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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母亲非要吃保健品,我劝不出口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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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3 12:3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母亲非要吃保健品,我劝不出口丨人间

 小飞 人间theLivings 2019-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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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我手里塞了两本“食用菌”宣传资料,说:“早点买,你母亲也能早点恢复。”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身为人子,我实在做不到当着母亲的面拒绝。若我真的把她们赶出去,母亲想来是会随我,可她心里会怎么想?我不愿母亲伤心。



配图 |《让爱活下去》剧照




这些年,中老年人因买保健品而上当受骗的新闻层出不穷,我每每听到都很不解:为什么那些做儿女的不去制止?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父母耗损钱财,更贻误病情。

直到后来,母亲由于脑出血导致右侧手脚偏瘫,扎针锻炼效果不显,也开始购买起保健品,我才体会到这些劝阻的话,真的很难说出口。




2016年4月,趁着清明假期,我回了趟家。

这时距离母亲脑溢血已1年有余,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母亲大脑神经受损,加上长期卧床,右侧手脚都不能随意动作,因此每逢春秋两季,母亲要定期去县人民医院的康复部住院,扎针、按摩。

康复部在3楼,我正陪母亲在病房里说话,进来一个男子,40岁上下,精瘦,上唇留着两撇八字胡。他见邻床上的老人正在睡觉,便熟络地坐在母亲床边,热情地寒暄起来:“看起来气色又好了不少呀。”接着,他转过头看向我,高声问道:“是你家小子?”

母亲背靠着床边应了一声,我也礼貌性出声跟他打招呼。

之前听母亲说过,她的邻床住着一位部队的退休干部,常年以康复部为家。在这个老干部身边伺候他的是他家的二儿子,每逢雨天不便行动时,母亲就会央他带饭,熟识了之后,他便开始在母亲耳边推销起药品——想来就是这个人吧。

果然,还没跟母亲闲聊几分钟,他就又开始推销起自家的产品“金健康”来,说辞和之前我在网上看到的保健品骗局大同小异,“名贵中药材提取,快速见效,无效退款”。

刚才我还在跟母亲说不要相信这些,母亲也应下了,这时便和善地笑着推辞:“我住院,两个孩子还要读书,全依仗他爸那一点死工资,哪里还有闲钱买其他药吃。”

他仿佛猜到了母亲的托词,很自然地接道:“都是自家人,什么钱不钱的,先拿去吃,有效了咱再说。”

我听了很是不忿,心里想着:“若是吃了不见效,这个钱你真舍得不要?”


再次听到这个男人的消息是在两个月后我临近毕业,母亲在电话中告诉我,她正在吃“金健康”。

我不明白为什么两个月前母亲还言之凿凿地拒绝,现在怎么眨眼间就变了态度,便问她:“服用多长时间了?有没有感觉到效果?你怎么这么傻,我们不是说好的扎针,不吃他的药吗?”

话一出口,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开始后悔——自己说话干嘛那么急、那么冲,但心里仍埋怨母亲不听我的话,不仅白白浪费了钱,还耽误了她的病。

我正想继续劝母亲不要再吃什么“金健康”,手机里却传来母亲带着鼻音的声音:“小飞,妈生病到现在,扎针、吃药、住院、按摩,能做的、能试的,都做了,可这手脚就是不见利索。他给我推荐‘金健康’,说能完全治好我的病,我不信。可妈心里不是盘算着,姑且试试看,就算不能恢复成正常人,哪怕让我能自理,不给你们添麻烦,我也就知足了。”

母亲的话让我哽在喉咙的不解和责问再也说不出口,仿佛是千斤力气打在了棉花上。我放低声音,劝道:“药吃着,扎针也不要落下。”




7月中旬,处理完毕业离校琐事,我踏进家门,想劝服母亲不要再浪费钱在骗人的保健品上。我倒也不全是在意钱,只是网上关于保健品的负面新闻过于密集,“耽误病情,负面效果,恶化致死”,这样的消息比比皆是,我害怕“金健康”也是相同的路数。

