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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全民故事计划》第375期:一次注定失败的性教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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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2 10:4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7-15 06:17 PM 编辑

一次注定失败的性教育课

 全民故事计划 全民故事计划 2019-06-17

植爷说:“虽然有些东西不能拿到台面上说,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承认这件事情存在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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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民故事计划的第375个故事 


 

2018年11月,我刚完成广州成人用品展的布展工作。从展馆出来,就看到植爷给我发来的微信。

 

“大舒,你现在做成人用品展的那些东西,能不能借我用来做两性知识课堂的实物啊?”

 

“当然不可以!我的客户卖的都是一些情趣用品,有些产品过于真实,我看到都会脸红,更别说要在课堂上给你的学生做展示啦!”对于植爷的问题,我差点被吓到手机都拿不稳,但还是如实回答她。

 

“我们学校下个月要进行两性心理健康教育课,团委的老师找我和她一起负责讲课。可这个山旮旯的学校连个人体模型都没有。你帮我买些用来做课程实物展示,只买一些常规知识的产品,比如安全套之类的,能够在课堂上给学生普及知识即可。”植爷又发来一大段文字。

 

“现在的老师都那么前卫吗,上两性教育课要用实物展示的呀!要不我问一下我的客户,看她能不能给我一些书籍和一些可以给学生教育的产品,他们应该知道哪些适合做课堂展示。”

 

我这个月的展会工作已经跟进完成,刚好有一个星期的假期,正准备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植爷需要买的那些东西,我可以直接给她送去学校,顺便去看看她和老周。

 

2018年6月,大学毕业后,植爷不顾家人劝阻,放弃考到的编制事业,毅然决然选择回家乡支教。

 

朋友们问起植爷去支教的初衷时,她和老周已经踏上了去往支教学校的汽车。

 

植爷说:“支教宣传的那句话很触动我:用一年的时间,做一件影响一生的事情。我想趁毕业这一年,沉淀一下,不要那么浮躁。”

 

和植爷的初衷比起来,老周去支教的初衷就简单明了许多。

 

老周大学的专业是计算机软件,大四实习去了广州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当程序员。在拿到毕业证书后的第二个星期,竟然辞职回家了。

 

回家后的老周遇到植爷,两人久别重逢,聊了很多。植爷把支教这事告知了他,并给他介绍了申请报名志愿者的网站和一些相关事宜。

 

老周听后,低头沉思了好久才说,反正他现在也辞职了,正在家闲着,要不也用一年时间去支教,回归山里,平复自己被大城市带来的焦虑。他还开玩笑地说最近有掉发的趋势,要先把头发养好,再回广州工作。

 

两人在暑假期间经过层层筛选,进行多轮面试、培训,终于进入大学生志愿服务山区队。

 

在分配支教学校时,植爷和老周并没有分到一起。老周找到服务队的负责人,想要申请调去离植爷学校近点的其他乡镇支教。

 

负责人说,有一所小学的支教老师的人选还没有确定,他们想发布信息问有没有支教老师愿意去。这所学校在海拔800米的山顶,一到冬天就会下雪,环境环境尤其恶劣。

 

“哪间学校?”老周问。

 

“红云,第一所迎接雪的山顶学校。” 

 

“那我申请调到这间学校当老师。”

 

就这样,老周被调到离植爷的学校只有四十分钟车程的“红云”。

 

 

其实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老周之所以愿意放弃程序员的工作,在家乡支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和植爷有关。

 

他一直喜欢植爷。

 

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老周,在初中那会很自卑。他属于那种被人打一耳光,都会反思不是不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送上另一边脸给别人打的胆小鬼。

 

那天中午,在饭堂排队打饭的老周很礼貌地向前面的男生说了一句:“请不要插队可以吗?”结果招来了那个男生的警告:“你的狗眼看什么!我就插你队了怎么啦!”

