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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小事 | 爷爷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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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16 11:5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事 | 爷爷忘记了

叮叮叮 知乎日报 2019-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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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知乎君分享的第 1053 篇小事。


题图:《爱在记忆消逝前》

   

老年痴呆症患者眼里的世界是怎样的?


知友:叮叮叮


我爷爷得病十年,现已去世。


他是退休教师,在小学语数外音乐都是他教的,退休后乐忠于麻将和象棋,家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是他带出来的。


直到有次他上公车时拌了一下,小腿开了道口子,在医院住了好几天,那几天他一直就这么呆着,没人跟他聊聊天,也没陪他走棋,因为爸妈上班,奶奶又没有上过学。他的脑子突然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出来慢慢就开始出现症状了。


先是一直要去学校,说领导通知开会,每次都急的一头的汗,家里人拦着不让去,他就发火生气。到后面他说自己没退休,要去上课,我爸拦着他怕他走丢,他就跟我爸吵……


像是他以前的学生,同事,亲戚来看他,他每个都记得。而近几年认识的,比如我哥的女朋友之类的,他都是记不住的。


那会儿还天天去学校接我放学,因为我幼儿园到小学一年级都是他接送的,但当时我已经四五年级了,他每次在教室外面高兴的喊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好丢脸……原谅我当时年少无知,现在也很后悔。


最最难过的一次是我中学在外地读书,回家后,我爷爷说送我一双鞋,结果拿出一双幼童的鞋,我就说太小啦,他就开始不安,满头大汗。家里人告诉我,买鞋那天,他非要跟营业员说我只有那么小,还拿手比了比。家里人劝他也不听。在他的记忆中,我还停留在小学。


我们看他,好像是 70 的他一下回到了 30。其实在他的眼里,是 30 的自己一下变成了 70,他惊慌失措,经常感到不安。所以要多与他聊天和沟通,但当时我爸妈奶奶也是第一次遇到,也不懂……所以我觉得可能他当时很痛苦……


他很容易会感到不安,因为爷爷出生的那个年代是动荡的,我爸说我爷爷以前文革的时候还被抓去批斗过。


所以有次电视放什么大宅门之类的,有一群人抄着家伙半夜敲门,他立刻就开始冒汗,不安,贴着墙站,还悄悄叫我过去,护在身后,叫我不要怕……哎……


后面的症状就越来越严重,简略地说一下。


怀疑家人,渐渐忘记家人,忘记自己的名字,可是就是没忘记我……真的……我在外地上学,他为了去接我放学不知道走丢多少次……写到这里哽咽。


接着就是生活不能自理,需要喂饭,然后洗澡后面大小便失禁,忘记人可以走路,每天早上起来,我爸帮爷爷穿好衣服,抱到客厅坐着,中午吃饭抱过来,吃完放到椅子上,在外面晒太阳,然后晚饭,到最后回到床上。


我想这病的后期就是他 30 岁到出生的退化吧。


老年痴呆不会致命,致命的是它的并发症,和它导致的一些其他危害。


到最后两年,爷爷长期没有活动,骨头都硬了,肌肉也没了,坐不住,在沙发上总是滑下来,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我总记得那时候半夜总有救护车来我家,在晚上没人管的时候,他要不就是被自己呛到,要不是就突然呼吸困难之类的,反正有很多。只是知道每次都抢救回来第二天他在医院醒来,总是会打个哈欠,然后抓抓脑袋。这时候他已经不与任何人交流了,因为他忘记怎么说话了……


我想这段时候的他是安逸的,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是谁,在哪,要做什么。他在一片混沌里,困了就睡,饿了有吃。


我爸爸妈妈和奶奶是幸苦的。


那一天是我大二,放假后我还留在学校几天。然后家里来电话说爷爷可能快不行了。我就急匆匆的回去了,过了一个星期,家里人都觉得情况转好的时候,晚上,因为一口痰。


我是看着他离开的,他走的也安详。 


后来梦见他,他一个人住在老房子,一身中山装没有一点褶子,领子口扣到最上面一颗,打哈欠的时候还是会伸出手抓抓头,我说你要不要跟我住到新房子去,他说不用了,他喜欢这里。我说那你有事儿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他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头。


只希望他在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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