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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门采尔和塔德玛,沉迷于现实与历史的两位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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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24 04: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门采尔和塔德玛,沉迷于现实与历史的两位画家

2019-02-24  肖复兴  大家


导读

门采尔和塔德玛,双峰并峙,走着完全不同的道路。一个向后看,以新古典主义的方式,走进遥远的历史;一个向前看,以现实主义的态度,走进新的时代。





德国画家阿道夫·冯·门采尔(1815—1905),和英国画家劳伦斯·阿尔玛-塔德玛(1836—1912),是同时代人。他们共同面临过19世纪中晚期欧洲动荡变革的现实。他们还有一点相同,是同处于欧洲艺术中心之外。当时,包括绘画等艺术的中心,在法国的巴黎。德国和英国和法国虽然近在咫尺,在艺术的天地里,却有霄壤之别。

因此,将这样两位画家并列一起观看,或许会发现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这个时期的艺术,正处于变革时期。绘画方面,人们已经不满足于已经长满滑腻腻厚厚青苔一般的陈迹,让它们落满灰尘,还顽固地悬挂在美术馆或自家的客厅里。对于前朝曾经风光绝代的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很多人已经有些看腻了。观者和画者都不满足古典主义不接地气的理想化,不满足浪漫主义同样不接地气的虚浮。大家都在渴望美术的变革,能够有新鲜的画作,给已经显得陈腐和沉闷的美术界一点冲击。在巴黎,先后涌现出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等,万花筒一样变着花的争奇斗艳。偏离巴黎而显得保守的德国和英国会有什么动静呢?

从这样的背景审视整个欧洲的美术,谈论过了莫奈、梵高或毕加索之后,我们需要来看看没有那么显赫名声的门采尔和塔德玛,有没有不一样的表现,能不能够让我们耳目一新。他们两位是德国和英国的代表。这个代表,不是说他们两位就是德国和英国这个时期画得最好的画家,而是说他们的画风代表了当时德国和英国乃至整个欧洲画坛的两种追求,两种风格,两种走向。

http://mat1.gtimg.com/joke/shany ... repeat_x3.png") left top repeat-x;">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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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斯·阿尔玛-塔德玛(1836—1912)

塔德玛生于荷兰,长于英国,受过正规良好的美术教育,有着扎实的基本功,特别是对于古典建筑和人物,有着非同寻常的精细准确的描摹功底。和别的画家不同,他始终对历史题材的创作有着浓厚的兴趣。这个兴趣来自他学画期间。1857年,他21岁画出的成名作,便是取材于歌德的《浮士德》。他最初对中世纪统治法国的梅罗文加王朝有着浓厚的兴趣,为此,他认真研读过在别人看来尘土满面老的掉牙而枯燥无比的《法兰克人史》。

1861年,塔德玛25岁,画出了《克洛维儿子们的幼年教育》。这幅近两米长一米多宽的大画,便是取材梅罗文加王朝一段悲剧的历史。塔德玛截取其中最为惊心动魄德一段,即国王克洛维被谋杀之后复仇的故事。处理这样重大的历史题材,不仅衡量一位画家的笔力功夫,同时衡量其对遥远历史的解析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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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维儿子们的幼年教育》

塔德玛处理这类题材,显得举重若轻,他没有选择剑拔弩张和血肉横飞最为激烈的复仇场面,而是选择了一个极其生活化的小场面:王后坐在画面中心的位置上,看着三个儿子进行战斧投掷的练习。硕大显著的靶位,在画面的右侧;右侧顶端的天花板,露出一角蔚蓝色的天空,将光线投射进来,正好打在画面前方孩子练习战斧投掷的地方,如一道追光。让画面的中心突出,有了一种舞台的效果,更有了一种箭在弦上引而待发的暗潮涌动,将复仇的紧迫感和所有潜藏在心的感情,都浓缩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画面上,将一段激烈的历史故事,化为了一曲轻吟曼唱,让惊心动魄的情节蔓延出画面之外。

看这幅画作,塔德玛显得是那样的成熟,完全不像一个仅有25岁的年轻人。

1888年,塔德玛52岁,创作了《黑利奥加巴卢斯的玫瑰》。这是我最喜欢的塔德玛的一幅作品。从画面上看,让人能够感受到一些浪漫派的色彩。但同样,这也是一幅取材于历史的作品。这一次,塔德玛把目光集中在古罗马,黑利奥加巴卢斯是古罗马的皇帝,这是一个暴君,还是一个精神病的患者,双重的毒蛇缠绕一起,令人越发可畏。政治腐败,生性残忍,内外交织,相互作用,他以极其残暴令人难以想象的方法害人,在历史中是罕见的。塔德玛选择的是黑利奥加巴卢斯突发奇想,想用众多的玫瑰花在封闭空间里所集中散发的香气,让入门的来客瞬间窒息而亡。这真是疯子一样魔鬼一般的杀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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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利奥加巴卢斯的玫瑰》

