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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苍衣社|【缉凶】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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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10 04:2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2-10 07:40 AM 编辑

当着几百人的面,他把邻居的肚子捅成了马蜂窝 | 缉凶001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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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凶】是警察刘星辰的春节限定专栏,总共三集,记录的是他从警生涯中几次惊心动魄的缉凶故事,均为有案可查的真实事件。

本篇是【缉凶】系列的第一集。

大家好,我是脸叔。

假期余额还足,怕大家无聊,特意找了老朋友刘星辰给大家写故事,刘星辰是个有着十五年工作经验的老警察,参与过的奇案疑案可以说数不胜数。

如果你是苍衣社的老读者,对刘sir的名字可能有些眼熟,没错,他早期给苍衣社写过稿,数据和反馈都特别好,只是后来工作实在太忙,没能继续。这个遗憾一直在我心里,所以这次趁着春节,赶紧约了一波。

接下来三天,刘sir会准时带着他的【缉凶】故事和大家见面,和他一起出场的还有他多年的好搭档瓜哥和黄哥。

最后,表白一下我们人民警察,太不容易了,大年三十还在值班


这是 缉凶 的第 1 篇追捕手记

本期案件:夜市捅人案

时间:2007年

地点:夜市

人物:刘星辰、瓜哥、黄哥

全文9735字,阅读约需10分钟

★★★

这个案子发生在我工作五年多的时候,一个燥热的夏天。 

那个夏天天气特别闷热,关上空调根本睡不着觉,我在床上一直躺到十一点,刚有了昏昏睡意,手机就响了,是单位值班室电话的特有铃声,我顿时清醒,一秒接起电话。电话值班的人让我立刻赶往夜市,发案子了。

夜市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大街两旁是各种海鲜大排档和烧烤店,平时白天没什么人,至少有一半的店铺都是关门歇业的状态,颇为冷清。可一到晚上就完全变了样:所有店铺都把桌子椅子摆到街面上,中间留的空隙窄到过个自行车都费劲,整个大街似乎变成了一个大饭店,如果不是椅子和桌子的颜色不一样,很可能到最后你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哪一家饭店的菜。坐下之后,更是人声鼎沸,蒸汽升腾,一个桌子的人相互说话不大点声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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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拥挤的夜市

快到的时候,我远远就看见巡警车,本来以为案子会伴随着一定骚动,走近却发现整个夜市热闹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服务员端着盘子在人群中穿梭,到处都是扎啤杯碰撞的声音,警车的警灯和路边闪烁的霓虹灯混在一起,如果不是鸣着警笛,很难分辨开。

最后我在夜市中间部位的一家烧烤店看到了巡警,店里空荡荡的,一个顾客都没有,只有两个服务员在收拾外面的桌椅。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问巡警。巡警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心里一沉,肯定又是没有头绪的案子。

巡警给我讲了下他们了解的情况。他们接到的警情通报是打架,来到现场后,店里的服务员说被打的是他们店里的老板,已经送到医院了。巡警往地上一看,一大滩血迹,看样子受伤挺严重,于是赶紧向局里指挥中心汇报,指挥中心让刑侦大队派人来看看情况。

店里现在只剩下三个店员,其中两个在收拾东西,巡警在向剩下的那人了解情况,老板娘和被打的老板一起去医院了。

现场除了一大滩血迹什么都没有,我让两个店员尽量别挪动打架位置周围的东西,也别把血迹破坏了。

当务之急是要了解受害人的伤情,我决定先去医院,还叫了个店员和我一起。

★★★

到了医院一打听才得知,他们老板已经被送进抢救室了,两个值夜班的医生都在抢救。抢救室门口,一个女的正蹲在那儿哭,上前一问,果然是被打的老板的妻子。

我告诉她我是警察,想问下被打人的伤情,了解下当时的情况,结果这个女人告诉我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夫妻俩开了一个小烧烤店,屋里屋外一共十几张桌子,老板负责烧烤,她在屋内算账,当时外面声音嘈杂,等服务员进来告诉她老板被人打了,她冲出去的时候,老板已经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了。后来服务员打了120,把老板送上救护车后,她也跟着一起来到医院。

我问她老板伤得重不重,女人还是说不知道,只知道肚子上都是血,老板晚上烧烤习惯光着上半身,她出去的时候服务员拿了一件衣服盖在老板肚子上,她没敢掀开看。

我问她衣服在哪儿?她指了指医院的垃圾箱……

我赶紧过去把垃圾箱的盖子打开,幸好里面垃圾不多,短袖衣服就在表面,整件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

这时候黄哥来电话问我在哪里,说他也到了夜市街口。黄哥是我的搭档,我刚进警局的时候,就是他带我的,后来合作也很多。

我告诉他在医院,他说等会儿瓜哥会去医院与我汇合。

我在抢救室的门口等着,没多久瓜哥来了。瓜哥也是个老警察了,脑袋又大又圆,老远看去像机器猫似的,脑袋大的人脑子也聪明,无论是侦查还是抓捕,瓜哥经常能想出一些好用的旁门左道。