 

老周吓得不敢说话,而那个男生更加嚣张,直接把他推倒在地上并大声骂他是废材。越说越起劲的男生,还用脚铆足了劲往老周身上踢。

 

周围排队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大家都不敢惹那个男生,因为他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恶霸。我们都听说过,他因为在课堂上睡觉被老师提醒,抡起椅子砸向老师,让那老师在医院休养了三天才出院。

 

在校霸对老周的踢打过程中,植爷跑了过去,她将饭盒扔在校霸的头上,并从食堂提供的大汤桶中舀了一勺紫菜蛋花汤,尽数泼到校霸的身上。趁着校霸出神的间隙,她大力推了他一把,导致他的头“砰”的一声撞在地上。

 

这一推,把校霸推成了脑震荡。从此,植爷一战成名。

 

后来,校霸的家属找植爷家索赔医药费,植爷的妈妈非常豪气地说:“我们家可以赔钱啊。但这不代表我的孩子做错了。她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不小心失手导致你家孩子脑震荡。你家孩子今天变成这样是自作自受。”

 

最后,是老周的爸爸给校霸垫的医药费。

 

大家都说,老周是被植爷“英雄救美”。可植爷一直都没有接受过老周的示好,即使到现在,两人还是单身。

 

 

我在12月初休假回家,到家后的第二天,就踏上了去植爷学校的顺风车。背包里装满了参展客户推荐的有关性教育的书籍和产品。

 

客户听了植爷的事情后,给我找了几样适合课堂展示的物品,没收一分钱。给东西时,客户也有所顾虑,说现在的学校对性教育这一块是非常忌讳的,咱们中国人太含蓄了,有些东西不能放到明面上讲。你的同学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我还是觉得她不一定敢在学生面前,当众讲这些所谓的性教育问题。

 

“也许是男生女生分开来讲呗。我记得我上初中那会,老师讲两性知识课,是让男生到操场上玩,留下我们女生在课室,教我们月经期间需要注意什么。”

 

其实我心里和客户的态度一致,所以我很好奇,植爷到时候会怎么做。

 

因为是周日,到了约定地点,植爷和老周分别坐在小电驴上闲聊。他们看到我向我打招呼。跑过去后,我一如既往地把植爷抱起来——没办法,她太娇小了,让人看了就想抱住她。

 

老周把我的背包放在他的车上,植爷让我坐她的小电驴后坐。午饭是去老周宿舍打火锅,他的舍友已经准备好食材,就等我们回去了。

 

“到我学校还要半个钟,路上你可以看看风景,享受大自然的无限风光。”老周一边系头盔,一边向我调皮地眨眼。

 

两边是延绵起伏的群山,公路的护栏之下是沟壑。路上只有偶尔与我们擦肩而过的摩托车。公路如玉带穿梭在墨绿的群山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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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爷跟老周接我那天路上拍到的一片湖 | 作者供图


隔着头盔,我兴奋地对植爷喊:“能不能停车,我想下来拍个照。”拍完照后,我们又继续赶路。

 

虽说老周的学校是在山区,但教学楼和学生宿舍都格外宽敞明亮。老周说,他们学校是省内第一所由香港慈善工会捐资建成的希望小学,教学环境算是不错的。

 

但这个“不错”,也仅仅是表面看到的学校环境。老周来的第一个星期,就被校长叫去办公室重装了四次电脑系统。

 

“我不仅要教数学、英语两个主课,还得和另一个支教老师负责三年级到六年级的信息技术课。领导三天两头地要做教学计划变动,让我和搭档倍感压力。”

 

“你没我惨。我们学校是九年一贯制。我现在做初二的班主任,教三个班的英语,还要教整个学校的信息与技术课。初中部的学生简直就是死小孩,抽烟喝酒谈恋爱,打群架拉帮结派的,什么不该做的,通通都要捅破天去做,简直让人操碎了心。”

 

听了老周的话,植爷有意要和他比惨。

 

“初中生年少轻狂嘛,可以理解。”此刻的我正用筷子夹着一块山猪肉,蘸了姜葱汁准备送往嘴里。山猪肉是老周的室友从当地农民手中买的,还有羊肉,都是特别山野的食材,味道极其鲜美。

 

植爷一脸鄙夷地看着我说,“他们要是真恋爱,我也不担心,我最担心的是他们闹出人命。”

 

“姐姐你是教育工作者,不是黑社会,学校哪会闹出人命啊。”我觉得植爷有点危言耸听。

 

