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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从我家嫁出去的缅甸新娘,一个10万元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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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3 09:5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从我家嫁出去的缅甸新娘,一个10万元丨人间

 曹不停 人间theLivings 2019-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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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是黑在中国领不了结婚证、被家暴也求告无门的缅甸新娘,一边又是随意舍弃的未成年孩子。这更让我觉得四伯在做不好的事情,但要说他贩卖人口吧,他充当的也算是媒人的角色,而且女方父母也都是同意的。



配图 |《冰毒》剧照





2016年,我大一暑假回家,发现大顺堂哥不再那么轻易地被我“哄骗”了,甚至连他家的Wi-Fi密码都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这让我多少有点诧异。我妈便说:“大顺娶了媳妇啦,明天就过来,你去看看?”

“啊!还有人愿意跟他?”

我问出这样的话是有原因的。大顺是我四伯的儿子,那年刚满20,跟着他爸在工地上打点零工。他长相倒是挺白净,可就是结巴,打眼一看就是个不聪明的人,按农村的说法,就是“缺心眼”、“半傻子”。大顺初中没上完就被老师好心劝退了,就他这样的,哪个正常姑娘愿意和他过一辈子呢?

更何况,近年来,我们这里适婚男女一直男多女少,不算房子,光彩礼和操办婚礼的费用也得40万起,娶媳妇着实是一件令不少普通男孩家庭头疼的事,倒是女孩子家都是挑挑选选、“货比三家”。这样的情形下,竟然有姑娘相中我这个家里条件一般的“傻哥哥”?

更让我惊讶的是,我妈说,大顺的媳妇是“外国的,一个缅甸的女人”。


第二天我吃过午饭,准备去大顺家瞧瞧,一路上看到好几个从他家出来的妇女,看到我迎面走来,都捂着嘴偷笑着对我说:“快去看看你大顺哥的媳妇,你四伯是个能人啊,外国的女人都能搞来。”

我尴尬地笑着应和,快步走到四伯家,一进门便听到四伯的大嗓门:“别的我不管,反正我家大顺是找到媳妇了,别让我家断了根就行。”而大顺就在堂屋门口走来走去,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一进屋,我就看到一个陌生女人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绣十字绣,身材矮胖,穿了一件暗红色的紧身半袖,马尾辫,头发显得很粗糙。四伯抽着烟眯着眼睛对她说:“锦锦,抬头,这是你六叔家的闺女。”

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又迅速低下头继续绣。

我盯着她,心里一阵阵发紧:她看起来至少有30岁,皮肤黢黑,牙齿不整齐导致嘴往前凸,斜刘海半掩着左眼,但我还是看到了她的左眼竟只剩一个白眼珠,很吓人。

“四伯,是她自愿来的还是被拐来的啊?”我压低声音问四伯。

四伯抽烟的手抖了一下,随即脸也沉了下来,拉着我出去了。

“你说啥呢!她能听懂我们说的话!”四伯气急败坏地说,“我给的那10万块钱,有8万都寄给她家里了,有2万给了媒人,她也经常和家里人联系,当然都是自愿的。”

大伯说的这个媒人,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媒婆给介绍的,媒婆说大顺可能走不通相亲这条路,就给出了这么个主意。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缅甸新娘。




半傻子大顺都娶到了媳妇,还是外国人,这在我们村可比新闻联播里的内容更让人有谈论的兴致。大家说什么的都有,当然大半都是不好听的:

“也就他们家这半傻子,才会娶这样的。”

“外面的女人靠不住,八成是来骗钱的。”

“你看把这一家人高兴的,还不知道那女的安的什么心呢……”

“离他家远点吧,这不是人贩子吗!”