岁月的无声更显得光阴易逝,母亲确实老了。往年回家,我只要一在门外喊“妈,我回来了啦”,总能听见院内传来“走,快进屋”,可是这次,母亲却未在熟悉的地方等我。

走进院子,西北角架子上的葡萄又肥美了些,母亲早就嚷着等我回来吃,还学着用微信给我发了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母亲穿着浅粉的外套,笑着靠在架子边上。

随着往事一件件浮现在眼前,我原先坚定的心也软了下来——万一药见效了呢?就算无用,我若硬不让买,母亲不理解,不免是要伤心的。进屋后,我让母亲取来她还未吃完的“金健康”,母亲担心我讲她,再三强调说:“确实是有人吃了明显见效,我才买的。”

母亲的样子像极了我幼时做错事时的神情,我心中莫名酸楚,笑着安慰她:“不妨事,总是要试一试的。若是有效果,我卡里还积攒了些钱,可以再买。”

我打量着手中的药瓶,显眼处印着“金健康”3个金色大字,至于生产厂家、保健品批号、产品成分等信息却不见踪影,更不用提用法、用量和禁忌事项了。

我问母亲,他推销时是如何介绍的,详细情形母亲记不得了,只粗略回忆道:“你走后,他又几次找我聊,说我的病是大脑神经失灵,才会无法指挥右侧手脚活动,必须服用药物促进神经细胞生长,来替换坏死的细胞……他说这药是名贵中药的精华,100%被人体吸收,精准作用于受损部位。”

“我听了心动,可心疼你爸赚钱的难处,仍是没有松嘴。后面他又跟我介绍了一位与我相同年纪的患者,我是见过她的,之前她尚且不能下床,可那次见面时,已经可以扶着栏杆上下楼梯了,她再三劝我说,若不是吃了‘金健康’,怎么能恢复得如此好,我这才……”

听了母亲的这一番话,我明白她仍希望继续吃这个药,便不打算泼凉水——尽管我心中清楚这人的话有诸多漏洞。

现在的骗子惯用科学来包装自己,可要是仔细分辨仍是漏洞百出。且不说那位病人是否真的是靠“金健康”恢复,单“成人脑神经元不能再生”一条就可以将他回原形。可我不能与他争辩,因为相信他的人是我的母亲。

母亲睡后,我取了半瓶盖“金健康”粉末放在手中,来回捻搓。我不是学医的,可是从尝过的味道上来看,名贵中药材应该是不可能有的,多半是白面和其他药物的混合粉末。

从这一点看,卖药的人仍是有些“良心”的,尽管无效,却也无太多副作用。




第二天,天亮得特别早,我在床上辗转一夜,不觉间已过了早上7点。

母亲央妹妹唤我吃饭,我暂且将心事压下,宽慰自己:“所幸不过是白费些钱财,母亲坚持扎针,行走日益稳健,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母亲知道我喜欢吃土豆丝卷饼,早早地起床醒了面,炒了土豆丝,就等我醒来烙饼。我问母亲:“你右手活动不便,就不要费事了,不是还有昨晚剩下的馒头吗?”

母亲顾着给锅底刷油,低头接道:“那怎么能行?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先坐着,我这边很快就弄好。”

吃饭的间隙,我不经意地提起:“妈,这药你吃了有一阵子了,身体有没有明显的变化?”

我的本意是提醒母亲,要是没有效果就不要再吃了。出乎意料的是,这话竟适得其反。

母亲借着话头回道:“你还真别说,吃了半个月,我明显感觉睡眠质量好多了,我给你爸讲,他嚷‘这都是骗人的’,可再骗人,身体的感觉做不了假呀。”母亲见我不说话,又道:“我让你爸给我买药,他不听我的。小飞,你说你爸是不是心疼钱,不想管我了……”

说着说着,母亲竟哽咽起来。我忙依着她说道:“他不懂的,我这不是回来了,你还担心什么?”