他一路连跑带喘,到了近前问我怎么样,看得出挺着急。

我把瓜哥拉到一边,让他喘口气:“人还在抢救呢,咱们先等会儿。”

瓜哥和我坐在抢救室门口,相顾无言,虽然里面正在被抢救的人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是站在门口总有种异样的感觉,这种地方,生命流逝只在转瞬之间,这道门仿佛就是阎王殿,推出来的可能是一个生命,也可能是一架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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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案件,警察经常会出现在医院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门开了,两名大夫一起推着床车出来,车上连个吊瓶都没有,一张白床单把整个人都盖住了。

女人“哇”地一下放声大哭,扑在床边大喊大叫。

医生一眼就认出了瓜哥,瓜哥和这里的医生都挺熟,因为几次案件都是瓜哥在医院这边给被害人做的笔录。眼前这个医生还曾经陪瓜哥一起去ICU病房做过笔录,也算是一起战斗过的,便主动走过来把我们带进了他的办公室。

“什么伤?怎么死的?”刚进办公室瓜哥就问。

“别提了,肚子被捅得像马蜂窝似的,多少个创口我都没细数,送来的时候就剩半口气,等到我们把肚子打开,里面内脏全稀巴烂,你要问死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先按照失血过多算吧。”医生摘下口罩,一边喝水一边说。

“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捅的吗?”瓜哥问。

“伤口不大,但是太多了,有的都连在一起成豁口了,我感觉像是毛衣针那种东西。”医生用手比划着。

“穿羊肉串的铁钎子?”我和瓜哥同时说道。

“对,对,差不多,大概就是那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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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用的铁钎子

★★★

我们离开医院回到夜市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夜市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服务员在收拾。发案地点被围上了警戒带,技术队的人在进行勘验,周围的店铺不时有人过来指指点点。

我们大队其他人都到了,大队长和政委都在,宋队也在,大家围坐着研讨案情,我和瓜哥走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就等我俩回来汇报医院的情况。

“人死了?”大队长低声问,其实人死这件事大家早已知道,只是没从我们口中说出来,他总还抱有一点希望。

“大夫说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差不多死透了。”瓜哥特意看了下周围,确认都是我们的人后,才说道。

一般发生案件后,我们不敢第一时间让外人知道死讯,受害人的生死对于犯罪分子,尤其是激情犯罪的人来说,可以改变他们的想法:知道人活着,罪犯可能会想通来自首;但如果知道人死了,那么他很可能鱼死网破,铤而走险,致使我们抓捕难度加大。

“他家有个服务员目睹了全程,必须带回队里好好问一问,大瓜和小刘负责服务员的笔录,剩下的人把周围的监控都取回去,一秒一秒地看!今天必须把这人找出来!”大队长沉着嗓子说。

我和瓜哥带着这名服务员回到大队,服务员只有二十多岁,是外地来这儿打工的,第一次进公安机关有些紧张,坐着缓了一会儿才开始和我们说昨晚发生的事。

“你们店里一共几个服务员?”

“我们店小,一共就三个,一个负责屋内和拌凉菜,我和另外一个负责屋外,老板娘算账,老板烤串。”

“你们老板被害你目睹了全程?”

服务员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详细说下当时的经过。”

“今晚我们家客人多,点了不少羊肉串,老板为了快点上菜把炭烧得特别旺,烟比较大,就飘到隔壁去了,旁边店的人就开始吵吵,我家老板没搭理他们。可是旁边店的人不肯罢休,嘴上不干净,冲着我们破口大骂。我们老板就回了几句嘴,结果旁边店的人更来劲了,直接走过来用手指着我们老板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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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用的炭火

“然后呢?”

“都是老爷们,逼到这份上了谁能忍,我们老板也指着他骂。谁知道这个人转身回店里,拿了一把穿羊肉用的钎子,直接冲过来对着我家老板就开始捅。”

“拿了多少根?什么长度?”

“大概七八根,是那种大钎子,有三十厘米长,我们谁都没想到他能直接动手,当时我正在给别的桌上菜,还是客人对我喊打起来了我回头才看见的。”

“具体说说你看到的情况。”

“我回头的时候,老板身子正往后倒,直接摔在了地上。我急忙过去拉那个人,可是他像疯了似的用钎子不停朝老板捅,看我过去还拿着钎子向我扎,上面的血都甩到我身上了。后来另外一个服务员也过来,我们一起拿着椅子把这个人顶开,然后他就跑了。这时候我看到老板肚子上全是血,就拿了件衣服盖在上面,然后打急救电话,另外那个服务员报的警。”

“这个人用钎子捅了多少下?”