……

然而,四伯不管这些,四处炫耀自己的聪明——仅仅花了10万块就娶来了儿媳妇,还不用办酒席。所以,四伯一家人把锦锦当宝贝看,光手机就给她买了两个,一个设成中文模式,还有一个是我看不懂的语言模式。

锦锦嫁过来没几天,正赶上家里一个堂姐订婚。按我们当地的习俗,男女一般都是分开坐的,锦锦和我们家的女人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二姑和几个伯母们拉着锦锦的手问东问西,目的只有一个:想知道锦锦是不是真心想留下来过日子。

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奖大顺:“我们大顺一点坏心眼都没有,肯定对你好。”

锦锦笑着应和:“知道知道。”

二姑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问:“锦锦来这边多久了?怎么把我们这边的话说得这么好。”

锦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待的时间长了,就学会了。”

“待的时间长了,想家不?”

锦锦没有回答,眼睛左右躲闪,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大家也不好多问。大顺在吃饭中间时不时来看锦锦,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几句话,锦锦没有那么迎合他,只是点点头。可这就让大顺高兴得手舞足蹈。


结了婚之后,大顺就和我们兄妹疏远了,整天在家里陪着媳妇,王金和大山经常笑话他。

“他媳妇眼睛那样,他晚上和她睡觉时不怕吗?”

“睡觉?大顺会吗?”

大山和王金分别是我五伯和二姑的孩子,两人年龄相仿,刚过18岁,但早已辍学,打点零工。因为家里人也想着他们早点成家,男女的事儿也知晓不少。

偶尔我们路过四伯家,去打声招呼。锦锦在家,但不喜欢和我们交流,每次看到家里来人,就会立刻起身回里屋。大多数时候,她都躲在房间里叽叽咕咕地打电话,四伯耳朵贴着门听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咱们听不懂她说的啥话。”

大顺在一旁做着自己的事儿,老婆的电话和父亲的“抱怨”,统统不入他耳。

渐渐地,锦锦向四伯家的人透露自己的孤独,想让自己的小姐妹来家里住几天,四伯知道自己儿子的蠢笨,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哄锦锦开心,便大手一挥,说:“不管谁来,我们家都会好好招待的。”

自此,四伯家变得热闹起来,时常会有一些缅甸女人们出现,就像普通的小姐妹的聚会一样,充满好奇地打量着锦锦的房间,一起嬉笑打闹。这些年轻女人,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皮肤普遍偏黑,长得并不好看,但能看得出来,她们已经在极力打扮自己了。

我第一次见她们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两个女人在洗手间里说话,她们不知道该怎样打开热水,转头看看我,也不好意思开口问。我给她们打开热水,她们就躬着腰对我笑,然后快速离开。

每回她们来,在四伯家待不了几天就又会走,来回都有车接送。每一次,看着车缓缓开动,四伯都若有所思,仿佛是怕自己10万元的换来的儿媳妇也被带走。他把她们都当作锦锦的娘家人,只要她们来,那几天全家人就都会好好招待她们。

此前女儿们两次出嫁,四伯也收入了不少的彩礼钱,还算是有些家底,但这些缅甸女人们来的次数多了,四伯还是会忍不住背地里向众人抱怨:“你要是不让她打电话、不让她招待吧,又怕她不开心。”毕竟四伯还是农村人,再爱撑面子,也还是计算着“性价比”。

然而,四伯这些抱怨很快就烟消云散了——锦锦的小姐妹聚会竟让他发了一笔“横财”。




“四伯家有缅甸女人”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十里八村,虽然大多数人都是嬉笑着谈论一番,但总也有人冒着夜色、提着小酒来拜访四伯,想让四伯提供渠道,给自己娶不到老婆的儿子也找个女人。

四伯本是穿梭在各个工地的农民工,和工地上的兄弟们围在一起吃饭、窝在一起睡觉、没日没夜地加班,手指甲就没有干净过,脸也和搬砖摸石灰的手一样粗糙。可是,四伯却是奶奶8个孩子里最能说会道的。所以,为别人牵线搭桥,从中间拿个说媒礼,吃上几顿喜宴,显然是年过半百的四伯更乐意做的差事。

于是,趁着锦锦小姐妹再一次聚会大家围坐着一起吃饭的时候,四伯终于问起:“你们也看到了,锦锦在这里过得很好,你们这群小姑娘,没有在这里安家的想法吗?”

