家和学校都很远的大学城约会,那边不怕遇到熟人,可以喝奶茶,吃麻辣烫,再逛逛临街的小店。
那次,梁莉莉买了情侣钥匙链,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她把男孩挂在许云飞的书包上。不过这个钥匙链许云飞很快就收起来了,因为同桌的女生无意间说了一句:“欸,你这个钥匙链好眼熟,好像还有个女孩跟它配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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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侣钥匙扣
许云飞嘴上轻描淡写,可回去就把钥匙链收了起来,搞得梁莉莉很不满意。许云飞解释说不想给两人找麻烦。
一天,他们又去大学城约会时,居然遇到了周涛和张迪。张迪惊喜地拍着他的肩膀,目光转向梁莉莉,然后斜着眼一脸奸笑地说,“这是嫂子吧?
许云飞只好红着脸给她介绍张迪和周涛,梁莉莉却脸色苍白,她不明白许云飞怎么认识这种混混儿。周涛和张迪出现在大学城是为了泡妞,张迪看上一个中专的女生,天天跑来围追堵截人家,周涛也寻摸着给自己找个妹子耍耍。
周涛张迪在梁莉莉面前把许云飞天花乱坠夸了一通,说飞哥从小就是他俩的大哥,是偶像,梁莉莉咬着吸管把珍珠吸在半空中不说话,脸色依然不好看,偶尔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梁莉莉坐不住了,她站起身说晚上要去探望外婆,需要早点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透过玻璃看着梁莉莉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周涛不爽地向许云飞抱怨:“飞哥,你看上那丫头哪一点了?
“就是,太不给男人面子了,耷拉个长脸。”张迪也嘟囔道,他和周涛都觉得梁莉莉配不上许云飞,就是不懂事儿一小丫头片子。
许云飞替梁莉莉辩解,说她人很好,就是慢热,今天她家真的有事,她为了陪他才撒谎出来的,要不是遇见他俩,他们本来都要打道回府了。
周涛随口问了句你俩约个会跑这么老远也不嫌累。许云飞听后便大吐苦水,说还不是怕被熟人看到,每次约会都得坐一个小时公交来这里。
张迪一拍大腿说:“你早说啊,我家老房子一直空着,给你把钥匙,需要的话就过去,去之前告诉我一声就行,我就不带其他哥们儿过去打扰你俩了。
张迪搬了家后,老房子就成了他和其他狐朋狗友的聚集地,几个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总是在那喝酒打牌,通宵看电影,有时候也看成人片。以前邻居们嫌他们吵还敲过门,他们便把纹身一露,表情凶狠地瞪着人家,久而久之就没人愿意管了。
许云飞听闻眼前一亮,高兴地直夸张迪够朋友。从此,那间八十年代建成,昏暗潮湿,墙皮剥落的两居室就成了许云飞和梁莉莉的约会地。
“后来,您应该知道,她怀孕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怕父母知道怪我,我就在张迪和周涛的帮助下把她杀了。我当时脑子是乱的,真的,已经忘了她是个人了,只想把这个事情处理掉,掩盖了。
到了关键部分,他又缩回自己的保护壳中。我知道让他直视这件事需要循序渐进,于是让他回了监舍,说我有时间再找他谈。
后来的几天,许云飞状态变得很萎靡,经常望着灰色墙上的白色标语发呆。劳动时做印刷品,机器被卡住,没断电他就把手伸到铡刀里侧去掏。休息时间,他主动找到我,说想再和我谈谈。
他很疲惫,看得出他没有睡好觉。他说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他从来没梦到过梁莉莉,可这些天,梁莉莉出现在了他的梦里。他俩在出租房里,本来挺高兴的,结果父亲来了,他把梁莉莉用被子裹起来藏在床下,父亲走后,梁莉莉却消失了。
“我在梦里找她,找不见我就急得不行,光着身子在外面到处找,一着急就醒了。”他抱头啜泣,平静下来后,讲了他杀死梁莉莉的详细经过。
梁莉莉初来张迪的老屋时,看到满地的空酒瓶和滴着油汁的食品包装袋,床上黑乎乎的被褥乱糟糟团成花卷,嫌弃地转身就要走。
许云飞拦住恳求她:“除了这里咱们还能去哪啊,这里多好,安静没人打扰,你不一直想有个这样的地方吗?
梁莉莉无可奈何,只能同意,她和许云飞没有经济来源,租个公寓根本不现实。光是打扫房间,就用了一天,梁莉莉看到床内侧墙壁的绿漆上好多斑斑点点的痕迹,正要用抹布擦,许云飞红着脸制止她:“我来吧。
“咋了?这是啥?”梁莉莉凑近看,突然意识到什么,捏着鼻子跳到一边去,跺脚骂:“这帮流氓!
梁莉莉买了把锁,走的时候把那间卧室的门锁上了,防止再有人进来弄乱。
不得不说,两人确实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他们躺在床上畅想未来,两人都想去南方风景秀美的城市读大学,等到了大学,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手牵手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拥抱和接吻都变得名正言顺,再也不会有老师家长监督,也不怕同学的八卦和流言,一切在未来显得如此美好,令人向往。
直到梁莉莉说“大姨妈”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了。
“我不会是怀孕了吧?”梁莉莉忐忑地问。
“不会吧……”许云飞一惊,和梁莉莉在一起时他从来没想过“怀孕”这件事。
两个人坐在床边惴惴不安了半天,最后梁莉莉坐不住了,跑到楼下的药店里买来验孕棒。看到结果,他心里咯噔一下。
梁莉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大哭,许云飞怎么都哄不住。怎么办?谁也不知道。也没人告诉过他俩,父母没有,老师没有,课本上也没有,唯一让他们看到希望的是公交车和电线杆上随处可见的人流广告。
许云飞本想带梁莉莉去公立医院做人流,但快走到时,他突然退缩了。好多医院都有父亲的熟人,自己不能陪梁莉莉去,被看到就完蛋了。
他们在医院进进退退了半天,还是没进去。梁莉莉把心一横,自己进了妇产科,医生看她脸庞稚嫩,外套里还露着校服,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有点不耐烦地说:“你自己来的?你得找家里人签字知道吗。
梁莉莉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突然心中羞愧难当,转身逃走了。她仿佛听到大夫在身后摇头叹息。在走廊里,她差点撞到一个女生,女生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扭曲,屁股上渗出好多血。
那一刻,梁莉莉仿佛看到了自己,绝望得只想哭。
回去后,他们考虑了广告上常见的私立医院,梁莉莉突然想到个很关键的问题,她问许云飞:“你有钱吗?
许云飞呆住了,前几天被这场突发事件打蒙了,居然没有考虑钱的事。许云飞虽然家庭条件不错,可让他自己一次拿出上千也不现实,除非问父母要。
但梁莉莉怀孕的事,他是万万不可能告诉父母的,可梁莉莉一直逼着他凑钱带自己打胎,一向清高的梁莉莉“泼”了起来,两人一见面就吵成一团,梁莉莉连哭带喊,头发蓬乱,摔完杯子摔水壶,实在没什么可摔,就把桌子掀了。
许云飞看着女友不体面的样子,心里掠过一丝厌恶。
“找你爸妈要钱啊!”梁莉莉逼许云飞。
“怎么可能!”许云飞想象着父母知道后对他的失望和伤心,内心就觉得惭愧。他一直是个好儿子,是他们的骄傲,他宁可去死也不能让父母发现自己做出如此败坏道德的事情。这件事传出去,全家都会沦为笑柄。
想到这里,他突然怨恨起梁莉莉,她怎么就怀孕了呢?她要是不怀孕该多好,这件事怪就怪在她头上,是她的身体非要怀孕的,自己何错之有呢,怀孕的又不是自己,凭什么要自己承担。
梁莉莉见他一直想不出办法,又不肯去求父母,抓着许云飞的胳膊威胁他:“你不敢要钱是吗?那我直接去找他们好了。
许云飞一听,哀求梁莉莉别告诉任何人,只要她再给自己点时间,总会想出办法的。
在走投无路时,许云飞又想到了周涛和张迪两个朋友,有关梁莉莉的事,他只敢跟他俩讲。
“多大点事啊,看把你愁的。”周涛指指张迪,安慰许云飞:“这小子不知道带多少姑娘打过胎了,他最有经验。
张迪吹嘘着自己的“战绩”,他曾经的一个还上中学的小女友说在她们那个圈子里,处女都不好意思跟着其他人混,打过胎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的,属于为爱献身。
愁眉不展的许云飞看到两个朋友态度如此轻松,心情也微微平静了些,他求张迪带梁莉莉去打胎,最好私密一点,也不要太多钱的那种。
“小事一桩,你就瞧好吧。”张迪拍拍胸脯。
虽然不情愿,但梁莉莉还是坐上了张迪的摩托车。许云飞没去,他不想跟老师请假,主要是因为心虚,害怕梁莉莉和他都请了假,会被老师发现端倪。
当张迪载着梁莉莉回来时,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为某个黑诊所托盘上的一堆血污。
张迪竖起拇指给许云飞打了个“搞定了”的手势,许云飞心头的愁云终于散开,久违地感到了阳光普照。
梁莉莉面无血色,头发湿淋淋全是汗水,只能小步地往前挪。许云飞把梁莉莉搀扶进卧室躺下,周涛张罗着去买啤酒,说解决了麻烦,要好好庆祝一下。
客厅里,啤酒罐“啪啦啪啦”地启开了,几个人连连碰杯,吵吵闹闹,许云飞连声感谢,激动得要哭出来。卧室里,梁莉莉安静地躺着,时不时低声啜泣一会儿。
她骗父母今天在好友家帮她补习功课,就不回家了,可从诊所出来她就开始流血,到现在,血把床单都染红了一片,她连起身去叫许云飞的力气也没有了,她的身体开始寒冷,意识也渐渐模糊。
许云飞端着盒饭进屋时,发现梁莉莉的异常,急忙呼喊屋外的二人进来。张迪和周涛看到床单上的一大片血迹时也吓呆了。
周涛说赶快送医院,却许云飞急忙制止。他抱怨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现在再送医院肯定要通知父母的,到时候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关上卧室的门,许云飞在客厅里和其他二人开始商量对策,一直到半夜,三个人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许云飞已经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几近崩溃。现在他对梁莉莉的“爱情”早已烟消云散,她已俨然成了个包袱和累赘,如何保全自己成了当务之急。
张迪把头探进卧室,发现梁莉莉一动不动没有动静,便走上去用力推推她,梁莉莉依然没醒,鼻息已十分微弱。
“哎哎,她要死了!”张迪大喊。
许云飞六神无主,抓着头蹲在地上痛哭流涕:“怎么办?怎么办?
他一连问了十几个怎么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周涛开口了:“飞哥,我和张迪给她送医院去,不提你。
许云飞还是不同意,即使自己不现身,梁莉莉醒了一样会坦白,自己逃不了干系。这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只要梁莉莉永远醒不过来,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
实际上,自打梁莉莉怀孕后,这个念头便时不时蹦出来,开始他没在意,现在眼看着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经过长时间的心理煎熬和折磨,这个念头在混乱的脑子里竟越发清晰起来。既然所有的事起因都在梁莉莉身上,让她死掉就一了百了了。
她死了,别人只知道梁莉莉怀孕打胎出血死掉了,至于是谁让她怀孕,只要许云飞自己不说,还能有谁晓得呢。许云飞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周涛和张迪有点吃惊,但觉得许云飞的担心有道理,把梁莉莉送进医院后,肯定是一堆麻烦事,真倒不如直接让她死掉来得简单痛快。
提起梁莉莉的死,许云飞说当时的情形很不现实,跟做梦似的,他进屋想看看梁莉莉什么情况,有没有死,屋子里铁锈味很浓,那是血腥气。可没想到梁莉莉突然睁开了眼睛,抓着他的手愤恨地望着他。
许云飞吓了一跳,也令他更加焦躁和恐惧。眼看天就亮了,再过两个小时他就要去上学,于是头脑一热,突然掐住梁莉莉的喉咙。见梁莉莉脚乱蹬,张迪上前按住了她,直到梁莉莉翻了白眼,身下传来一股臭味,许云飞才麻木地松开手。
梁莉莉最终因窒息死亡。
处理尸体时,张迪弯腰从床下抽出来一麻袋钢管和管制刀具,他把砍刀拿在手里掂了掂,递给许云飞和周涛:“看电影里杀人都是把尸体分成块,好扔,咱们动手吧,都把衣服脱下来。
按照张迪的建议,许云飞几人脱下衣服,开始参与分尸。他呕吐过,还尿过裤子,苍白的灯光下,几人陷在黏黏糊糊的血浆中挣扎半天,终于把尸体的头、四肢和躯干分别装在几个编织袋里。
许云飞把胳膊扔进垃圾站,周涛把腿和头扔进郊区的河沟,张迪找了把铲子把躯干埋进了一个工地里,又顺带烧了梁莉莉的衣服和书包。
清早六点半,太阳升起,那天天空灰蒙蒙的,许云飞用冰凉的水把自己冲干净,背上书包去上学。一路上他浑身都在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后面的事情完全出乎许云飞等人的意料。发现梁莉莉失踪后,她的父母报了案,群众发现了残肢,警方通过指纹揪出张迪,又从他口中撬出许云飞和周涛。
他们没想到自己的布局如此不堪一击。许云飞是从学校被带走的,他没有反抗,只是求警察不要在学校里就给他带上手铐。
后来经过对犯罪事实的确认,许云飞、张迪和周涛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十年和八年。
这个量刑有些低,为此我还专门向法官老于请教,他说主要是许云飞的家人给了巨额的民事赔偿,获得了被害者家属的谅解,所以许云飞才被判了十四年。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给被害者家属一大笔赔偿,让他们往后的日子好好的继续下去,比单纯重判犯罪嫌疑人更有现实价值。”老于解释。
我不知道许云飞的父母为了他们儿子少蹲几年牢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但许云飞为了他口中的“完美”付出了终生的代价,还搭上了梁莉莉年轻的生命。
许云飞在讲述时,说的最多的词就是“完美”。他的家庭是“完美”的,他在师长和同学的眼里也是“完美”的,他从小到大一直小心翼翼拼尽全力守护着这份“完美”,当梁莉莉威胁到他的“完美”时,他选择了杀掉她来掩盖和隐瞒自己的错误。
“我从小到大没挨过骂,我爸更不会打我,我从来不想犯错,可犯一次错误就把自己犯到监狱里了。”许云飞无奈地苦笑:“我不该跟她谈恋爱的。
听到他这么说时,我沉重地想,他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
编辑 | 菠萝蜜

—END—

作者 | 高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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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8 05:1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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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 暗察笔记024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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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还有5天,2019年就要结束了,这一年的年度流行词是“我太难了”。我们时常被生活击垮,大多数人还是在崩溃之后继续前行。
上周六,我们在郑州办了场线下活动,有读者说2019也是她最难过的一年,但我们的活动让她暗淡无光的生活有了颜色。我觉得很欣慰。
多看看故事,开心点吧,朋友们。

这是 苍衣社  第 24 篇 暗察笔记

零幺伍号暗察使:白鸥

职业:法治记者

职业技能:采访、剪辑

全文 8734字,阅读约需 9 分钟

我叫白鸥,是一家地方电视台的法治记者。
我们的节目是一档60分钟的日播节目,每期都由不同的记者独立制作完成。节目题材很广,小到行人闯红灯,大到几百亿的金融诈骗,我们都可以做专题。
我本科学的是新闻,上学的时候还是个瓶盖都拧不开的软妹子,现在已经是追得了热点资讯、做得了深度专题;文能提笔写稿子、武能扛着三脚架狂跑一公里的女汉子了。
夏天,人心躁动,各种事情多发,我们经常接到群众爆料去跟现场。
难得一个周六,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异常凉爽,从窗户吹进来的风都带着泥土的香气。我意识到,昨天晚上下雨了。
一连几天的闷热后,这样的天气正是赖床的好时机,但对一个法治记者来说,这样的愿望太奢侈了。果然,还没容我伸个懒腰,就收到了喵哥的电话。
 “桥东村铁头山有人发现了一具男尸,你赶紧过去,我让摄像跟你汇合。
喵哥是我的主编,一般接到他的电话,不是催片就是布置新任务,总之没好事。我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七点钟。
我随便洗漱了一下,拿了一个薄外套就出门了。路上我简单化了个妆,想着一会儿出镜的话,看起来精神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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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上山路上
我赶到铁头山的时候,山脚下围满了附近的村民,警方已经封锁了上山的路。摄像张淼也已经在等着我了,我们是固定拍档,我叫他三水哥。跟他简单聊了几句,我们就开始采访。
在围观群众的指引下,我很快找到了报警人。报警的是一个60多岁的大爷,穿了一件白色猛男二道背心,头发花白,说话嗓门儿很大。
大爷说他家就住在附近,死者是他晨练的时候发现的。他平时不到五点钟就会上山跑步,但是因为昨天晚上刚下过雨,路面湿滑,今天他上山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当他到达半山腰拐角处一个凉亭的时候,发现一名男子趴在石桌上,周围都是酒瓶。
大爷以为男子喝醉后睡着了,还上前提醒他,别在这睡,容易着凉。但是,一连喊了几次,男子都没有反应。大爷觉得很奇怪,便上前推他,结果发现男子全身冰凉,已经死了,吓得立刻报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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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示意图
大爷很肯定地说,这个人一定是喝酒喝死了。接着,他慷慨激昂地劝年轻人,喝酒伤身,千万别一个人喝闷酒,更不能一个人在山上来喝闷酒……说到激情处,人群中突然有一阵小骚动,我回头一看,几名警官从山上下来了。
为首的是罗青田警官,他戴着副细框黑眼镜,脸庞瘦而白,看起来像个书生。不过,他可不像看起来那么文弱,他可是刑事侦查大队的队长。
一般长期跑法治口的记者,都会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之前我采访过几次罗警官,私下关系也很好。他自然就成了我的信息渠道。
看他走过来,我跟他打了个招呼,罗警官打趣道:“白记者,你鼻子可真够灵的,我们这现场勘查还没结束呢,你闻着血腥味就来了。
我笑了一下,示意三水哥把镜头转向他,将话筒递了过去,“罗警官,能跟我们说下现场勘查的初步情况吗?
罗警官理了理衣领,“案发地位于桥东村铁头山,报案人是一名晨跑的村民,报案时间是早上六点半,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勘查中。
他给出了一个很官方的回答,没有透露任何关键信息。
我不甘心,继续追问:“现在能确定死者身份吗?
“死者身份暂时还没确定。
正说着,一辆黑色奥迪驶了过来。警方在前面设了拦截,不允许无关车辆靠近案发现场。我也是下了车步行过来的。所以这个时候能进来的车辆,除了警车,就只可能是死者家属的车。
我赶紧问罗警官,不是说死者身份还没确定吗?罗警官冲我尴尬地笑了一下,转身走过去,和其他警察一起,指挥村民让出一条路。
三水哥大哥机灵地将镜头对准了黑色奥迪,不过车里贴着玻璃膜,无法看到车内的情况。黑色奥迪开上了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罗警官转过身跟我说:“死者信息暂时不方便透露,你先回去吧,有情况我们再通知你。”说完,他也上了山。
一般情况下,死者信息不是保密信息,那罗警官为何要隐瞒呢?
我特意记下了奥迪的车牌号。号牌中的数字不是8就是6,我猜测用这么高调车牌的人,应该非富即贵。
报着试试看的心态,我把车牌号发给了几个在大公司工作的朋友。没想到,很快就有人给我回复,那是他们老板娘的车。
他们老板是本市著名企业家李森海,老板娘叫黄萍。
凭借职业敏感度,我意识到,死者很可能是黄萍的亲戚,甚至是企业家李森海本人。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肯定是个大新闻。
去年的时候,电视台表彰了本市十大纳税人,我采访过李森海和黄萍,还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但是,冒昧地联系黄萍,很可能引起她的反感。我决定再看看事态的发展。
然而,互联网时代,信息的传播速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中午的时候,关于死者就是李森海的消息已经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传出了一张疑似李森海朋友圈的截图。
这张截图显示,李森海昨天晚上九点多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网友猜测,李森海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去世,所以才去铁头山喝闷酒的,没想到发生了意外。
看到这条新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联系了黄萍,委婉地向她求证。
电话里,黄萍沉默了几秒钟,说死者确实是李森海。
我有点意外,一般这个时候,死者家属接到记者的电话都会很激动,而黄萍却很平静。更让我没想到的是,黄萍竟然主动提出,想和我当面聊聊。
我来不及多想,挂了电话,立刻联系三水哥出发。
按照黄萍在微信上发给我的地址,我们顺利的找到了她家。她住在本市一个别墅区里,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家的保姆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我不禁佩服这个女人的周到,这个时候,还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保姆把我们领进客厅,黄萍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斜靠在巨大的沙发上。我们走近的时候,黄萍站起来向我点头示意,她没有化妆,脸色非常苍白。
我放低了语调:“黄女士,实在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
“没关系,正好我也想找个人说说话。”她的语气非常温柔。
保姆给我们端来了三杯茶,三水哥默默地支上了架子,摆好了机器。我和黄萍坐了下来,示意她可以开始了,她深呼了一口气,向我点了点头。
“我老公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因为我婆婆上个月去世了。昨天下午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想去散散心,让我不要等他吃饭。我说用不用陪你一起去,他说不用,他想自己静静。
“我一直等到九点,看他发了一个朋友圈,知道他心情不好。我有点担心,给他打电话,但是他没有接。之后我又等了大概一个小时,他还是没有回来。
“我去他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但是都没有找到。我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早上四五点多报的警,六点多的时候,警察让我去铁头山一趟,我就预感我老公可能出事了。
说到这,黄萍已经泣不成声,我递给她一张纸巾,让她先平复一下情绪。
她用纸巾把眼泪擦干,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到了以后,警察让我辨认人,我确定就是他,他已经没有呼吸了……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我。
“警察有没有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法医给的尸检报告说,我老公死于蛇毒,应该是喝醉酒的时候,被蛇咬伤。”黄萍低下头,捏着沙发靠垫,指尖发白,“我昨天要是坚持陪他,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不好接话,只能安慰黄萍说:“请节哀。
采访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我从黄萍家出来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落日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撒满了整个客厅,她在夕阳下的剪影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为了进一步了解案件进展,我约了罗警官吃夜宵。晚上八点,是这个城市最热闹的时候。街边的小吃摊人声鼎沸,到处是出来觅食的男男女女。
我选了一家常去的店——王胖子烧烤。这家店离公安局只有一条街,烧烤味道倍儿好。老板王哥是个退役军人,干活利索麻利,为人也很豪爽,一般结账的时候,都会抹个零头。
我一口气点了一百多串烧烤,要了两瓶啤酒。罗警官如约而来,瞟了我一眼,“小白,为了打探消息,你可真是下血本呀。
“我从早上忙到现在,就指着这顿饭续命好吗。”我白了他一眼,“说说吧,李森海真的是被蛇咬死的吗?
罗警官放下倒了一半的啤酒瓶,坐直了身子,满脸不可思议地问:“小白,你可以呀,这都被你打听出来了?
“这么说是真的了?
“基本上是吧,死者胳膊上有被蛇咬过的印迹,法医鉴定是死于蛇毒。而且山脚下的监控拍摄到当晚八点多,李森海独自一人背着包上山,此后就再也没人上去过,基本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
罗警官还说,估计明后天警方会对外公布结论,到时候宣传科也会负责把通稿发给各个媒体。说话间,烧烤店的王哥端上了烤好的串,转身又去招呼新的客人。
我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一饮而尽,心想,等这个选题结束了,我要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台里找喵哥。我把采访的内容和警方的结论简单跟他说了,喵哥说想把这个题深入挖掘一下。
“昨天我让编辑整理了一些关于李森海的资料,他在商场上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一个商场沉浮这么多年的人,因为母亲去世,一个人买醉,而且还是大老远跑山上去,这很不合理啊。我觉得你可以从这方面切入,做一个专题。
我点点头,名人的死亡总能引起更多的关注,关于他的生前身后事也有很多人好奇。
“我要独家,还要首发,尽快把这个题做出来,明白吗?”喵哥给我下了死任务。
我列了一个采访列表,可以采访的对象有李森海家的司机、保姆、下属、合作伙伴、竞争对手、亲戚朋友。我一个个打电话联系,在别人的讲述中拼凑出了李森海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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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工作台
李森海出生于一个富足的中产家庭,母亲是老师,父亲是一家医院的主任医师。从小母亲对他要求很严格,他成绩一直非常优异。
后来他家庭发生了比较大的变故,父亲因为车祸去世,而且是责任方,他家赔了对方一大笔钱。母亲身体不好,看病花费很大,他家的经济条件一落千丈。
尽管如此,他妈妈还是省吃俭用供他上学,他也很争气,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院校。大学的时候他认识了黄萍,两人郎才女貌,人人都羡慕。后来李森海决定创业,放弃了保研,黄萍夫唱妇随,陪李森海白手起家。
那时候,他们每天四五点就起床,做倒卖家具的生意,赚了第一桶金。后来公司一点点做大,从两个人的皮包公司,到本市家具行业的龙头老大,再到现在市值十几亿的大公司。
采访这些相关当事人我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最后一个采访的是李森海家的司机,采访完成后,他说把我和三水哥送回单位。我想着路上还可以再聊聊,就没有拒绝。
汽车安静的驶在宽阔的路上,我完成了主要的采访任务,倍感放松,便和司机闲聊了起来。
司机说:“刚才采访的时候我有点拘束,不太自在,镜头一对着我,我话都不会说了。
我笑了笑:“没事儿,很多人对着镜头都会紧张。
司机很健谈,我也配合他聊起来。
我感慨了下李森海和黄萍的感情,从校园恋情走到功成名就,身边的人一直没换过。司机表情有点别扭,“嗯……是吧,你太年轻了,也不是事情都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敏感地感觉有什么不对,连连追问,司机却不愿意多说了,只说俩人是很好的合作伙伴,至于感情的事,就不多提了。直到下车,他还在嘱咐我,别在节目中提起这个事。
在电梯口,碰上了喵哥,我闪身想走楼梯,却被他眼尖给看到了,“领报销的时候挺积极,怎么交片子的时候老往后撤呢?
我撇撇嘴,没有说话。喵哥敲了一下我的头,“怎么警方的通告还没有发出来?
我看了眼日历,这都第四天了,一个意外事件,这么久还没发通告,确实太奇怪了。
“我再跟罗警官落实一下吧。”我赶紧说。
“好,尽快落实。
喵哥走了以后,我赶紧给罗警官发信息,问可不可以对外公布调查结果了。罗警官说,千万别急,陈局觉得事情很可能不是意外这么简单。
我追问原因, 罗警官却不肯再多说了。
我想既然暂时不能发布片子,不如再去桥东村看看,便打了一辆出租车,和三水哥一起赶往桥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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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出发,向下一个新闻现场
在村口的一棵树下,有很多纳凉的村民,得知我是记者后,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了。
一个戴着草帽的大妈跟我说,铁头山其实挺偏僻的,除了本村村民,外人很少来这。这几天,反倒成了热门景点了,很多人出于好奇,都想过来瞧瞧。
“不过,”一个大爷接过大妈的话,“这些人都扑了空,警察一直都把上山的路封着,谁也不让上去。
“要我说啊,这事不是意外这么简单。”说这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干瘦干瘦的,穿着一个不合身的灰色T恤。
大爷不服气,眼张得像铜铃一样大,“你又不是算命的,你咋知道。
男子气囊囊地说:“那你说,一个意外,警察为啥把现场封这么久。
“警察咋想的,你咋知道。死的是个名人,得保护名人死亡现场,你懂个屁。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男子胀红了脸,“你们懂什么,我有内幕消息。”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嘟囔,不可理喻。
我追上男子,问他有什么内幕消息。
男子故弄玄虚地说:“那能告诉你吗?那可是市局的陈局长亲口跟我说的。
听他这么说,我意识到他只是在吹牛,有点失望,转身准备走。男子一把拉住我说:“你想不想去案发现场看看?
我没有理他,跟三水哥往前走,刚刚村民们都说,上山的路已经被封了,他又怎么能带我去。男子有点着急了,又扯住我的衣袖,“你这个记者怎么看不起人呢,我知道一条路也能上山,只是不好走而已。很多村民都不知道。
我动了心,让男子带我们去看看,没想到,男子伸出了五个手指,“五百。
我扭头就走。
“那你说多少?
“五十。”我头也不回。
“成交。”男子叫住了我。
他带着我七拐八拐,来到了一条小路。男子往前一指说:“现在你相信了吧,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就能到案发现场。
我爽快地掏了钱,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罗警官。
罗警官看见我和三水哥,明显吃了一惊,“白记者,怎么哪都有你啊,我都怀疑你是凶手了。
我白了他一眼。
他说:“你的鼻子够灵的啊,我们也是才找到这条上山的路,你闻着味儿就来了。
罗警官说,他们现场搜证发现了些其他的线索,刚找到这条小路。涉及未破案情,不允许我们拍照录像,让我们早点下山。
我和三水哥只好讪讪地离开了,五十块钱问路费白花了,还没处报销。
案发后的第七天,我收到了黄萍的电话,她提出想再接受一次采访。我有点意外,之前的采访她已经说得很详细了,似乎没有再说一次的必要。
她犹豫了一下,跟我说:“这已经第七天了,按理说,我丈夫也应该入土为安了。但现在,尸体还在警方那儿。我实在不明白,这是要干嘛,什么时候能把人还给我。
我意识到,警方并没有把关于案件的怀疑告诉黄萍,黄萍仍然认为这是一场意外。她联系我的目的,是希望通过媒体的影响力,给警方施加压力,让警方尽快结案。
我能理解黄萍的心情,但是,我知道警方对案件的性质还没有最终确定,相关侦破工作仍在继续。这个时候如果先发布黄萍的采访视频,可能会引起舆论的不满,干扰案件侦破。
虽然我也想尽快结束这个选题,但是我也有我的职业操守,最终婉拒了她的要求。不过,我拒绝黄萍后没多久,就看到网上有传言说李森海意外被蛇咬死,警方迟迟不肯结案,甚至向死者家属索要天价停尸费。
我查了一下信息来源,都是一些自媒体发布的,信息时间人物都很模糊,非常像虚假新闻,但内容很有煽动性,有上万的转发量。
媒体的公信力就是这样被消耗的。我感到异常烦躁,关了电脑,准备再去跟罗警官聊聊。
公安局大门外已经围了很多记者,我不禁心疼罗警官一秒钟,在被案件搞得焦头烂额之际,还要应对嗅觉灵敏的巨齿鲨。
我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却接到了罗警官的电话,“小白,我这边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听他说完,我答应了下来。随后,我拨通了黄萍的电话,提出想再次采访,她有些迟疑。
我接着说:“我刚刚采访完警方,他们保证今晚就会结案,但是还是有一些小问题,需要采访您。”她犹豫了一下,才说:“行吧,那我们还是在家里见吧。
再次来到黄萍家,我觉得和第一次有些不一样了。
我环顾了一圈客厅,之前摆放的两人的合影,已经被收了起来。我想,可能是怕触景生情吧。客厅东南角是卫生间,卫生间旁边是一间卧室,刚好被楼梯挡住视线。
我正四处打量,思考怎么开始的时候,黄萍却率先向我发问:“白记者,这次采访我,是希望我说些什么呢。
“是这样,我看网上有一些传闻,说天价停尸费什么的,可否有这样的事情?
“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我只希望我的丈夫能尽快入土为安。
“我明白,警方的办事效率确实让人追摸不透。
正说着,保姆端上来三杯茶,我伸手去接,却没接住,杯子掉在地上,茶洒了一身。黄萍让我去卫生间冲洗一下,自己去给我拿烫伤膏。
我向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转身进了旁边的卧室。我四处翻找了一下,在地上找到了半截烟头,我将烟头放到了物证袋里,转身回到客厅。
我来的时候特意穿了两层衣服,路上热得不行,但有衣服的遮挡,被烫得不是很严重。黄萍很抱歉地给了我烫伤膏,我继续之前的采访,谈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她家离开。
出来后,我去了警局,把物证袋交给了罗警官。
案发后的第九天,罗警官给我打电话,说嫌疑人已经落网了,案件暂时告一段落。
我约了罗警官在陶庭公园见面详谈。
罗警官的状态比平时放松了很多,他一见到我,就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这次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吃饭是肯定的,但是你得先解答我一肚子的疑问。”我跟他并排坐在长椅上,迫不及待地追问,“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像是一次意外,为什么会往刑事案件方向去调查。
“男人的直觉。”罗警官卖了个大关子。
我一拳锤在了他背上。
罗警官笑了一下,“真的是这样,最初大家都觉得案子没什么问题,准备以意外事故结案。但是陈局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
“一个身家上亿的大老板,喝闷酒的地方竟然选择在山里。说实话,他死在夜店,足疗店,酒店,都比死在山里合理。
“做警察的职责,就是要对每一条线索,每一个疑点,进行核实。我们调查了一下李森海,他平时是个很严谨的人,做事都有规划。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来了,他就算真想去山里喝闷酒,难道不提前看一下天气预报吗?
“雨天不是去山里的好时机,但却是作案的好时机。因为下雨,我们在现场几乎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
“所以我们认为这很可能是一起刑事案件。如果是刑事案件,那当天一定是有人约他去山里喝酒的。”罗警官转头望向我,“小白,你觉得谁会约他去喝酒呢?
我想了想,李森海当天的穿着非常随意,而且选在山里,就肯定不是约了同事,商业伙伴之类的,来的应该是他的朋友。
我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罗警官,他点了点头,“没错。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他那个朋友一定会在他之前上山。但是我们排查了山脚的监控,在他之前上山的人,都跟他没有关系,而且在他上山前,那些人都已经离开铁头山了。
“所以你们就想到,一定还有其他上山的路。
“聪明。”罗警官打了个响指,“说到这儿,你是怎么知道那条上山的路的?
“村民告诉我的,我还给了他五十块钱。
罗警官爆了句粗口,“靠,我给了他一百。诶,算了,可能附加了一个颜值税吧。
“之后,我们就对李森海身边的朋友展开了秘密调查,巧合的是,外省警方查获了一个网络售卖蛇毒的团伙,那个团伙曾经把蛇毒卖到过我市,经查证,购买者叫江凯瑞,是李森海的牌友。
“所以他的作案手法是?
“我们认为,他在李森海酒醉后,用针头将蛇毒注射进李森海体内。又抓着网购的蛇,在李森海脖子上咬了一口,迷惑法医。进一步的尸检显示,李森海尸体上确实有针孔。
“那动机呢?打牌发生冲突?这也不至于杀人吧。”我困惑不解。
“我们排查了他的手机通话记录,你猜猜,他最频繁的联系人是谁?
“黄萍?”我脱口而出。
“没错。”罗警官点了点头。
“如果李森海是被杀的,那那条朋友圈也一定是江凯瑞发的,用来迷惑警方。但是黄萍却跟警方说李森海因为母亲去世很伤心,合理化他上山的动机。”罗警官接着说。
“但到目前为止,这似乎都是警方的猜测,证据呢?
“证据就是那个烟头。”罗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在上山的那条小路,找到了一个烟头,上面有江凯瑞的DNA,黄萍家你给我的那个烟头,也有江凯瑞的DNA。
“等等,”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上山的小路上,应该不止一个烟头吧,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江凯瑞的烟头。
“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江凯瑞也是个有钱人,他抽的烟和村民抽的烟肯定不一样啊。
“好吧,就算这样,你怎么知道黄萍家那间卧室里有江凯瑞留下的烟头?
“这里我们也赌了一把。其实我们也想过直接把江凯瑞抓回来验DNA,但他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抓错了,又被你们这些记者抓住把柄。
罗警官说,李森海不抽烟,但江凯瑞是个老烟枪,一天至少三包烟。而江凯瑞如果想躲过司机保姆,避开正门口的摄像头,进入黄萍家,最好的方式就是从窗户翻进那间卧室。
“保姆也向我们证实,黄萍从来不允许任何下人进入那间卧室,都是自己打扫。案发后除了自己进出,从来没开过那间卧室的门。而你电话中告诉她警方准备结案了,她很可能会放松警惕,不提防你。
我捋了捋思路,“所以说,江凯瑞爱上了黄萍,因此杀了李森海,而黄萍也有意帮他隐瞒。
“基本是这样,但有一点你一定想不到。
“什么?
“江凯瑞是先认识的黄萍,然后研究李森海的喜好,知道他喜欢打桥牌,故意接近他,和他若无其事的做了半年朋友,才策划了这起杀人案件。
听到这儿,我感觉背脊有些发凉。
“其实吧,”罗警官叹了口气,“这半年,黄萍也多次跟李森海提过离婚,但李森海为了面子,不同意,硬要拉着黄萍在人前扮演模范夫妻。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去黄萍家采访时,黄萍在夕阳下的身影,那么安静,那么悲伤,她真的不爱李森海吗?而李森海坚持不离婚的原因,也只是因为面子吗?
这些问题我没有机会弄明白了。
黄萍和江凯瑞被捕后,拒绝了我的采访。片子播出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有人评论说,我们总是走了很远,才发现枕边人已成陌路人。我想,或许一些人会重新审视自己的婚姻吧。
案件审判阶段,江凯瑞在法庭上认下了全部的罪行,被判了死刑。黄萍虽然拒不认罪,但也被认定为包庇罪,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除插画外,其余配图来自于作者。

