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眼】第213期：34处塌陷109栋房屋受损，被“炮损”苗寨的搬迁僵局

源济

鹅眼：34处塌陷109栋房屋受损，被“炮损”苗寨的搬迁僵局
2019-03-25  腾讯图片

贵州省清镇市站街镇荣和村中寨1组、2组、3组135户村民正生活在脚下随时塌陷的恐惧之中。与中寨相隔50米的中铝贵州分公司铝土矿麦坝矿区，因采矿造成道路沉降、农田塌陷、耕种缺水，大量民房基础断裂……（新京报首席记者刘旻 文 陈杰 图）


【34处塌陷坑洞，塌陷就在床前】



俯瞰荣和村中寨1组、2组、3组村民房屋，分布在中铝贵州分公司铝土矿麦坝矿区龙滩坝矿段主井东侧的沟谷斜坡及道路两侧。这是个纯苗族村寨，属于苗族的一个支系四印苗，村民共135户，收入主要为种地、打短工和家庭手工业。图中左下角为龙滩坝工业场，距离中寨最近的房屋和工业场地的主井口相距只有50米，500米范围正好包括了整个中寨。





2019年3月1日，中寨一处20多平米，深2米多的塌坑，前几天的连日降雨，里面积了雨水。

麦坝矿区龙滩坝矿段2007年7月开始建设，采用的是地下炮采法。从地面向下挖主井，然后掘进生产巷道，再打洞、置雷管、炸药、放炮开采矿层。村民们记得，2010年前后，脚下能听到炮声还有打钢钎的声音，位于中寨中心位置的中寨小学里，玻璃窗抖个不停。但近两年炮声已经在几公里长的地下巷道里渐行逐远。




2019年3月1日，中寨农田里，村民准备耕地的犁。

寨子东面的一片耕地遍布着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坑，黄佑忠记得2013年4月的一天，他看到十几米外有人在插秧，水田里的水突然就没了，他大喊叫插秧人赶紧跑，话还没完，那块水田就塌了个直径五六米的坑。2015年村民王朝洪曾看到过水牛突然陷落农田的事，“牛的肚皮搭在坑边，脚全沉下去了，好几个男人才把牛拽上来”。




2019年3月1日，中寨农田里，4个塌坑相距不远，最大的直径大约有20米，最深的有3米。

贵州地质工程勘察院地质技术司法鉴定所曾多次前来中寨现场调查，其出具的调查报告显示：2012年中寨1、2、3组已出现地面塌陷坑17处；2014年5月鉴定时，新增7处；2017年8月贵州省地质勘查开发局115地质大队受清镇市法院委托再次调查，发现又新增9处地面塌陷坑。他们给所有塌陷点都做了编号，总共34个，其中4处为村民房屋内发生塌陷。




2019年3月1日，中寨农田里，一处直径大约5米的塌坑，深3米左右。




2019年3月1日，中寨农田里，一头牛在一处塌坑边。据站街镇政府群众工作站工作人员黄佑忠介绍，这处塌坑是最近才出现的。




不光农田下沉，寨子里的地面也在塌陷。彭方圆家的床前，是个直径35厘米，深35厘米的圆洞，用三合板盖着。彭方圆告诉记者，这个洞最早是2014年突然出现的，他用土回填过一次，3个月后再次塌陷。



2019年2月27日，中寨村民彭光华房屋外菜园里的的一处塌坑，直径大约5米，深2米多。在附近还有两处相对小的塌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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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栋问题房屋，提心吊胆的生活】



2019年3月1日，一处位于中寨断裂带的房屋墙体开裂严重。

站街镇政府群众工作站工作人员黄佑忠介绍说，中寨1、2、3组现在存在一条断裂地理线，这条线由矿山主井口开始自西向东穿过寨子的中心，线南边的房子会下沉，线北边的房子则下滑。中寨1、2、3组基础断裂、倒塌开裂的受损房就分布在这条断裂线两边。




2019年3月1日，中寨王朝洪家，屋里一层门框变形扭曲。村民房屋多为砖木瓦房。房屋出现的主要是地基问题，因此外观看不出什么，但走进屋里就会发现变形扭曲的门框、倾斜拱起的地板，使整栋房屋像错了位的积木。

清镇的雨季每年4月开始，一直延续到9月，这也是中寨1、2、3组村民最恐慌的半年，“一到雨季大人小孩不敢睡觉，害怕突然就掉下去。”村民王光说。黄佑忠告诉记者，雨季来临，镇里只能下通知房屋损害严重的村民，尽量不要到田里干农活，人员尽量撤离避让，到寨子外面找地方住。




2019年3月1日，中寨王仕杰家，4米长呈对角线状的裂缝贯穿伙房墙体，裂缝最宽处有30mm，透光。

2017年8月，115地质大队调查了中寨1、2、3组135户村民的162栋房屋，其中受采矿工程直接影响的是109栋。

清镇市自然资源局（原市国土局）雷局长说，2017年中寨1、2、3组已被列入全市146个地质灾害隐患点之一，涉及50户233人，地灾引发因素为中铝贵州分公司麦坝矿区开采活动，已明确主体责任在企业。目前这个隐患点已设立了监测员，并纳入台账化管理，监测方法为传统的贴纸法和安装裂缝警报器。