“我记不清,反正捅了很多下,刚开始我没拦住,他一直在捅,后来另一个服务员来了他才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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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自行想象一下那个画面

服务员说的时候战战兢兢,能感觉到这件事给他吓得够呛,别说他了,我光听着都觉得瘆人,用七八根铁钎子朝人的肚子上连续扎,医生说创口多得都没去细数,这是得有多大的怨恨才能干出这种事,这种手段完全是要置人于死地。

“你们两家店平时还有什么矛盾吗?”瓜哥又问。

“没有。”服务员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在这里做了快一年了,我家老板人可和气了,从来不和别人吵吵,这次是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骂回去。”

“就因为这点事,对方就能下这么重的手?”

“这个……这个……我听说那个人好像有点毛病。”服务员想了想才回答。

“什么毛病?”

“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你怎么知道的?”

“他刚开始把店租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干很长时间了,我们老板还去和他打招呼,结果他对我们不理不睬。然后他家招服务员,一个月能换好几拨,我听辞职的服务员说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当时还觉得是句笑话,现在看可能真有问题。”

“这人叫什么名?”我问。

“我不知道,我们都叫他神仙。”

我冷笑了一声,确实挺神的,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把人捅死,从行为上来看简直不可理喻。

★★★

我们给服务员录完口供天已经亮了,我和瓜哥返回夜市,打算去周围探访一下。这个人在夜市开店,核实身份应该很简单,现在人证物证都齐全,身份信息查出来后就可以抓捕了,这个案子的侦破就是个时间问题,没什么难度。

谁也没想到,第一关就卡壳了。

我们先来到夜市的物业管理公司,打开登记单才发现,店铺登记的依旧是以前的信息,也就是上一任的店主。

我找到店主的电话打过去,店主说他在外地赶不回去,但是告诉我们他把店转包给了别人,现在物业费和租金都是由对方来交。

我问他转包给谁了,他说名字不知道,就知道姓胡,还建议我们找周围店铺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瓜哥批评了物业公司,这种店铺转让的大事他们竟然不知道,也没有更新登记信息,以至于在这里卖了半年烧烤的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和瓜哥又来到夜市,这时候已经中午了,整个街道店铺都关着门,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开门的店,本以为能打听到点什么,结果两个店里的人异口同声地告诉我们,他们只知道那个人叫神仙,平时看见他也喊他神仙,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

我和瓜哥这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查个名字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变得这么困难,竟然没一个人知道,这也太诡异了。

瓜哥又想了个办法法,打电话让房主把租赁合同拿来。

房主的妻子很快带着租赁合同来了,我们打开一看,上面承租人的名字写着两个字:神仙。

这下我们彻底蒙圈了。

我问房主的妻子,为什么租赁合同里面不签真实的名字?将来出事他不承认怎么办?

房主的妻子说,这个人签合同的时候要求必须签神仙两个字,而且他说他就叫神仙,说话的时候凶巴巴的,好像随时要发怒,她丈夫想反正房子租出去是开烧烤店,做生意能出什么事,最后也就同意了。

我问她看没看过这个人的身份证,她说没有,都知道这个人是本市人,也不会跑到哪儿去,不怕找不到,所以没在意。

我和瓜哥气得够呛,这一个个都不按章程办事,现在出状况了,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

回到队里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我俩从凌晨忙到现在整整十二多个小时,结果连个人名都没查出来,懊恼得不行。

大队其他人已经把周围的监控取回来了,夜市周围的监控质量参差不齐,但有一个正好能照到案发现场,视频画面跟那个服务员说的差不多。

技术队也在店铺门口的角落里发现了行凶工具,八根穿羊肉串的铁钎子,血沾在铁上与羊肉的腥味混在一起,发出一股让人呕吐的味道。

现在有监控有凶器,铁证如山,凶手被抓回来就算一句话不说也能把他定罪判刑。可现在的问题是,这人是谁?查了一大圈,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叫神仙。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十八个小时了,如果神仙逃跑的话,现在都能出省了,必须加快核查力度。大队长听完我和瓜哥的汇报也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便安排全队的人一起去查神仙的名字。

“走,咱俩去神仙店里看看。”瓜哥提议。

★★★

我俩又回到夜市,这时正是夜市逐渐开始热闹的时候,除了拉着警戒带的那片地方外,整条街都摆满了桌子。

神仙租的店不大,是个一室,一个门帘将店分成两部分。门帘外放两张桌子,店外街道的空地能放六七张。门帘里面是厨房,瓜哥掀开门帘,厨房地上都是乱七八糟的垃圾,连迈脚落地的地方都没有。