编辑 | 韩水水

插画 | 阿柴

—END—

作者 | 白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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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3 01:3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个女人在家装了9个摄像头,只盼着被老公殴打 | 暗察笔记025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20-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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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昨晚北京下了一场大雪,早上起来草木建筑都变得很可爱。瑞雪兆丰年,2020年应该不会那么难了吧。
公司年会,我喝多了,20亿KPI依旧遥遥无期,但上次苍衣社全家福卷轴一出(文末有购买链接),有读者说,苍衣宇宙成了,我激动到手颤。有一天,苍衣社会比漫威更牛。

这是 苍衣社  第 25 篇 暗察笔记

零捌号暗察使:田七

职业:情感工程师

职业技能:调查取证、谈判

全文 8264 字,阅读约需 9 分钟

周末下午,我到了青岛,在车站见到张晴的第一眼有些惊讶,她是穿着一身校服来接我的。
张晴身材消瘦,面容清秀,干净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很清爽。可能因为急着接我,她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空气刘海沾黏着显得有点凌乱。
看到拎着行李箱的霍涵,她走过去把行李箱接到手里,“我来吧,姐姐。
张晴是我的客户,刚好十八岁,还是个学生。我至今记得她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时候的情形。
那时我刚完成一个case,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睡得懵懵的,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我忍着起床气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是个女生,支支吾吾不肯说什么事,我当成骚扰电话给挂了,结果第二天她又打过来,开头第一句话是:“田老师对不起,你好,我想让我爸妈离婚。
听她前言不搭后语的,我拿出了十二万分耐心,才继续听下去。
原来她已经在网上和我们公司的客服沟通过好几次了,拿到我号码后给我打了电话,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加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直接就给挂了,这次她酝酿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联系我。
张晴的母亲叫杨慧心,和父亲张广志结婚二十年,也被家暴了二十年。
在张晴的印象里,从懂事起就没见过父亲的好脸色。张广志在家里话不多,他上班很早就出门,下班很晚才回家,有时候夜不归宿,也不知道去哪里。
张广志很少和张晴沟通,不管是她生活还是学业,广志从没有参与过,只是偶尔不咸不淡地问一两句。一开始张晴以为父亲重男轻女,不喜欢女孩,后来甚至胡思乱想怀疑自己不是他亲生的。
那时张晴对于父亲的感情,有些委屈,也有些害怕。
十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让张晴对父亲的态度彻底转变了。
那天半夜,她被客厅声音吵醒,扒开房门,看到父亲拽着母亲的头发狠狠地砸向茶几,然后又用拳头猛捶母亲的后背,“咚咚”的闷响声,每一声都砸在张晴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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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噩梦


母亲一边躲一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张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冲出去抱着母亲,问父亲这是干什么。张广志看到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卧室了。杨慧心一把把张晴抱在怀里,说爸爸是闹着玩呢。
张晴说,那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父亲家暴母亲,至今记忆都是闷痛的。
后来的七八年里,她见到了张广志多次家暴,每次母亲都忍气吞声妇联统计,全国女性平均遭受35次家暴会选择报警,可杨慧心遭受的远远不止35次了,也没有采取措施。
很长一段时间,张晴不敢回家,放学了就在外面晃荡。她没有朋友,从来都不邀请同学去自己家做过客。在张晴眼里,那不是家,而是地狱。
杨慧心跟她正好相反,几乎哪里都不去,就待在家里,没有社交。除了出去买菜买些生活必需品,其余时间安分得像监狱里的犯人。
对于家暴的原因,张晴问过母亲很多次,但母亲一直不肯说。直到有一次她在俩人吵架的时候听到了“同性恋”这个词。
那时候的张晴已经懂得了很多东西,特别留意父亲的一举一动,终于知道了父亲是个同性恋的事实。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父母一直分房睡,像是家庭里的两个陌生人,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从那天起,张晴对父亲除了痛恨和害怕之外,更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恶心。看着父亲每天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地出家门,她愈发地感觉厌恶。
至于张广志,霍涵的一句话形容得很贴切——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渣。
张广志一边对母女俩冷漠暴戾至此,一边又在经济物质上满足她们。张晴的生活费和学费还有家里的一切支出都是张广志负责,他们的家庭生活条件在青岛这座准一线城市算得上小康水平。
但优渥的家境并不足以抵消张晴精神上的痛苦,她想让两个人离婚。
她当着父母的面提出来,结果换来了张广志的一巴掌,他警告张晴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他供她们吃供她们喝,是不会同意离婚的。
张晴劝母亲离婚,母亲也不同意,说离了婚,就没有经济来源。而且提离婚的话,张晴的外公外婆也会阻拦,一家上下,只有张晴在坚持。
张晴现在是快要高考的关键时候,需要钱的日子还长,杨慧心被张广志圈养了这么多年,根本没有工作技能,离开他,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家暴。
不甘心的张晴,在网上到处咨询,最后找到了我们,几乎每天都打电话,沟通了半个多月。我让她来北京面谈,她说她还在上学,路程太远来不了,直接给我转了定金,让我们过来帮她。
我问她钱是哪来的,她说是早就攒下的零花钱,还说不用担心她付不起钱,这件事她计划很久了。
青岛站出站不远就是海边,张晴拉着行李箱带着我们在海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虽然是周末,但游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暮春时节,海风拂面很是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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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青岛海边
张晴问:“两位老师,让他和我妈离婚难吗?
在提及父亲的时候,张晴用得最多的称呼是“他”。
我说:“难不难要跟你妈谈过了才知道。
我看了看张晴,她话不多,行为处事比同龄人更加成熟。我突然有些心疼这孩子,生活在这样的家庭。
霍涵握着张晴的手说:“你放心好了,我们会让你父母离婚的。
霍涵自从知道张晴的事以后,就很同情她,私下里,跟我骂了无数次张广志,和张晴电话沟通的时候,一半的时间都是霍涵在安慰她。霍涵可不管什么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在她眼里,这种畸形的婚姻就不应该存在。
第二天下午六点,我们在张晴家附近的一个餐厅见到了杨慧心。她穿得很随意,长T恤配牛仔裤,扎了个低马尾,皮肤很白,乍一看不太看得出年龄。
张晴早就安排好了,和杨慧心说出来吃饭,没有提起我们的事,所以当我们站在杨慧心面前的时候,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张晴介绍完我们之后,杨慧心慌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家孩子还小,不懂事……”说着就拉着张晴往外走。
我给霍涵使了个眼色,霍涵赶忙拦着杨慧心,“姐,有些事你不能一直这么逃避,咱们坐下来先好好聊一聊好不好?
张晴在旁边附和,硬拉着杨慧心坐回座位,“妈,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我不想和他生活在一块,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让你俩离婚,这两位老师是我从北京请过来的,你先听听他们的意见再说。
杨慧心紧紧抓着张晴的手,脸色有些发白。
我开门见山地说:“杨姐,你们家的事张晴都跟我说过了。在这段婚姻里,你是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杨慧心的反应,见她没否认,我继续说:“你是同妻,而且长期被家暴,这种婚姻实在没有忍受下去的必要,我知道你不是不想离婚,而是不敢离婚,你怕离了婚就一无所有了,分不到财产,养活不了自己和张晴,给不了她现在优质的生活条件。
杨慧心下意识点了下头。
我拿出一叠资料递到杨慧心面前:“这些资料是我们整理的案例,跟你的情况很像,她们中有一些人是被骗婚的同妻,也有一些人遭受家暴。她们选择离婚,争到了自己应有的财产,所以关于离婚后财产的分割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争取。
我看了眼杨慧心,指着她手腕上像是烫伤的一个疤痕问:“张广志干的?
杨慧心轻轻“嗯”了一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看起来像是一个大龄自闭症儿童。
“你被家暴了这么多年,不能就这样忍受一辈子,你完全有能力和张晴开始新的生活,而且,我们不仅会为你争到财产,还会给你介绍工作。”霍涵在一旁说。
杨慧心依旧只是听着,几次欲言又止,看起来很纠结。
我们和杨慧心谈了两个多小时,把利弊得失都一一列举出来。张晴在整个过程都很积极地劝母亲,杨慧心基本都是在听,只有当我们在说到某些点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点头。谈到最后,杨慧心还是没有立刻决定,而是说要回去想想。
我们也不想逼得太紧,只好给她时间让她回去自己考虑,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她不信任我们很正常。
她们走了之后,霍涵问我:“你说杨慧心听进去了吗?
我说:“应该听进去了,只是不敢下决心,可能是被张广志压迫太久了。不过有一点我很确定,杨慧心想离婚。
随后,我给张晴发了条信息,让她回家多劝劝她母亲。
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张晴就来了电话,说她母亲想再跟我们谈谈,还是在昨天那个餐厅。
我们如约而至,这次杨慧心是自己来的,她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主动问了我们很多问题,最后说想离婚。
“你为什么突然下定决心了?”我问杨慧心。
“昨天女儿跟我说了一晚上,也哭了一晚上。以前我觉得为了她有好的生活条件不离婚是对她好,我自己忍忍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现在觉得我们离婚才是对她好。
杨慧心眼眶开始泛红,“我没什么文化,还不如女儿懂得多,以前不敢离婚,现在女儿都做到这份上了,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现在就指望你们了。
“放心吧阿姨,我们不仅要让张广志跟你离婚,还要让他大出血。”霍涵恶狠狠地说。
决定离婚之后,杨慧心跟我们说了很多她的事。杨慧心是从农村嫁到城里,当时她和张广志是亲戚介绍认识的。结婚之前,张广志对于杨慧心很热情,仅仅见了几次面,两家就定下了婚事。
杨慧心的父母看中了张广志的城市户口,而张广志的父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只在意杨慧心能传宗接代就行。
直到张晴出生以后,杨慧心才知道了张广志是同性恋的事。
她提过一次离婚,也跟公公婆婆说了,但是那老两口半威胁半善诱,跟杨慧心说只要她不离婚,什么都好说,一旦离婚,财产半点都分不到。
张广志父母早就知道自己儿子是同性恋,他们一心想让儿子找个媳妇传宗接代,至于其他的问题,他们根本不在乎。
这么多年来,杨慧心回娘家的次数很少,有时候一两年才回去一次。她从来没有跟父母说起在这里的遭遇,她觉得说了也没用,父母一直认为她是草鸡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在他们眼里,女儿嫁到城里这件事说出去就很风光。
刚开始我们针对杨慧心制定了两个方案,一个是走法律途径,另一个是协议离婚。从头到尾盘算了一遍后,一致认为打官司确实费时费力。我们决定先试试非法律途径,让他们协议离婚。
我们从杨慧心那里拿到张广志的所有资料。张广志是一个网络技术公司的高管,典型的精英阶层,平时开一辆黑色奥迪Q7。
为了跟踪张广志,我在租车市场租了一辆老尼桑天籁,没别的,就因为便宜。开着车盯张广志盯了一个多星期,我大体熟悉了他的生活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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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貌不重要,便宜是王道
张广志每天五点左右就下班,但几乎没在十点之前回过家,这一星期有两天在外面过夜。他最常去的是一个没有门牌的小酒吧,在外面看很不起眼,只有一扇门,隐匿在一条小巷子里。
我和霍涵进去看过一次,里面灯光昏暗,扫了一眼全是男人,在看到我们进来后,里面的人都看向我们,准确地说是看向我身旁的霍涵。我突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拉着霍涵转身就走。
这几天时间里,这个隐秘的小酒吧里每天晚上都会有人出来,有人进去,不过人不多,应该算是某个不被外人所知的小圈子。
张广志有两次搂着不同的男人从酒吧里出来,看起来都是小鲜肉类型的,长得挺帅。霍涵坐在车里看目睹这一切,“呸”了一声说:“这么玩也不怕染病?
我有些好笑,问霍涵:“你猜他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什么上面下面?”过了一会儿,霍涵才反应过来,使劲拧了下我的胳膊。
根据张广志这段时间接触的男人来看,他的性角色应该偏向于“1”多一些。知道了他的喜好型号,我就用手机下载了几个同志交友软件,又注册了几个同志社区论坛的账号,开始撒网物色人选去接近张广志。
在网上聊了十几个人后,有三人有意向跟我见面详谈。
第一个人,长大五大三粗,不符合我的心理预期。第二个人年纪看起来是绝对大叔级别的,在我的追问下他才承认自己谎报了年龄,快四十了,气得我胃里直抽抽。
见我接连拒绝了两个人,霍涵问:“你怎么这么挑三拣四的?
“人家同性恋也不是是个男的都喜欢好吧,跟异性恋一样,得看碟下菜,找对胃口的。
“要不然,你自己上吧。”霍涵一脸坏笑。
我瞪了她一眼。
所幸见的第三个人还可以,叫王恒,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一切都跟他商量好了,我们付钱雇他,只要能帮我们搜集到张广志出轨的证据就行。
我带着王恒去了那个小酒吧,到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看到张广志走进去,我给王恒转过去了一部分定金,指了指张广志的背影跟他说:“靠你了。
晚上我和霍涵一直在外面车里等着,王恒没有任何动静。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王恒叫醒的,一坐进车里他就给我看了几张照片,是张广志和陌生男人接吻的。
“行不行?”王恒问。
“可以,但不够。
后来的七八天,王恒功和张广志搭上了线,总共拍了几十张张广志和不同男人暧昧的照片和视频。
用王恒的话说,在那种目的明确的圈子里,所有人都是奔着心知肚明的目的去的,最不缺少的就是搭讪和被搭讪的机会。
张广志被王恒灌醉过一次,套出了很多话,连背着妻子出轨过几个男人都说得一清二楚。这成为了我们手中的筹码。
几天以后,我和霍涵拿着那些证据,先找到了张广志的父母。
我说我们的目的只是要张广志和杨慧心离婚,只要他答应,我就不会把他们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宣扬出去。
老两口气得不行,指着我的鼻子骂,老爷子去厨房拿起菜刀要跟我拼命,说杨慧心想要离婚可以,但别想分到一点财产。
我和霍涵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唇枪舌剑的打算,忍着气对那老两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轮流劝,把张广志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家暴、出轨、骗婚,单拎出哪一条,都是过错方的行为。
但老两口就跟看不见似的,说自己儿子会赚钱养家,是好丈夫好老公。看着面前唾沫星子四溅,还不时挥舞着菜刀的老人,我们败下阵来,怕再这样说下去真会两败俱伤,赶紧撤退。
出了门,霍涵就指着门跟我说:“瞧这一家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的小的都不是好东西!
张广志父母这边行不通,我们只好找到了张广志本人,把他约到了咖啡厅,跟他谈判。
我把照片递给张广志,他接过去连看都没看随手扔在了桌子上,语气平淡地说:“杨慧心突然要离婚是你们撺掇的吧,找我爸妈的也是你们吧,你不知道这样做侵犯了我的隐私权吗?
“你也配说隐私权?”不等我说话,霍涵拍桌而起,“你骗婚在前,家暴在后,这种行为更是违法!
“张先生,我们好好谈一谈,我们不想走法律途径,既然杨慧心提起了离婚,你们协议离婚,这样对两边都好,况且家暴情节严重,是要判刑的。”后面判刑两个字我咬的格外重,威胁意味十足。
“证据呢?你们只有我出轨的证据,据我所知,婚姻法里没有对出轨追究刑事责任的,况且,你这些出轨的证据都是偷拍来的,并不能作为证据。
我看着前面依旧不温不火的张广志,觉得我真是低估了他的心智和不要脸的程度。张广志一口咬定我们拿他没办法,赌我们不敢把偷拍的照片散播出去。
事实上,我们也的确不敢,真被他反咬一口说我们侵犯隐私,得不偿失。
那天我们和张广志周旋了一晚上,他始终没松口。
见到张广志和他父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我们只好用第二个方案,走法律途径解决问题。
在来青岛之前我们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公司的法务给我们介绍了一个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宋年。
我们约上宋年一起吃饭,把张晴的情况都跟他说了一遍。
宋年说,最省事的方法还是协议离婚,如果不成,就起诉离婚,不过得有证据表明两个人婚姻关系破裂。
杨慧心情况有些特殊,她是被骗婚的同妻,同妻在我国是一个弱势群体,国内婚姻法没有针对于同性恋骗婚的法律。也就是说,同性恋骗婚并不能作为婚姻破裂的依据,或者作为婚姻无效的证据,很难走法律途径去解决。
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新闻案例,妻子因为被同性丈夫骗婚而自杀,法律否认了丈夫骗婚的说法。所以,如果我们不能让他俩协议离婚的话,就只能以张广志实施家庭暴力虐待起诉离婚,然后分割财产。
婚姻法明确规定了,因为实施家庭暴力而离婚的,无过错方有权要求民事赔偿。
在让他们协议离婚行不通后,目前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搜集张广志家暴的证据,包括视频录像、杨慧心因被家暴的伤情鉴定和医院的诊断证明、证人等等,证据越多越好。
我们先带杨慧心去做心理咨询诊断,本来是想让心理老师梁华老师过来的,但这么远,也不值当让他来回折腾,就去了当地的心理咨询诊所。
经诊断,杨慧心患有重度抑郁症和恐惧症,拿到诊断证明我有些感慨,这么多年的家暴,居然能忍受到现在。折腾了一圈我们手上的证据还是有限,如果只以这些起诉张广志的话,我们的胜算并不大
杨慧心这时候倒不像之前唯唯诺诺拿不了主意的样子,主动问了我们好些问题。得知在自己家里的公共区域安装摄像头不违法,且取得的证据有效后,她要求我们在她家安装几个隐秘的摄像头。
我们答应了她的要求,准备给她装三个摄像头。
杨慧心迟疑了下,“三个不够,录不清楚,装九个吧,费用我承担。”
我和霍涵对视一眼,点点头。我联系了技术部的同事,在她家里安装了摄像头,监控视频记录在她的手机上。
张晴有些担心,杨慧心搂了搂她的肩膀:“没关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次。”她笑得很温柔,但我隐隐有点心酸。
一切都布置好了,本来打算周二晚上行动,但周二张广志没回家,又在外面厮混了一整夜。
周三晚上十一点多,我们在小区楼下看到了喝得醉醺醺回来的张广志。过了一会儿,张晴给我发来了消息,说张广志到家了,我们马上进了电梯。
到了门口,我和霍涵偷偷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过了大概有十多分钟,突然听到里面张广志吼了一句:“你他妈的再敢提一句离婚试试?”接着就是一阵乱响,还有杯子摔碎的声音。
“我给你吃给你喝,给你钱花,你凭什么要离婚?”里面传来的动静很大,砰砰砰的闷响我在门外都听得很清楚。身边的霍涵的拳头攥了又攥。
里面嘈杂的声音持续了二十多分钟,直到张晴给我发信息说杨慧心头破了,流了很多血。我赶紧打了110报警,说情况严重,没过多久几个警察就赶来了。
我们配合警察一起进去,张晴打开房门,客厅里杨慧跪坐在地上,头发被扯下了一大把,半边脸上都是血迹,还有青红色的巴掌印。茶几和沙发上也有星星点点的殷红,地上散落着许多碎玻璃碴子,整个客厅凌乱不堪,张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广志看到警察有些恐慌,连忙说:“警察同志,我们只是吵架,我不小心摔碎了被子。
杨慧心坐在地上,眼睛肿着得睁不开,张晴用毛巾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又拿来一个小药箱,把她包扎,动作很熟练。我扫了一眼,药箱里最多的是纱布和酒精。
警察现场取证后,把他们带回去做笔录和伤情鉴定。在是否要追究张广志责任的时候,杨慧心坚持追责,张广志被行政拘留10天。
我们陪杨慧心去医院治疗,她额头破了一个口子,被缝了三针,胳膊上、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淤青。
杨慧心的离婚律师是宋年。
诉讼离婚程序有些复杂,宋年帮我们省了不少事。我把杨慧心的所有情况都说了,看到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么多证据后,他表示差不多没什么问题。
在宋年的指导下,杨慧心向法院递交了起诉状,把财产分割、赔偿费用等等写得一清二楚,当然张晴肯定是要杨慧心抚养。
张广志有两处房产,一个是现在和杨慧心住的房子,这是结婚之后买的。另一处房产是结婚之前张广志的父母买的,是个老小区,两个房子都在黄金地段。
递交完起诉状十七天后,法院通知了张广志和杨慧心调解,张广志痛哭流涕地道歉,写了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杨慧心。
我和霍涵生怕杨慧心心软再听信了张广志的鬼扯,但杨慧心一反常态,态度非常坚强,摔开张广志扯她衣袖的手,只紧紧抱着张晴。张广志见说不动杨慧心也就不再费功夫,坚持不离婚,最终调解失败。
在正式庭审前,宋年特地来了青岛,帮杨慧心打这起离婚官司。
庭审的时候,张晴作为证人出庭,证明张广志长期进行家暴,作为原告,宋年甩出了所有证据,包括张晴那晚录的视频、杨慧心心理诊断结果、家暴出警记录、医院诊断证明等,据理力争,最大化的帮杨慧心争取权益。虽然张广志也请了律师,但是因为我们证据充足,最终辩解无效。
后来法院出具了判决书,判决准予离婚,杨慧心分到了一半婚后的财产,张晴判给了杨慧心,张广志出抚养费。作为无过错方,判张广志赔偿杨慧心物质损害、精神损害费等。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又帮着杨慧心去找工作,这是我们之前事先说好的。杨慧心需要一个稳定的工作来接触社会,慢慢调整心态,毕竟离婚这一步走出去,还是需要适应一段适应期。
找来找去,最终找到了一个家政的工作,工资不算低,累是累了点,但杨慧心很高兴,因为她除了会做家务和做得一手好菜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有这样一份工作也不错,在外面透透气,累一点也比起闷在家里强得多。
找到工作的那天下午,我们就订好了票回去,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和霍涵在海边溜溜达达去车站,身后跟着张晴母女俩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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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临走前,我给张晴拍了张照片
快到发车时间了,我跟她们说:“你们回去吧,不用送了。
霍涵过去抱了抱张晴:“以后咱们常联系,有事没事的找姐聊聊天。
张晴笑着答应:“肯定会的。
我知道霍涵担心什么,张晴家庭生活的变故,容易给她带来压力让她胡思乱想,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没人聊天倾诉,心里容易打成死结。
我们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再回头看的时候,杨慧心搂着张晴的肩膀远远地站在海边。
海风吹来,卷起丝丝热气,是夏天到了。
*除作者图外,其余配图来自网络,仅用于缓解视觉疲劳。