姑娘们捂着脸笑嘻嘻,把脸埋在对方的身上,锦锦似乎等这句话等了好久,她也没有笑,用那一只完好的眼睛看着四伯说:“爸,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2016年的年末,四伯的媒人生涯正式开始了。

村里娶不上媳妇的青年很多,各村都有几个揣着兜遛大街的男人,无所事事、形单影只,有的年龄偏大,有的身体有些残疾,有的是单亲,有的或许只是因为没那么好看……

锦锦首先推荐的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女孩,她看起来年龄不大,不太会说我们当地的语言,好多时候都需要锦锦帮忙做翻译。

四伯叫她“甜甜”——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是四伯随便起的——甜甜经常化着浓妆,在四伯没给她找到婆家之前,一直住在四伯家。

我家有个远房亲戚住在隔壁镇,就有人通过他要到四伯的联系方式,领着自己腿脚不利索的儿子,带着烟酒和喜糖,来到四伯家里——这是我们这里的相亲方式,男女双方家长经过中间媒人认识,等到合适的时间,男方父母带着自己的儿子来到女方家,男女主角碰个面,没有别的意见,就可以先聊着天把婚事定下来了——当然,对于甜甜,男方家就略过中间聊天、订婚的阶段,直接把甜甜接去家里了。

10万元送到了四伯家里,是这样分配的:4万属于甜甜父母的,拿到钱后,锦锦会跟着甜甜去镇上给甜甜的父母打钱;2万是给中间的牵线人的;其余的钱,锦锦的说法是“还有用处”。

四伯和锦锦各拿到1万元的介绍费,这个数是四伯卖苦力两个月才能得到的报酬。他开始四处宣扬,说自己家捡到了锦锦这块宝,钱来得容易,还能成全一桩美事。

此后,四伯便想好好利用这个儿媳妇来赚更多的钱。我爸爸和另外的几个伯伯都劝他,说这个钱来得不踏实,也不知道有没有触碰到法律,“为了几万块钱进去了(坐牢),可就不值当了”。

四伯却一脸嫌弃:“我买卖人口了?我骗谁了?我说个媒还犯法了?”

大家也只好作罢。




四伯尝到了动动嘴巴就来钱的好处,自然不肯收手,经常在周边村子里乱逛,打听哪家的男人娶妻困难。大顺本来就什么事都做不好,这下四伯不去工地了,他更是不跟着出去挣钱了,一家人连庄稼都不愿动手打理。

“雇个人去干活,我有钱。”那段时间,四伯最喜欢把“我有钱”这三个字挂在嘴边。

锦锦看起来闷声闷气的,其实也是个爱玩的人,于是,一家人整天想着“去哪玩,去哪吃”,每顿都要喝几杯酒来庆祝,日子看似过得很滋润。

甜甜出嫁后,四伯自然成了甜甜的“娘家人”,家族里的聚餐,四伯家都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甜甜有时也跟着,有时候甜甜的老公也跟着来,据说是怕甜甜偷偷跑了。

几个月后,甜甜怀孕了,在她腆着大肚子的时候,我和妈妈曾在马路边经过,远远看到两个人坐在路边的岩石上,又黑又瘦,像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走近后才发现是甜甜和她老公,他们就这样呆滞地看着来往的车辆。甜甜穿着破旧的衣服,头发凌乱,脸上更是憔悴,和以前那个精心打扮的小女人简直不是同一个人。大肚子和她的瘦小的身材也极不平衡,好像风一吹就要摔倒一样。

从那之后我就没有再见到甜甜——生了孩子后,她就不怎么去四伯家找锦锦了,在我们那边人看来,一个女人为一个家庭生了孩子,就十有八九“不想走了”,以后所有的不如意,都可以为了孩子而坚持下去。