母亲听了,像个使性子的小孩:“就是,我花我儿子的钱,才不花他的钱。”

我在心里叹了一声——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尽管有母亲指路,但七拐八拐走到县中医院街道的尽头、找到售卖“金健康”的药店的时候,我还是有些转晕了。

敲门入内,房间很空旷,玻璃药架后面摆着一把褪漆的黄色椅子。接待我们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自称是“康健医师”。只是她脚上穿着拖鞋、手中端着午饭的模样,着实不像。

听说我们的来意后,她显得很兴奋,顾不得吞下夹在筷子上的面条,就对着母亲嚷道:“上次不是告诉你多买几个疗程嘛,两瓶吃起来很快的,你偏不听,这不又来跑一趟。”

“不是没钱嘛。”

“那这次呢?若是还未带够,就拍照留个凭证,药可以先拿走,我知道你常在县人民医院住院,放心。”说着,她放下碗筷,径直从柜台过廊出来,摆弄着母亲的手腕,言语道,“嗯,恢复得是不错,明显比上次有劲儿。那回你来的时候,手腕就像煮烂的面条。这次你多拿点,药别停,好了,你少受罪,家里也没负担。”

母亲听了很高兴,笑着说:“我也不求能恢复多好,只要能让我稳稳当当走路,洗个衣服,孩子回来了能做个饭,我就知足。”

“跟着吃,别说走,到时候还能让你跑呢!”

与那女人说定后,我们缴了2800元,2个疗程的钱,取走3个疗程的药。药品装袋,将要离开时,那女人又连走几步上前拉住母亲的衣角:“你来一趟多麻烦,不如趁着这次再做个全身检查。”

已经花了不少,母亲应是心疼钱,犹豫了下,拒绝道:“在县医院做过了,这次就算了。”

“那给他做下?”那女人指着我说。

我是抗拒的,但母亲却心动了,跟着她走进里屋的隔间。那女人边走边说:“你想,你上次只是全身粗略地扫了一遍,就检查出许多毛病,这次给你家孩子仔细检查下,保管不花冤枉钱。”

确实没花“冤枉钱”,单单一台仪器,不过全身扫描十几分钟,她就一口咬定我有血脂高、心率不齐、心脏供血不足等等诸多问题。我问她:“我近期做过体检,如果真像你说的,为什么医院没通知我?”

我以为她会哑口无言,但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小看这个社会了。她边擦扫描仪上润滑膏,边反问我:“医院一天要接待那么多病人,哪有我们检查得仔细?”

在回家的车上,我问母亲:“你上次检查后是不是也全身都是问题?”

“谁说不是,人家拿着仪器在你胸口上停留几分钟,对着显示屏就能告诉你什么器官有什么问题。”母亲颇有些惊奇地说。

听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他们的路数,庆幸检查后向我推荐“强心液”时,我硬拉着母亲离开了。

后面父亲又给母亲取了2个疗程的药,母亲吃着觉得无用,也就不再提买药的事了。

我本以为经历此次,会让母亲意识到这些保健品就是个骗局,可是后来的发展却不是如此。




转眼间已是深冬,轻柔的雪花趁着夜色给大地铺上了银妆。

沈阳着实冷了。我想起远在老家的母亲,这个季节的天气她最是难捱,无法锻炼不说,感冒发烧也不断。幸好今年父亲求人在工作的地方寻了一间供暖的职工宿舍。我站在研究生宿舍的窗台边,想到这里,才安下心来。

“小年”前夕,我回到职工宿舍,妹妹先我几天回来了,父亲也在,一家人只是差我。母亲心疼,边让我坐下换鞋边埋怨道:“不过上个学,哪有把人留到现在的道理?”

我坐下接过母亲递来的水杯,说道:“大家都一样,不单我一个人回来如此晚。”

等母亲做饭的时间,我看见桌子贴墙的角落里摞着几罐食用菌,瓶身上写着“菩生化”、“罗蔓草”、“坤柔”、“心自安”、“卫清和”、“春宿雪”。我本以为是类似香菇的东西,细看又不像,就喊道:“妈,桌子上的是什么?。”

母亲还没回应,父亲的脸色却变了,接话道:“还不是骗人的东西!上次不长记性,人家一来哄着她,她就又花钱买。”说完父亲仍不解气,但意识到我和妹妹都在,便把声音放低,像是自语又像是解释:“你妈生病到现在,哪一次花钱,我说过一个不字。难道我不想她早点好?可这种病你急不来,比咱家有钱的多的是,为什么人家不买?”