编辑 | 韩水水


—END—

作者 | 田七,现为情感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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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7 12:4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疯狂劫匪:推开足疗店的门,他再也没有出来 | 暗察笔记026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20-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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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我读书的时候,记者被称为无冕之王。后来我工作了,记者变成了新闻民工。这话倒是很写实,出去采访的时候,我能淋个透心凉,但机器不能沾一点水;我能摔个大马趴,但摄像机不能磕着碰着。
看白鸥的故事,想起了很多旧日时光,也一点不奇怪一个大学里拧不开瓶盖的软妹子,会变成今日扛着摄像机狂奔三公里的怪力女神。

这是 苍衣社  第 26 篇 暗察笔记

零幺伍号暗察使:白鸥

职业:法治记者

职业技能:采访、剪辑

全文 9229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下午四点过,距离节目播出时间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喵哥咆哮声响彻整个机房,“白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喵哥是我的主编,一个39岁的暴躁大叔,隐藏技能是河东狮吼。他要在节目播出前看完片子,确保所有片子都能顺利入库。
我的片子本应该在今天播出,但现在出了一点问题。
我躲在机房的角落里,一遍一遍地拨打采访对象王皓月的电话,却始终没人接听。我抓狂把手机往桌上一扔,靠在椅背上。
“还没联系上吗?”喵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赶紧把椅子转过去,冲他嘿嘿一笑,企图蒙混过关。
他撇了撇嘴,“再给你半个小时,不行我就上备播了”。
我点头,再次拨打王皓月的电话,这次的提示音变成了“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我意识到我被他拉黑了。
王皓月是邻市的一名医生,今天早上他通过台里的热线电话联系上我,说自己的大哥王向阳路过本市的时候失踪了,想寻求媒体帮助。
我约他在台里见面,详细说下情况。
王皓月准时出现在电视台门口。他身材微胖,穿一件黑色夹克,不停地搓着手,向里面张望。
我把他带进台里,找了一个空房间进行采访。
他说大哥王向阳是昨天早上到的本市,当时两人还有联系,但晚上的时候,王向阳的电话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王皓月一直等到今天早上,也没收到大哥消息,于是坐第一班火车赶到本市,去了王向阳落脚的小旅店。旅店老板说王向阳昨天下午离开旅店后,晚上一直没有回来。
“有没有报警?”我提醒他。
“报了,但警方说不是刑事案件的话,不能动用技侦手段,只能当做一般求助类案件处理。所以我想借助媒体的影响力,双管齐下,看能不能尽快找到大哥。”说完,他站起来向我鞠了一躬,“麻烦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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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中
在采访过程中,王皓月给我的感觉非常儒雅,言谈举止都彬彬有礼。采访完我送他出去,他仍然不停地向我表示感谢。
为了尽快的帮他把寻人信息发布出去,我写了一个简单的情况介绍,委托台里的编辑在节目官方微博上发了一条寻人启事,并预告晚上会播出采访正片。
中午,我没顾上吃午饭,马不停蹄地把片子剪了出来。事态紧急,我们又发了微博预告,一定要按时播出节目。
刚喵哥审完片后,提出谨慎起见,再联系一下王皓月,确认人有没有找到,可是我打了N次电话没人接后,还被拉黑了。
我又气又急,事主变卦失联的事情并不少见,但是主动来求助寻人,还没完事把记者拉黑了,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奇葩?就算人找到了,告知我一声不就行了嘛,早上还说得好好的,现在这态度真是令我叫绝。
无奈之下,我联系了相熟的罗警官简单说明了情况,拜托他让辖区派出所联系一下王皓月。
罗警官是刑事侦查大队的队长,我长期跑法治口,他是我的重要信息渠道,我们私下关系也很好,经常一起撸串。
很快,罗警官就给我回了电话,告诉我警方也联系不上王皓月。
我一个头两个大,赶紧给喵哥汇报了情况。喵哥说报案人失联的情况很可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要打一个问号,片子暂时不能播出。而我也因为之前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就擅自发了节目预告,被狠狠地训了一顿。
我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王皓月的电话,顿时黑了脸。昨天一言不发拉黑我,今天竟然还敢主动给我打电话,这脸皮真是够厚的。
而更让我无力吐槽的是,他对昨天的事只字不提,只要求我删除昨天在官博上发布寻人信息。
我没好气地问他王向阳人找到了吗?前天去哪了?
他支支吾吾地说:“找到了,前天晚上和人喝酒去了,昨天联系我了。”
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闪躲,提高了音量追问道:“既然人找到了,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说了两声对不起。我提出让王向阳出面解释一下,也算事情有个结果,他立刻拒绝了我。
我怒火直冲脑门,我们是官方媒体,他这种不明不白的回应,势必会影响我们的公信力,这让我怎么跟喵哥交代?
于是,我故意诈他说:“那就是人没找到,官博不会删除的,今晚会播出昨天的采访。”
听我这么说,他明显有点急了,“我都说人找到了,你还想怎样?”
“王先生。”我飞快地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您既然来寻求我们的帮助,就是出于对我们的信任,现在也不应该对我们有所隐瞒。”
他不再说话,几秒种后,他挂断了电话。
“啊!”我闷吼一声,把手机摔在了床上。
电话又响了,我立刻接过来,“你到底想怎样?”
“这大清早的,你吃炸药了啊?”原来是罗警官,他告诉我这个案子已经由刑侦接手了,媒体不能再对外发布信息。
我应下,脑子转得飞快,罗警官的话意味着王皓月的案子已经不是一般的求助类案件,很可能是刑事案件。
这一个月我一直都在拍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喵哥上周刚找我谈过话,如果我片子的收视再往下降,就提头来见,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刑事案件,我当然不能轻易的放过。
我虽然答应了罗警官不对外发布信息,但没说不继续采访,案子一破,我们就能抢先发布。想到这儿,我立刻赶去台里跟喵哥汇报了新的选题方向。
喵哥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他让编辑删除了官博的寻人内容,但是派我立即赶往邻市,采访王皓月的家人邻居,了解兄弟俩的情况。

我立刻约了三水哥赶往邻市。三水哥本名张淼,是我的固定摄像搭档。
 
之前采访王皓月的时候,我已经了解过他哥哥王向阳的地址和家庭情况。
王向阳在邻市没有自己的房子,一直都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他们住在花园小区,那是当地一所重点高中的家属楼。王向阳的父母退休前都是那所高中的教师。
我和三水哥赶到了花园小区,楼下花园有很多大爷大妈在健身。我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慈眉善目的大爷,问他王向阳家是不是住这儿,我是王向阳的朋友,找他了解点事情。
大爷警觉地打量着我们,“你是王向阳的朋友?”
“准确地说,我是他弟弟王皓月的朋友。”我慌忙改口。
“哦,我就说嘛。”大爷露出了笑容,“王向阳哪有什么朋友,整天闷葫芦一样,话也不说。”
“您跟王家很熟?”我试探着问。
“那是,王鹏他们家四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就是老大王向阳和他们老夫妻住在这,不过老大有段时间没回来了。王鹏他们现在这个点也不在家,他们每天都去老年大学。”
我心想,正好还没想好怎么和王向阳的父母解释来意,不如先跟这大爷聊聊,从侧面了解这个家庭。
“这样啊,”我打开包,摆弄着摄像机,面露难色,“我是王皓月医院的外宣,要给王医生做一个宣传片,需要了解一下他的家庭情况。”
“皓月真有出息。”大爷很高兴,“他家的事我都知道,你问我就行。”
我和三水哥相视一笑。大爷知无不言,跟我们滔滔不绝说起了王家的事情。
刚采访完大爷,喵哥就来电话了。喵哥说他打听到王向阳被绑架了,让我赶紧回去。他跟陈局商量好了,一旦警方有进展,我们全程跟拍警方抓捕。
我不禁佩服喵哥的神通广大,竟然能说服陈局让我们跟拍,这可是绝对的独家第一手信息啊。
我正想着,一回头,发现三水哥已经收好架子走出老远了,我赶紧追上去。
回去的路上,三水哥问我:“你说谁会绑架王向阳呢?”
我也有同样的困惑,王家四个孩子,除了王向阳都很优秀,不是医生就是教师。唯独王向阳,没有正经工作,给人打零工为生,四十多岁了还靠父母接济。谁会去绑架一个穷光蛋呢?
“可能跟人结仇了吧?”我勉强想出一个理由。不过,按大爷的说法,王向阳是个闷葫芦,老实懦弱,被小孩子欺负了也不恼。这样的人怎么会跟人结仇呢?
“会不会是在云南打工的时候得罪了人。”三水哥又问。
三个月前,王向阳突然要去云南打工,虽然家人一致反对,但他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执意要去。
不过,就算他真的在云南和人结了仇,为啥会在返程途中,路过本市的时候绑架呢?而且,他被绑架后,绑匪也没有联系他的家人。王皓月肯定在接受了我的采访后,才知道自己的大哥被绑架的。
整件事都非常蹊跷。
下了火车,我们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警局。事情有了进展,警方准备出警。罗警官塞给三水哥一个手持小DV,嘱咐道:“一会儿用这个拍,别用你们的机器,抓捕第一,拍摄第二,明白吗?”
“明白,长官。”我们鸡啄米似的点头
院子里三辆便车已经准备就绪。罗警官拉开了第一辆车的车门,坐了上去。
“你们上最后一辆。”他摇下车窗说。
我们上了车。跟我们一辆车的是一个警队新来的警官,因为眼睛特别大,我们都叫他比目鱼,路上他给我们简单介绍了情况。
原来,王向阳是前天晚上被绑架的,绑匪联系了王向阳的朋友刘强索要三万元赎金,刘强支付了钱,但绑匪并没放人,进而提出十万元赎金的要求。
昨天,对此事毫不知情的王皓月找到了媒体,发布了寻人启事。刘强看到寻人启事后,联系了王皓月,告知情况。王皓月担心绑匪拿到钱后,仍然不肯放人,便先是故意拖延绑匪,说自己会请假从邻市赶过来,亲自处理这件事,接着就报了警。
“那我们现在去哪?”我仍然有很多不解。
“绑匪和刘强谈判的时候,让他们来建华路交钱。我们排查了建华路,发现有两家足疗店从王向阳失踪那天起就关门了。”
“也就是说,绑匪可能是足疗店的店主?”
比目鱼耸了耸肩,“这事肯定没这么简单,等找到王向阳就都知道了。”
说话间,车在一个巷子口停了下来。比目鱼给我指了指巷子里的一个关门的足疗店,“就是那家,我们不能离得太近。”
比目鱼说,罗队让足疗店房东以房屋漏水为由联系了店主,让店主回来送钥匙,到时候就可以趁机抓捕了。
“一个足疗店店主好好的生意不做,为什么去绑架人呢?这是家黑店吗?”我问。
比目鱼和三水哥对视了一眼,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一头雾水。
三水哥给我科普,这种偏僻的小巷子里的足疗店,一到晚上就会亮起彩色的广告牌……而王向阳,八成被仙人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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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的秘密
我会意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之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专心盯着巷子,等待着店主的出现。
四十分钟后,一个女子出现在足疗店门口,就在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被罗队他们控制了。
女子说自己是足疗店的员工,只是负责送钥匙的,其他事情不清楚。他们店主叫李勇,微信名是“小李飞刀”。
经确认,这就是一直和刘强联系的人的微信名。
“他人现在在哪?”罗警官问。
女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你从哪拿的钥匙?”罗警官的声音高了八度。
“在土家苑小区,李勇在那租了一间房。”女子终于开了口。
罗警官让两名警官将女子带回看守所,其余的人赶往女子提到的小区,抓捕李勇。
当我们进入李勇的出租房时,里面只有一个眼部受伤的女子,名叫王燕。
王燕看到我们突然闯入,吓得一直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罗警官拿出警官证向她表明了身份。
王燕突然一把抓住罗警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说:“警官,我……我要报警。”
王燕说,她被人抢劫了,眼部的伤就是被抢劫的时候打伤的。“
抢劫你的人是谁?”罗警官一头雾水。
“王向阳。”女子斩钉截铁地说。
“他现在人呢?”
王燕摇了摇头,“李勇说把他送走了。”
李勇是在警方赶到前的半个小时离开的,离开时,说要把王向阳送到车站,让他自己回家。这显然是一个谎言,但是对于李勇之后的去向,王燕并不清楚。
此时,在警方的指导下,王皓月和李勇联系着。但是李勇反复无常,一会儿说一个小时后见面,一会儿又说王向阳已经回家了。
但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继续让王皓月和李勇保持联系,说服李勇当面交易。但接下来不可控因素太多,罗警官不允许我们继续跟拍,让我们跟比目鱼先回局里,拍摄王燕的审讯部分。
抓捕第一,拍摄第二,这是之前就定下的规矩,我们是想抢独家,但也不能影响警方破案,所以我和三水哥只好先回局里了。
“警官,我是被害人,你应该去抓嫌疑人啊。”从回来的路上到审讯室,王燕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老实点。”比目鱼敲了敲桌子,“你和那个王向阳发生关系没?”
“当然没有,他是来抢劫我的!”王燕大呼冤枉。
“行了,别演了。”比目鱼冷冷地盯着她。“你们那个店我们盯了很久了,你们干什么生意我还不知道吗?”
比目鱼是在诈她,不过这句话的效果很好,王燕顿时不做声了。
“那个送钥匙的女的跟你们什么关系?她要是先说了,我们连问都不问你了。”
王燕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来,她抿了抿嘴,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声说:“警官,我确实是做那个的,但王向阳真是来抢劫的。”
“他去足疗店抢劫?”比目鱼仍然很怀疑,“你详细说下过程。”
“那天下午,他来我们店里。我看他那穿着打扮,一开始也以为他是来那啥的。我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回话,径直就往里面走。我心想,这个人有点怪啊。”
王燕低着头,“我正琢磨着呢,他突然掏出一个电棍电我,我大声喊救命,他就拿起电棍狠狠朝我眼睛打了一下,血一下就流出来了,我什么都看不清!”
“那王向阳怎么反而被你们绑架了呢?”
“我们没绑架他……”
“我们两家足疗店,中间有个小门,是通着的。隔壁就是送钥匙那个女的和我们老板李勇,他们听见声音就过来了,然后就把王向阳制伏了。”
“之后呢,你们不报警?”
“之后我就去了医院,医生说我的眼睛可能要做手术,还有失明的危险。”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问你为啥不报警。”
“我们只是想管他要点医疗费,但我们可没绑架他啊,他自愿给我们医药费的,后来我们都让他走了,他不走。”
如果王燕说的是真的,那持械抢劫是很严重的刑事犯罪。他们这伙人想利用王向阳抢劫的事情,反过来威胁他。而这也很可能就是,王皓月之前犹豫没报警的真正原因。
但王向阳为什么去抢劫足疗店呢?我还是想不明白。
比目鱼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让我们先回去,有进展再通知我们。
第二天上午,罗队给我打电话,说人昨天就抓到了,他们突击审讯了一晚上,情况基本明朗了。
王燕说的大部分是真的,王皓月也承认报警的时候隐瞒了部分情况。他们准备以涉嫌非法拘禁罪和敲诈勒索罪起诉李勇等人,以涉嫌抢劫罪起诉王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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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捕行动
虽然罗警官亲口确认,但我仍然觉得整件事情过于离奇,王向阳,一个邻居口中的闷葫芦老实人,在路过本市的时候跑去足疗店抢劫,抢劫没成,反被对方绑架?
“那我能见见王向阳吗?”我问罗警官。
“来吧,人已经羁押到看守所了。”
挂了电话,我立刻约了三水哥去看守所。
我们赶到的时候,王向阳已经被提了出来。他面庞圆润,身材健硕,但表情很怯弱,一直在回避我的眼神。
“他们是记者,问你几个问题,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听明白没?”罗警官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们。
“嗯嗯,明白,我什么都跟你们说,我真的不是坏人。”王向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罗警官递给他一支烟,他摆摆手不敢接。我坐下来,示意他不要紧张,这不是审讯,只是和他聊聊。
他点了点头,没等我问,就自己说了起来,“我没想伤人,我就是实在没钱了,想抢点钱。”
 “那为什么选择足疗店作为目标?”
“我在那附近转,发现店里只有一个女的,我就进去了。我拿电棍想电晕她再拿钱,没成想那小电棍根本电不晕人,她拼命叫,我一害怕,就打了她,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两个人,反过来把我制住打了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我竟然有点想笑。看来王向阳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带着个电不晕人的小电棍去抢劫,还不知道隔壁有人。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抢她的钱也算是替天行道。”说到这儿,王向阳倒是挺直了腰板。
“不是好人?”
王向阳咬牙切齿地说:“她是出来卖的,当然不是好人,她的钱不干净!”他瞪着眼,表情有些狰狞,和刚刚带着哭腔的他判若两人。
这并不奇怪,很多嫌疑人在面对媒体的时候,都会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来获得别人的理解。这个王向阳可能是真把自己当道德卫士了。
我顿了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听说你跟着父母住,没有什么大的开销,为什么会缺钱呢?”
我说完这句话,他的表情起了些微妙的变化,身子向后倾,像是在逃避这个问题,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含混地说:“我没本事,挣得少,挣得少就缺钱。”
“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云南?”
听到这个地名,王向阳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再说话。我没有继续发问,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紧抓着裤腿说:“我在云南被人骗了……我打工认识的一个朋友,说带我去云南做生意,我给了他五万块钱,都被他给骗了。”说着,王向阳又红了眼圈。
“如果这样的话,你从云南回来,马上都要到家了,为啥还去抢劫?而且你被李勇控制了以后,为什么不联系自己的家人,而是找朋友呢?”我连连发问,王向阳变了脸色,胸膛一起一伏的,就是不说话。
采访陷入了僵持阶段,他不再配合,我只好提前结束了采访。
 
罗警官把我和三水哥送出去,在看守所大门,我们碰到了王皓月。
因为案件仍在侦破阶段,按规定,家属是不能和嫌疑人见面的。罗警官拒绝了王皓月的探视请求,很严厉地说:“你是个医生,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这点法律意识都没有吗?你报警的时候,隐瞒王向阳抢劫的事情,我们还没找你呢。”
王皓月鞠躬道歉,“实在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说完,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追上去,“王先生,我们能聊聊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不要录像。”
“可以。”我答应了他。
我们去了陶庭公园,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在公园里走着。
公园里有一处空地被单独圈起来,里面有很多游乐设施。王皓月走到这儿停了下来,看着跑来跑去的孩子们,有些走神。
根据经验,我觉得这个时候是最好的采访时机,我准备先从他们兄弟俩的关系聊起。
“王向阳被绑架以后,最先联系的不是你?”我问。
“他不会主动联系我的。”王皓月苦笑了一下。
“为什么,你明明很关心他。”
王皓月说,大哥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虽然生活不愁,但过得很压抑,这些年来,大哥越来越抗拒和其他兄弟姐妹接触。每次他去母亲家的时候,大哥就躲在屋里不出来。而父母在聊天中,也总是含沙射影地讽刺大哥没出息,丝毫不顾及大哥在屋里听到会是什么感觉。
“一个家庭的四个孩子,境遇却大不相同,确实会心里不平衡。”我感慨了一句。
他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从来没去过游乐场。”
“嗯?”
王皓月说,他其实能理解大哥的心情。他父母对他们四个孩子要求非常严格,不允许任何娱乐。
他小时候写作业,只要出现一个错别字,或者写的不好看的字,整页都要撕掉重写。最极端的一次,整个作业本被母亲撕掉了半本。
“那你现在对母亲的感情是?”
“我不知道,但现在只要给她打电话,我的手心就会出很多汗。”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安静地听他讲。
他说母亲对大哥王向阳寄予了最多的期待,但是王向阳中考的时候考得一塌糊涂,高中都没上。
“我知道为什么。”他低着头说,“因为母亲。”
“我的父母都是教育系统的,从小学到初中,都有他们认识的人。他们拜托老师在学校里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每天晚上都要站在墙角,回忆今天做错了什么事情,说错了哪句话。大哥不想继续念书了,因为父母是高中老师,到高中那种监视只会变本加厉。”
王皓月一口气说了很多,“这次的云南之行也许是大哥预谋已久的一次出逃吧。”
天色渐晚,我和王皓月聊完后就走了,肚子咕噜咕噜一直叫,我才想起来还没吃饭呢。我给罗警官发了条信息:“老铁,出来撸串啊,王胖子烧烤,不见不散!”
半个小时后,我和罗警官聚在街边烧烤摊。我们一坐下,王胖子就拿出两瓶啤酒放在桌上,“送的,今天心情好。”
我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王哥优秀!”
按照惯例还是我点菜,我点了一堆羊肉串扇贝生蚝之类的,然后给了罗警官一个眼神。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会回我一个眼神,以示对我这资深吃货点菜水平的肯定,但是今天他没回我,冲摊子吼:“再加三串羊腰子!”
“罗警官最近很补啊……”
“那是,最近真是累得我腰疼。”罗警官故作深沉地回了一句。我没理他,他话锋一转,“你知道王向阳隐瞒了什么细节吗?”
“什么?”我一头雾水。
“他有病。”罗警官故意只说半截话。
我瞪了他一眼,“别卖关子了。”
“他是无精症。”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罗警官接着说:“王向阳结过一次婚,他妈嫌人家女孩子没文化,瞧不上人家,再加上两人结婚后一直没孩子,他妈就去人家女孩子家闹,去他们工作的地方闹,最后一检查,是王向阳的问题。他妈倒是消停了,人家女孩子不乐意了,最后离婚了。”
我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关窍,“所以说,他仇恨王燕是因为他的病?”
“我又不是心理医生,我怎么知道。”罗警官摇摇头。
“我明天要再采一次王向阳。”
“好。”
说话间,王胖子已经把串都端了上来,罗警官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我却没了食欲。我在想,王向阳的一生究竟应该怎么描述呢?严苛的童年,失败的婚姻,荒唐的抢劫,这些事情是否有关联呢?
最重要的是,明天和他见面,我该如何进行采访。
心里有事,手里的串突然不香了,我匆匆的结束了夜宵,回家写采访提纲。
第二天我再次见到王向阳的时候,他的神情比上次放松了许多。罗警官递了一支烟给他,他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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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中访谈
他深吸了一口烟,“李勇他们判了几年?”
“这个你不用管,你就说清楚自己的事就行。”罗警官没接话。
“其实吧,”他露出讨好的表情,“他后来也说让我走了,我自己没走。”
“你为啥不走?”
“我怕他们报警啊。”
“他们利用你这种心理,一边说放你走,一边恐吓你,一边管你家人要钱,这就是犯罪了知道吗?”
王向阳抿了抿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罗警官问他:“他们拘禁你,你怎么反过来帮他们求情?”
王向阳嗫嚅地说:“我怕将来关在一起,他们揍我。”
一般同案犯是不会分在一个监房的,而且现在很正规,不会出现犯人打犯人的情况。但是这些话,解释给他他也不信,还不如直接给他吃颗定心丸。
罗警官很严肃地说:“那你今天好好说,到了监狱里我罩着你。”
听了这话,他喜笑颜开,点头如捣蒜,“我什么都说。”
罗警官出去后,我开始了采访,先从轻松的话题入手,“你的弟弟那天来了,他很关心你。”
“是啊,他是个很好的人。”王向阳露出了一点笑容。
“他本来想见你,但现在还不行,等法院宣判了以后,你才能见家人。”
他叹了口气,“见不见的,干嘛呀。”
“你不想见他们?”
“一个抢劫犯有什么好见的。”王向阳苦笑了一下,“又不是大明星。”
说完这句,他盯着我身后的摄像机发愣,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你们这个能不能给我打马赛克,别说我是谁。”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竟呜呜的哭了起来,含混地念叨着:“我太丢人了,我太丢人了……”
“我去云南做生意,本想着挣点钱,让别人看得起我。没成想钱没挣到,反而被骗了。我快到家了,不敢回家,我不想被人一辈子看不起,我就想抢点钱带回去……”
我没有说话,一直等到他情绪平静下来,才小心地问:“你说怕被别人看不起,这个别人,是你的母亲吗?”
他猛地抬起了头。
“昨天你弟弟跟我说,和母亲的相处中,他感到很大的压力。你是不是也有这种压力?”
“他这么说?”王向阳很怀疑的看着我,“他不一直都是我们家的骄傲吗?”
我没有回答他。过了一会儿,他喃喃地说:“如果我不被要求做一个优秀的人,可能我能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喵哥常说的一句话,我们寻找原因,不是为了指责,而是为了释怀。但王向阳能否真的释怀,我不知道。
采访完了王向阳,我整理出了这几天的采访素材,给喵哥交了片。他对我这次的拍摄非常满意。
一年后,我托罗警官打听了一下王向阳的情况。他告诉我,王向阳的母亲一直没来看过他,但是托王皓月带给他一封信,叮嘱他“好好改造。”
王向阳在监狱里表现不错,还胖了十斤。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只为缓解视觉疲劳。

编辑 | 韩水水

—END—

作者 | 白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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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19 09:0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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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1 08:4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做了7次亲子鉴定的男人 | 暗察笔记026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20-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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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来了一个新的暗察使——李白,她毕业于法医物证专业,但方向并非大家熟知的“死亡医学”。她不做尸体解剖、遗物鉴定,而是专做亲子鉴定。
这个职业有很多魔幻的称号,譬如“绿帽工作者”,“婚姻刽子手”,“家庭毁灭师”……李白经手过上万起鉴定委托,其中大概1/4的案例是否父权(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她见证了2000多个家庭遭遇的危机。