这幅2米多长,一米多宽的巨幅叙事性的画作中,出现了大量的人物,窒息中的男女,观看这个残暴游戏的人们,吹奏乐曲的侍者,还有窗外的高高矗立的雕像人物……但是,玫瑰花成为了绝对的主角。漫天飞舞的嫣红色的玫瑰花瓣,那么鲜艳,那么柔媚,曾经象征着爱情的玫瑰花瓣,却在这里暗设下了美人计一样,成为了毒气一样的杀人凶手。见过很多画中出现过的玫瑰花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多的玫瑰花瓣,占据了一半的画幅,从天而降,飘飘洒洒,却不再是宗教和爱情里的玫瑰花瓣雨,它残酷地完成了角色的转换,一变而挥洒着那样充满血腥的惨不忍睹的色调。

塔德玛出身学院派,完全遵守古典主义的传统,他的画笔触精细,科学,而逼真。在这幅画中的每一朵玫瑰花瓣,他都要一丝不苟画得和真的花瓣一样。为能把玫瑰花瓣画得逼真,认真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曾经从外地运来整船的玫瑰鲜花,对照着鲜艳的花瓣进行大量的写生。

这幅画中漫天飞舞的那样美丽的玫瑰花瓣,和花瓣中毫无防备突然之间被窒息的男女,对比得是那样强烈。我从来没有见过以如此鲜艳的色彩对比死亡,以如此圣洁的花瓣映衬残暴的画作。这真的一种非同寻常的美学体验与实践。与其说这是塔德玛绘画构思的绝妙,不如说是他对历史的一种态度。为此,他的历史题材的画作,便不仅仅的客观描述历史,而是有了现实的意义。暴君是绝对权利的衍生物,残暴是这样权利与暴君交媾的私生子。

http://mat1.gtimg.com/joke/shany ... repeat_x3.png") left top repeat-x;">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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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道夫·冯·门采尔(1815—1905)

门采尔自幼生活在德国东部布莱斯劳小城,一直到17岁父亲去世,到18岁他考入柏林美术学院,离开了家乡。不幸的是,他在柏林美术学院只学习了六个月,就被院长劝退,认为他不是学美术的料儿,令他不是这个虫就别再爬这棵树。门采尔远不如塔德玛幸运,没有经过学院派的正规训练。他走的自学成才的路子,不过,一样可以晴空一鹤排云上。

出身的不同,对美术的理解和认知便不尽相同。门采尔和塔德玛的画风的区别一目了然。经历过很多的探索,门采尔对现实的关注兴趣,要远远超乎塔德玛。他不愿意把笔墨浪费在遥远的历史,去为那些哥特式的建筑,古罗马的大理石圆柱,古希腊的丰满而线条流畅的裸女挥洒笔墨。他的兴趣更在于那些日常生活中琐碎的景象。比如,《带露台的房间》(1845)、《夜晚的结束》(1860)、《冬日集市》(1866)、《巴黎周末》(1869)、《计划旅行》(1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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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露台的房间》

不过,这些作品虽然充满生活气息,却只是生活小品。门采尔对于德国乃至欧洲的美术贡献,更在于他敏感地感知了他身处的那个时代。那个时代,正是欧洲的工业时代刚刚起步的时代。这是一个崭新的时代,蓬勃而富有朝气的工业革命,带动社会和个人生活极大的变化。普法战争结束后,德国获得了战败国给予的20亿法郎的赔款,成为德国资本主义发展的经济支柱,首先发展的是德国的重工业。新的生活面貌,新的生产景象,新的世界构图,都在强烈的冲击着人们,尤其是画家的眼睛和心灵。

同塔德玛回过头来走向遥远的历史,钟情于古罗马时代的历史题材,创作富于莎士比亚式叙事性的戏剧性故事画面,完全不同,门采尔选择的走向现实的生活,创作和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甚至同步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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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至波茨坦的铁路》