然而,来得更早的锦锦,肚子却一直丝毫没有动静。虽说四伯的“生意”因她而成,但“无后为大”,为了让锦锦怀孕,四伯一家也是操碎了心。四伯母给她熬了好多汤药,也带着她去了好多次医院,寻了几个偏方,人是越来越胖,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大顺支支吾吾地竟也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和锦锦同过房。

2017年的4月,锦锦终于怀了孕,这下大家都说:“有孩子了,就把她拴住了,以后要好好过日子了。”

妈妈给我说,锦锦先前怀不了孕,是因为她带了节育环,四伯母知道之后和她吵了一架,锦锦本想动手打四伯母,却被四伯母扑倒,狠狠地打了她几耳光,大顺在旁边不敢拉架,一直低声下气地重复着说:“别打了,别把她打跑了。”

总之,锦锦怀了孕,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她开始有些外表上的变化,喜欢穿些显年轻一点的衣服,剪了短发,还染成了红色,而刘海依然遮着左眼。

这年年末,锦锦生下了一个女孩,7个多月的早产儿。孩子才4斤多点,小得像个大人的鞋底一样,取名叫芳琪,长得白净可爱,双眼正常。她从出生就没喝过母乳,他们都说是锦锦喝过什么不该喝的药。

那年我寒假回来去四伯家,从没有看见一次锦锦抱芳琪,这和一般第一次当妈妈的人很不一样。四伯母大概也看出我的诧异,自己搂着芳琪说:“随她吧,都这个样。”

我这才看到一旁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追在四伯后面叫爷爷。我想起前几天和妈妈一起经过隔壁村子,妈妈指给我看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说:“这也是缅甸的,好像是叫玲玲,也是你四伯给介绍的,她还带了个女儿,可是这家人不要她带来的孩子,她就随便把这个孩子放在四伯家了。”

“那孩子不可能一直住在四伯家吧?这可是一个孩子,怎么可以随便放在那里?”

妈妈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四伯还说要把孩子过继到大顺的名下呢。”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觉得四伯是掉进钱眼里了——那个女孩叫曼曼,四伯八成是想把她养大嫁出去,赚个彩礼钱。

曼曼很乖,不哭也不闹,虽然是笑着,眼神里却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冷淡。平日里一会儿拖地,一会儿擦桌子,跟在四伯一家人屁股后面“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地叫着,但就是不理我。四伯母说,曼曼给她说过,她妈妈在“上个爸爸家还留下个小弟弟呢”。

玲玲一共嫁了几次,四伯他们也不清楚,但据她说每次过得都不好,之前求着四伯给她介绍人家时,只说之前被男人打怕了,所以逃出来了。而这次,听说她新嫁的男人也经常对她拳打脚踢。


一边是黑在中国领不了结婚证、被家暴也求告无门的缅甸新娘,一边又是被随意舍弃的未成年孩子。这更让我觉得四伯是在做不好的事情,但要说他贩卖人口吧,他充当的也算是媒人的角色,而且女方父母也都是同意的。

有一次晚饭时,听到有一辆警车在村子里经过,我和爸妈对视一眼,我说:“这不会是来抓四伯的吧?”

我爸支楞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等警车声音消失后,说:“不用你四伯乱炫耀,以后有他吃亏的时候。”

可眼下,四伯还正春风得意,锦锦有好多个小姐妹,这里有很多未婚男孩子。




2018年6月末,表弟王金发了一个朋友圈,是他和一个女孩子的合照。随即,一个叫“娜娜”的姑娘进了我们的家族微信群,群里免不了一句句的祝福。

我私聊妈妈:“王金咋这么快就找到对象了,咋找到的,别人介绍的吗?”

妈妈回我:“别管那么多了,我们等着随份子钱就好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5月份的时候,二姑和我聊天,还拜托我能不能给王金找个女朋友,怎么这么快就确定了一个?