这是 苍衣社  第 26 篇 暗察笔记

零幺陆号暗察使:李白

职业:亲子鉴定师

职业技能:采样、DNA鉴定

全文 8870 字,阅读约需 9 分钟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攥着鉴定报告,指关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我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大夫,凭什么这张纸就能证明孩子不是我的?”
“您看这里,”我指了指报告第二页,“每个人有23对染色体,每对染色体排列在同一个位置上的基因是等位基因,等位基因一个来自于父亲,一个来自于母亲。在做亲子鉴定时,只要把孩子的等位基因和父母基因进行比对就可以得出结论了。在您的报告上有星号标识*的就是等位基因不符,超过三个表示否定父权关系,也就是没有血缘关系。”
“亲子鉴定的准确率不是99.95%吗?有没有可能我儿子是剩下的那一小部分?”
“嗯……一般情况下提取16对基因就可以比对出亲子关系,我们中心选取的是21对,准确率是更高的。百分之百这种字样是不会出现在科学鉴定中的,因为不能排除实验的规范性、自身因素和人为因素一些外因。我们鉴定中心从开设以来,还没有出过错……所以……”
男人把亲子鉴定书“啪”的一声摔到一旁孩子的头上,妻子赶紧护住儿子,孩子惊恐又无助地喊了声:“爸爸?!”
男人怒吼道:“以后别特么叫老子爸爸!”
他养了十二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
这样的剧情,隔三差五地在我工作的地方上演。
我叫李白,和那个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的大诗人同名同姓,但我的工作和诗意扯不上半分关系,我是一名亲子鉴定师。从法医物证专业毕业后,应聘到了市中心医院。
没错,亲子鉴定属于法医活体检测的重要内容。
我工作的地方不同于私人鉴定中心,而是法医物证司法鉴定机构和基因测试中心联合认可的正规鉴定中心,符合公安部要求,出具的鉴定书具有法律效力,可做为法庭证据使用,同时具有CNAS(国家认可委员会)标准。
鉴定中心在医院主楼西侧,是个独立的院子,和门诊主楼形成鲜明对比。门诊每天人山人海,我们这里却很清静。
咨询室以前不允许吸烟,现在桌上却放置了烟灰缸,为的是缓解一些否父权(孩子非亲生)男士的压力。以前放的是蓝色的硬塑料椅子,现在都用上了软包,是为了防止暴力事件的发生。
虽然才35岁,我的少白头却很严重,又不喜欢染发,平常随便扎个马尾,同事们给我取了个外号叫“白发魔女”。开玩笑时大家会说:“都是因为我拆了太多婚姻,所以早早白了头。”
亲子鉴定师有很多外号,譬如“婚姻刽子手”,“绿帽工作者”,甚至有人说我们给出的一纸鉴定是婚姻的真正杀手。
但说到底,亲子鉴定师不过是一种职业,不过因为这个职业的特殊性,这些年我的确见了不少颠覆三观的事情。
曾经有一对男女来做亲子鉴定,鉴定结果孩子是两人亲生的,可是女的当场就哭了,男的也很尴尬为难。俩人是情人关系,都有自己的家庭。
有情妇拉着金主带着孩子和律师一起做鉴定争夺家产,结果孩子是律师的。
也有未婚先孕的女人背着男友来确认孩子是不是未婚夫的,再决定是否堕胎。讲起来我自己都觉得绕,这里面的关系真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明白的。
还有直接送命的,一位七十多岁的大爷得知儿子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后,突发脑溢血,急忙送到楼下抢救室,但再没醒过来。
看多了这些事情,我觉得如果一段婚姻发展到要做亲子鉴定,无论结果如何,都已经名存实亡。
这几年,我印象特别深的是一个做了五次亲子鉴定的男人——林宇。
那是2016的夏天,一个皮肤黝黑,中等身材的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来做亲子鉴定。小男孩满头自然卷,大眼睛,长睫毛,长得跟洋娃娃一样。
来的男人就是林宇,小男孩是他的儿子林东东。
一开始,林宇问我鉴定过程会不会很麻烦。我告诉他,私人委托的过程并不繁琐,签委托书,做身份登记,再采集一个指膜就可以,所有相关资料统一密封保存,不会外漏,可以保证委托人隐私安全。
他很担心鉴定过程会对孩子造成伤害。
我向他解释,亲子鉴定的采样过程不会对孩子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只要家长配合做好孩子的心理安抚工作就可以。等鉴定结果出来之后,工作人员会打电话或发邮件通知他来取报告。
看到我穿着白大褂,小男孩抱紧爸爸的脖子,带着哭腔说:“爸爸,我不想打针!”
林宇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孩子只有4岁半,我建议做无创口腔拭子。5周岁以下的孩子都可以用这种方法,采样前30分钟禁食,只要没有口腔溃疡就可以。口腔拭子简单无创,用拭子伸进口腔,在孩子口腔内壁粘膜旋转10到15圈,再刮拭5到10次,放入采样试管里即可。这种采集DNA的方式可以减少孩子抽血的痛苦,避免给孩子造成心理伤害。
但林宇一口否决了,他说:“采血更准!”
我把父子两个领到无菌室,准备好采血针、酒精棉球、采集卡和纸封。小男孩哭闹得厉害,我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用无痛采血针刺破了他的无名指。
血流出来之后,我在采集卡上轻轻擦拭,留下三个和小拇指差不多大小的血斑,用纸封封好,分别做好身份标记。血样固定在一个样版上打父子标,记录好采集日期,我送去实验室。回头看了一眼,林宇正温柔地给林东东擦眼泪。
一周之后,报告出来了,结果是否父权,两人没有亲子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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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亲子鉴定书
我给林宇打了电话,他自己来取鉴定结果。
我给他解释了亲子报告上需要告知委托人的部分,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想要咨询,如果没有就可以在确认书上签字。我把笔递给他,他拿着鉴定报告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房间里只听到蓝色石英钟“嘀哒嘀哒”走动的声音。
“来你们鉴定中心之前,我也在网络上做过亲子鉴定。我把自己和孩子的头发寄了过去。”
我问:“既然做过,为什么还来我们中心?”
他迟疑了一下,“对这种事情还是应该谨慎……之前我拿到了两份不同的结果。”
林宇确实是个谨慎的人,当初在网上做亲子鉴定时,他分别给两家鉴定中心寄了相同的样品,结果两次的结果不一致,第一家是亲子关系,第二家是否亲子关系。为了核查真相,他查询到我们是本市中心医院下属的正规机构,决定亲自来这里做第三次。
我表示理解,有些委托人出于对个人隐私的考虑,喜欢选择网上委托,因为网络上不需要出具任何证明。但网络委托存在很多隐患,有些委托机构不具备鉴定资质。正规的鉴定中心要由司法厅审核批准,颁发《司法鉴定许可证》,并且在许可证上明确标注“法医物证司法鉴定”字样。
种种细节,如果委托人不亲自到鉴定中心,基本不可能了解。
我解释道:“有些私人亲子鉴定中心重在盈利,安全性、准确率和保密性就差多了,甚至存在委托人IP外泄的情况。我们中心是正规机构,自成立以来从未发生过,你尽可以放心。”
林宇点点头。
我继续说:“你所担心的鉴定结果不准可能和硬件有关,做亲子鉴定要有检测DNA的独立实验室。如果没有实验室,而是第二方委托,鉴定结果的准确率很难保证。在鉴定现场还要注意实验室器材和试剂盒的质量,质量太差或者有杂质也会影响鉴定结果。我们的操作流程都是很规范的。”
林宇点点关,没再多说什么,颓丧地离开了。
过了半个月左右,林宇又出现在接待室,还是坐在老位置上,抱着儿子,朝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一次他带来了两根头发,毛囊完整,采样袋正规,采集到位,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
我告诉他不用每次都把林东东带过来,我们的数据库里已经有了林东东的基因分型,只要和他提供的新基因进行比对就可以。但林宇不同意,他强调说他需要一个完整的鉴定过程。
出于委托人意愿的尊重,我再次帮林东东采血。
一周后,我通知他来取第二次的鉴定结果,还是否父权。
林宇比上一次来的时候萎靡不少,看上去有些失望,他签完字把鉴定书推到我面前,说:“以后这些东西都放在你这保存吧!”
鉴定中心没有帮委托人保管鉴定书副本的服务,但确实有很多委托人不想把鉴定书拿走,所以中心专门设置了一个密码柜来存放这些被遗弃的秘密。
第三次看到林宇是在一个半月之后,他更沉默了,还是穿着白衬衫,衣服皱巴巴的,领口上有了一圈污渍。
林东东已经换上了夏装。这一次进行样本采集的时候孩子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哭闹,还主动伸出了小手。
孩子和他说话,他基本视而不见,伸手递过来装着一些细碎的指甲的采集袋。
一周之后,鉴定结果:否父权。
林宇来取鉴定结果的时候身上带着酒气,他用指甲在否定父权关系的字样上,一下一下地划着,指痕穿透了纸张。
划完了鉴定书,林宇在背包里掏来掏去,我一时有点紧张。他掏出一样东西,像是画卷。见不是利器,我才安心下来。
他把纸张展开,那是A4纸大小的图,看上去是一张自制的人物关系图谱,页面构图类似家族树。林东东的名字写在最上方,用很粗的笔画了红圈,外围写着不少人的名字,有些画着问号,有些打着X,有些画了两条红线,做得非常细致。
林宇比划着说:“我一定会从这些人当中把林东东的亲生父亲挖出来,找到你们鉴定书上写的有亲子关系的人。”他吐字不太清晰,额角青筋暴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点了一支烟,拿起鉴定书一条一条往下撕,撕了两页之后,他突然拿起烟头烫向自己的手臂。
我吓了一条,根本拉不住他,只好马上打电话通知心理疏导师援助。心理疏导师是我们鉴定中心专为一些情绪失控的委托人设置的心理医生,一方面防止突发事件,另一方面可以降低委托人的后续伤害。
我是和林宇对接的鉴定师,也参与了协同疏导工作。
我们从大接待室移到隔壁的特殊接待室。我为林宇处理好烫伤,倒了一杯水,坐在他旁边,心理疏导师坐在对面。这是进行心理疏导时的固定位置,我坐在他身边是为了安慰,心理疏导师坐在对面是为了提示。
林宇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说了自己的经历。
林宇是一名海员,因为职业的特殊性,每年只有5个月上岸。34岁的时候,他经人介绍和妻子刘燕结婚。刘燕是小学老师,性格温和,长得也不错。
刚结婚的时候夫妻感情很好,林宇出海之后,刘燕一个人承担了所有家务,还要照顾双方老人。他觉得特别亏欠妻子,每次出海回来会给妻子买很多礼物,回到家就拼命干活,给妻子准备好所有生活用品。知道妻子喜欢吃饺子,每次上船之前他都会包上1000个饺子,冻在冰箱里。
两年之后,儿子林东东出生了。刘燕生孩子的时候,林宇正在远洋船上出任务,没办法及时赶回来。等见到儿子,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抱着白白胖胖的儿子,他觉得无比满足。
林宇对儿子宠爱到极致,东东从小到大,从挨过一次打。
疏导师试探着问:“这么说,你很爱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感觉到妻子发生变化了呢?”
“近两年吧。”
林东东两岁多的时候,他发现刘燕对他越来越冷淡。从前他下船回家,一家三口人就会形影不离腻在一起。而现在妻子经常发脾气,抱怨也随之增加,甚至在林宇回家之后,还找出各种借口分房睡,儿子和他也越来越疏远。
林宇试着体谅妻子的苦衷,随着孩子长大,工作和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大,自己又不能及时帮她分担。
一次朋友聚餐,有同事开玩笑说,你儿子和你长得可不像,比你好看多了。这是海员最不能接受的玩笑,他一气之下当众离席,那句玩笑还是成了心里的一根刺。
巧的是半年之后,东东需要做小儿疝气手术,抽血化验时,要检查孩子血型,妻子是A型血,林宇是O型血,而林东东是AB型血。
林宇有点懵了,根本不相信妻子会做出背叛自己的事,甚至幻想妻子生下孩子之后是不是被调包了。可事实就是,他和妻子不可能生出AB型血的孩子。
他先是在网上偷偷做了亲子鉴定,得到两种不同的结果时还心存侥幸,又来了我们中心做鉴定。
我说:“嗯,来后第一次鉴定就是我给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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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实验室的DNA测序基因分析仪

林宇说:“拿到结果后,我几乎要疯了。我想当面质问刘燕,孩子到底是谁的。可是回家后,看到她抱着儿子在客厅里看电视,画面很温馨,我又把话咽回肚子里,觉得很茫然。”
“当时回去的路上,我叮嘱过东东不要把抽血的事情告诉妈妈。但小孩子怎么藏得住事,东东回去就给妈妈说,爸爸坏,带我去打针。刘燕追问我,我只能撒谎说带孩子去健康中心做了体检,看看是否缺乏微量元素,但她并不太相信。”
气氛有些沉闷,疏导师说:“那个隐藏在你们生活里的男人成了心中的一根刺,你想要把他找出来?”
林宇点点头,“我把自己怀疑的人画了一张图,凡是能想到和刘燕有关系的异性都写在图上,然后一个个排查,认为可能性大的,我就跟踪取样。”
林宇先从妻子接触比较多的朋友、同事入手。他第二次送来的鉴定样本是两根头发,头发的主人是妻子刘燕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初恋——马伟。
马伟早已娶妻生子,现在经营一家饭店。刘燕提到过本来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可是刘燕的母亲嫌弃马伟家庭条件太差,下面还有两个妹妹,父母身体不好,坚决不同意女儿和马伟结婚,在母亲强烈反对下,刘燕和马伟分手了。
林宇记得买新房的十万保证金还是刘燕瞒着他向马伟借的。
确定了嫌疑人之后,林宇开始跟踪马伟。特意请了年假,还专门买了一本有关亲子鉴定的专业书籍,详细研究了采样的相关章节,把注意事项倒背如流,每天带着采样袋寻找机会接近马伟。
跟踪几天之后,他发现马伟的生活忙碌而单一,除了每天早晨按时出去买菜,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店里,很少外出,也不吸烟,采集不到沾了唾沫的烟头。
不过他发现,店里人多的时候,马伟会充当服务员,帮客人点菜、上菜,于是他决定冒一次险。一天中午,正值用餐高峰,林宇借着上洗手间偷偷溜进了马伟的休息间,从挂在墙上的外衣领口偷偷取下两根带毛囊的头发。
这是他第一次“偷证成功”。
林宇苦笑着说:“揣着证据,走在街上,我心情非常复杂,自己怎么就被逼到做这种勾当的份上。我以前不吸烟,那天看到街头有卖烟的小店,就进去买了两盒,开始抽烟了。”
林宇又点了一根烟,“可是那一次鉴定结果出来还是否父权,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他吐出一个烟圈,“那天回到家,我心烦意乱,儿子拿着机关枪不停向我扫射,我实在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喊,‘哪来的野种?吵死人了!’当时刘燕愣了一下,反而冲我喊,问我是不是有病,要么不在家,在家就发脾气,不愿意过就离婚。当“离婚”两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的时候,我很心痛,我意识到就算她背叛了我,我也不想失去这个家。”
林宇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闷头抽烟不再说话。我小声告诉疏导师,林宇带来的第三个样本是一些细碎的指甲。
疏导师考虑了一下,“排除刘燕的初恋情人之后,你开始分析和刘燕关系亲密的同事?指甲这类样本不容易拿到吧。”
“何止是分析,我偷偷复制了刘燕的手机卡,居然没发现任何异常。刘燕没什么异性朋友,最有可能的就是同事。如果不经常用手机联系,就应该是能经常见面的熟人。”
林宇说刘燕是老师,学校里的男老师大部分都是20出头的小伙子,可能性不大,只有教导主任丁齐和刘燕年纪养不多。
他在学校家属聚会时和丁齐见过面,算是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学校组织旅游时,丁齐还把手搭在刘燕的肩膀上拍过照片。刘燕还提起过,有时候下班晚了,丁齐会开车把刘燕和儿子送回家。
林宇越想越觉得丁齐的嫌疑很大,不过想要跟踪丁齐取样并不容易。他不能直接去丁齐的办公室,也进不了学校,只能采取老办法,跟踪,再找机会。
丁齐不吸烟,不喝酒,生活很简单,三点一线,上班,学校,回家,偶尔有应酬也是小规模聚会,不方便近身采样。跟踪丁齐快一个月了,他才终于看到丁齐和一群朋友去了洗浴中心。
他跟了进去,怕丁齐认出自己来,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看着。
丁齐先是和朋友们去了中央浴室,按摩间,出来之后在大厅里吃饭,打牌,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就在林宇几乎失望的时候,丁齐居然退下牌桌,一个人坐到旁边椅子上拿出指甲刀,开始剪指甲。
“我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了,祈祷保洁员千万别过来打扫。一直等到丁齐一群人离开,我才走过去,把丁齐剪下的指甲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
我说:“可是你千辛万苦采来的样本结果是丁齐和东东也没有任何关系。”
林宇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茫然,
心理疏导师建议林宇接受心理门诊治疗,他已经有了抑郁的倾向,需要系统疏导。但林宇拒绝了,他仔细地把桌上的东西收进背包,离开了。
人一旦陷入恶性循环,就会产生焦虑,破解的办法只有面对和打破,才能按下暂停键,可惜林宇选择了继续。
第四次再见的时候已经是初冬,林东东穿着一件红色的薄棉袄,林宇带来的样本是两根吸了一半的烟头。
半年多时间,林东东的个子明显高了,抽完血自己按着手指,坐在林宇旁边,抬头看看爸爸,长长叹了口气。
他今年才5岁,叹气的样子倒很熟练。
一周之后,鉴定结果:否父权。
接触了这么多次,我们也算是熟人,多聊了几句。
林宇说,拿到前三次结果之后他就开始失眠,脱发,领导催他回去工作,他推脱身体不适,假期一延再延。每天在家胡思乱想,甚至产生了幻觉,脑子里不停地回放,他没在家,妻子被坏人欺负了,怀了孕,又不能告诉他。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完全可以原谅妻子,孩子也是无辜的,一家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刘燕性格比较内向,认识的人也不多,究竟还会谁会接近刘燕呢?
请假时间太长,林宇不得不回去工作,但他以身体不适为由和领导申请留岸。
周末,下班回到家,正赶上家里水管爆裂,物业的王经理正带着员工抢修,刘燕忙前忙后给王经理送烟、递水,林宇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会不会就在眼前?
王经理四十多岁,离异多年,油嘴滑舌,和小区里的家庭主妇们混得很熟。他还记得王经理曾经开玩笑说:“你老婆刘燕长得那么漂亮,总让人家独守空房,能放心吗?”
林宇虽然讨厌这种粗俗的笑话,但现在想起来是很有可能的,说不定王经理早已乘虚而入。
林宇长期不在家,每当家里生活设施遇到问题,刘燕都会给物业打电话,一来二去两个就熟悉起来,刘燕在网上快递的米、面也是王经理帮忙搬上来的,刘燕为这事儿还特意送过王经理两盒烟,再算算他们搬到小区的时间,正是刘燕怀孕半年前,时间上也吻合。
王经理的样本就比较好拿了,这个人酷爱烟酒。林宇送了王经理两盒烟,说是感谢帮忙,当面就递了过去。王经理也不客气,拆开烟盒,拿出两支,几口就吸完了,刚想把烟蒂往地上扔,林宇赶紧接过来,恭维地说你是物业领导,也不注意一下影响,开着玩笑,就把证据拿到手了。
林宇说:“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没想到还是不是,我快受不住了。”
林宇的烟已经燃到指间,他把烟蒂狠狠地按进烟灰缸里:“我准备放弃了,每天生活在猜测中实在太痛苦了,我也想开了,不打算离婚,只要能将就把日子过下去。”
林宇走的时候留下了所有东西,包括那张侦察图谱和复制手机卡。我把他的四份亲子鉴定书和物品放在档案袋里,装订好,放进了密码柜。我想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吧。
半年之后,我们鉴定中心接了一个县城妇产科医院委托的民事案,一个产妇在县城医院生下孩子之后,因为孩子缺氧进了保温箱。七天之后,这家人去接孩子时,孩子的父亲坚持说医院换走了婴儿,他们生的是男孩子,可是医院给的是女孩子。
孩子出生后的正常流程是在产房确认男女,产妇在确认书上按指印或者签字,新生儿也会在足跟打标,足印和指印拓在新生儿病例上。母婴联系卡上会填写新生儿性别、体重、出生时间等等,还有母亲姓名和床号,婴儿还会系上手腕带,换婴基本是不可能的。
公布鉴定结果当天,院方代表、接案民警、孩子的父亲、母亲,两边的亲戚堵满了整个接待室。
鉴定很意外,女婴与母亲有血缘关系,但与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我公布完结果,接待室里先是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婆家人和娘家人开始指着对方谩骂,最后不顾警察调解,在接待室打成一团。婆家人叫嚣着要把孩子从楼上扔下去,孩子母亲护着孩子一直往后退。最终医院出动了保安,才算平息事端!两家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人群慢慢散去,我发现一个男人正站在等待区,是林宇,他第五次来到了鉴定中心。
林宇瘦了很多,衣服套在身上都快挂不住了。他还背着那只装侦察图的黑包。
这一次,他没有带林东东来。见了我,他从包里拿出采集袋,里面装着一把牙刷。
他说他要做加急,普通是每例3500元,加急三天出结果是6000元。走之前,他冲我笑了笑:“李医生,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不置可否。
三天后,鉴定结果出来了:有亲子关系。
林宇来拿报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看起来不像是释怀,反而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对我说:“李医生,我好像把自己套住了。”
“我试探过妻子很多次,都被妻子的白眼和冷言冷语挡了回去。我很好奇,五年来她是怎么把那个人藏得那么好,居然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到,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有一天,林宇带着儿子在小区花园玩,对面走过来一个头发微卷的高瘦男人,看上去有些面熟,东东扑上去抱住那个男人的腿叫“黄叔叔”。那个男人摸摸林东东的头,尴尬地朝林宇笑了笑,离开了。
“我几乎当场就断定了就是这个男人!”林宇说。
林宇开始跟踪他,发现他就住在隔壁单元,两家的阳台中间由空调台连成一体。
为了弄到样本,林宇下了大功夫,姓黄的男人是单身,在气象局工作,朝九晚五。跟踪了一周之后没有什么收获。一开始林宇打算找开锁师傅,偷偷打开对方家门,拿到头发之类的样本,可又怕被周围的邻居发现,迟迟没有行动。
最终他还是决定自己做。
林宇说:“我家在五楼,我冒着生命危险爬上自家晒台的围栏,紧紧贴着外墙蹭到空调台,再从空调台攀爬到对方的露天阳台上。那天是阴天,风很大,我脸都被刮得痛,一时间我真害怕自己还不知道真相,就摔死了。”
男人的阳台上摆着的两盆栀子花,是刘燕最喜欢的。
林宇突然明白过来,难怪妻子坚持要把阳台改成小茶室,她每天在茶室里浇花、看书,有时甚至睡在里面。他们近在咫尺,根本不需要其它联络方式。只要林宇不在,他们可以隔着阳台尽情地喝茶聊天,甚至还可以像他这样爬过来约会。
林宇控制住激动的情绪,戴上早已准备好的手套,穿好塑料鞋套进入房间。姓黄的男人把房间收拾得干净整齐,他在床头柜里翻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男人抱林东东,刘燕笑靥如花地依偎在男人身边。
林宇说:“当时我的手一直在颤抖,我想了很多。想放火烧掉他的房间,想在他的饮水机里下毒,但我没有那样做。”
林宇进入卫生间,把漱口杯里的牙刷装进采集袋,没有忘记在壁柜里找出一只相同的牙刷代替,甚至清醒地记得带走新牙刷的外包装。
林宇用粗糙的手拍了拍面前的鉴定书,“李医生,这个你帮我一起处理吧!”。之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三个月之后,警方来鉴定中心调取鉴定报告做证据。
刑警说,林宇杀了人。他在小区的小路上埋伏很久,用射钉枪射杀了黄先生,钉子从左眉弓直接射入头部,黄先生当场死亡。林宇因故意杀人罪被起诉,可能会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林宇拒绝了法律援助,刘燕也已经起诉离婚,带着孩子离开了。
我递出鉴定报告的手有点抖,往密码柜看了一眼,觉得里面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
*文中配图由作者提供。

编辑 | 韩水水

—END—

作者 | 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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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18 07:0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异性恐惧症:世界上有一群女孩,不敢和男人说话 | 暗察笔记027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20-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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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情感工程师田七,名如其人,做的正是“散瘀止血,消肿定痛”的工作。情感创伤是比身体创伤更难以痊愈的伤痛,那些未处理修复的强烈情绪可能会成为一辈子的烙印。而他们的工作就是为这些无处安放的情感找一个出口。
今天的“异性恐惧症”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了解之后,更心疼她们了。

这是 苍衣社  第 27 篇 暗察笔记

零捌号暗察使:田七

职业:情感工程师

职业技能:共情,暴露疗法

全文 8754 字,阅读约需 9 分钟

“不是所有人都敢揭人伤疤,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痛苦。”霍涵说的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因为一个姑娘。
那是2015年的冬天,窗外雪飘得很急,我们百无聊赖地在会议室里开会,经理高诚正在复盘一个失败的情感挽回案例,突然前台敲门,说有一个叫钟琪的人找他。高诚简单跟我们说了句散会,撂下我们就出去了。
我们都很诧异,高诚为人严谨,对待工作恪尽职守,能出十分力绝不出八分,能让他在开会讲到关键时候撂挑子的人可没几个。
年轻的同事都在问钟琪是谁,一个资历很老的同事说钟琪是一个警察,以前我们公司跟她有过接触,那时候高诚还不是经理,专司小三劝退,扯上了一个案子,差点进了监狱,就是钟琪来调查的。
我们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但后来任凭我们再怎么问老同事都不开口,说怕高诚找他麻烦。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高诚叫我和霍涵去了他办公室。
刚开门,我看见一个穿着蓝色毛呢外套的女人靠在沙发上。她剪着露耳短发,长得挺漂亮,双臂环胸,看起来强势又防备。在我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我,目光不闪不避,把我从头到脚扫量了一遍。
我心里想,生怕我不知道你是警察。
旁边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脸愁苦相。
高诚给我们互相介绍了一下,女的就是那个钟琪,男的叫程青海。
高诚跟钟琪说:“你来讲吧。”
“还是我来说吧,”不等钟琪答话,那个叫程青海的男人抢先说,“是这样的,我来请你们帮帮我女儿。我女儿叫程颖,16岁,今年刚上高一,在学校成绩很好,但一直被一些同学欺负,导致现在有了一些心理疾病,如果不是一个多月前她闹自杀,我们还不知道这些事,这段时间她情绪很不稳定。”
程青海眼睛盯着手里捧着的茶杯来回转,不知道是在暖手还是在措辞,又补充说:“她偶尔还会自残。”
“没找过心理医生或者精神科医生看看吗?”霍涵问。
“不是不找,是找不起,我们家经济条件不好,听钟警官说你们每年都有公益情感救助的名额,所以想找你们帮帮忙。”
我转头看高诚,高诚点点头,“我答应了,情况并不复杂,让梁老师帮你们一起对程颖进行情感介入或者心理咨询。”
梁老师叫梁华,是公司的心理咨询师顾问,很有两把刷子。
既然经理都答应了,我们也没话说。钟琪临走的时候让我记下了她的电话和微信,让我如果有什么事就找她,她刻意把“有什么事”这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等钟琪他们走后,霍涵悄悄挪到高诚身边,“你和钟琪什么关系啊,这么给面子?”
“没什么关系,不打不相识,这次就帮个忙。”
把程颖的case做成文件以后,我们就去找梁老师了。我们本来想让程青海把程颖带到梁老师这儿做心里咨询,但程青海说他女儿不敢出门。
梁老师说,程颖应该是长期遭受校园暴力和霸凌,不敢反抗、默默忍受,导致自闭、抑郁或者其他的心理疾病。轻度的表现就是不愿社交、不愿上学,严重的可能会产生自杀倾向。
目前来看,程颖是属于遭受校园欺凌比较严重的那一类,要不然也不至于连门都不愿意出。我们一起把程颖的情况捋了一遍,然后决定一起去她家看看。
几天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了程颖家里。
她家在一栋破旧的小居民楼里,房子不知道建了多少年了,外面墙皮都灰蒙蒙的。进门就是一个小客厅,有两个卧室,加起来不过五六十平,一家三口生活确实有些逼仄。
墙上挂着几幅油画,都没有装裱过,就是几张纸赤裸裸地钉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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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程颖家破旧的小区
接待我们的是程青海,他带我们去程颖的卧室,打开门,程青海妻子正在削苹果,右边一个女孩裹着被子窝在床上,头发乱蓬蓬的,面色枯黄,眼袋很重,脸型消瘦。
见到我们,程颖眼睛瞬间睁得老大,浑身颤抖,情绪异常激烈。梁老师刚往她那走了几步,程颖随手拿起身边的瓷杯朝梁老师砸过去,梁老师躲闪不及,被砸到了脑袋,水大半洒在了程颖自己身上,她浑然不觉。
我和霍涵赶忙把梁老师扶出去,梁老师摆了摆手说没事,眉骨上边有些泛红。
“你说程颖是遭受校园欺凌?”梁老师转头问身边的程青海。
“对,是这样。”
“具体是什么样的欺凌?”