我是不愿意母亲再买保健品的,但听见厨房里母亲炒菜的动作明显慢下来,我担心她多想,便婉转地劝父亲:“全当是让我妈安心了,往后不再买就是。”

“咱爷俩的想法是一样的。我要是不给你妈买,她就生气,认为我不管她。”父亲深吸了一口烟,叹道,“总归家里就这么多钱,随她去,我不想因为买药的事和她置气。”

父亲戒烟有些年头了,可从他开始讲话后,房间的烟就没断过。我知道,父亲对母亲的一意孤行是真的生气了。可问题是,我却没有办法缓和他们之间的对峙。

我恨透了那个骗母亲买保健品的人。父亲维持着妹妹念书、母亲住院已经很艰难了,可他们仍利用信息差,让她浪费自己用来住院的钱去购买那些不能称为药品的东西。

母亲做的仍是我往日爱吃的菜,只是我的心思却不在饭菜上了。我问母亲:“上次你吃了‘金健康’,不是觉得无效、不再买了吗?怎么这次我回来,家里又放了这么多‘食用菌’?”

面对我和父亲的不理解,母亲情绪十分低落,低沉地回道:“前段时间来你爸这边后,我常在外面锻炼,和一些人熟了,其中一个看我走路腿脚不好使,就给我拿了点药,说吃吃总归有好处的。”

“所以你就买了?”

“那倒没,我问她多少钱,她说3000多元。这么贵,我肯定不舍得买。后面她又跟我提了几次,说这3000多的药能吃几个月,要真是一点效果都没有,还能退款。我心想,住一个月院也差不多是这些花销了,不如吃这个试试,还能多吃几个月。”

“妈,你总共给了她多少钱?”

“也就几百块。当时她来,你爸不在家,只给了这么点。”

还好,损失不大。我连忙拉住母亲的手说道:“下次她再来,你就说不吃了,那几百块咱也不要了。”




新春,我们一家沉浸在团聚的喜悦中。若不是那两个女人的到来,我差不多已经忘记母亲受骗的事了。

初七,父亲尚未开工,我和妹妹仍在家里。母亲建议,趁着妹妹在可以搭把手,她给我们炸菜丸子吃。正在准备食材时,外面有人敲门,我跑过去,只见两个女子站在门口,其中一个与我母亲年纪相仿,穿着普通;另一个比较年轻,看妆容是精心打扮过的,身上穿着皮草,手上还提着一个帆布袋。

母亲见着她们后招呼了下。皮草女子很是热情,人还未到母亲跟前,就眼带笑意地朗声问候:“年前就说要过来看你,事儿多,一直拖到现在,姐你不会怨我吧?”

母亲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接着指了指床边,示意她们坐下。

“姐,我这次来也没别的事,这不是过年嘛,来看看你,还有就是我估计你的药应该吃得差不多了,就再给你带点。”她边整理自己的衣摆,边对母亲说道。

她的话让我瞬间丧失了对长辈应有的尊敬,握在手中的水杯怎么也不愿意递出去。

母亲在意我们的看法,态度不像原先那么坚定了,试着问她:“你们卖的这个‘食用菌’,真能治好我的病?”

“我们是大公司,山东临沂信邦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占地几千亩。这个食用菌系列是我们研发中心经过几十年潜心研制出来的。姐你说,要是没效果,公司能开这么多年?”

母亲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距离洛阳136公里的三门峡,走高速都不需要两小时,怎么可能说得过她们。我干脆径直问:“若真如你们讲的这么好,那全国有那么多病人脑出血,被各种各样的后遗症困扰,怎么医院、药店都不卖你们的药?”