“初中生怀孕了,你觉得这个事像是开玩笑吗?我们读初三那会,你还记得吧,每个班都有两三个女同学因为怀孕退学。我现在的学校也一样,初三的女生有三四个因为这事退学的。脑隼都没有长齐,就怀孕生子去了,自己也是个孩子,还要去照顾孩子。他们的胆子大得很咧。”

 

越说越气的植爷直接把一次性碗筷放在桌上,都不去夹锅里的肉了。

 

植爷说的没错,现在我回老家,除了几个一起上大学的发小,其他的小学同学都领着孩子让他们喊叔叔阿姨。他们大部分人,初中读完就去打工,在我们读高中那会儿就踏上结婚生子的巅峰。

 

只有我们这些大学刚毕业的人,还处在形单影只的状态。

 

 

老周和他的舍友看着我们两个突然停下碗筷不吃了,也没搭理我们。屋里火锅的蒸汽若有若无,葱姜蒜的刺鼻气味萦绕着。啤酒碰杯后,老周问起植爷,上次她说的那个大半夜跑到亲妈墓前过夜的女学生,后来怎么样了。

 

“你说她呀,没来上学了,她爹带着她去广州打工了。”植爷拿起筷子继续涮羊肉,涮了两下,动作变得缓慢,眼神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

 

在植爷班上有个叫加琪的女学生,虽然才15岁,却已经长到一米七二,加上她是学校排球队的主力,深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可加琪有一个坏毛病,周末爱去网吧玩游戏,也因此认识了不少社会不良青年。

 

作为班主任,植爷对加琪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虽然这孩子学习一般,但运动神经发达,曾有希望入选市里的排球队,但因为她爸不同意,最后只能继续留在学校训练。

 

通过课后聊天,植爷得知加琪其实是住在她三叔家里。加琪的爸妈在她四年级那年开摩托车去卖猪肉的路上出了车祸,妈妈当场死亡,而她爸侥幸捡回一条命,也落下了了残疾。没过多久,她爸就把加琪放在她三叔家,自己一个人去广州打工,只有过年才会回来。

 

加琪三叔三婶两人在当地的旅馆打工,平时也没空多管孩子。加琪就跟着堂哥养成了爱泡网吧的习惯,有好几次还和堂哥一起把生活费拿去网吧氪金。

 

植爷找加琪谈心,告诫她不要去网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毕竟她还小,没有自律性。加琪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在植爷面前信誓旦旦保证下次不会了,转过身又继续跑去网吧。

 

学校里的学生大多是少数民族,每天早上都会有免费早餐。加琪不喜欢喝牛奶,就把牛奶给植爷喝,并开玩笑说,老师你应该多喝点牛奶才能长得高呀。

 

面对学生们的爱心早餐,植爷只能哭笑不得地接受。

 

班里的女学生都把植爷当成大姐姐,每个人都愿意和她说一些小秘密。而植爷对学生们也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关怀,班里34个学生,有28个都是留守儿童,她希望能够多和他们交流,让他们每个人感觉到自己被重视。

 

有一天,在和学生们的聊天中,一个女同学神秘兮兮地贴着植爷耳边,说自己周末看到加琪在网吧和一个小混混接吻,他们俩最后好像还去开房了。植爷听后当场把那个女同学拉到一边,让她好好说话,这种事情不能随意瞎扯。并且嘱咐她这件事不能和其他人说。

 

没等植爷查出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加琪的事情就得到了证实。当植爷看到学生手机中的那张照片时,她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从头到脚都是冰的。

 

那是一张加琪睡着后和男生同床共枕的照片,里面的男生大概20岁出头,一脸得意地对着镜头自拍。

 

周末,植爷去女生宿舍点名,检查学生的返校情况,发现加琪没有回来。她很奇怪,加琪没有请假,也没和其他同学说自己去哪了。

 

植爷打了加琪婶婶的电话。婶婶说,加琪下午就已经出门去学校了。

 

“那个野丫头还能去哪,要不就是去找男人了呗!老师你也别着急,她明天说不定就会自己去学校的。”电话那头传来打麻将的声音,还有别人催牌的叫喊,没说两句,就挂了。

 