“就是被人打了,而且是经常被打,这次被打得有些严重,所以成了现在这样。”
梁老师摸着下巴在思考什么,又去程颖屋里说再看看。
我们跟着过去看到依旧情绪激动的程颖,像受了惊的兔子,仿佛对她来说我们洪水猛兽。期间程颖妈妈一直在旁边安抚她,说我们不是坏人,让她不要害怕,但是没用。
我们以为是一下子进去的人太多吓到她了,就留梁老师一个人在那儿,结果没待几分钟他就出来,说程颖害怕得不行,十分抵触他。
我自己进去也不行,只有霍涵进去的时候呆的时间长一些,程颖貌似能接受霍涵,而不能接受我们。
霍涵出来的时候递给梁老师几瓶药,说是在程颖床头上拿的。
梁老师挨个看了一会儿,瞥了一眼程青海:“你这些药怎么回事?不是没看过医生,哪来的药?”
程青海支支吾吾半天:“药是我托别人买的。”
“这些药可是精神科的处方药,你在药店买不到,谁给你买的?”
程青海不说话了,谁都看得出来他在隐瞒着什么。
梁老师跟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改天再来看看,今天程颖的状态很不好。回去的路上我打电话给钟琪。电话接通,我直奔主题,问是不是有什么没说的或者忘了提的。
钟琪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什么程颖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尽力帮她治疗就好了,然后说忙,直接给挂了。
我和霍涵合计了半天,总觉得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程颖的状况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我们决定先去程颖的学校看看,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情况。我们找到了程颖的班主任,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听到我们是因为程颖的事来的之后,脸色刷的就沉下来,说程颖只是因为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没什么大事,我们想找几个同学了解情况,班主任说我们打扰同学上课,直接叫了保安请我们出去。
过了两天,我们又去看程颖,情形和之前差不多。我们偷偷在门缝看,她还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我们一打开门走进去,她就缩到了墙角。
霍涵慢慢靠近她身边,用尽量轻柔的语气说:“小颖,是我,咱们前两天才见过的。”
程颖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把头低了下去。
梁老师又问了一遍程青海,回答还是跟以前一样,说程颖被打了,问他被打哪了,程青海又含糊其辞。
我们也问过程颖妈妈,她的回答和程青海如出一辙,只是她有些不太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总是想急着结束这个话题。这事越发蹊跷起来。
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梁老师怒了,问程青海:“你老实说,程颖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按照你说的校园暴力不可能让一个人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这可不是打两巴掌踹两脚的事,连伤口都没有,程颖现在的表现已经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你那些药光抗抑郁的就有两种,还有催眠药、抗精神病药。”
梁老师连珠炮一样问了好几个问题,没给程青海思考的时间。
“就……就是……”程青海说了好几个就是,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梁老师说:“你如果不说实话,我就不知道病因,不知道病因就无法对症用药,无法确定治疗救助方案,不清楚前因后果乱来会死人的,这不是跟你开玩笑!”
见程青海还在那犹豫不决,梁老师平复了一下心情,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程青海急忙摇头说:“没有。”
“是不是强奸?”
程青海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梁老师。
“你说程颖受到校园欺凌和暴力,但身上除了割腕的那刀之外,并没有别的伤。而且程颖的表现比普通校园欺凌要严重得多,过度警觉,易怒,有攻击性,排斥异性,自杀,自残,排除所有因素,一个女生最有可能遭受的就是性侵。”
程青海叹了一口气,带着我们去另一个卧室,他点了一支烟坐在床沿上,“程颖她确实是被强奸了。”
程青海终于说出了让我们震惊又愤怒的事实。
程颖在父母同学眼里是个很乖的女孩子,长得漂亮,成绩也好,从小喜欢画画,绘画还拿过奖,喜欢她的同学有很多。
她班里有个叫周骏的混混学生,成绩不怎么样,整天打架闹事调戏女同学,但是他爸有钱有势,靠关系硬是把他塞进了重点高中。
事情就发生在两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周骏和他两个社会上的朋友喝多了,在饭店出来遇上了程颖,把程颖骗到了酒店强奸了她。
后来程颖哭着给程青海打了电话,然后她被送到了医院,医生说下体撕裂。程颖母亲哭成了泪人,程青海暴怒之下要去找周骏算账,被医生拦下报了警,出警的就是钟琪。
后来周骏家里拿出三十万来和解,程青海同意了,签了谅解书。
事实上程青海前几次都没同意,但进入刑事侦查阶段后,周骏的老师,也就是程颖的老师和校领导都来找过他,各种求情、讲道理、赔偿,并答应封锁消息。
一方面程青海不想女儿的事传播出去,程颖以后还要上学,还要嫁人,这种事让别人知道了,肯定会对她以后的人生有很大影响,知道的人越多,对她的看法就越多。他心里只有一件事,这件事让它过去,就当被疯狗咬了一次,以后不要再提及。
另一方面,周骏的律师找过程青海,说如果他不答应和解,公诉成功了,附带的民事诉讼也赔偿不了多少,倒不如直接拿了这三十万,给程颖换个好点的学校,实在不行就搬家换个地方重新生活。
听完以后,我心里感觉很压抑,没想到程颖遭遇的是如此大的重创,旁边霍涵直接开骂了:“畜生!”
知道让程颖真正的痛苦源头之后,梁老师又让程青海把程颖过去的症状表现说了一遍。
程颖被强奸以后,短短两个星期,自杀加自残一共六次。
第一次在医院要跳楼,半条腿都跨过了窗户,被护士发现了,拽了回来。在家里用水果刀割腕,又被送回了医院。程颖母亲只能寸步不离地看护,但这也没能阻止她自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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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海说程颖整个人的状态要么很迟钝麻木,要么就很警觉,对除了程颖母亲之外的所有人都有敌意,尤其是异性,甚至跟他说话都会很害怕。程颖晚上很少睡觉,睡着了也会被吓醒。
其实刚开始程青海找过心理医生,医生说程颖可能是患上了异性恐惧症,在与异性的交流中产生恐惧心理,出现躯体不适的症状,由此会逃避与异性的交流。
程青海找的是公益性心理干预,效果不好,这才在钟琪的帮助下找到我们。
知道事情真相后,我揣着一肚子气出门给钟琪打了一个电话,接通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样?”
她像是在试探性地问我,我反问:“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不是故意隐瞒。”
“那是我错怪你了?”
“作为警察,我得尊重当事人的隐私权,必须保护他们的隐私,不然就是违法。程青海不让说,我不能到处去宣扬,事情是你们自己查出来的,那就跟我没关系。”
“还有呢?”
“还有就是程青海选择和解,和解就是轻判,量刑的时候多半会是缓刑,我去看过小姑娘,心疼她,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所以就建议他去找你们了,因为我和高诚交情还不错,我觉得他会尽力帮忙。”
钟琪这些话把我说的无话可说。
虽然程青海骗了我们,但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不可能置程颖不顾,只是要重新确定治疗方案,治疗过程变长,难度更大了而已。
梁老师重新诊断程颖可能是患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而且是急性创伤后应激障碍,这种情况下如果治疗不好,转为慢性,很可能拖到数年之久,不排除变成终生的人格转变。
程颖目前处在非理性状态,抵触外界,除了药物治疗和不同的心理治疗方案之外,很需要重新建立与别人之间的信任和感情,治疗方法可能不一样,这要看程颖的接受程度。
梁老师决定要尝试下暴露疗法,但目前情况来看程颖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只能低频率的进行,试试一两次,如果程颖表现可以的话再继续,反正我们已经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
在这个过程中,梁老师时刻注意着程颖的情绪状态,不断进行心理疏导,对程颖创伤的揭露和冲击要控制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说白了就是唤醒她刻意回避的创伤性记忆,把她从安全但有害的情绪中拎出来,让她直面痛苦,习惯痛苦,克服痛苦。
我们做了很多前期准备工作,目的就是让程颖处在一个让她觉得安全可以放松下来的环境里,让她明白,创伤不会反复发生的。
梁老师慢慢和程颖建立沟通,尝试逐步引导程颖去想她最不愿意回忆,选择性回避遗忘的那部分,一边观察反应,一边小心翼翼的抚平她的情绪,但效果并不理想,因为程颖还是抵触他,很激动,有过分的惊跳反应。
第二次治疗是一周以后。这几天时间,梁老师几乎每天都去看程颖,一直关注她的状态变化,期间程颖有时候沉默,有时候冲动,而且第二次治疗,她又表现出了自残的倾向。
梁老师说跟程颖沟通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听话,很难将沟通进行下去,他一靠近,程颖就坐立不安。
梁老师直接放弃了暴露治疗,改变治疗方案,因为他发现程颖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差,怕这样下去会让她精神崩溃,那就是破坏性的精神打击。
这次准备的保守治疗,不像暴露疗法那样直接进行让人痛苦的精神手术,而是先给程颖安全感,利用人际关系进行情感补偿,让她与某个人形成稳定的关系,让别人对她进行情绪调控,修正她内心的想法,积极地影响她,重构认知,慢慢带她走出那个黑暗世界。
这个能接近程颖和她长时间相处不引起她反感的只能是女性,且共情能力强,有耐心,目前最好的人选是霍涵。程颖妈妈本来也是一个人选,可是面对女儿的这些伤痕,她也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到时候程颖还没治好,可能她的母亲心理也会出问题。
梁老师让霍涵先取得程颖的信任,让两个人的关系越亲近越好,这样才能影响她。
于是霍涵把精力放在了程颖身上。
霍涵和程颖在一起的第一天,有程颖妈妈陪着,程颖并没有什么表示,不表示欢迎,也不表示喜欢,大多数的时候沉默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涵按照梁老师说的,和她聊些开心的事,慢慢让她熟悉适应自己,建立起稳定而融洽的关系。
起初十来天,霍涵一有时间就往程颖那里跑,刚开始程颖妈妈还在旁边一块陪着,后来程颖习惯了她的存在,程颖妈妈可以忙自己的事去了。
霍涵和程颖在一起,总是有唠不完的故事和话题,也不管程颖乐不乐意听,她自己都能跟说单口相声一样说半天,而程颖出奇的没表示反感,只是偶尔有几次表现出痛苦或情绪低落的样子。
后来我发现每次霍涵从公司去程颖家里都提着一堆零食,从程颖家里回公司,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没有以前的精气神,闷闷不乐。
周末上午,我和霍涵去程颖家里看她,程青海不在家,程颖妈妈在忙着洗衣服,霍涵坐在她床边说:“小颖,外边天气不错,姐姐带你出去转转吧。”
程颖无动于衷,霍涵把她手放到自己手心里,刚想说什么,突然霍涵的手猛地缩了回来,又抓起她的手,把她袖管网上提了提,那只手臂上赫然扎着三枚图钉,我看着都疼得慌。
程颖竟然笑了笑,跟霍涵说:“姐姐,我没事。”
霍涵眼眶都红了,把程颖揽在了怀里,程颖反而拍了拍霍涵,像是在安慰她。
我看程颖背后墙上那幅她自己画的自画像不见了,我问程颖:“还有一枚图钉呢?”
程颖稍微抬了抬右臂,霍涵又轻轻抓起程颖右臂,掀了掀袖口。霍涵想拔掉图钉,手在上面转了两圈没敢下手,所幸图钉扎的不深,但有两颗生锈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带着程颖去附近的医院拔掉,然后打破伤风。
带着程颖去医院的时候,她出奇的没有反抗,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警觉,坐在车后排紧挨着霍涵和她妈妈。
在医院里,我们特地找了个女医生帮她处理伤口,医生看到那几枚图钉的时候脸色明显不对劲,看我们的目光有些警惕,想问什么,霍涵让医生处理完伤势再说。
拔钉子的时候,医生让程颖忍着点,虽然入肉不深,但毕竟是实实在在的扎进去了,程颖连哼都没哼,就那么盯着自己的胳膊。
消完毒,擦好药水,打完破伤风针,医生还想问什么,程颖妈妈把她拽到一旁偷偷解释,至于怎么解释的我们就不清楚了。
回去的路上,我顺便从超市里买了一整套油画套装,送给程颖,说是给她的礼物,告诉她以后不许伤害自己,如果难过了想不通了就画出来,疼痛不是转移注意力最好的方法,也不要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把程颖和她妈妈送回去以后,我和霍涵去找梁老师,跟他说一下程颖的情况,在路上霍涵一直沉默,安静得有点不正常,以前的她可是车能开多远,就能唠多久。
到了梁老师那儿,我们简单把程颖的情况说了一遍。梁老师说目前程颖在逐步接受霍涵,从她在照顾霍涵的情绪就能看出来,这是好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霍涵继续陪着她,改变她的认知,不然她还会把错误让自己承担,就是自残。
梁老师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霍涵,也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跟她说:“以前你也接手过类似的案例,但从来不会被受害者的行为模式所影响,一直都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介入干预的,这次你好像想得很多。”
“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揭别人伤疤的,比如我,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痛苦的,比如小颖,我心疼她。”霍涵说。
梁老师拍了拍霍涵的肩膀:“想要带好程颖,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你自己的情绪很重要,是你拉她上岸,不是她拖你下水。”
霍涵点了点头。梁老师突然跟我说:“你不是要请霍涵吃饭吗?”
“啊?……对……”我反应过来,拽着霍涵往外走,“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找了个挺正式的餐厅请霍涵吃饭,菜好不好吃没啥感受,贵倒是挺贵的。彼此搭档这么久,这还是我一次好好地请她吃饭,以前不是快餐就是小吃。
那顿饭吃了两个小时,一半时间在谈针对程颖的治疗计划,另一半时间在开导她,还顺便扯了些八卦。
过了两天,我和霍涵再去程颖家,进屋的时候看到她在画画,还是跟以前一样窝在床上,前面支了一个画板。
见到我们,程颖把画纸撕下来揉成团攥在手里,不想让我们看。
霍涵走过去坐在床边说:“小颖画什么呢,姐姐看看。”
程颖手攥得更紧了。
霍涵说:“我以前也喜欢画画,只是画的比你差远了,我画你给看,你教教我。”说着拿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勉强能称之为鸭子的东西,丑得我都不忍直视。
程颖很认真的接过画笔在那张纸上画起来,见她们俩画的开心,我识趣的退出屋子,在外面跟程青海聊天。
程青海说前两天那个叫钟琪的女警察来看过程颖,还带了礼物,还说周骏的案子快开庭了。
中午霍涵出来,伸手递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是程颖刚才的画,上面大块红色和黑色堆积,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是个趴在地上的人,有点抽象,很压抑,与其说是画,倒不如说是小学生的随手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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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程颖的画
我见过程颖以前的画,画的风景居多,草木青绿,蓝天碧海,很好看,与她现在画的天差地别。
霍涵以画画为媒介,和程颖建立了共同兴趣点。在提到画画的时候,程颖会主动表达自己的看法,看到霍涵画得难看,她也会拿过笔来教她从哪里落笔,用什么颜料,配什么色彩。每张两个人共同完成的画,霍涵都会郑重其事的在右下角写上自己和程颖的名字,再画两个手牵手的小人,说会一直收藏。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来月,程颖和霍涵相处的这段时间,不像以前那么阴郁了,最起码不会伤害自己了。
期间我一直暗示霍涵可以去稍微提及程颖的创伤,试试梁老师说的系统脱敏,逐步澄清她的创伤性经历。
她现在没有刚开始那么容易冲动了,不能一直这样逃避,回避记忆虽然暂时能缓解恐惧,但时间越久,恐惧越重,一直窝在屋子里画画也不是个事儿。但霍涵总是吞吞吐吐说不出口,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因为这个再打破了,也怕看到程颖的痛苦。
没办法只能我当这个“坏人”。好在这段时间程颖看在霍涵的面子上对我还说的过去,在她们画画的时候,我会时不时的插一句嘴。
按照梁老师说的,逐步去接触到程颖经历的创伤,从轻到重,划分层级,逐层适应。
先让她回忆一些和创伤有轻微关联的记忆,再出去适应外面的环境,带她接触别的女性,带她接触别的异性,带她看一些涉及强奸镜头的电影,带她去她受伤害的地方,最后重新提到当时发生的事情,彻底把她的伤疤揭开,让她的暗伤愈合,让她一步步慢慢接受。
刚开始的时候,程颖还可以接受,进展还算顺利,但是在带着她接触陌生异性的时候,程颖就一直在退,表现出紧张不安,惊恐。
在这一层级适应了好几天,霍涵一直在安抚程颖的情绪,告诉她没有那么多坏人,让她自己放松,等她慢慢接受了才进行下一步。
最后彻底拎出她受伤害那段记忆后,程颖表现出来的情绪比以前更激烈,我和霍涵时刻注意着程颖的状态,教她放松,怎么舒服怎么来,说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就画出来,面对它,慢慢就会好的。
起初程颖攥着笔把画纸撕了,霍涵则一直在她身边柔声开导,劝解,很长时间,程颖渐渐平复下情绪。
那天霍涵陪着程颖一直到她睡着,我从来没见过霍涵对谁这么有耐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熬过最难的一段时间后,程颖接受了那件事的存在,虽然提的时候虽然还会让她觉得痛苦,但情绪变得可控,自己也慢慢学会了调整心态,这些是我们乐于见到的。
和程颖相处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我进程颖屋子里她正在画画,对于我程颖已经完全没有了戒备心,还喊了声哥哥,霍涵在旁边给她整理画纸,我看了看她画板上的画,一株金黄色的向日葵,我故作高深的跟她说:“这个我知道,是不是那个达芬奇画过的?”
程颖有些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说:“是梵高。”
我出屋子,霍涵也跟出来,跟我说:“我听小颖提过她一直有一个愿望,想办画展,你觉得我们帮她办个画展怎么样?”
“可以啊,这样让她投入到一个事情里,还有助于她精神状态的恢复,而且在她领域得到认可,更有助于提高她的自信心。”
于是我们和程颖商量办画展的事,程颖刚开始听到后很高兴,但随即又垮下脸来,说:“很难办啊,而且万一没人看多尴尬。”
“你只管画你的画,把以前的都找出来,剩下的交给我们。”霍涵拍着胸脯保证。
我和霍涵跑了几家画廊,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合作的,用他们的场地,都布置好了。然后把程颖所有的画都挂好,从以前到现在的都有,包括霍涵和她一起画的。
我跟公司经理高诚说了一声,那天公司员工都回去捧场,亲戚朋友能带的都带上,又在网络上推送了办展的信息。
开展那天,程颖早就起了,但却迟迟不敢去,说是有些紧张,磨磨蹭蹭到了展厅的时候都十点多了,好在人们参观展览的热情很高,还有来来往往的路人进来参观。
刚进门的时候,展厅最显眼的地方是一幅半人多高的向日葵,颜色金黄,特别热烈,这是程颖知道办画展后熬了几天画出来的。
从门口陪着她一路往里看过去,风景、山水、动物、画像都有,看得出来程颖很开心。走了一会儿,程颖突然站住不动了,目不转睛的看着墙上的一幅黑红色块堆积而成的画,霍涵担心她又乱想些什么,赶忙说:“你要是不喜欢,我把它摘了。”
程颖一把挎住霍涵的胳膊,“难看是难看了点儿,我还不至于不敢去看。”
霍涵笑得很开心,是我见到她和程颖相处以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法院判决下来了,是钟琪告诉我的,周骏的那两个同伙不知道为什么把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判了十一年,而周骏因为未成年,还有刑事谅解书,加上程青海接受了赔偿,从轻处罚,判了三年,缓期五年执行。
*除插图外,其余图片由作者提供。

编辑 | 韩水水

插画 | 阿柴


—END—

作者 | 田七,现为情感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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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2 11:2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99%完美犯罪:凶手没发现,他用血画下一个奇怪三角形 | 暗察笔记028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20-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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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使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现在科技进步给案件侦破带来了很大助力。但几十年前,监控、勘查手段都不完善,如何在犯罪分子的精密布局中找出破绽,推理还原凶手的犯罪过程,是警方面对的一大难题。

陶四爷很有两把刷子,在当时率先提出了“模拟案发现场”的方式。复原现场条件,通过沉浸式体验,模拟案发经过,果真发现了蹊跷。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他要做的,就是还原事情的真相。

这是 苍衣社  第 28 篇 暗察笔记

零叁号暗察使:陶四爷

职业:警察

职业技能:推理分析

记录人:陶球霸

全文 9269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1980年初,我爷爷陶四爷在西部某大省省会城市郊区龙泉墺区担任刑警中队长。文革之前,他曾在省会街道派出所当过公安,动乱时期被调去做市档案局保安,动乱恢复后,他拿出大部分积蓄托人找关系,恢复了刑警序列。
那段时间刑事案件激增,基层急缺经验丰富的刑警,他被从普通的侦查员提拔为副科级队长。没想到,他们这支新成立的刑警队,在处理了几桩简单的抢劫伤人案件后,就迎来了一桩轰动全省的离奇大案!
但凡当时在该市上过大学的人,到现在基本都还记得此案,因为这件案子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当时的大学生每天饭后都扎堆推演凶杀作案手法,写给市局的破案推理信件不下300封,不过,没有一封是猜对凶手的。
时间回到四十年前的龙泉墺区二中,这是当地最好的一所初中,坐落在城区东缘。1980年3月12日,如往常一样,初二乙班劳动委员李代金第一个来到教室为同学们开门。
彼时,二中刚装上电灯不久。开灯后,李代金突然觉得教室内有些异样……
往黑板一看,原本头天晚上已经擦干净的黑板,竟莫名其妙多了一片板书。李代金心想,莫不是哪个同学晚上又跑来练粉笔字,于是上前准备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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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教室
上讲台定睛一看,李代金心中咯噔一下——那片板书正是失踪半年多,传闻已经死去的语文老师徐传庆的笔迹
徐传庆老师是二中的语文教学骨干,今年45岁,有26年的教龄,以前在洛带镇中学时就曾荣获区杰出人民教师称号。后来他在二中教了7年书,执教多个班级的语文。
半年多前,徐传庆执教的初二丙班女生刘文敏突然跳河自杀。刘文敏天生丽质,是师生公认的大美女,二中校花。
关于刘文敏之死,据其家人申诉,她是遭到学校一个老师玷污后,一时想不开,才跳河自尽。然而,刘文敏死前并未留下任何遗言遗书,其家人也只是根据只言片语推断,并无实证。
据同学描述,刘文敏语文成绩出色,与老师徐传庆关系也相当好。徐传庆常用自己的餐票给她加餐, 并在自己的办公室教她吹口琴之类的。
因此,刘文敏死后,徐传庆成为第一怀疑对象。但没有证据,区公所只得先限定徐传庆在学校内活动,不许出校。
谁知,数日之后,徐传庆竟在教师宿舍神秘失踪。门卫那边大门看得紧,所以,人们普遍认为他是翻墙逃走了。
刘文敏死后,全校师生情绪极为悲愤,有各种极端复仇言论。学校墙外有一条大河,一段时间后,在下游发现一具与徐传庆身高体型相似的尸体。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徐传庆畏罪自杀。但是由于尸体高度腐烂,徐传庆也没有亲人,所以身份并未得以确认。
谁也没有想到,大半年后,这样一个传说中已经畏罪自杀了的的笔迹,竟会诡异地出现在初二乙班的黑板上。
校领导高度重视此事,立刻组织了几位与徐传庆较熟的老师学生前来辨认。结果,大家不但一致认为字迹高度吻合,更有学生指出,板书里《江雪》一诗及其释义、提问,总共一百多字,和一年多前徐老师课堂上的板书一模一样。进一步向全班同学确认,有近三分之一的人肯定,这段板书就是徐老师曾经写过的。
事情发生后,学生一片哗然,有好事者造谣称徐老师蒙冤而死,夜半回校书写《江雪》一首,表达的是自己在枉死地狱的孤寂之感。
不过多数领导和老师还是认为,这是某个学生做了徐老师的笔记,又模仿其笔迹来了出恶作剧。
由于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校领导只是下令学生宿舍舍管熄灯前严加巡视,熄灯后要锁上全楼的大铁门。
但就在第二天,初三丙班的黑板上,徐老师的诗词板书竟再度出现!这一次内容变成了晏殊的《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以及其释义和提问。
前后两篇板书,分别是两个不同班级,加上头天晚上学生宿舍已采取严格措施,所以这档子怪事儿,肯定不是学生干的。莫非是留宿学校的几个老师干的?可老师们没听过徐老师讲这两节课,也不可能把板书记得那么清楚。
事情经过学生们七嘴八舌的加工,就变得更加复杂了。大半年前刘文敏失身自杀的事被牵扯出来,搞出了各式各样的阴谋论。
有的学生说,半夜起来尿尿,隐约听到了教学楼那边有徐老师的讲课声,抑扬顿挫中夹杂着一丝哀怨。更有甚者竟然说,听到了校花刘文敏的哭声和笑声间杂回荡。
当时批封建迷信批得正厉害,校领导怕社会影响不好,拍板严查。晚上安排人手在教学楼里,不间断巡逻。
考虑到保卫科只有两人,学校先是动员两个留宿老师加入轮岗,后来又一个老师自愿加入,总共五被人,分别是:
保卫科方明先,老方,一个 50 多岁老头儿,副校长的关系户,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看看门还行,捉贼查案有点勉为其难;
保卫科魏宏吉,小魏,退伍军人,执行任务时眼睛受过伤,视力不太好,身体素质相当不错,会功夫;
语文老师宋辉,留宿老师,与徐传庆是旧交,待人随和,处事圆滑,人缘较好;
数学老师王秉德,也是留宿老师之一,身强体壮,曾执教过死去的刘文敏,与徐传庆关系不错;
物理老师陈是瑞,他并非留宿老师,但正与宋辉竞争追求一个女老师。宋辉晚上要抓贼,陈是瑞虽然平时胆小怕事,但架不住女同事起哄,也申请了晚上一起值夜。
3 月 13 日晚间 9 点半,各班学生晚自习后锁好门窗,回到住处,并无异常。虽然门窗已锁好,但大多数教室的窗户玻璃都有破损,要从外面勾开并不难。
晚 10 点半,五人一起把两座教学楼各个教室里外仔细查了个遍,再度确认没有异常。
晚11 点,按商议,五人将按照老方、小魏、宋辉、王秉德、陈是瑞这个顺序,轮流去巡视两座教学楼,每人半小时,有事就吹哨子,剩下的人留在门卫室里打牌。
凌晨 1 点半,五个人巡完一轮,此时一切正常。
凌晨2 点半,老方和小魏先后巡完,也无异常,轮到语文老师宋辉巡视。
然而,直到 3 点 10 分左右,也就是按交班时间过后10分钟,宋辉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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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教学楼
下一轮次的王秉德觉得事情不对,于是四人抄起手电,一起去教学楼那里快速的巡视了下,但没有发现宋辉的踪迹。二中占地不小,因此,大家商议决定分头到各个建筑片区去寻找,一旦有事就吹哨子。
凌晨3点40左右,大家又聚拢在一起,宋辉还是没有找到。
老方猜测,宋辉不会突然有事,回自己老妈家里了吧?可大家只知道宋辉平时住学校,有个老妈住在城西头的瓦房区,不知具体住址。
小魏想起门卫室有一个教职工资料表,于是大家又回到了门卫室。查清宋辉老妈家地址后,小魏打算马上去看看。
陈是瑞老师突然紧张兮兮地猜测,会不会是徐传庆老师半夜回来了,偶遇宋辉,对其不利?王秉德老师干脆怀疑,徐传庆和宋辉都是语文老师,以前多有交集,说不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仇怨,徐传庆故意要来对付宋辉? 
小魏把操场的大灯打开,说不管宋辉往哪去,多半会经过操场,大家分头行动——小魏腿脚快,他去宋辉他妈家,其他人去操场仔细看看有没有血迹,打斗痕迹之类的。
小魏出去后,老方为防有人溜进来,又把学校大铁门锁上。大家在操场上搜索了一会儿,老方实在是体能不支,先回门卫室去歇息了,这会儿是凌晨4点钟左右。余下王秉德和陈是瑞俩老师干脆坐在操场石凳上聊天,守株待兔。
过了 20 分钟左右,老方突然过来找到俩老师,说他想起有一个地方还没去看过,就是学校废弃了很久的艺术楼。
这座艺术楼曾烧死过人,又因为整个时代对艺术教育的批判风气等因素,年久失修,所以现在基本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平时没人活动。之前他们之所以没去看,是因为平时艺术楼的大门是上了锁的。
三人来到艺术大楼前,竟发现门锁已经被撬开了!
老方推说体力不支,留在楼下看守,王秉德和陈是瑞持手电上楼查看。
艺术楼布局与教学楼相似,总共三层,中间是走廊和房间,两头各有一道楼梯。多年无人进来打理,如今已是蛛网密结,木影斑驳,阴风阵阵。俩老师虽然心里暗暗发毛,但还是商议决定, 一人走一边,上一层楼后,往中间靠拢搜查。
第一层和第二层,都没什么问题。
然而登上第三层,两位老师拿着手电往走廊中间一照,立即被眼前情形吓破了胆儿:一个人耷拉着脑袋,被绳子吊在走廊中间,一动也不动!
陈是瑞胆小,拔腿就要跑回去,王秉德老师喊住了他,招呼他一起过去,看看是谁,是死是活。两人凑近一看,这人就是失踪的宋辉老师!
宋辉背后已经中了一刀,手臂和躯干被绳子捆住,绳子绕过走廊上方的管道,末尾栓在宋辉前方走廊墙壁的一处铁钩上,那是一个残破的灭火罐架子。
王秉德壮着胆,试探宋辉的鼻息,宋辉已无气息,遂与陈是瑞一起飞奔下楼,给派出所打电话报案。
不久后,小魏带着宋辉老母回到了学校。老母对于宋辉失踪一事毫不知情,但听小魏所述,觉得事情怪异,一定要来学校看看。
话分两头,派出所接警之后,知道事情非常严重,这不是一般街头打架斗殴身亡,遂立即上报区公安局。我爷爷陶四爷当时正好住在公安局宿舍,这案子便正好落在他们中队头上,他接警后便立即随队赶往案发现场。 
经检查,死者宋辉的外套已被脱去,上身有多处棍棒殴打的痕迹,致命伤来自于背后的长匕首。
该匕首刃长约 35 厘米,锋利无比,从略偏下方的角度插入体内,虽然没有正中心脏,但造成了死者大量出血,终至死亡。
绳头捆在死者前方的一处铁钩上。该铁钩是以前放灭火器的一个铁架,现已被破坏,只剩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铁钩。与之正对的还有一个正常的灭火器架框,没有被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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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火器架框
艺术楼及学校各处经勘查,都没有发现搏斗痕迹以及凶手留下的其他痕迹。再查社会关系,当夜在场诸人与宋辉没有明显矛盾。
死者死亡时间距其被发现时间间隔很短,推测宋辉被刺时间,应是凌晨 4 点以后,也就是在王秉德和陈是瑞坐在操场上聊天之后。
奇怪的是,两位老师就是面对艺术楼而坐,如果艺术楼里有人出来,他们一定能看到。艺术楼只有一道大门,所有房间的窗户都已插栓。不可能有人能从大门之外的地方进出。
而当两位老师进入大楼后,老方又正好守在楼下,所以凶手还是不可能在此时逃窜。两位老师发现尸体下来后,陈是瑞去门卫室电话报案,王秉德和老方则留守艺术楼大门,凶手依然不可能在此时逃窜,直到公安赶来。
总结来说,艺术楼的所有出口在死者死后始终处于目击之下。如果凶手不是在场三人,那么他在行凶后,应该是没法骗过三个人眼睛,从楼里出来的。
另一方面,凌晨4 点左右,外出的小魏已经赶到宋辉老母家一会儿了。此后他与宋辉老母一起回校,没有作案时间。
学校四周都是高大的围墙,围墙外一边是一家夜班忙碌的工厂,另一边是医院,区公所等单位,都有人值夜班;还有一边靠近河道,如果有人从河道湿地过来,必有痕迹。因此,基本可以排除当夜有外人潜入。
学生宿舍那边,学生和两个舍管也可以互相证明没有离开过。
整个案发现场,经过事后仔细搜索,总共只有两个有价值的线索:
其一,死者身上搜出了一页“周记”,笔迹经鉴定,是大半年前自杀的校花刘文敏所写。这种 “周记”,是徐传庆老师要求学生们为练笔而写,由徐老师自己保存。该周记讲述的是,刘文敏曾数次遭到宋辉老师的调戏,宋辉想让她做女朋友。 
其二,宋辉虽然被绳索悬吊,但脚尖却能勉强着地。临死之前,宋辉用自己脚尖蘸着血留下了一个像三角形一样的符号。
第二天刑警队就成立了专案组,公安局刘副局梳理完案情后,大家提出了几个疑问:
一、宋辉在第二轮出巡后没回来,那时应该已遭遇意外。但既然没有外人潜入,其他四人又都在一块儿,那么到底是谁控制了他?
二、现场初步验尸的结论是,死者被刺时间不早于凌晨4点,这时间大楼所有出口一直处在目击之下,凶手如何脱身?三人中是否有人说谎?
三、刘文敏的周记指控宋辉为淫贼,而此前蒙冤的徐传庆又有笔迹出现,是不是徐老师没死,而是隐匿了起来,要杀宋辉为刘文敏报仇?