细细考察,会发现门采尔对于现实的关注,由来已久,并不仅仅表现在普法战争之后德国工业革命的兴起之时。早在蒸汽机发明之后,德国出现了火车不久,门采尔就创作了《柏林至波茨坦的铁路》(1847)。在这幅油画中,飞驰的火车两旁和远处,还都是一片田野,火车拖着长长的车厢,喷涂的白烟,缭绕在田野的上空,昭示着工业时代对农业时代的力量。你甚至能够听到火车清澈的汽笛声正嘹亮的响彻在农村田野的上空,唤醒亘古的土地。

第二年,1848年,德国柏林爆发革命,立刻遭到残酷的镇压。当时,门采尔在德国北部的卡塞尔,当他赶回到柏林,正赶上死难者的葬礼。血淋淋的现实,给予门采尔极大的冲击,他的心难以平静,创作了《革命牺牲者的葬礼》(未完成),将他对死难者的缅怀,对现实残酷生活的记忆,留存在他的画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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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牺牲者的葬礼》(未完成)

举《柏林至波茨坦的铁路》和《革命牺牲者的葬礼》这样两个例子,是想说明,一个画家对于自己所选择的题材,是从内心出发的。所有真正的艺术,都是从心灵到心灵的。这是一个有良知有出息的画家所遵循的艺术创作的轨迹,而非听命于通知,展览,评奖,或拍卖。

门采尔最值得称赞的现实主义画作,是他在1872年到1875年之间完成的《轧钢工厂》。这是德国,也是整个欧洲第一幅正面反映工业革命的力作。如果回想一下,在此之前,整个欧洲画坛,所有的创作,画面所呈现出的,无论宫廷还是民间,都是一些人物和风景。尽管人物有峨冠博带有布衣麻鞋之分,风景有皇家花园豪华建筑有乡间山水贫家花草之分。也可以有历史题材的磅礴画卷,或日出印象家庭景物的清新小品。但何曾出现过这样工业革命轰轰烈烈的场面?用工厂的厂房,代替巴洛克宫殿的圆柱和哥特式教堂的尖顶;以烧得通红的钢锭和火焰腾空的炉火,代替灯红酒绿和歌舞楼台;以全神贯注汗流浃背的工人,代替衣着华丽的贵妇和矫揉造作的王公贵族?可曾出现过这样的场面,这样的人物,这样和现实胶粘一起跳跃着和时代同一个脉搏和节拍的景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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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钢工厂》

为创作这一幅43x158厘米并不是巨幅的《轧钢工厂》,门采尔从构思到完成一共花了三年多的时间。这对于倚马可待运笔如飞的画家,是不可想象的。之所以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是因为这样的画面,画面中所出现的人物和景物,正都是前所未曾出现过的。尤其是轧钢的火炉,烧红的钢锭,还有那么多手持工具忙碌作业的工人,该如何安排,如何描绘,确实对门采尔是个考验。他没有前车可鉴,没有以往现成的经验可供参考。他必须一切靠自己,独辟蹊径,为这个崭新的时代谋篇构图。

为了画好这幅画,门采尔到西里西亚工业区,到轧钢厂去体验,现场观察,现场写生,前前后后,一共画出了数百幅的速写。哪一位画家愿意付出如此巨大的劳动?没有上级的指派,没有组织的安排,没有献礼的计划,也没有预支的报酬,或心照不宣的企图……完全是门采尔一个人独来独往。那不是去歌剧院听歌剧,不是去盛装参加PARTY,不是乘坐游艇出海旅行,不是去花团锦簇中参加什么盛典……而是去炙热烤人的轧钢炉前,是去投身于一身钢渣和汗水的轧钢工人之中。

而且,一个六十岁的小老头,在炉火腾空,钢花飞溅面前,是危险的。晚年的门采尔,在谈关于这幅画的创作时回忆道:“在这里,我一直处于危险之中,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轧钢的机器吞进去。”

不是所有的画家都愿意做出这样的付出的。这不仅出于对于画画的热爱,更出于对时代春江水暖敏锐的感知。有的画家,画是与名和利联系在一起的,门采尔与众不同,是和时代同步。他是第一个将欧洲工业革命中轧钢工厂这样崭新的庞然大物和新时代的工人形象,浓墨重彩的描绘在画面上的。

同为19世纪中后期的画家,塔德玛和门采尔,双峰并峙,走着完全不同的道路。一个向后看,以新古典主义的方式,走进遥远的历史;一个向前看,以现实主义的态度,走进新的时代。

【注】本文原标题为《门采尔和塔德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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