照片里的女孩子挺漂亮的,进了群之后也很有礼貌的叫着“哥哥姐姐”、“伯伯伯母”。

7月中旬,我就看到了王金和娜娜的结婚照,暑假回家后,发现娜娜竟然也是缅甸的,和锦锦不同,娜娜长得白净,骨架也小,五官端正,而且还没带孩子。

我猜,条件这么好的娜娜,四伯可能想先紧着家里侄子。听说,他本来是想把娜娜介绍给年龄偏大一点的大山——大山马上就20岁了,在我们那里,20周岁就相当于23岁,大人总喜欢加3岁的虚岁,这样才足以表达自己无比着急的心情。

然而,大山没有同意:他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家里都是他自己“做主”,就算娜娜长得再漂亮,他也觉得娶缅甸新娘太没面子,就对四伯给他说媒这事不屑一顾。

家里的未婚男子还剩王金,大顺给王金打电话让他来家里一趟,王金看娜娜长得好看,就心动了,二姑虽说有些犹豫,但现在普通姑娘都追求房车和大笔彩礼,娶了娜娜可以给家里省下一大笔钱。

二姑对妈妈说:“我家王金长得又不错,还这么高,我实在不想让他娶外地的媳妇,这四哥把主意打到自己家人身上就算了,怎么10万元一点都不少,少个2000我也打心里感谢他啊。”

二姑送了钱,就把娜娜接到家里来了。与锦锦和之前的那些缅甸女人们相比,娜娜算是幸运的——王金和她拍了结婚照,办了婚礼,至少在形式上,是堂堂正正的结婚。后来娜娜对二姑说:“她们(缅甸的小姐妹)都很羡慕我,找到了一个好人家。”

娜娜一刻都不离开王金,二姑偷偷地观察了她一段时间后对我妈说:“我看娜娜挺好,她没有太多的坏心眼,挺喜欢王金的,应该跑不了。”

很快,8月份的时候,娜娜怀孕了,她看二姑家彻底对自己放心了,就对二姑说:“不要跟四舅舅家多来往,这样不好。”至于怎么不好,她没有说,不过就在不久后的中秋节,我就明白了。


这天,我一个多年的好朋友突然打电话来骂我,说我家亲戚是人贩子,还说这事儿“差点害了她爸”。没等我分辩几句,她便愤怒地挂了电话。

原来,在2018年年初、四伯的“生意”正风生水起时,很多人都来打听。我朋友的爸爸本是个游走在各个村里收粮食的人,和我爸也算熟悉,他有个侄子离过一次婚,现在很难再找到媳妇,听说四伯有“认识”缅甸女人的途径,就在和我爸聊天时说起了这个话题,想要四伯的联系方式。

爸爸不想和这样的事有牵扯,只是对他说:“我可以给你说确实有这回事,但是联系方式我不敢给你。”

朋友爸爸不甘心,又通过我们村里的粮贩子要到了四伯的手机号。在饭桌上酒足饭饱后,朋友爸爸问这些女人是否能够安心过日子,四伯拍着胸脯保证:“人要是跑了,这些钱我一分不差地给你送到家门口。”

胸脯拍了太多次,保证的话也说了好多,总有一语成谶的时候。这次四伯给“介绍”的女人,在拿到钱后的第三天悄无声息地跑了,事后锦锦回想到:“当时她给父母打钱的时候我就该想到,因为她不是打到我们规定那个银行。”

还没等到别人来找四伯说事,当天晚上,四伯就亲自登门,拿出自己的积蓄去填了这个窟窿,四伯爱面子,说自己有钱,“这点窟窿不算什么”。

我是真心希望四伯不要再做说媒的事儿了,然而还没等我去找他,他倒来找我了——他也被我朋友打电话骂了一通,说觉得自己已经很仗义地给他们家赔偿了,“她还不依不饶的”。

而被骗的事情,四伯却始终不肯多说半句。




这一次被骗后,四伯不甘心,急于想把钱赚回来。然而心越急,就越容易被人抓住破绽。

又过了一阵,听我妈在电话里说,四伯这大半年来至少被这样骗了3次。在村子里挣钱不容易,几次赔完人家钱之后,四伯家里已经很贫困了,但他从来不会显露出来,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一副有钱人的样子。