那时的现场检验手段比较糙,干警们经验也不是很丰富,我爷爷陶四爷凭经验认为,凶杀作案时间非常仓促,还要躲过几名教职工的搜查,肯定会在案发现场留下蛛丝马迹,他建议再详细查查死者尸身及遗物。
果然,经过验尸官杨稻纯的仔细检验,在死者指甲里,发现了少许粉笔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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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发现!
杨稻纯是区局从区卫校借来充当验尸官的老师。那时基层技术人员非常缺乏,杨稻纯平时在卫校授课,公安局有事时她就过来帮忙。我爷爷说,稻纯虽然是女孩子,但接触刑事案件多了,她变得非常喜欢推理,虽然她的推理基本都是错的。
杨稻纯认为粉笔灰是一个值得深挖的线索,她据此就产生了一个推理:死者是老师,平时手指甲内残留有粉笔灰并不奇怪,但死者当夜在参与巡逻之前,已经洗漱完毕,正常情况下不会再有粉笔灰残留。
如果说,死者在案发当夜曾使用了粉笔,那么他应该就是之前“徐老师板书”的始作俑者。很可能宋辉想通过模仿徐老师的板书,向学校里某人秘密传达什么不可告人的信息,结果却被杀人灭口。或许,宋辉知道徐传庆当时失踪的内情。
区局不少同志当场就为杨稻纯的推理鼓了掌,虽然这个推理尚无实证,但方向应该没错,刘副局还盛赞她美貌与智慧并存。
我爷爷陶四爷当场打脸:“案发当夜大家先后几次巡查,都没有发现教室内有新增的板书。”
杨稻纯反驳道:“完全有可能宋辉自己写了什么板书,然后被凶手擦掉了。”
我爷爷霸气反问:“为什么不能反向思考下,是凶手写下了板书,然后被宋辉擦掉呢?这样的话宋辉手指甲里也会残留粉笔灰。”
杨稻纯和她的推理的支持者顿时无言。
粉笔灰的疑问无法继续推进,专案组又开始研究死者死前讯息,也就是那个神秘的三角形符号之谜。
三角形是数学常用符号,刑警大队钟大队长认为,是不是与数学老师王秉德有关。
杨稻纯则认为:物理老师陈是瑞与宋辉一同竞争追求一个女老师,陷入了三角恋之中,因此这是暗指陈是瑞。这一观点也得到了专案组大多数同志的认同。
我爷爷暗讽二人思维太浅薄,死者若知凶手身份,何必隐晦的用图形去表达?这个三角符号也许代表了线索藏在死者身上的三角内裤,线索就藏在三角裤中。可是翻遍了死者的内裤也没有结果,血三角线索也无法获得突破。
当天下午,这桩离奇的案子就被《蓉城晚报》等报纸大肆报道。
神秘失踪的老师夜半板书,夜巡老师离奇遇害,凶手在密封大楼内神奇遁走,案件一夜之间轰动蓉城,也给龙泉墺的专案组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接下来几天,专案组对学校周边环境做了仔细勘察,对全校师生进行了详细盘查,尤其是四个当事人,均无实质收获。
与此同时,探讨凶手犯罪手法成为蓉城社会各界的兴趣焦点。外界有几种主流猜想:
一、徐老师并没有死,他偷偷潜伏进了学校,并趁着宋辉夜巡落单之时,将其打晕拖到了文艺楼杀了他,为刘文敏报仇,也为自己洗清不白之冤。但持这种猜想的人,无法解释“凶手”徐老师是怎么在其他教职工眼皮底下逃出大楼的。
二、宋辉是自杀身亡,他对自己奸污刘文敏致其自杀的事悔恨不已,最终以死谢罪。不过,持这种论调的人,没人能解释清楚宋辉是怎么自己把自己吊起来,还用刀从背后杀死自己的。
三、是当夜四名当事人在得知宋辉奸污了刘文敏的真相后,合谋杀死了宋辉,然后一起编了个弥天大谎,把案件说成是不可能的犯罪。这种论调警方经过对当事人多次单独隔离讯问后,也排除了可能。

案发三天后的凌晨 4 点左右,我爷爷前往案发现场体验。在十年动乱期间,他驻守市档案馆,研究了很多案例。他发现,对于缺乏线索指引的案件,最好能完全复原现场条件,让破案人员能沉下心来模拟凶手和死者当时的案发经过,这有助于发现一些异乎寻常的细微线索。


据杨稻纯的验尸结论,宋辉应该是先被人一棒子打晕之后,塞住嘴巴,再捆上绳索,吊在了走廊之上。这意味着,全程他都没来得及吹哨子呼救。
为了尽可能体验当时受害者宋辉的反应,我爷爷把自己眼睛闭上,装晕,让一个同事在文艺楼三楼一个房间里,将其捆绑,塞嘴,然后背到走廊上去吊起来。绳索捆绑打结方式,悬吊高度,都是按照片还原现场。
半夜的文艺楼死寂得可怕,我爷爷睁开眼睛,眼前基本是一片模糊漆黑。在恐慌的驱使下,虽然想喊叫,想挣脱,却都是徒劳的。
凶手既然是要谋杀宋辉,将其打晕制服后,完全可以一刀致命,为何要拖到这恐怖的文艺楼来悬尸刺背呢?是不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故布疑阵,从而掩盖自己的作案可能?
虽然体验更真切了,但还是无助于案情,更不明白死者脚底下的三角血迹,到底有何含义。
松开我爷爷的嘴后,杨稻纯突然说道,这楼道的气氛,感觉和那天来勘察现场时有点不一样。 
经她一提醒,我爷爷也觉得有哪里不对。
对了,是光线!那天来时,这三楼的光线明显要亮一些。不像现在这样,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爷爷想起几个当事人口供,案发当夜为了寻找宋辉踪迹,他们开了操场上的大灯。但现在灯已经关掉了,因此楼道里一片黑暗。一位同事立即去门卫配电室,打开了大灯。
大灯打开后,楼道里只剩下我爷爷和杨稻纯。虽然光线变亮了些,我爷爷把杨稻纯想象成凶手,惨白的灯光映射在她冷冷的脸上,让他心里不禁打了个冷战。
突然间,杨稻纯不见了,我爷爷一惊,才发现原来她走到他身后查看绳结去了。我爷爷猛然顿悟,欣喜若狂,急忙让杨稻纯把他放下来,嘴里还念叨着:“血三角之谜解开了!” 
第二天晚上,我爷爷请专案组把案发当夜四个当事人全带到了行凶现场。人一到齐,我爷爷就说,凶手就在你们四个人中间!
众人先是一惊,继而反驳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几个都有不在场证据!
的确,案发当夜,死者是在凌晨4 点以后被人刺死。此时,王秉德和陈是瑞二人正在操场聊天, 小魏与宋辉母亲在一起,老方虽然单独一个人,但不可能在王秉德陈是瑞眼皮底下出入。
老方带着大家去文艺楼后,老方守在楼下,其余二人分头行进。王陈二人离开对方视线的时间,只有上楼梯那不到半分钟时间,根本不足以作案。老方也不可能在此时悄悄潜入大楼作案,时间太短,极有可能被王陈二人发现。所以按理说,四人都没有作案条件。
我爷爷不慌不忙地说:“虽然死者是在 4 点以后被刺死的,但凶手用了一个巧妙的布局,让自己可以在 4 点以前就脱身。”
凶手先打晕宋辉后,将其悬挂于走廊之上,绳头系在宋辉前方一处生锈的铁钩上。
当宋辉醒来时,走廊内一片漆黑,他发现自己被绑,想挣脱却无可奈何。
然而,其余四人为了寻找宋辉的踪迹,打开了操场上几个大灯。这时,一些光线照进了文艺楼。宋辉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形势:自己是被吊在走廊上,而绳头就系在前面的一个铁钩处。宋辉挣扎发现,自己的脚尖可以触地
在强烈求生欲的驱使下,宋辉开始了一种尝试。这也是大多数人身临其境后,都会有的尝试:他努力拨动脚尖,让自己的身体尽量往前荡,身体荡得越远,脚就越容易够到挂绳头的铁钩。这样,便有希望将绳结从铁钩上踢脱。
在这种努力下,宋辉的身体晃荡幅度越来越大,也确实够到了前面的铁钩。然而,他无法看到,在他身后的灭火器框架上,正夹着一把长长的利刃,对准了他的荡过来的心窝。
为了尽可能的发力,宋辉除了要往前荡之外,还会逐渐发力往后荡,当力度起来时,他的后背猛的一下被那把潜伏的匕首戳中。 
匕首直刺心窝,宋辉顿时失去了力气。当他反应过来时,开始用最后的力气留下线索,用脚尖蘸着自己的血画下了一个三角形。
其实他留的三角符号,其底部是一根弧线而不是直线,但人在那种情况下,很难画标准。这个符号是想告诉别人,他的身体曾经前后摆动过。
匕首的长度,摆放的位置,宋辉悬吊的高度、位置,这些应该都是那个凶手事先计算演练过的。
也许凶手事前还对死者做了一些暗示,确保死者一定会在光线射入,看清绳头后,用脚尖晃荡身体,踢掉绳头。
我爷爷采用假人实验,发现按这种方式刺进去的匕首角度,确实会有一点下倾,与死者匕首插入角度基本一致。
当然,意外还是有的,匕首最终没能正中宋辉的心脏。不过匕首太长太锋利,一旦刺中胸腔,长时间被悬吊得不到施救,很容易失血过多死亡。
杨稻纯问:“你这假设有那么点意思,可是你说凶手在他们四人中间,但宋辉出巡时,其他人都在一起留在门卫室打牌,如何能分身去对付宋辉?”
我爷爷说:“宋辉出巡后失踪,其实一开始并非是被人掳劫,而是自己主动藏匿。”
“他为何要主动藏匿?你咋知道呢?”
我爷爷说:“凶手掌握了校花刘文敏留下的周记,并在黑板上留下了文字,约宋辉文艺楼见面。宋辉夜巡时发现了凶手留下的文字,他非常忌惮那篇周记,只得应约,同时擦掉了黑板上的文字。因此,这才在其指甲缝内残留了粉笔灰。”
“所以,凶手真正制服宋辉,应该是后来各自分头寻找宋辉那段时间。凶手暗自溜到文艺楼,打晕宋辉,完成悬吊布局,又溜出去与大家正常汇合。 
刘副局说:“你说这道理我都懂,可照你这么说,四人都有作案机会。还有既然凶手已溜走,宋辉为何不直接写凶手名字?” 
我爷爷解释道:“因为这个方案不一定能完美施行。虽然凶手肯定已大量演练,但还是有可能出现一些意外,譬如匕首刺偏,刺得不深,宋辉被过早发现等。所以,凶手必须蒙面行凶。这也解释了宋辉为何无法断定其身份。”
既然凶手蒙面行凶,那么势必准备面罩和袍子和手套之类的物件,而这些物件在行凶后,又必须要处理掉。
在案发当夜,王秉德、陈是瑞、老方三人均未出校。事后全盘搜查学校,没有发现上述可疑的物件与残骸。
四人中,只有小魏一人曾出校。在学校到宋辉老母家的途中,有两个垃圾站。我爷爷带着中队的手下仔细检索,发现有一块黑袍及手套烧焦的痕迹,而且手套还残留了一截手指套没有烧完。毕竟小魏也可能一直等在垃圾站,看着东西全部烧成灰烬,如果被目击,就会带来麻烦。
残留的手套上有少许锈迹,与文艺楼栓绳头的铁钩相符。且手套为蓝色毛线织成,有一块墨迹,老方确认那就是冬天小魏戴过的手套。所以,小魏就是凶手。
在我爷爷刀刀见血的推理面前,小魏很快崩溃。
小魏承认,由于他长得很帅,又会拳脚功夫,所以得到了校花刘文敏的喜欢,刘文敏之美貌也实在无法让人拒绝,二人暗生情愫。然而,刘文敏却遭宋辉玷污,她一时想不开,跳河身亡。
当时徐老师知道这事儿,痛心之余清醒地认识到,刘文敏已死,仅凭一篇周记,很难让宋辉伏法。所以徐老师决定,以这周记为威胁,年年向宋辉要钱,以补偿刘文敏父母。周记若公布,虽不至于让宋辉定罪,但让其婚姻、前途、名誉受阻还是可以的。
但徐老师发现,宋辉已露杀心,于是就将周记夹在自己一个备课笔记本中,交给小魏保管。在此之后第三天,宋辉果然杀死了徐老师,抛尸大河当中,但却没有找到徐老师曾给他看过的那个备课本。
另一方面,小魏拿到备课本后,眼见徐老师失踪,推测多半是被杀了,私下里调查了很久,还是无法坐实宋辉的罪证。
无意当中,小魏得到了几张徐老师讲课的照片,上面有很清晰的板书。因此,小魏偷偷练习徐老师的板书笔迹,并慢慢策划了这个局。
小魏清楚,同为语文老师,宋辉是见过徐老师这个备课本里的内容的,只要用徐老师的笔迹,把备课本里一些内容写出来,宋辉就一定会知道,这个备课本及周记是被学校里的人所掌握了。这样,自己不会暴露。
宋辉希望借晚上巡逻,找出这个持有备课本的人。而小魏也正是利用他这个心态,在自己巡逻后,于一块黑板上留下文字,让宋辉去文艺楼。
小魏的巡逻次序是在宋辉之前,本来他留文字,理论上容易让宋辉判断这文字正是小魏所留。但实际上,经过第一轮巡逻,大家已经很疲惫,除了宋辉外,基本都是在教学楼里草草走一圈了事,并不一定去仔细查看每一块黑板。
所以,即使是有人在小魏之前留字,小魏没有发现也是正常的。因此宋辉并不能肯定留字的就是小魏,更何况还有可能是外人留字。而后面具体行凶的布局,我爷爷已经推断清楚了。
如果计划成功,则万事大吉。如果失败,也很难坐实小魏的罪行。有了那篇周记,生死不明的徐传庆就可以拿来当替罪羊。
最终,魏宏吉这桩谋杀案虽然从感情上来说得到了一些人的理解,但由于其手段非常阴险毒辣,加上又是发生在学校,最后还是被法院判处了死刑,于1980年12月被执行枪决。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只为缓解视觉疲劳。

编辑 | 韩水水


—END—

作者 | 陶球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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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2 11:2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女人偷走一只用过的杜蕾斯后 | 暗察笔记029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20-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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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暗察使李白,是一个另类法医,她不做尸体解剖,专做亲子鉴定。
有人说他们是“婚姻刽子手”、“家庭毁灭师”,但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们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不过有太多的委托人都不希望她说真话。在上流社会的婚姻中,更是如此。

这是 苍衣社  第 29 篇 暗察笔记

零幺陆号暗察使:李白

职业:亲子鉴定师

职业技能:采样、DNA鉴定

全文 8589 字,阅读约需 9 分钟

我是亲子鉴定师李白,工作的这些年,经手过近6000起起私人委托和几百起公检法委托。在私人委托中,有三分之一是没有亲子关系的,也就是说大约有2000个家庭会经历一场风波。
对于DNA鉴定,委托人最关心保密性,总担心自己的资料会不会外泄。官方鉴定中心在签订委托书的同时,为了保证客户的权益还要签订一份保密协议,而一些私人鉴定中心是没有这个过程的,甚至还有不正规的鉴定中心不出具任何凭证,包括付费收据。一旦鉴定结果涉及法律范畴,不正规鉴定属于无效鉴定,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当然,偶尔也有熟人朋友想让我开个后门。去年,我突然接到岳莹打来的电话。我俩是高中同学,自从她嫁入豪门之后联系少了,只偶尔在朋友圈点个赞。
岳莹说:“李白,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语气听起来有点怪。
我们很快约了见面。岳莹保养得很好,还是老样子,穿着得体的白色套装,见到我先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我结婚之后咱俩可疏远多了,你都不来看我。”
“去你家一次要经过三个门卫,还要通行证和电话确认,搞得和探监似的,你让我怎么去?”
岳莹笑了笑,“说正事吧!你能不能开个后门,省略登记手续直接做鉴定?”
我摊了摊手,“你也知道,我这儿不是普通私人鉴定中心,我们鉴定中心是市刑侦总队法医检验鉴定处。现在都联网了,公安局建立了DNA数据库自动化工作站,要成立嫌疑人数据库,可以一键核对,非常正规严格的。这个忙我实在没办法帮。”
岳莹沉默了一阵儿,“我……遇到点儿麻烦,你也知道我老公在咱们市的知名度,我是怕万一传出去……”
“你是在怀疑我的职业操守还是在质疑我们中心的资质?”
“你永远这个臭脾气,一本正经,我也没说不相信你呀!要是不相信就不会来找你了。”
我带她回中心办手续,她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两个进口的玻璃样本瓶,先递给我一只,等我打好标,做好登记,又递过另外一只。她要做的是两个二联亲子鉴定(二联是父子鉴定,三联是父母和子女)。
她一再叮嘱我:“千万别弄混了呀!”
我做了个OK的手势,把她送到楼下。
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叮咚”一响。
岳莹发来一张我们之前的合影,那是她结婚时我们一起拍的。岳莹的海岛婚礼轰动一时,我是伴娘,那时候我白头发没有现在这么多。照片上的新娘白纱玉颜,新郎英俊挺拔,怎么看都像偶像剧里的情景。
岳莹的老公王明泽是本市青年才俊,十大杰出人物,进出口实绩企业法人代表,固定资产过亿。他们结婚包下整个海岛度假村,当时来了很多本市名人,气派得不得了。
她结婚之后,邀我去她家玩过一次,她家在本市的桃源半山区的五跃小别墅,安保系统相当严格,进门时核实身份、按手印、登记、主人确认。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进门时我都有些手抖。
岳莹带我参观房间,从细节就可以看出在装修时下了真功夫,连小型电梯都装好了,还找科技公司安装了可以收到全球卫星电视的设备,甚至在地下一层建了小型食品冷库。
中午吃饭的时候,岳莹一边用公筷给我往碗里夹菜,一边告诉我,结婚前她和老公提了一句食品安全问题。王明泽为此专程回了一趟老家,租下村里最肥的一块地,大约8亩左右,又雇了几个自家的叔叔婶婶种菜、养鸡、养猪,养鸭,还挖了两口鱼塘,一口养她最喜欢吃的黄金鱼,另一口养虾。
王明泽和韩国人签约弄了个粉条厂,还开了一家自榨油的土作坊。从那以后,他们家吃的食物,甚至包括一部分饮用水都是定期、定时、定量从家乡运过来的(村里有六七个自涌泉)。
岳莹幽幽地说:“财富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把我的生活罩住了,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世界,但实际上却与世隔绝。”
鉴定结果出来了,我给岳莹打电话。
她过来的时候脸色越发憔悴,好像刚哭过,不过情绪还算稳定。
我告诉她,她拿过来的第一份样本是否父权,第二份有亲子关系。
她拿着鉴定报告,认真地问:“从哪里可以看出是亲子关系?”
我指着报告也,“从这些基因位点观察是否符合遗传规律,相同的是纯合子,不同的是杂合子。每一个基因点位有两个数据,一个来自父亲,一个来自母亲。对比时,两组数据至少有一个点是相同的就表示找到遗传关系,三点以上不符,排除亲子关系。”我用红笔圈出几个点位,“这里都一样,说明有亲子关系。”
她咬了咬牙,问:“没有基因突变的可能吗?”
“基因突变是指在一个点上出现了新基因,代替原有基因,或者基因发生序列变化,你提供的样本根本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岳莹似乎用光了所有力气,一下缩进椅子里,“谢谢你,帮我保密!”
她走之后,我多少猜到一些。这两份鉴定估计和她老公有关。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接到岳莹的电话,她说想找个地方和我聊聊,还说“除了你,我没有其她朋友了。”
她提起很多以前的事,说上学的时候我们两个就谈得来,兴趣也一样,喜欢日文歌,喜欢写字,看书,有心事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对方。可毕业之后她成了全职主妇,而我成了上班族,就变得越来越疏远,真希望能回到从前。
我心下了然,试探着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
岳莹笑了笑,并不回答,接着说:“上学时咱们住一个宿舍上下铺,你这个书呆子老是错过饭点,每次都是我帮你打饭!”
“是呀,你还总是从家里带好吃的给我。”
“那时候咱们多好呀,无话不谈,什么心事都能和你说。”
我说:“你要愿意,现在也一样。”
我们约在一个私人会馆。这是一个日式特色包房,千鸟格吊顶,田原纯麻壁纸,装修简约低调。
岳莹用手抚着太阳穴,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下来了,“李白,你一定要帮帮我!”
我有些吃惊,岳莹虽然娇气了些,但我也没见她哭过。我赶紧把手边的面巾纸递给她。
“都怪我,没想到一个女秘书会毁了我的生活。”
我有些诧异,“你不是全职太太吗?要女秘书干什么?”
她的回答有些闪躲,“你不懂,圈子里现在都雇佣私人秘书,有点类似于生活助理。出门时她帮我开车,购物时帮我提袋子什么的,偶尔安排她做点小事。”
岳莹告诉我自从女儿送到国外寄宿学校之后,她就觉得特别孤单,老公一直在进行一个新能源推广项目,工作很忙,没时间陪她。
“我身边的朋友,都有属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只有我是全职太太,我不愿意去打扰别人,所以这个生活助理就相当于我给自己找的一个伴儿。”
助理叫叶安琪,毕业于一所有名的外国语学校,刚参加工作一年多,单纯羞涩,是岳莹从几十个女孩子里选出来的。岳莹对叶安琪特别照顾,给她买衣服,教她化妆打扮,为了提升她的品味,圈子里有应酬都带她一起去,甚至还让叶安琪出国培训过一段时间。
可是她的付出并没有得到回报,叶安琪恩将仇报,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勾引了王明泽,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已经六个月大了。
“你能确定那是你老公的孩子?”
“在你这做的第二个DNA样本,有亲子关系那个,就是用叶安琪提供的孩子头发和我老公的头发样本。”
岳莹说,知道结果之后她都快崩溃了,但还是忍着没敢直接和王明泽说,“我害怕失去他。”
岳莹试探着问王明泽,这段时间他找借口不回家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女人。王明泽觉得她闲着没事儿干,整天疑神疑鬼。她甚至暗示王明泽,在外面发生什么事都没关系,只要能够坦白,她可以帮忙解决。王明泽骂她无理取闹,搬去书房睡了。
岳莹苦笑着说:“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王明泽成立公司之初,我厚着脸皮求他让我弟弟给他当司机,还把我侄子介绍给他当秘书,在他公司安置了不少亲信。没想到,那么多耳目还是看不住他,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岳莹私下和叶安琪沟通过,想给叶安琪一笔钱了结此事。可叶安琪野心很大,她不要钱,而是让岳莹离开王明泽,她取而代之。
“李白,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我问:“叶安琪经常能见到你老公吗?孩子都生出来了,你都没有察觉?”
“怎么可能,叶安琪连我家都没来过,我从没向她提起任何有关王明泽的事情。”
“那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这也是岳莹觉得蹊跷的地方,她连私家侦探都请了,也没发现王明泽和叶安琪的任何蛛丝马迹,以叶安琪的身份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王明泽的社交圈。
“你的助理既然来逼宫,难道没告诉你是怎么认识你老公的吗?”
“她说在一次商业招待会上,王明泽喝醉了,两个人就去了酒店。我找人查过,我老公真的去过那次招待会,也去过那家酒店。”
“叶安琪对我老公还很了解,包括我老公的喜好,饮食口味,甚至具体到内衣的颜色和品牌。我敢保证,我从来没和她提起过这些私人问题,我在这方面是特别忌讳的。”
岳莹为了试探王明泽,把手机里叶安琪的照片故意拿给他看,他没有特别反应,只说这女孩子气质不错,看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可孩子确定又是王明泽的,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问:“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女孩子这么用心,这不太像你的风格?”
岳莹没有直视我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她很像年轻时的我!”
对于嫁入豪门和应对婚姻危机这种事,我没有任何经验,也不知道和她从何聊起。
不过我忽然想起,岳莹上次做鉴定时还有一个否父权关系的,便问她是怎么回事?
岳莹吞吞吐吐地告诉我,那是她用弟弟的头发做的,她把否父权的亲子鉴定拿给叶安琪,骗她说那个孩子和王明泽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叶安琪根本不吃这套,坚持要和王明泽本人到鉴定中心再做一次鉴定。
岳莹拉住我,恳求道:“这次把你约出来,就是想万一真闹到王明泽出面做鉴定,求你一定要把报告写成无亲子关系。看在朋友的份上你帮帮我,保住这个家,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我无奈地摇摇头,“我想帮你,但我真的不能做这样的事。”
岳莹哭着蹲到地上,“你帮帮我。我不能失去我老公,更不能失去这个家……”
我感觉万分为难,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要体谅我的苦衷,我是做这份工作的,职业操守就是我的底线,我真的帮不了你这个忙。再说,换个其他鉴定中心一验就能验出来。这是事实,没办法改变。”说完,我找借口说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离开了。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去弥补,结果只能是越错越多,越走越远。
那次和岳莹不欢而散之后,我们没再联系。
五月的一天,一个气质很好的女孩子出现的接待室,好半天后面又进来一个人,是岳莹,这段时间她瘦了很多,唇边甚至有了皱纹,她恳求我,帮她们安排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单独房间。我把她们安排到接待公检法的特殊接待室。
叶安琪并不是我想象中趾高气昂,咄咄逼人的类型,相反她落落大方,行为得体,看起来受过良好的教育,很有教养。
“李大夫你好,这是我提供的样本。”叶安琪把采样袋递过来。
岳莹也把手里的样本递过来,飞快地瞥了我一眼。
叶安琪拦住岳莹,“你提供的样品我不相信,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这一次还是把你老公叫过来,当面对证吧!”
一提到王明泽,岳莹完全失去了风度,她尖声说:“不行,绝对不能让他过来,你休想毁了他。”
叶安琪淡淡地说:“把他叫过来,大家当面对证,你好死心。”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对你那么好,你能有今天都是我给你的,你却勾引我老公。”
我第一次看到岳莹如些失态,她全身发抖,指着叶安琪破口大骂,甚至想冲过去抓叶安琪的头发,幸亏我一把拉住她。
叶安琪说:“你能不能别像个泼妇似的,想想自己做过什么事儿,还是冷静一点儿,把事情赶快解决了!”
怕矛盾激化,我赶紧说:“大家都冷静一些。叶安琪,之前岳莹对你也不错,你还当她的生活助理来着。别这样,我们慢慢谈,可以吗?”
叶安琪一笑:“看来你们很熟悉,连我的名字都知道。生活助理,这是她告诉你的吗,这名字听起来真体面,可我根本不是什么生活助理,我是她养的‘女宠’。”
女宠,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叶安琪自顾自坐下,点了一只烟,“对不起,我情绪不好就想吸烟。”她晃了晃手中的烟,瞥了岳莹一眼,“这也是她教给我的一部分。”
岳莹的手冰凉,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不懂什么是女宠吧,是富婆圈流行的一种玩法,一款活的芭比娃娃。今天来这做亲子鉴定是我提出来的,我就是想把一些事亲口告诉王明泽,让他知道自己的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安琪大概是故意刺激岳莹,“事情你大概都已经知道了,还是赶快打电话吧,我们一家人还等着团聚呢。”
岳莹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王明泽的电话。
接待室里很安静,可以听到王明泽埋怨岳莹,线上推广活动很忙,别打扰自己,没想到岳莹声嘶力竭地对着手机大喊一声:“你必须现在马上过来收拾这堆烂摊子!”
我把她带到我的休息室,她瘫软在床上,面色苍白。叶安琪暂时由心理疏导师陪同。
王明泽过来后,我大致和他说了一下情况,王明泽非常吃惊,觉得事情荒谬,他根本就不认识叶安琪。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王明泽同意做鉴定。
当着叶安琪的面,我给王明泽取了毛发样本,按他们的要求办理加急。
叶安琪并没有做过多解释,只说等结果出来之后,会把所有事讲清楚,她离开之前把一张宝宝的相片放在桌子上,我瞥了一眼,从遗传学业角度讲,照片中的孩子真的很像王明泽。
王明泽搂着岳莹走了,鉴定加急办理也需要三天,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度过。
取结果那天,王明泽和岳莹提前半个小时来到鉴定中心。不久叶安琪也带着孩子过来了。那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圆溜溜的眼睛,口水滴答,笑得特别甜。王明泽多看了孩子几眼。
我宣布鉴定结果,肯定亲子关系。王明泽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叶安琪接下来的讲述颠覆了我的认知。
富婆的娱乐方式普通人永远不会懂,有养宠物的,养石头的,养珠宝的,养情人的,还有养女人的,不过不是女同关系,而是女宠。
叶安琪说自己是从乡村走出来的姑娘,当地的教育水平低,为了摆脱困境,她拼命努力考上大学。她当时的理想是毕业之后找份安稳的工作,在城市里努力打拼站稳脚跟,买房买车,再找个爱的人结婚。
“借助卑鄙手段靠男人上位我想都没想过。我喜欢工作,喜欢听歌,看书。我习惯用努力去争取自己喜欢的一切。可是,岳莹带我走进了有钱人的世界,让我看到更多的可能,给我打开了欲望大门。”
岳莹选中叶安琪之后,为了让她上得了台面,对她进行全方位的改造。
叶安琪自嘲说:“我在岳莹眼里就是个土豹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我要改口音,改造型,改习惯,学化妆,学形体,学看人眼色,她告诉我这个世界对女人充满恶意,不拼命是不行的。”
王明泽一边听一边皱眉,岳莹在最后一排椅子上缓缓坐下来,“一切都是你自愿的,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用钱侮辱了我的尊严和人格。”叶安琪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两口,“你们知道女宠都要做什么吗?”
岳莹第一次带叶安琪去私人会所。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她从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一群富婆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个姑娘,气质大方得体,都不是特别漂亮的类型,因为太抢主人风头是不行的。
叶安琪有点手足无措,好在她很有灵性,参加了几次聚会之后就明白了游戏规则。
富婆们不会大规模聚会,每次三五个相熟的朋友带上自己的女宠到私人会所,搞主题聚会。
叶安琪第一次参加的是换装派对。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五个女宠和特别请来的三位男性服务员参差站成一排,开始抽签,谁抽到红签,要先喝掉杯子里的红酒,然后和左手边的人互换衣服,当场换,速度最快的赢家会拿到打赏,最后一名要接受各种惩罚,主人要负担下次比赛的全部费用。
叶安琪第一个抽到红签,她的左手边是一个男服务员,当场换衣让叶安琪感觉特别不好意思,岳莹鼓励她说,只不过是过游戏项目,她指指桌子上的钱,如果你能赢得比赛,我再给你加两万。当时桌子上的钱几乎是她两年的工资。
当时的气氛很嗨,灯光很暗,在富婆们的笑声,其它女宠的起哄声中,叶安琪咬紧牙关,闭着眼,把裙子的拉链接开一半,站在原地尴尬地按着要滑落的衣服,她做不到,输了比赛。她想不明白,平常端庄高雅的人怎么会玩这种低级的游戏。
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往身上倒红酒、砸水果或者涂蛋糕,叶安琪闭紧眼睛忍受着,渐渐地,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蜕变就是瞬间的事儿。
第一次输了之后,岳莹觉得很没面子,回去的路上,她在车里告诉叶安琪,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想在城市站稳脚跟需要付出几十年的代价。你会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夫妻两个每天为了柴米油盐吵个你死我活,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耗尽所有青春和精力,慢慢的,你开始长出白发,皱纹,你会被那种小市民生活埋葬,这就是你的人生,你愿意过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吗?就算你再努力,也不一定拼到一个和我同桌喝咖啡的位置。
对于叶安琪来说,岳莹的话有很强的杀伤力。“她给我一种特别真实可怕的恐慌感,仿佛我明天就要面对衰老、丑陋、贫穷和一事无成。说实话我真的害怕了。”
“从那以后,我几乎在每次聚会中都会胜出,她说得对,机会瞬间即逝,错过了,人生就会改写。”
接待室里有点压抑,岳莹一言不发,王明泽变换了一下位置,看向岳莹的目光感觉很陌生。
“渐渐的我发现,富婆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们除了有钱,就是空虚,靠挥霍别人的青春找乐子,靠剥夺别人的尊严找自信。”
“国外流行什么,她们就玩什么。有一段时间流行‘ALS冰桶挑战赛’(ALS Ice Bucket Challenge),岳莹也策划了活动。不过她们可不是自己淋冰水,是让我们淋。当时正赶上我的生理期,我希望她能改个时间,或者退出比赛。”
岳莹没有答应,笑着给叶安琪塞了一个红包,说多做点自我保护就好了,这次是她展现实力的好机会。活动准备得很充分,还有医务人员在场,不会出问题的。国内外很多明星都这样玩儿。他们也做慈善,会把这次比赛的款项全部捐给市儿童福利院。当然叶安琪的奖金也不会少,赢了的话,奖金是慈善捐款的两倍。”
那天参加比赛的人特别多,一共有十个女宠,是叶安琪进入圈子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每个参赛的女孩子穿着短衣短裢,站在充气泳池里,被人从头顶往下泼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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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开始之后,‘主人’们开始沸腾了,不停往桌子上的捐款箱里加注。那天晚上我不记得自己向头上倒过多少桶冰水,只有一个感觉,痛,刺骨的痛。原来被冰久了,人是不会感觉冷的,也不是麻木,而是热,热到想脱光所有的衣服,甚至撕裂皮肤。”
接待室里的空气凝滞了,回荡着叶安琪的声音:“你们知道我参加比赛之后是什么下场吗?像一条蓝色斑点的海蜇。我皮肤变得僵硬苍白,布满蓝色斑点,恢复正常体温后全身充血,又痛又痒,我不敢抓,只能一直忍着。
第二天叶安琪开始全身水肿,用手指一按就是一个坑,水肿里夹杂黑色和紫褐色的斑块,却感觉不到痛。她去医院看医生,医生视频这是三度冻伤,已经伤到皮肤全层,伤后不易愈合,会有瘢痕,也可能受到一点刺激就会过敏或疼痛。
“我就是她的玩具,可以用钱买,坏了还可以换新的。”
叶安琪转过头看着王明泽,“这就是你美丽高贵的妻子。”
王明泽没有说话。
岳莹盯着叶安琪,“你抱怨完了?可以说重点了吗,孩子是怎么来的?”
叶安琪笑笑,“你忘记了吗,有一次你和我提起,在你家做了十三年保姆的阿姨要辞职,让我帮你找个专业保姆。我想起我有个同村的阿姨就是金牌保姆,把她介绍给了你,但我没说我们的关系,后来,你雇佣了她。”
“一开始我只是好奇你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打电话试探阿姨,可是她不敢说,于是我就想到个办法,每周让阿姨把你们家的垃圾带出来两次,交给我。阿姨还是不敢,我就用钱和她说话,直到她敢了为止。这一切都是你教我。”
垃圾会暴露人的很多信息,叶安琪对岳莹的口味很了解,她不喜欢吃辣,喜欢吃素,爱喝红茶,叶安琪如果在垃圾桶里发现辣味食品,就知道那是王明泽回来了。根据里面的衣物的标签,就可以推断出王明泽喜欢的内衣品牌,甚至还发现一些书封,知道他喜欢读什么类型的书。
“我发现我和王明泽的共同点还挺多,恰好都是你所不具备的。有一次,我在垃圾里发现了一枚用过的杜蕾斯。我突然意识到没有比生个孩子更能直能上位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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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我想可能是因为体外精子存活时间短。本来想打算放弃,但感谢你们质量优良的杜蕾斯,最后那次,居然成功了。
叶安琪确定怀孕之后就辞了职,告诉岳莹家里人生病要去照顾,其实是去生孩子了。
了解整个事情之后我才明白,王明泽是最无辜的那个。他不愧见惯了大场面的,也没有表现得很吃惊,过了会儿,他冷静地说:叶安琪,你是侵犯了我的生育知情权,未经我同意偷取精子。
我需要先咨询律师看你的行为是否已经构成违法,我会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利。
王明泽顿了顿,“至于你和岳莹之间的雇佣关系问题。我妻子的做法有不妥当的地方,但是这是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签订的聘用合同。当她提出过分要求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拒绝或者选择辞职,你非但没有,反而利用各种手段,达成自己的报复目的,还把一个无辜的孩子带到世界上来。”
叶安琪不屑地说:“有钱人了不起吗?我可以向媒体曝光你们。”
王明泽摊摊手,“你可以向任何媒体曝光,但曝光之后受影响的不光是我们。你要先考虑好自己是否还能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还有孩子的抚养问题,之后是否会影响到孩子成长,这毕竟是你的孩子。”
叶安琪说:“这也是你的孩子!”
王明泽说:“所以我现在还在这儿和你谈,我希望事情能协商解决。我马上联系我的律师,有个方案后我们再谈。”
事情暂告一段落,他们没有爆发剧烈冲突,决定协商解决。
后来我了解到,国外曾经有类似案例。芝加哥的一位富商在入住高级酒店时曾经被一名服务员用类似手段盗取了精子,服务员怀孕生子后对富商进行勒索,一开始富商希望私了此事,给了女服务员200万美金。
但之后富商还是想通过法律手段保护自己,向当地法院起诉服务员诈骗罪。法庭考虑到服务员生的孩子已经三岁,根据国外对未成年人保护法,富商的请求被驳回了。
在我国虽然类似案例较少,但可以先报警处理,等所有证据资料搜集好之后,是可以对盗精人进行起诉,要求赔偿的。
最终,王明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起诉叶安琪,他选择共同抚养孩子到18岁成年,赔偿叶安琪精神损失费50万。叶安琪接受了。
岳莹和王明泽又做回了豪门夫妻模范,上流社会的爱情故事在城里依旧是一桩美谈。
*文中插图均为原创,版权所有。