“这里面都是有利益链的,假如真吃了我们的药,都利利索索好了,康复医院还怎么营业?里面的护士怎么办?其他形形色色的康健药品卖给谁?”她振振有辞。


我不知道原来人还能强词夺理到这个地步,气极了,恨不得把她赶出去,不让她继续胡说,可是一旁的母亲却听着并不反感,反而移了移凳子,挨在床边坐下,低着头看皮草女子给的宣传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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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草女子给的保健品宣传资料(作者供图)

那女子是精明的,她清楚今天能否推销成功取决于我的态度,便抬头对我言语道:“我听你母亲说,你在外面读研,肯定在网上看到过关于保健品这样那样的新闻,可我们的产品不一样,我们是精选多种纯天然、健康的食用菌,以先进、独特的工艺萃取生产而成的。”

说着,她拉起与她一起过来的妇女,指着她的右半身说:“她以前还不如你妈妈,站都站不稳,可吃了我们七八样产品,还不到一年,你看看现在,除了手上还有点毛病,走在外面,谁能看出来她以前得过脑出血?”

我不想理她,也不想接她的话,可看着母亲低着头的样子,我心里就跟做了错事一样难过。

她没有在意我的反应,仍自顾自地说道:“中医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讲究五行相配。你妈妈的病虽说是右脑出血,可全身都是有问题的。若采用西医那种头疼治头、脚疼治脚的办法,只能是钱越花越多、病越治越多。但你妈妈现在吃的这个‘菩生华’,是由柏树菌、冠蝉、鸡腿菇等成分制成,能有效地调剂肝、心、脾、肺、肾。此外,针对血液循环系统的我们有‘心自安’,消化系统有‘卫清和’。这些都能改善你妈妈血脂稠、胃胀、血糖高等毛病。”

听了这些,我心里十分反感。

父亲一直站在边上沉默着,手中的烟没有停过。我知道没有人比父亲更希望母亲早日康复了,毕竟往后的日子是要他们一起相互扶持走下去的。

我还在愣着,皮草女子就往我手里塞了两本宣传资料,说:“你也看看,上面都是我们公司以及相关产品的介绍,营业执照也齐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早点买,你妈妈也能早点恢复,我们只是赚点钱,以后好了不受罪的可是你妈妈。”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管我如何不情愿,身为人子,我实在做不到当着母亲的面拒绝。若是我真的把她们赶出去,母亲想来是会随我意的,可她心里会怎么想?我不愿母亲伤心。

给钱的时候,过年取出来的4000元只剩下了1000多,还差一多半,我便拿我的钱给母亲添上,一并转给了那个皮草女子。

母亲过意不去,说:“晚点让你爸把这钱再打给你。”

我说:“不用,我卡里还有。”




2017年5月份,我突然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已经没办法和母亲交流了,母亲吃完“食用菌”后,还要再买,他拦不住,希望我能劝说下。

听完父亲的话,我很生气,为了维持母亲正常的治疗,家里已经很吃力了,母亲为什么还要在这种骗人的东西上乱花钱?

“山东临沂信邦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我在网上查了它的信息,搜出来的页面很多,大都是“信邦食用菌是不是传销?”“信邦食用菌可以治病吗”之类的标题。我浏览了许久,才发现被骗的不仅仅是母亲。

我在贴吧添加了一个曾经是“信邦”销售人员的联系方式,他告诉我:“只要交240元,就可以成为信邦食用菌的业务员,具有了销售资格。当业绩达到42120元时,公司会给2500元现金奖励,以及1000元的折扣券,可以兑换同等价位的产品。到126000元时,会有5000元的现金奖励和2000元的折扣,到了第三个阶段179100元,除了奖励,还具备了拉人的资格,他们做出来的业绩,自己可以提成,达到一定的销售金额后还有相应的奖金。”

听了他的介绍,我有些纳闷:“这不是传销吗?”

“不是,这是直销,产品只能通过熟人之间的介绍才能购买。”

可他们的模式明明就是靠拉人头来赚钱,我又上“信邦”的官网查了一下,发现公告栏里只有“营业执照”和“食品经营许可证”,根本没有他所说的直销牌照,更不用说药品批文了。

随着了解的深入,我在“信邦食用菌”的维权群里又认识了一些受害者家属,其中林凤一家的遭遇让我印象最为深刻。

据林凤哥哥的介绍,林凤是个女强人,婚后十多年每天都是起早贪黑,不但还清了外债,还攒下了一笔不少的存款。然而正当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她却在市医院被检查出了慢性肾炎,内科医生明确告诉她,这个病只能维持,很难治愈。