这样的困境,让四伯不满足于自己尽心尽力才能挣到1万元的回报,也开始怀疑锦锦是不是从中做了手脚,他对锦锦旁敲侧击了好一阵儿,才问出来剩余的4万到底给了谁——

这个人是锦锦的表姐,大概45岁左右,是最早一批嫁到这边的缅甸女人,孩子都已经15岁了。在缅甸,一个家庭里大多都有好多个孩子,女人的地位很低,锦锦表姐嫁来这里后,发现这边的生活的确比自己国家要好得多,而且还有不少男人找媳妇很困难,就想让自己的姐妹们都嫁过来。

锦锦的表姐家应该算是这些缅甸女人的第二个娘家,她们通过各种途径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是来投靠这位表姐的,表姐则负责给她们提供一个落脚的地方,直到她们把自己嫁出去为止。当然,表姐也会要求得到一部分“报酬”。因此,每个女人结婚时的彩礼都会留下一部分给表姐,锦锦算是后来嫁过来的女人之中年龄最大的,所以也算是个主事的人。

锦锦说得恳切,四伯也不再怀疑,他自然不可能从中再得到更多报酬了,只想加紧多做些媒,好把赔出去的钱赚回来。

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被骗了几次之后,四伯名声扫地,再也没人敢让他介绍缅甸女人了,四伯虽然信誓旦旦地说要把钱给赚回来,但也是有心无力了。

锦锦的小姐妹聚会渐渐也散了,平时只和已经安稳嫁在这里的几个女人说说话。至于那些骗子,锦锦咬定一定不是她们缅甸人。面对我们,锦锦只说,她们缅甸人是愿意在这里生活的。




2018年的年尾,芳琪生病发烧,夜里10点钟,四伯敲响了我家的门,面露难色:“借给我们200块钱吧,芳琪需要打针。”

妈妈问他:“你家不是很有钱吗?”

也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四伯低下头红了眼睛,妈妈让爸爸拿出1000元给了四伯,给钱的时候爸爸说:“以后别再做这行了,被骗了这么多次,怎么还不改。”

为了维持生活,四伯开始重新在周边的建筑场地工作,大顺也在南方建筑工地上干起了老本行,我给大顺打电话时,他刚吃过晚饭准备去加班,他对我说:“这个工作确实是累,但是得给芳琪挣个奶粉钱。”

我让大顺把锦锦的微信推给我,我加了她3次,她始终没有通过我,大顺告诉我:“她知道是你,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她都不想加。”

我说我就是有点好奇她的事儿,大顺却对我说:“我都从来没有问过她关于这方面的事,我怕她生气。”

虽说没了“生意”,四伯一家人对锦锦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大顺,一直对她言听计从。我也就没再勉强了。


今年大年初一,锦锦抱着孩子来我家拜年,她染黑了头发,闲聊时我问她:“你们那里过年是什么样子的?”

她说:“没有这里热闹,也没有烟花和鞭炮。”

“那你还想回去吗?”

她低下头看着臂弯里的芳琪,好像是在对她说:“离这么远,还回去干嘛呀?”

那天晚上,妈妈说听四伯母私下讲,锦锦前面嫁过人,只不过被那家人当作生孩子的工具,所以她才选择离开。在没有对一个家庭产生安全感之前,她是不敢生育的,也不敢对自己的孩子有太深的感情,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个从四伯家“嫁”出去的甜甜,儿子已经学会走路;玲玲在新家生了一个儿子,家里人“网开一面”,对她拳打脚踢少了点,而且终于允许她接回了寄住在四伯家的曼曼;而二姑家的娜娜,等开春孩子也就出生了……

不过,还有很多她们的小姐妹,可能正从这一家去到了下一家。

编辑 | 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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