编辑 | 韩水水

插画 | 阿柴

—END—

作者 | 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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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10 07:5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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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城诡案:五口人,半小时,在邻居眼皮下永远消失 | 暗察笔记029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2-05-07
来自专辑
暗察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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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使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虎扑大神陶球霸又回来了。对于谋杀推论他特别有一套,整个编辑部都没人猜出谁是凶手。那个年代,技术落后,很多线索难以深挖查证,案情扑朔迷离,到最后,警方推理出了结案定论外的另一种结局,但也无法证实。

这是 苍衣社  第 29 篇 暗察笔记

零叁号暗察使:陶四爷

职业:警察

职业技能:推理分析

记录人:陶球霸

全文 9604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1981 年的除夕夜,蓉城龙泉墺区红卫村,如众多在改革开放第一浪中殷实起来的村民一样,吴德勤一家人正幸福地准备着年夜饭。然而,不久后,他们一家五口人竟在邻居眼皮下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除了吴德勤外,四位家人被发现横死于后山废宅的四个不同房间,左手均被斩断。
我爷爷给我讲过他侦破的诸多奇案,这个案子让我印象尤其深刻。倒不是因为凶手的行凶手段有多么复杂凶残,而是其杀人动机,实在太过离奇了。
当时市公安局和热心群众,提了近150种动机猜想,没有一个是对的。过于离奇的动机,给本案凭空制造了重重雾障,带着办案人员兜了一个大圈子。
基于真实案情,和我爷爷口述的细节,我尝试还原了案子。
红卫村距离龙泉墺城区有十几里路,有二十来户在大垭口聚居,另有三十来户在周围散居。村民主要是给城区做一些腌菜、糊纸盒子之类的谋生计,邻里相处也算和谐安乐,红卫村多次被授予治安模范村的头衔。
吴德勤今年36岁,住在村北口,文革初年曾随红卫兵进京见过毛主席,颇有点见识。改革开放后,吴家靠给城里饭店腌制泡菜腊肉,慢慢变得富足起来。
吴家一家有五口人,吴德勤、妻子刘有花、吴母刘香农、10岁的大儿子吴坎和8岁的小女儿吴雪。
当晚 7 点左右,有人看到他们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准备年饭,吴德勤还到几处邻居家串门拜年,没有任何异常。
过了一会儿,有小孩来找吴家儿子玩儿。然而,饭菜都已经摆上桌了,屋内却已空无一人。约 40 分钟后,有人在后山腰发现火光,一处废宅着火了,大伙儿去灭火后,看到的情形让所有人惊骇不已:
吴家媳妇被人烧死在堂屋侧间;10 岁的大儿子吴坎被人勒死在一间卧室,从痕迹看,行凶的工具应该是一截麻绳;8 岁的小女儿吴雪在地窖里被勒死;而吴家老母则在猪圈储存猪草的一个小隔间被勒死。
村长刘凤志一面叫人保护现场,一面骑车飞奔至镇上派出所报警。当时派出所仅有两人值班,值班民警立即通报了区局。我爷爷陶四爷因居住在区局宿舍,没有回老家过年,带着值班刑警赶赴了现场。
这废宅原本是一个黑五类的,一家人七八年前就全死了,平时都没人敢去。经勘查,四人先是在四个不同房间内被人钝物敲晕,然后又被勒死(吴家媳妇还被焚了尸),现场无凶手指纹。
更骇人听闻的是,四名死者的左手至手腕附近,均被人锯断,四只断手都被扔在了堂屋外一处堆放破旧杂物的地方。这惨烈的景象,仿佛是举行过什么残酷的仪式。
锯断手掌的工具,是遗弃在现场的一把生锈的锯木条。已经无法辨识是废屋原有的,还是凶手自带的。断肢上还盖着一片废布,当时救火的村民没有发现,是警察来后才发现的。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村头吴家自己的宅子里,年夜饭已经摆的整整齐齐,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无一残缺翻覆,家中值钱物品没有损失。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打斗掳劫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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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已经摆上桌
而且,当时吴德勤的邻居赵志富的前门是打开的,后厨也有人在活动。而吴家人要去后山废宅,必然会经过赵家前门或后厨。
如果几个被害者是被人强迫的,那么只需要稍微发出一点叫喊,就会被邻居赵家人发现。
我爷爷陶四爷一面安排村长带人封村,一面与同事走访摸查大垭口聚居的人家,岂料来到村南口姜寡妇家时,发现她也被人用菜刀砍死在自己厨房内。姜寡妇左臂中了一刀,右后颈中了两刀,现场初步判断是因失血过多而亡。
当夜红卫村总共找到了五具受害者尸体,唯一不见踪影的,是吴家家长吴德勤。
两家唯一一个幸存者,是姜寡妇 14 岁的儿子王超。我爷爷发现姜寡妇被害后,全屋搜查,在卧室床底下找到了王超,他成了此案唯一的见证人。
据王超所述,当夜他肚子疼,卧床休息,听到外屋有人进来找自己母亲,听声音依稀可辨认来人是吴德勤。
吴德勤与母亲似乎攀谈了一阵子,王超听见争吵和打斗声。由于姜寡妇家是独栋草房,并未引起附近邻居的注意。
王超当时非常害怕,将自己卧室门反锁,自己躲在了床底下。
随后,有人踹门,王超在床下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动弹,他灵机一动,把窗户打开,凶手可能听到开窗户的声音,认为他跳窗逃走了,便没有了动静。王超就这样藏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被我爷爷发现。  
除夕之夜,五名村民惨烈暴死,影响极为恶劣。市局、区委领导都致电区局关注此案,迅速组织专案组,限期七天内侦破此案。
大年初一,区局分管刑侦的刘副局组织召开了专案组会议,初步认为吴德勤可能因家庭矛盾制造了凶杀案。
我爷爷对现场最熟悉,也走访了多户村民,他提了这么几个问题:
一、吴德勤据说非常孝顺老母,也疼爱自己俩孩子,当天还进城去给孩子置办年货。吴德勤家腌得一手好泡菜,家境较好,没发现有什么家庭矛盾,吴家四口是他杀的吗?如果不是,为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二、如果吴家四口不是吴德勤杀的,必然是外人所杀。然而,外人杀害吴家四口,是如何悄无声息的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吴家四口带到后山废宅的呢?
三、姜寡妇据传与吴德勤有暧昧关系,但没有实证,姜寡妇之死与吴家四口之死有何关联?
初一下午,经过基层民警初步调查社会关系,区局发现唯一与吴德勤矛盾较深的,是城区一家工厂的食堂大厨李世亩,
然而,案发时间是晚上 7 点到 7 点 40 ,李世亩有不在场证据。工厂为留守职工做年夜饭,李世亩做好后和大家一起吃饭。中间只有 15 分钟左右的时间,曾单独去厨房炒菜。但是15 分钟时间,骑车也完全不够来回红卫村杀人。
何况,李世亩不管是亲自杀人,还是雇凶杀人,都不太可能做到让吴家人毫无反抗。不过,除了李世亩外,实在没人有足够的动机杀人了。案件似乎走入了死胡同。
直到大年初四,案件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
蓉城晚报社会版记者罗辉在牛王庙附近报道一起车祸时,有一个人悄悄往他的大衣里塞了一封信。当时罗辉还以为是有扒手在偷他东西,立即大喊一声,正好有交警也在现场,大家一拥而上,把那个偷偷往罗记者大衣里放信的人摁在了地上。
抓捕此人后,罗记者一看其面容,当场惊呼,这不是红卫村重大命案重大嫌疑人吴德勤么!
案发第二天就是罗记者从龙泉墺区公安局接到警讯和照片,发布在蓉城晚报上的。罗记者真是鸿运当头,特大命案凶手竟然撞到了自己头上,他立即与现场交警将此人扭送龙泉墺公安局。
不过,在车上,此人辩称他不是吴德勤,他是吴德勤33岁的胞弟吴德严。他找到罗记者也不是要偷东西,而是写信举报李世亩。
送到龙泉墺后,经区局组织村民辨识,此人的确是失踪多年的吴德勤的胞弟吴德严。
他十七八岁时非常顽劣,用刀刺伤哥哥和母亲后, 离家出走,一去就是十几年不回。这十几年来,他辗转各地,后来落脚新疆建设兵团,还算是混出了点人样。
原来,吴德严在除夕案发当天,从新疆乘火车回到了蓉城,又辗转回了龙泉墺。他本意是想回老家看看,但是当时,他心中仍有对母亲和大哥的愧疚,没有敢于直接相认。当天傍晚,他在出车站后,正好看见了大哥在买年货,就不自觉的跟着大哥走了一阵子。
期间,吴德严目睹了大厨李世亩与吴德勤争吵。吴德严声称,李世亩曾恶狠狠地出言威胁“让你们一家过不了这个年”。
随后,吴德勤离开县城,步行回村。而吴德严为了不让大哥认出来,随手买了顶那年代很常见的雷锋帽扣上,也出城回村。
回到村口后,吴德严看到大哥提着年货,先去了周围三家邻居家里拜年问好,随后回到自己家中。一切看起来毫无异常。
吴德严内心非常纠结,没想好要不要与家人团聚,此时村里又有人走动,所以他在村口悄悄站了一会儿,就回城找招待所住下了。
我爷爷问他:“既然你听到李世亩出言威胁你大哥,有杀人动机,为何不早向公安局报案,非要过几天才偷偷摸摸地找记者举报呢?你这不是心里有鬼吗?”
吴德严回答说,他当时听到案件,就非常吃惊,本来是想联系公安局的,可转念一想,按照《蓉城晚报》上报道的案发时间,他那会儿差不多也在案发现场。自己在村民眼中,本来就与大哥关系不好,如果出面报案,反而有可能被当成凶手,索性先偷偷观察一阵子再说。
吴德严的出现,让几陷绝境的专案组同志们再度兴奋起来。作为专案组外聘的法医专家,区卫校外科老师杨稻纯提出了这样一种推断:
案发当夜,吴德勤悄悄看到吴德严跟过来,以为是自家富裕了,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找上门来讨要救济了。情急之下,一家人只好先悄悄溜走,躲到后山废宅,免得这败家子来找麻烦。
不料,吴德严发现了吴家五口的动向,一番争执之下,吴德严将五人全部杀害,并将吴德勤抛尸他处,将案件布置成吴德勤因家庭内部矛盾杀人的假象。
至于姜寡妇嘛,也许是因为偶然间发现了吴德严杀人过程,被吴德严灭口。
区局刘副局相当认可这种推断,这个推理很好地解释了吴家五口为什么会悄无声息地失踪。然而,我爷爷却当场指出了这种推断的几个不合理之处:
就算是吴家不待见吴德严,也没有必要举家躲到后山废宅去。要知道,吴家的家产全部留在家内,他们就不怕吴德严来到家中,洗劫一空?吴德严既然回了村,就很可能要在吴家住下,难道一家人就把房子这么让出去,自己躲到阴冷恐怖的废宅去过年?这种假设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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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宅
吴家四口有三人是被人勒死,勒死人是非常耗费时间的,如果是吴德严行凶,那么其他人完全有足够的时间逃命,呼救,然而现场却显示,受害者似乎都是在乖乖等死,没有搞出任何动静。
经过走访区招待所查证,吴德严确实在晚上 8 点前又回到了招待所。凶案发生时间大概在7点半左右,从红卫村回招待所,骑车也要二十多分钟时间,这期间还要处理吴德勤尸体,还要杀赵寡妇,作案时间过于紧迫了。
同时,调查李世亩那条线的同事传来消息,李世亩承认吴德严的指控,自己确实威吓过要让吴家过不了这年,但那不过是气话,他本人连红卫村都从没去过。
罗记者提出,这么奇怪的案子,是不是跟农村封建迷信有关。吴家四口的死法,颇有点宗教仪式的意味。尤其是四个人的左手全被砍下来,堆到一块儿,很值得玩味。
罗记者是川大历史学毕业的,他记得看过一本《僰人纪闻》,里面说位于蜀南的古僰人对待奸商,就是断其手臂,再将其缢死。
但是,吴德勤本人在文革初年曾进城闹过红卫兵。除了吴家老母有那么一点农村固有的黄历思想外,从没听说过吴家和什么迷信宗教有过瓜葛。而另一边被杀害的姜寡妇,其丈夫原本是知青,也算是有点见识的人。加上红卫村因离龙泉墺和省城都比较近,迷信邪教文化并不昌盛。
在案情陷入僵局之际,我爷爷直觉意识到:凶手砍手这个细节,在本案中可能会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因为它极其不符合常理。按照我爷爷的断案理论,不符合常理的地方,就容易出破绽。
初五,我爷爷拉着杨稻纯和罗记者,重新去复原勘查现场。
杨稻纯懂法医,罗记者有相机,而且善于捕捉蛛丝马迹,在那个基层警力和物资比较缺乏的年代,这些都是我爷爷非常需要的。
他们根据现场种种迹象,推理出了一个结论:凶手应该是在杀完所有人,然后布置完吴家媳妇的引火现场后,再返回其他死者房间剁掉其手掌的。这与最初凶手杀人后直接剁手的推论有所不同。
为什么呢?因为吴家媳妇身亡的侧屋里,原本没有容易起火的东西。凶手是在杀人后,从屋外一处堆砌废物的地方,搬了一些易燃物过去,其中就有一卷破旧的晒谷子用的竹篾席。
而竹席搬走后的地方,就是堆放 4 只手掌的地方。根据现场滴血的路径显示,凶手先是砍了吴家媳妇的手,又接着去砍了大儿子、小女儿以及吴家母亲的手,最后回到了原来堆放竹席的地方,把残肢放在了那里,临走时还找了块破布掩藏起来。
我爷爷认为,如果凶手事前就计划好了要砍手,那么作案顺序多半是行凶的同时就砍手,或者是杀完人后再一一砍手,然后布置吴家媳妇的火场,放火走人。
锯手的凶器本身也说明了这个问题,如果早就计划好要砍掉死者的手掌,恐怕不会用一把破锈锯子。
而凶手却是在布置好吴家媳妇的火场后,大概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挨个把四个人的手都锯了, 堆放到原来放竹席的地方,再去放火走人。
那么到底是什么意外,让凶手突然决定要去锯手呢?
杨稻纯提出一种假设:会不会是凶手要故意借此渲染制造恐怖气氛呢?
我爷爷不认可这种观点,如果要制造恐怖气氛,那么一般会把手摆在显眼的地方,不会放在角落里遮遮掩掩。
罗记者则认为,几个死者手掌上有什么线索足以让凶手罪行败露。
但杨稻纯不同意这种看法,她仔细检验过死者手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爷爷则开辟出了另一种思路,凶手想用这些手掌去掩盖其他一些重要线索。
三个人在那琢磨半天,想了无数种可能,思路都进展不下去了。
杨稻纯说:“先前我想过,凶手是不是因为某种原因,盗走了一名死者的手,然后割掉其他手来混淆视听,但我仔细核对了手的断面和血型,现场四只手的确都是死者的手。”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我爷爷,凶手割了那么多手放在这,是不是想混淆什么。他翻出当夜现场鲜血淋淋的照片想了又想,觉得有一点是最容易说通的,那就是要用死者残肢,来掩盖地上凶手自身的血迹。
凶手自己在搬运引火物的过程中,流出了血在地上。凶手意识到以后公安查案时,一定会把这处突兀的血迹,归结于凶手自己留下的血迹。
为了掩盖自己的血迹,就把其他死者的手锯了,而且,凶手不知道其他死者的血型,以防万一,把在场所有死者的手全锯了。
那么接下来就引出另一个问题,四名死者都是老弱妇孺,被人一棒子先敲晕再杀害,几乎毫无抵抗能力。凶手为何会受伤流血呢?
案发当时是大冬天,衣物厚重,即便是作案过程中有个磕磕碰碰,也不大可能会意外受伤流血。
当时村屋里的地,基本都是土质地,如果只是像手擦破皮这种小伤流血,完全可以把染血的土块撬走即可。凶手一定要用死者手掌来掩饰自己的出血,那么很可能其出血量不会小。
由此观之,情况只有一种,就是凶手事先已经受伤。可能因为搬运重物,不小心使得伤口再度出血。
推断到这一层,我爷爷立马想到这起案件中,另一个让他一直如鲠在喉的地方,那就是山下姜寡妇的伤口。
 