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全家的顶梁柱,林凤不允许自己倒下。后来在旁人的介绍下,她认识了同乡的孙浩,孙浩给她推荐了十几种“食用菌”产品,我母亲吃的她都有,还多了几款名为“咸美”、“盘天浩气”、“含羞醉”的产品。

自从开始服用“食用菌”后,林凤就着迷了。不仅低价把店盘了出去,还整日跟着孙浩上课,短短两个月,她就写满了几大本笔记,其中一页写道:“长期服用食用菌能延长寿命10至15岁,能直接或者间接治疗的疾病有400余种……”

从此,林凤开始不看医生不吃药,只吃“食用菌”,她不仅自己吃,还给孩子买了一份,说是要从小给身体打好基础。

我问她哥哥:“为什么不劝止她?”

“怎么没劝,我和我爸都打电话给她讲过,让她不要相信这些,可是她就是不听,还冲我们发脾气,说钱都是她自己赚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林凤听不进亲人的话,可她的身体却没有像她的性格那样强硬。5个月后,林凤的病情恶化,头部和脚部能明显感到剧痛,她发消息给孙浩,孙浩回复她:“这是在调肾,不用担心。”

几天后,林凤病情加剧,已经不能走动,并且一直呕吐,她再次给孙浩发消息:“我真的受不了了。”

孙浩回复:“坚持吧,正在调解脾胃。”

林凤哥哥说,当时他们全家都一致劝说林凤去医院,可她除了孙浩的话,谁的都不听。后面孙浩又再次发消息宽慰她:“要不先吃点去痛片缓解一下,你一定要坚持下来。”

10月13日,林凤死前最后一天,孙浩在消息中仍是鼓励:“别担心,肯定会越来越好。”

第二天,林凤哥哥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人已经不好了,你过来吧。”见到妹妹时,林凤已到了弥留之际,“嘴唇乌青,人完全没了精神,连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

我还记得林凤哥哥曾经在群里发过一张照片,上面是林凤吃剩下的“食用菌”瓶子,瓶子很多,靠着墙排了3排。拍摄的时候有阳光照射进来,墙上印着高矮错落的影子。当时倒没有在意,现在想来,那影子不就是一座座被它吞噬掉性命的人的墓碑吗?

我心疼母亲,她满心相信着“食用菌”可以治疗自己的病,可是呢,不仅没有效果,还坑害了这么多人。

犹豫了许久,我才把电话打到父亲的手机上。父亲告诉我母亲已经睡了,问我有没有急事,用不用叫醒她?

“不用,也没什么事,明天你提醒她看下手机就好。”

我把自己查到的关于“信邦传销”、“食用菌”骗局链接发给了母亲。我不愿意母亲继续受骗,更不希望她因为钱的事自责。我明白母亲,她只是不想再给这个家添麻烦。



后记


2018年暑假,我回到家已经下午5点,县城的街道仍是热闹非凡。

母亲自从可以独立外出行走后,气色一日胜过一日。我们一家在隔壁街找了家面馆坐下,母亲生病后,我们已经很久没在外面吃饭了,她总是念叨着想吃擀面皮、凉皮。替母亲端来第二碗调制好的面皮后,我笑着说:“若不是当时我和父亲一心劝你不要相信这些保健品,你现在哪里能恢复得这么好哟。”

她听了我的话,筷子停在半空,说道:“可不是,现在想起来,我当时是真的傻,没想到人怎么能这么坏,治病救命的东西也敢拿来骗人。”

说着,母亲好像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又紧接着说道:“小飞,你还别说,前阵子你表舅带着个生人来咱们家推销药品,说是喝了之后,就跟去铜锈一样,能给人全身骨头都清洗一遍,可以防止骨质疏松、关节炎这些毛病。我听了觉得实在吓人,若真跟他说的一样,这全身骨头不都被化没了吗?我和你爸就干脆没让他进门。”

听了母亲的话,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期望今后不再有人推销保健品,只是希望他们存点良知,不求吃了有用,哪怕不再害人就够了。

编辑 | 任羽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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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飞

好好做实验,早日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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