植爷不死心,在QQ群问大家,谁知道加琪去了哪里。有个男生私聊植爷,发来一张黑漆漆的照片,模糊中看出来好像是一个隆起的土丘。

 

调到最高亮度,植爷才认出那是一个坟墓。照片是加琪发在QQ空间的说说配图,时间显示是22点14分,配的文字是:妈妈我想你了。

 

植爷赶紧打电话给加琪的叔叔,请他一定去找一找孩子。天寒地冻的,孩子会受不了。叔叔连连保证会去找,等加琪回家后一定会告诉她。

 

当晚,植爷回宿舍后一直没睡,等到差不多十二点半,她才接到加琪叔叔的电话和加琪发来的消息。确认加琪平安到家了,她才入睡。

 

第二天,加琪没来学校上课,植爷因为下午没课,就开着小电驴去加琪的家里看看情况。等植爷到了后,发现加琪的爸爸也在现场。

 

加琪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她叔叔只能打电话告诉她爸爸。一家人商量着让加琪退学,跟着她爸去广州打工。加琪长得人高马大的,借别人的身份证去厂里打工,也可以敷衍过去。他们应该是已经做好了对策。

 

“不可以,她还那么小,正是应该读书的年纪。你们就不问一下她的意愿吗?”植爷听完气得脸都红了。

 

加琪的父亲也很气愤:“读书还不是为了挣钱,有什么不可以,她那么傻,在学校都能跟男人搞在一起。与其让她在学校读书被人搞大肚子,我还不如让她跟着我去广州挣几年钱再说。”这个身材高瘦,微微有点驼背的男人,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

 

加琪在一旁坐着,眼睛肿得像是桃子,一声不吭。直到最后,她才开口望向植爷:“老师你不用说那么多了,我都听爸爸的,到时候我就和他一起去广州打工。反正在村里和学校我待着也不自在。”

 

植爷还想劝一下加琪,她的叔叔婶婶却不让她多开口,直接赶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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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教学校碰到大雪停课 | 作者供图


加琪走的那天,给植爷发了一条消息,简单的五个字:我去广州啦。

 

植爷对我们说:“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所以你在哭什么?”我看着植爷眼睛泛红,给她碗里夹去一块肉。

 

出了加琪这档子事,学校领导觉得给学生开一门两性心理教育课是非常必要的,于是让团委的老师组织开展这个工作。

 

我让老周把我的书包递给我,从里面翻出客户给我的东西,放在植爷面前。

 

我告诉她,这是我客户说可以给学生在课堂展示的一些产品,都是新的,还没有开封。包装上的文字全是英文,我刚一打开,在场的四个人全都红了脸。

 

“这就是你客户说的可以用在课堂展示的东西,你确定吗?”看着眼前的硅胶制品,植爷明显有些措手不及。

 

“搞错了吧,可能。”我无奈地对着她苦笑。“不过这些书籍和这一盒安全套应该是有用的,到时候给你做讲课备案还是可以的。”

 

一旁的老周和他舍友更是一言不发,直接选择性眼瞎。我和植爷只能尴尬地看着眼前几样东西,两人大眼瞪小眼。

 

沉默了一会儿,植爷说让我把那些硅胶制品带回去,书籍和安全套就留着。她和团委老师其实早就做好别的方案,这些物品只是一个辅助作用,能不能用上还要看领导的意见。

 

吃完火锅,植爷带我去她的学校,那些东西我一个没带,毕竟我嫌重。

 

元旦那天,老周和植爷的学校都因下雪停课。他俩也都回了家。

 

我们仨坐在我家门口,一边烤火一边等待火堆里的红薯熟透。

 

植爷说,她最后还是没敢和团委老师一起展示我带的那些东西。不过在开完自班班会后,她把男生和女生分开,让他们看那些物品。男生更多的是带着好奇去听她的介绍,女生几乎每个都是面红耳赤的。

 

“虽然有些东西不能拿到台面上说,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承认这件事情存在的合理性。不过我很怂就是了,这个事好像都没什么大作用。”

 

说着,植爷拿火钳去夹那块黑炭一样的红薯,想知道它是否烤熟了。



作者乐兮,展览业务员

编辑 | 蒲末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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