姜寡妇左小臂附近有被菜刀砍伤,但致命伤口却是在右后颈部,尸体是面向厨房水缸堆倒下。
如果凶手是面对姜寡妇行凶的,那么往姜寡妇左边砍去,姜寡妇本能伸手挡住,造成左小臂的伤口是正常的。
可为什么第二处伤口,也就是最终致命的伤口,会在脖子右后方呢?
凶手右手持刀,要造成姜寡妇脖子右后方的伤口,姜寡妇要背对着他才行。
如果说姜寡妇一开始挣脱了凶手,往大门方向跑去,那么凶手在背后砍一刀,这是正常的。但是姜寡妇却是面向水缸,背对门口倒下的。
这一反常现象,让我爷爷推论,是不是当时姜寡妇没有意识到背后的危险,故而在面对水缸时,被凶手从背后偷袭?
这一假设的完整模型是:姜寡妇先是被吴德勤砍伤左臂,然后又反手将其制服。或许姜寡妇以为吴德勤已经死了,所以左臂略微包扎,就到后山上去,把吴家四口全杀了。
在搬运竹席准备焚尸的过程中,姜寡妇伤口破裂流出了大量血液。为了掩盖自己血迹,她只能动用锯手的办法。
然后回到自己家中,在水缸旁准备处理自己伤口时,没想到吴德勤却没死,爬起来从背后砍死了自己。
然而,这一切全是猜测。堆放手掌的地方当时保护不善,下过雨,又有群众来观摩,痕迹杂乱,已经不能勘验了。相当于没有证据证明姜寡妇曾到过现场。
不过,我爷爷灵机一动,如果当时姜寡妇流了不少血液在搬运竹席的地方,那么会不会也有血液流到了那些引火物上面呢?那些引火物没有放油,就是干烧的,所以村民赶来后,相当一部分没有烧完,甚至都没有浇水,直接用衣物就扑灭了。
他们几个立即将所有残留的引火物带回去检查,果不其然,在竹席底端最边缘的地方,还存留有那么一丝丝人血痕迹。一查,是O型血,正是姜寡妇的血型!而焚烧现场的吴家媳妇是B型,两个孩子一个是A型,一个是B型,吴家老母是AB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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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竹席
我爷爷的第一个推断,基本实锤了,剁手之谜解决了,凶手也隐隐现形。他激动得睡不着,把罗记者和杨稻纯叫出来在大槐树下吃花生米聊天。
然而事情还没完,最让人迷惑的一个问题,吴家四口为什么突然跑到了后山废宅,吴德勤又为何跑到姜寡妇家去?
我爷爷梳理了下这问题:吴德勤当天曾去县城办年货,而吴家出现异常,是在吴德勤回来后不久。吴德勤在家中威望也很高,那么,是不是吴德勤回家后,发生了什么事,吴德勤才让家人悄悄去后山废宅?
与此同时,罗记者提到吴德勤弟弟吴德严证词中一个比较反常的现象:吴德严曾说,吴德勤回村后,是先提着年货去了周围三户邻居拜年,再回到自己家中。
细细一想,这是不符合常理的,罗记者自己除夕当天也去采购过年货,也去邻居家串门,但既然给家人置办了年货,应该先回自己家中放下年货,再挑出给邻居拜年的礼物。怎么可能像吴德勤那样,直接提着一大堆年货,先去了邻居家呢?这种做法多少有点不妥。可见,吴德勤还没有回到家中,就已经出现了反常。
可到底出现了什么反常呢?
我爷爷总结,吴德勤当天去城里采购年货,遇到的意外只有两个。一是李世亩威胁要他一家过不了年,二是弟弟吴德严回来了。当然,吴德勤可能并不知道他弟弟悄悄跟着他。
这些意外因素,如何同吴德勤让家人去后山废宅的怪现象联系起来?为什么一家人要放弃年夜饭,突然悄悄去废宅,我爷爷再次列了几种可能:
一. 为利益。比方说,吴德勤突然知道了废宅那有金银财宝,发动大家一起去找。
二. 为某种形式上的礼仪。
三. 为了避害避险。
显然,第一和第二种可能性都极小。第三点避险的动机,却正好与吴德勤遭遇李世亩威胁这个意外串联起来。
但是,李世亩只不过是一时激动,口出恶语,难道就这么一句话,吴德勤就决心不过这个年,躲到阴冷的废宅去,这也不符合常理。
想到这里,我爷爷突然带人去找李世亩,问他当天穿什么样的衣服。
李世亩说,穿一件绿袄军大衣,戴一顶雷锋帽。这是当时比较常见的打扮。 再提问吴弟吴德严,他当时是什么衣服?
吴德严答曰,先是一件绿袄军大衣,后来尾随他哥回村时,为了怕认出来,就临时买了一顶雷锋帽。
这就对得上了!
除夕傍晚,在两人争吵后,吴德勤起初也没有在意。然而,却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一个与李世亩一样穿军大衣雷锋帽的人,似乎是在鬼鬼祟祟跟踪而来。
吴德勤立刻意识到,这李世亩怕是真要来杀人了!
所幸,吴德勤知道李世亩没来过红卫村,不了解他家的情况。所以,他不敢直接回自己家中,而是先去串门。
当吴德勤回到自己家中时,他可能觉得在外面观望的李世亩并不能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家。所以,他利用这点间隙,冷静地指挥一家人悄悄从后门撤到废宅那里去。
然后,吴德勤就去了姜寡妇家。
当然,所谓李世亩要杀他全家,全是吴德勤自己把吴德严误判为了李世亩。李世亩那时在厂子里吃团年饭,吴德严随后也回了县城。一场误会,本应该就此消弭的。
但是,吴德勤在这种误判下所作出的选择,细思之着实令人感到后背发凉。
如果说,他仅仅想自保,那么为什么在串门时,不告诉周围邻居李世亩的事,让大家团结起来,把所谓的“李世亩”赶走,而非要自己一家人悄悄地躲出去呢?
送走一家人后,吴德勤竟来到了姜寡妇家。那么吴德勤的心态,是不是想借李世亩之手,杀害姜寡妇?毕竟二人有那么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但是假想中的李世亩当然是不会来杀人的,不过姜寡妇家里,却真的发生了凶案,是吴德勤杀害了姜寡妇吗?案情进展到这里,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出吴德勤的下落。
我爷爷认为,根据已经证实的推论和线索,当夜姜寡妇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吴德勤与姜寡妇动手,吴德勤先砍伤了姜寡妇,姜寡妇奋起反击,用铁锤一类的东西将吴德勤打到休克。
姜寡妇以为吴德勤死了,此前又从吴德勤口中得知吴家四口都躲到了废宅中,便决定连吴家四口也杀了。
姜寡妇到废宅,向吴家人谎称是吴德勤让她来的,目的是要让四口人分散到不同房间,以免被仇家一网打尽。
在取得四人信任后,姜寡妇分别将四人带到不同房间,趁其不备,一一杀害。随后在布置火场时,就生了流血的意外。
回到家后,姜寡妇想在水缸附近再整理伤口,不料背后的吴德勤却苏醒过来,将她杀害。
吴德勤既然没死,那么补刀姜寡妇后,自己为何失踪了呢?
专案组有同志认为是不是吴德勤怕背负杀人案,所以潜逃。我爷爷不这样看,姜寡妇之死,恐怕早就在吴德勤计划当中,姜寡妇被杀之时,吴德勤应该仍然会幻想把罪责推到李世亩头上。
何况,杀害姜寡妇不久后,大家就发现了后山废宅着火,一向孝顺的吴德勤怕是不会丢下家人不闻不问的。
既然吴德勤没有逃走,那么应该就是已经遇害了。别忘了,吴德勤杀姜寡妇之时,自己负伤刚刚苏醒过来,而姜寡妇家,还有一个 14 岁的儿子王超。
如果吴德勤在姜寡妇家遇害,那么其尸体必然被王超藏匿。王超年纪还小,不可能抛尸很远,应该就是藏尸家中。
案发后第一时间,就有公安到王超家搜集线索。所以,以王超家环境,当时能躲过公安追查的,只有粪坑一处地方。毕竟公安不可能当时就意识到吴德勤死在王超家中,要里里外外仔细搜查。
案发后一段时间,有很多人来关心王超,公安也反复前往红卫村办案,加之王某超体格原因,他不太可能直接将一整具尸体抛尸。多半是会分尸后再抛尸。
家中分尸自然太过显眼,分尸之处,极有可能是在茅坑内部。
果然,专案组下探到粪坑内部,一番挖掘,直接挖出了吴德勤的尸体。
王超很快供认,当天晚上,他一开始的确是睡在卧室里。后来听到外面有动静,吴德勤持刀要杀害自己母亲,王超遂抄起一把铁锤,将吴德勤砸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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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器
母子俩见吴德勤面目扭曲,气息全无,就以为吴德勤当时被锤死了。砸倒吴德勤后,王超才从其母口中得知,吴德勤当时是跑到姜寡妇家躲仇家了。姜寡妇责怪吴德勤不应该跑这儿来,两人就发生了争执。
本来这次动手,只是自卫杀人,并不犯法。但姜寡妇说,如果杀了后山废宅其余四口人,那么就可以去偷偷拿走吴德勤家里的钱了,命案就记在他仇家李世亩头上。吴德勤曾对她吹过,说有五六千之多(那时万元户就算是一镇首富了),有了这笔钱,王超就可以继续读中学,不用辍学干农活了。
于是,姜寡妇来到废屋当中,谎称是吴德勤来通知他们,要他们分散躲在废屋不同的房间,不要聚在一起,以免李世亩找上门来。各人分散后,姜寡妇便将其一一杀害。此后因为伤口流血,为了掩盖自己血迹,遂剁掉了受害者的手混在一起。
当姜寡妇行凶归来后,准备再重新包扎下伤口,趁村民都去废宅的时机,偷偷去吴德勤家拿钱。不想此时吴德勤竟突然活过来,从背后袭杀了姜寡妇。王超反应过来,往吴德勤太阳穴狠狠一击,这才将其最终击毙。
其后在恐慌之下,王超把吴德勤的尸首、母亲包扎伤口的布条以及行凶铁锤拖进了粪坑,用大石头压住。过了一段时间,王超还是不敢抛尸,遂挑出粪土,在粪坑里又挖了坑把尸体埋好。
审讯完王超后,专案组同事们都松了一口气,认为本案可以盖棺定论了,从案发当夜到发掘出吴德勤尸体,得益于我爷爷的精妙观察和推理,只花了六天时间。市局、区府都发来嘉奖慰问,区局还说要为我爷爷申请三等功。
但我爷爷一直有一块梗在心头:像吴德勤这么心思缜密的人,因为怀疑李世亩要跟踪对付自己,就冷静地指挥一家人迅速撤往废屋,像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那么冲动,突然要杀害姜寡妇?
元宵节那天,我爷爷和杨稻纯、罗记者去看望寄住在大姨家的王超。不经意间,杨稻纯发现王超左臂上有一道新的伤痕,便问他怎么回事。王超大姨也很惊奇,案发后王超就来他们这,照顾得好好的,并没有受伤啊。
杨稻纯在案发第二天,曾提出要给王超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王超当时对任何人都很警惕排斥,并且声称自己没有受伤,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据王超自己说,那是之前去上山砍柴时,被树枝刮破的。但是以杨稻纯的专业观点来看,这明显是利刃所伤。
当时,我爷爷他们并没有对王超伤口深究。他们又回到红卫村,向村民调查王超与其母,以及吴德勤家的关系。村民们普遍反应,因为村里有传言吴德勤与姜寡妇有染,所以王超对吴德勤相当讨厌。
回去之后,罗记者提出一个新的观点,当夜,王超发现吴德勤与其母私会,并谈到了李世亩来寻衅一事,王超怒火中烧,便将吴德勤杀害,姜寡妇怒斥王超,亦被杀红了眼的王超杀害。王超一不做二不休,又上后山废宅找到了吴家剩下的四口人,借口吴德勤打发其来照顾他们,将四人一一骗杀。
对于罗记者这套推论,我爷爷当时也无法做出判断,因为当时没有基因检测技术,案发现场遗留凶手的血液是O型,而姜寡妇与王超同为O型,当夜在姜寡妇家的三人,其他两人均已死去,即便罗记者推理正确,也拿不到实证了。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只为缓解视觉疲劳。

编辑 | 韩水水


—END—

作者 | 陶球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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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5-21 09: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个女人收到被撕成碎片的纸人,当晚就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 暗察笔记030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20-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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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使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最近我沉迷于陶球霸的「爷爷探案」,一天要问他催三次稿,烧脑的推理看得欲罢不能。现代案件侦破依赖高科技辅助,上世纪的案子反而更注重个人能力的发挥。能破了这些案子的,真不是一般人。

这是 苍衣社  第 30 篇 暗察笔记

零叁号暗察使:陶四爷

职业:警察

职业技能:推理分析

记录人:陶球霸

全文 9604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1981年9月,我爷爷在这一年屡破奇案,被宜宾市公安局邀请做刑侦系统的培训,希望他帮助提高刑警队伍专业能力。
杨稻纯也是宜宾人,她是区局从区卫校借来充当验尸官的老师。那时基层技术人员非常缺乏,杨稻纯平时在卫校授课,公安局有事时她就过来帮忙,这些年跟着我爷爷破过不少案子。这一次她也被批准与我爷爷一起去宜宾参与培训。
9月26日,我爷爷在完成最后一节《案发现场能告诉我们什么?》的培训后,宜宾市江安县的刑警大队大队长李祥全给他讲了一个案子。案件发生在江安城郊穿云山上的一座红佛寺。
9月18日,有人在红佛山草药房下面倾倒药渣的斜坡上发现一具男尸,该男尸40岁左右,系被人捅伤后出血而亡,被发现时已经死了快两天了。该男尸奇特之处在于,死者死前用力抓扯下了自己的一把头发,似乎是想留下什么线索。此后,该男尸一直无人认领。
红佛寺是本地一处比较著名的景观,有外地香客来访也是常事。尸源无法确认,案子就陷入了僵局。江安公安认为,死者抓下自己的头发,是在暗示凶手是个和尚,可能有酒肉和尚谋财害命。江安方面对全寺僧侣仔细盘查,并无多大进展。李祥全队长将此案告诉我爷爷,希望得到一些启发。
红佛寺离宜宾城区不远,江安又是杨稻纯故乡,所以我爷爷打算和李队长一起去那边看看。
这座红佛寺远近闻名,其中有十八个地狱宫和一座阎罗殿组成的地宫。据说是20年代本地刘姓军阀的主意,他在军阀混战时攻击了一个老朋友,杀戮过多,良心不安,梦见阎罗要他修一座地狱宫来忏悔,所以就拨款给红佛寺修建。
我爷爷他们换了便衣去红佛寺。那里香火的确很旺,但传说中的地狱宫却鲜有人至,一是因为里面据说非常恐怖,有妖魔鬼怪的雕塑,还有各种鲜血淋漓的地狱刑罚壁画;二是因为多年来人们形成了一个惯性认知,只有做了错事的人才要进去忏悔,好人是不能进去的。
这个寺所在的山顶还有一座被烧毁的高塔,据说是民国一位得道高僧,因为不满当局的黑暗统治,在塔上自焚以警世人,当时大火烧了好一片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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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这样被烧毁的佛塔
现在的新寺是在建国后才在峰腰修起来的。这座塔因为是高僧圆寂之处,竟然发展成了一个自杀胜地,那些生活不如意的人、得了绝症的人,纷纷来这座破旧的高塔跳下。寺院遂修了一堵围墙,将山顶围了起来,禁止任何人进入。
我爷爷他们去吃了一天斋,发现寺院里有两个可疑的女人。据住持说,这两个人从无名男尸被发现后的第三天就住进来了,住的时间比其他香客都长。而且这两人老是想往山顶跑,还曾不顾阻挠强行翻墙。
据管理客房的寺僧说,这两位女子是从资阳过来的,自称其家人曾在十年前于此处跳塔自杀,所以在十周年之际过来拜祭。
她们翻墙回来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房间屋檐下挂着两个小纸人,画的衣服跟她们俩差不多。小纸人没有头颅,满身是红墨水。我爷爷觉得事情不对,悄悄告诫她们,别再到处乱跑。谁知她们的态度异常冷漠,让我爷爷少管闲事。
果不其然,第二天,也就是我爷爷他们上山的第三天,这里就出大事了。
下午2点,一个叫唐福荣的香客去了地宫,在阎罗殿面前跪了约一个小时,忏悔他在文革时代对自己家人的背叛。忏悔完后,他从阎罗殿走回去,走到第十四重地狱——枉死地狱时,眼前的情形把他吓个半死!
一个女人被渔网兜住,吊在天花板的大铜吊灯上,头半断开,死状非常恐怖。
案情发生后,李队长立即亮明身份,控制了寺内众人,并请我爷爷和杨稻纯勘验现场。经检查,这名女子正是之前我爷爷他们觉得可疑的女子之一,她在住宿寺庙时登记的名字叫段芳,但她身上和屋内没有找到有效的身份证件。
经现场初步尸检,发现段芳的死亡时间是在今早7点到9点之间,死因是被人勒晕后,又被利器生生砍断了头颅。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段芳房间的床上,摆放着一个断了头的纸片人。而断头这个死法,也与发现段芳尸体的第十四重地狱枉死地狱壁画上的刑罚完全相同。
凶手这个杀人手法,有着很强的宗教意味。
经过反复检查,枉死地狱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因为这里面没有斩首时留下的喷溅状血迹。而唐福荣也说在阎罗殿忏悔时,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声音。
段芳既已被害,那么与她同行的另一名年长些的女子张素素,要么有重大嫌疑,要么面临重大危险。
然而,当段芳尸体被发现后,张素素就失踪了,是负罪潜逃,还是被与段芳一样同遭不测,目前还不得而知。
事后经排查,当天到过红红佛寺的人中,除了张素素外,所有香客都是三三两两集体行动。而寺内普通僧侣在7点到9点期间,要么在集体做早课,要么在斋堂准备伙食,都不具备作案时间。只有寺内三个“无”字辈的大和尚具备作案时间。
大和尚无相,样貌憨厚粗壮,字写得不错,会撰写一些赎罪经文,卖给去地狱宫忏悔赎罪的香客。当天7点到9点之间,他正在书房写经文。弟子只是将饭菜送到书房门口就走了。
二和尚是住持无何,精瘦和蔼,当天7点过用早饭时,和尚们都见过他,吃完饭后他就去了山崖旁的药房制药。他祖上是行医的,有一些不外传的秘方,据说可以治疗不孕不育之症,这也是寺内香火钱的一个重头。
三和尚无尘,高大英俊,当天早上在自己屋内整理寺院财务,7点半时,有和尚给他送早餐时见过他。
目前看来,段芳之死,如果不是张素素所为,就是三个大和尚干的。这案子查到这儿,让我爷爷他们颇感意外。
杨稻纯推理说,此前发现的无名男尸,或许就段芳和张素素有关。二人认为男尸是死于寺庙和尚之手,遂前来复仇,结果却被真凶反杀。
从日常作息来看,大和尚无相最容易接触香客,因为他要负责卖经文给他们。从动机来看,三和尚无尘最可能具备杀人动机,因为杀香客无非是为了劫财,他自己是管寺庙财务的,方便处理赃物。
我爷爷则推断,段芳与张素素、无名男尸有关,这个是对的,但是不是来复仇就不好说了。如果说她们不信任公安的侦破能力,要自己找出凶手,那么她们应该频繁与寺僧接触调查才是。可这两人平时要么锁在自己屋内不出来,要么一出来就往山顶钻。我爷爷认为,她俩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查案寻仇的。
就在大家为失踪张素素悬心之际,一桩更加恐怖离奇的血案发生了。
9月30日傍晚,三和尚无尘找我爷爷聊天,他向我爷爷坦白,说自己在管理寺院财务时,曾向一些关系户进行采购,拿了点回扣寄给老家亲戚。大和尚无相发现端倪后,就把一部分应该纳入寺院公户的香油钱装入私囊,让无尘和尚不要管。
他把柄被人抓在手里,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爷爷跟他打着哈哈,说这些经济上的问题,你还是自己去跟当地民宗局坦白下,我们不管这个。
话不投机,天色已暗,三和尚就送我爷爷回客房。就路过张素素之前住的房间时,我爷爷突然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门口虚掩,窗户纸上隐现着一个奇怪的人影。
我爷爷立即推门进去,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洗脸盆架子上挂着一个小纸人。纸人头部、四肢都被砍断了,用丝线裹在一起吊在架子上。
三和尚也跟过来,看到此情此景,立即认出了这是第十五重地狱,磔刑地狱的分尸刑罚。
此前段芳被人按照十四重枉死地狱的刑罚方式,砍断了头颅。杨稻纯推测,张素素极有可能就死在了十五重磔刑地狱。我爷爷立即让叫上了一波小和尚,大家一起赶到地狱宫去看个究竟。
一个名叫慈彦的小和尚说,他半个多小时前刚从里面更换香料出来。地宫虽然很长,但各个空间都很开阔,没有隐蔽空间的,里面没有其他人,也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尸体。他出宫后就锁上了地狱宫大门,不可能有人进去。
慎重起见,大家还是决定一起去看看。一开始。走到前面四重地狱都是正常的,但是走到第五重地狱时,天顶上的油火熄灭了,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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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
大家顿时陷入了两难境地,往后退吧,如果凶手此时却是在磔刑地狱那边活动,岂不是错失良机?往前进,凶手趁黑反跑溜走怎么办?
三和尚说,留两个和尚在门口,把门锁住,如果有人在里面,肯定就出不来了,其他人往前走,去看个究竟。李队长同意就此照办。
红佛寺周围山林茂密,不准抽烟,大家住宿时都扣走了打火机,所以现在只能先摸黑穿过剩下的十四重地狱宫,到阎罗殿那边,才能找到打火机点灯。
李队长拿着五四手枪,与我爷爷在前面开路,三和尚在后面殿后,大和尚和其他小和尚在中间,大家一路不断发出声音,以免自己和大部队走散。
我爷爷平安地走到了阎罗殿,那里亮着蜡烛。大家心急火燎地拿着蜡烛回到第十五重磔刑地狱,四处细细搜索,没发现异常。
一个小和尚把天顶上的吊灯大盘降下来,那是一个直径七八十厘米的圆形大铜盘,大盘下面挂着九盏油灯,大铜盘本身又被三根麻绳吊在一根主控制绳上。在墙壁那边收放控制绳,就能把灯盘降下来添灯油。
把灯降下来一看,怪不得熄灭了,原来油已经烧没了。可和尚慈彦说,这段时间是他当值地宫,按正常速度,这灯油不应该这么早烧完,显然有人动了手脚。
有人在张素素房间装神弄鬼,暗示要在磔刑地狱那样把她分尸,又去地宫把灯油提前倒走,让第五到第十八重地狱陷入黑暗中,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杨稻纯说:“反正凶手也不在这里面,既然咱们拿到了蜡烛,那就把其他十来个地宫也好好检查一遍吧。”
于是,她跑到最前面,带着一干和尚回到了第十四重枉死地狱,也就是段芳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她举起了蜡烛,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尖叫起来,一个倒踉跄险些翻倒在地。
四周一团黑暗中,一个女人的头颅在微弱的烛光中突然浮现,被捆缚在渔网里,眼巴巴地对着她,后面还有一堆手脚肢体。
也难怪死人见得多的杨稻纯会被吓成这样,就连我爷爷每次回忆起当年这个时刻时,心里也是一跳一跳的。
那女人头披头散发,一只眼睛微微张开,另一只眼睛张得浑圆,口角边的血泡子已经凝固,五官扭曲得难看之极。
事后查验,这死尸就是张素素。她被人砍成了七八段,尸身断面都封了蜡,所以没有血流出来。
整个尸体的处理方式,和她房间里的小纸人一模一样,但是尸体没有出现在对应的磔刑地狱,而是与段芳一样出现在枉死地狱,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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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灯万盏,照不亮这世间的沉沉昏暗
这第二桩案子,诡异远胜段芳之死。
段芳的死,只要有作案时间,谁都可以进这地宫完成抛尸。而张素素的尸体,在慈彦小和尚离开地宫时,并没有出现,慈彦走后就用钥匙锁住了地宫大门,也不可能有人再进来抛尸。
如果说有人悄悄躲在地宫里,趁着慈彦走后再布置了张素素的尸体,那么等大家来地宫时,凶手应该还困在地宫内,然而发现尸体后大家就仔细搜索了地宫,并无异常。
李队长问寺僧,这地宫是民国时建的,那时军阀混战不断,是不是建造者设计有密道。无相、无尘他们都在这寺庙住了几十年,没发现有密道,其他小和尚就更不知道了。
事后经详细检查,这地宫确实没有密道。虽说有一些用铁栅栏封起来的通风排水管道,但即便是拆开了栅栏,人也不可能从那些管道进出。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在慈彦锁门后,有人拿钥匙开了门进来布置了尸体?
这地宫的钥匙有两把,一把是值班的慈彦掌管,他才刚进寺一年多,背景简单,之前一案也没有作案时间。另一把是由住持无何放在经常处置公事的五清堂内。不过从慈彦锁门到大家发现张素素房间不对劲这段时间,正好有一位政府工作人员来找无何住持谈事情,无何不可能拿着钥匙去抛尸,也不可能有人在他们眼皮底下盗走钥匙。 
三和尚无尘在慈彦锁门之前就跟我爷爷在一起,此后一直是一起行动,自然也不可能去抛尸。而大和尚无相案发时在教授其他弟子写字,同样没有作案时间。
这就奇怪了,段芳一案的四个凶嫌,张素素已被人血腥斩杀,而三位大和尚在抛尸时间段内均有人证。
地宫本身也是一个密室,凶手是如何在密室内抛尸呢?
在慈彦离开地宫锁门后,凶手是留在地宫内,还是在外面? 
我爷爷仔细复盘整个案件中不对劲的地方,对于这些看似不可能犯罪的离奇命案,他深信一个道理,不合理之处即破绽。
整个案件中,最大的蹊跷就是当众人前往地宫寻找张素素时,从第五重地宫开始为什么灯全灭了?
这些灯灭了,不是被人生生吹灭的,而是被倒走了一部分油,让它提前燃尽的。这个现象说明,凶手不是在慈彦走后这段时间去灭灯的,否则没必要多此一举倒油了。这样进一步也说明,在慈彦走后到众人进来这段时间,地宫里应该没有人。
如此看来,凶手要么在慈彦走之前就完成了布局,要么是在众人进来后才干的。
慈彦耳不聋眼不花,他确定自己离开的时候地宫内没有尸体。地宫内也没地方可以藏这么一大块尸体。看来,凶手应该是在众人进来之后,才布置了尸体。
顺着我爷爷的推理,杨稻纯进一步推测到,凶手恐怕就是混在找人队伍中的某个和尚。他事先将张素素的尸体藏在地宫某个地方,趁着灯黑,从队伍中脱离出来,单独行动,在灯火点亮之前将尸体挂在了磔刑地狱内。
这次杨稻纯的推理,我爷爷倒颇为认同。不过,地宫尽头的阎罗殿虽然有可以藏尸的地方,但那里是亮着灯的,而且在众人的监视之下。
而十八座地狱宫,都是椭圆形的空间,里面墙壁光秃秃的,只有壁画,没有像桌子、椅子、雕塑这种可以藏尸的地方。如果尸体是在慈彦走之前被放在这里,那么他回去时一定可以看到。
杨稻纯说:“会不会藏尸在通风通水管道内?虽然这些管道容不下一个完整的人,但尸体已成碎块,感觉可以放得进去。”
李祥全队长觉得很有道理,立即率人检查了现场3个通风口。下水道口每个地宫都有,但因为口子小得连残肢也没法通过,就没有查了。
令人失望的是,为了防止有小动物窜进来,管道口的铁栅都是锁死的,钥匙仍然是在五清堂与地宫大门备用钥匙存放于一处。而且,即便有人能拿到钥匙,开锁、打开铁栅,都会弄出明显的声响,引起人们注意,所以,这个办法排除了。
案情似乎又陷入了死胡同,李队长焦躁地喊了一声:“没什么地方可以藏了!”
我爷爷环顾地宫四周,眼前突然一亮,说,这不就有一个可以藏尸的地方吗?
众人循着我爷爷眼神望去,正是头顶的灯盘!
地宫的灯盘有一个圆形的罩板,直径约半米,是防止油灯烟火熏黑顶部的彩雕而设置的。
李队长说:“这不可能藏尸啊?这么小,尸体放上去,谁都看得见。”
杨稻纯这次跟上了我爷爷的思路,说:“一具完整的尸体当然看得见,但别忘了张素素是被分尸的。”
众人恍然大悟,尸体被切成了好几块,完全可以每个灯盘上放一块。只需要在尸块上栓一根细线,一扯,到下面接住,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把尸体拿下来。
李队长立即一个个地检查灯盘。果然,在一些灯盘的灯罩上,发现了蜡油。这些蜡油是凶手用来封住死者残肢截面以免出血的,由于尸块在灯还在燃烧的时候就已经放到了灯盘上,所以经过油灯的烘烤,有小部分蜡油融在了灯盘罩板上。
凶手的作案手法实锤了,他一定是当时混在众人中的某个人。
李队长说:“咱们马上招来当时一起进地宫的和尚,一一询问,让他们回忆下身边人有没有异常举动。”
我爷爷说:“不必了,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发现张素素尸体的三和尚无尘。”
为什么我爷爷这么肯定是他呢?
当时,我爷爷和李队长走在队伍前面,大和尚无相在中间,无尘主动提出殿后。队伍中间或者前列的人,想要在队伍中趁黑取下灯盘上的残肢,是不大可能的,稍不注意残肢就会砸到别人身上。只有拖在队伍最后面的无尘能轻松无碍地取下尸块,装进自己事先藏在衣服里的渔网内,然后吊在磔刑地狱内。
杨稻纯问:“有没有可能是中途无相悄悄溜出来,跑到了队伍的后面,趁大家走过去了再取下残肢呢?毕竟光线太暗,大家可能也不知道他悄悄溜走了。”
我爷爷说:“这种操作很难,每一座地宫之间,都有珠帘作为隔断。如果无相偷偷跑到队伍的最后去,那么他往前走时,掀起帘子的声音一定会引起的无尘的注意。”
李队长非常信服我爷爷的推断,立即率人扣押了无尘和尚,全面搜索其住处。
可是,无尘的住处并没有留下什么罪证,他本人更是对我爷爷的推理全盘否定,认为那只不过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就凭灯盘上有一点蜡油,就能定人谋杀之罪?
我爷爷并没有理会他,对李队长说:“无尘和尚做了这么精妙的布局,当然不可能还在自己住处留下线索,让你来查。你只需要翻墙去山顶,好好查查山顶被烧毁的废塔废屋即可。”
李队长疑惑,无尘和尚与山顶有什么关系?
我爷爷说:“段芳和张素素二人,来到此地后,老是想去山顶,估计要查找什么东西吧。无尘先是用碎纸片人警告她们,她们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无尘只能下狠手杀人。这说明,峰顶可能有无尘的秘密所在,而且这个秘密不难被发现。”
我爷爷讲到这里,无尘和尚终于崩溃了,向公安坦白了一切。
峰顶旧塔的确有他的秘密。
那里面藏着一个人——他七年前爱上的女子。
无尘和尚是红佛寺内最有学识的人,以前他在西南的大学学财经,因爷爷是国民党保密局的高官,他根不正苗不红,文革时为免受各种运动的冲击,遂躲进红佛寺当了和尚。
他虽身伴青灯,心却一直在尘世。
一天,一位名叫喻明芳的年轻女子来红佛寺上香,发现无尘和尚与公社一些干部闲谈国事,颇有专业见地 ,而且人长相也俊朗。
喻明芳本人也是从上海那边的大学来的知青,与无尘和尚极有话缘,几番长聊,两人很快就偷偷确定关系了。
无尘和尚本想等到大气候成熟之时,还俗与喻明芳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但1975年3月,喻明芳那边发生了一桩意外。
一天夜里,她插队的一个大队干部在酗酒之后,想要非礼她。在厮打中,喻明芳拿刀不慎捅死了大队干部。惊慌之下,她跑来红佛寺找无尘商量,期间因为夜路不熟,还摔断了腿。
无尘和尚得知情况后,先把喻明芳藏在了寺内,自己暗中再去大队打探情况。他发现公社已经将此案定性为喻明芳因矛盾争执而冲动杀人。
因为这个调戏喻明芳的干部平时在大队口碑还不错,当夜之事要说此人意欲性侵也缺乏人证物证,无尘担心出面接收调查会不利于喻明芳,只能将她继续藏于峰顶旧塔之内,没想到这一藏就是六年。
六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堤防着寺僧和香客进入旧塔之内。
之前死亡的无名男尸,据无尘和尚推断,可能是云南过来的走私犯。当时内地经济已经逐渐起来,有无法之徒,开始从缅甸偷偷走私一些玉石翡翠之类的销往内地。
而宜宾是连接西部两省的枢纽,江安又是可以通往长江中下游的码头,很适合走私货物中转。这个无名男尸可能与资阳来的走私犯在此接头交易,结果无意中发现了峰顶喻明芳的秘密,遂被无尘和尚杀人灭口。
至于段芳张素素二人,无尘也不知道其确凿身份,推测应该就是与无名男尸接头之人。无名男尸被杀,死前抓了一撮自己的头发下来,可能被她们认为是暗示是寺僧杀人。无名男尸一死,她们找不到接头的下家,就只能一直在寺庙内逗留,到处寻找线索。
我爷爷推测,无名男尸死前抓扯自己头发,可能另有深意,而不是暗示凶手是和尚。为什么呢,因为他死在寺庙内,不用他多说,凶手不是香客就是和尚,公安不会轻易放过对和尚的调查。他此次前来红佛寺是来接头的,他扯下自己头发,可能是想告诉后面来接头的人,他死了,就去山下理发店找人。但段芳和张素素一直没猜透这意思。
果不其然,公安后来突袭了山下镇子里三家理发店,很快便抓到了无名男尸的走私同伙。
关于密闭地宫的杀人布局,其实无尘和尚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得那么复杂。他设计张素素之死的布局,主要是想把杀人嫌疑嫁祸给住持无何。
因为在无尘的计算之内,从慈彦和尚离开地宫,到无尘引导我爷爷他们去查找尸体这段时间,无何住持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同时也只有他才能在五清堂内拿到地宫的钥匙去布置这一切。万万没想到,一个政府干部临时来找无何住持谈事情,破坏了无尘的布局,让这个案件成了一桩看起来不可实施的密室犯罪。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只为缓解视觉疲劳。

编辑 | 韩水水


—END—

作者 | 陶球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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