中寨村民彭光华告诉记者，他家里的裂缝警报器装了半年，响了五六回，每次响完以后都有专业人员来，只是做个记录，没有更多的说法。




2019年3月1日，中寨一村民家中的房屋地基下沉后，墙体断裂，人不能住了，便堆些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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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全部搬迁？】

住在一个老是提心吊胆又日见凋敝的地方，村民们最担心的是“我们还要等待多久才能全部搬迁？”



2019年2月27日，上龙井村的塌坑，上龙井村为采空区，目前搬迁完毕。但村民还继续在田地里耕作。

黄佑忠告诉记者，随着中铝贵州分公司采矿造成的地灾持续扩大，村民与企业已发生了上百次争端。

中铝贵州分公司矿业公司总经理高天志说，公司也在积极解决村民的生产生活问题，根据原环评影响范围（实际操作有不同），公司目前实际搬迁129户，一期异地安置了井田范围内的上龙井、龙滩坝、龙头山共80户，安置到站街镇西环小区，投资费用3600万元；二期根据贵州省建筑科学研究中心做的房屋安全性鉴定，搬迁了中坡22户、中寨12户，公司支付800万元用于搬迁货币补偿；由于田地渗漏，“水改旱”600亩，中铝贵州分公司按每年每亩700元，每5年为一个周期一次性支付村民“水改旱”的补偿，两期共支付390万元；塌陷治理400万元；支付村民的青苗补偿费和农赔费共78万；为解决中寨、中坡村民出行困难，修建乡村公路6公里，硬化3公里。每年投资100万元为村民免费供水、供电；今年还赞助了中寨的二月桃花节（四印苗传统节日）1万元。




2019年2月27日，位于采空区的龙滩坝村目前搬迁完毕。

站街镇党委书记刘勇表示，中铝贵州分公司确实做了大量工作，但所做的赔偿、补偿与村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差距仍大，村民们内心的恐惧挥之不去。

对争议较大的中寨1组、2组、3组整体搬迁纠纷，镇政府的做法是，引导村民寻求以法律途径为主的更合理的解决办法。




2019年2月27日，位于采空区的龙滩坝村目前搬迁完毕。

十多年来，双方冲突不断， 10个村民作代表的侵权责任诉讼，最终升级为公益组织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中国绿发会）作为原告，站街政府作为第三人的侵权责任纠纷环境民事公益诉讼案。

2017年1月23日，中国绿发会诉被告中国铝业股份有限公司、中国铝业股份有限公司贵州分公司侵权责任纠纷环境民事公益诉讼一案公开开庭审理。

2017年12月，清镇市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认为500米搬迁范围的确定是因为设置废石堆场的因素，现不再设置废石堆场，可不再执行500米卫生防护距离的规定；另外中寨属井田范围外村寨，应设置长期观测点，根据受影响情况进行维修或搬迁，并非无条件进行整体搬迁。同时根据专业机构所做的地灾风险评估，对造成损害、达到搬迁条件的中寨1、2、3组的23栋房屋进行搬迁（12栋已处于采空区，4栋房屋室内出现塌陷，7栋达到IV级损坏）。

原告、被告均不服判决提起上诉。

村民们还要多久才能全部搬迁？这个问题眼下谁也回答不了。而除了塌陷、房屋开裂这些“显性”问题，矿区运营给村民带来的影响涉及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2019年3月1日，中寨，穿过寨子的站麦公路是省道也是中铝贵州分公司的矿山运输道，弯道上，一辆能装载百吨矿石的货车轮胎向上侧翻在一户人家门口，车头紧紧挤住屋门，屋内人去楼空。黄佑忠说，事发已久，关于房屋的赔偿因为没有谈拢，现场还没有处理。




2019年3月1日，中寨，一辆满载矿石的货车从穿过寨子的站麦公路通过。据站街镇政府群众工作站工作人员黄佑忠介绍，运输道上每天经过的矿石有六七千吨，贵州雨水多，山路多弯湿滑，大货翻车不断，撞倒猪圈压死小猪的事情时有发生。




2019年3月1日，中寨，村民从被拉矿的货车压坏的路面小心翼翼走过，村民说，天晴一包灰，下雨一包浆，本来山清水秀的寨子现在污泥滂沱。




2019年3月5日，中寨，村里的孩子们在屋前玩耍，村民对小孩看的严，不让乱跑，避免掉进塌坑里。




2019年3月5日，位于中寨中心区域的废弃的中寨小学。中寨小学2016年已搬迁，由省、市人民政府出资搬迁。在环评报告中，按环评报告规定，中寨小学应该属于中铝贵州分公司出资搬迁。




2019年3月5日，位于中寨中心区域的废弃的中寨小学。中寨小学搬迁异地重建耗资200多万元，站街镇党委书记刘勇说，中铝贵州分公司仅投入了4.5万买了些电脑。




2019年3月1日，中寨，进村路边的回风斜井废石场（距离中寨小学300米），约六亩大小的废石场原来是条壕沟，现在已填平复垦，但在南端还发现有大量被倾倒的废石裸露在地表，中间混杂有铝土矿。

村民彭荣忠告诉记者，炮采不断，塌陷不断，公司的做法是你的房子塌了一个角就还你一个角，裂了一面墙就还你一面墙，年年塌就年年补，但这种补丁式的维修治标不治本。村民们要求的只有一个，整体搬迁。

2018年5月，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进行了二审公开开庭审理，目前此案正在等待二审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