“刘哥,你过来看看。”瓜哥说。警队里都这样,不论年龄辈分,一律叫哥。

瓜哥挡在前面,我只能将身子探进去看,厨房面积不大,一个面板台占了一半空间,里面锅碗瓢盆扔得到处都是。再往里,我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东西靠着墙放,看上去是个巨大的黑色石头。

瓜哥打开电筒一照发现是个雕像,接近一米高,差不多到腰的位置,雕像下面还铺了一块红毯子。

“这是什么东西?”我看了看,雕像是一个蹲在地上的动物,后腿趴着前腿立着,看上去像是一条狗。

“好像是狗。”瓜哥说,用手摸了摸,告诉我应该是石头材质。

怎么会在厨房放这么个东西?我俩不禁感觉疑惑,这个店面本来就不大,分隔出来的后厨只有五六平米,东西堆得满满的,空间捉襟见肘,怎么还弄了这么大一个石雕放在这儿?

我知道饭店习惯在前台放一些摆件,比如玉雕的白菜,象征百财的意思,或者是关公财神,象征招财进宝,可大多是玉雕,像这种大型石雕还是第一次见,而且摆在后厨,位置也不对啊。

我用手推了推这个石雕,很厚重,一个人完全挪不动,是块实打实的石头。

“这人把这个东西放在这干吗,还占地方,没见过开店摆狗头像的。”我说。

“这好像不是狗。”

瓜哥往里面挪了挪,站在侧面看,发现这个狗尾巴鼓鼓的,和狗身差不多粗,而且是翘起来的。再仔细看,发现狗的耳朵也不对,呈莲花瓣的形状,尖尖的。

这个雕像不是狗,而是一只狐狸。

怪不得周围人都说这个人怪,把一个石头做的狐狸放在后厨,这种行为确实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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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这样的狐狸雕像

我和瓜哥把店里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没有任何能证明承租人身份的东西,店里收钱的抽屉里有半盒名片,上面的名字写的也是神仙,看来这个名字不是周围人给他起的,而是他自己执意叫这个名字。

不过我们在名片上找到一个手机号码,应该就是神仙的。可惜那会儿太晚了,移动公司已经下班,机主信息只能明天去查了。

回到单位,我看到黄哥正在给一个人做笔录,一问才知道是曾经神仙店里的服务员。

黄哥仔细询问了他有关神仙的情况,我和瓜哥也坐着听。

服务员说他也不知道老板叫什么名字,他们都称呼老板为神仙,他还说老板好像信佛,因为每天晚上他都一边烤串一边念经,神仙念经的时候声音很低,即使走近了也听不清。有一次服务员好奇问他念的是什么,结果神仙一下子暴跳如雷,把这个服务员直接赶走了。

店里摆着狐狸石像,烧烤的时候还会念经,这情况有点像以前农村跳大神,难道案犯会跳大神?那他为什么租个店铺做烧烤摊呢?

我们感觉这个人越发神秘,同时也更加没有头绪。

★★★

第二天我和瓜哥去了移动通讯公司,查出了电话的机主,叫胡德,我们返回单位用电脑再一查,显示这个人户口注销了,不过我们从户口上找到了胡德父母的信息。

胡德的父母住在无线电厂的家属楼,是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我们去的时候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在家,她说老头生病在医院打吊瓶,中午的时候她还要去送饭。

我们开门见山问她儿子胡德的下落,结果老太太还没回答先哭了起来,她说她儿子从小性格偏执,初中毕业后便去了无线电厂上班,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厂里的工人打起来,然后就再没回去,现在她也不知道胡德人在哪儿。

我问老太太胡德最后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她说是五年前,他回来把户口本拿走了,然后再没回来过,后来老太太补了份户口本,发现上面已经没了胡德的名字,向派出所打听,才知道胡德把自己的户口注销了。

我和瓜哥面面相窥,户口只有人去世才能注销,难道是胡德把自己的户口迁出去了?我们从老太太口中打听到派出所的名字,便直接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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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只有死亡才能注销户口

五年前正值派出所户籍进行信息化改革,所有信息都需要录在网上,我们既然在网上没查到,那么肯定是派出所没录进去。

我和瓜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户籍底账的箱子里找出无线电厂家属楼的户籍单,找到了胡德的迁出信息,但是却没有迁入的信息。

派出所负责户籍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当时所有的信息都需要录入电脑,有迁移户口的就直接录进去了,没有在纸制的底单上注明,如果这人把户口迁出去的话,只要有姓名就能在网上查到。

我告诉她要查的人叫胡德。

户籍内勤调出了辖区内户口迁移的信息,没有叫胡德的,而辖区内住户的信息则显示胡德已经注销了。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在辖区内注销户口?”毛哥问。

“只有死亡或者迁出。”

“那他如果迁出了怎么会查不到?”

“不可能查不到,当时所有信息都录进电脑了,这几年从来没有出现查不到的情况。”户籍内勤回道,颇有些不服气。

“那你们这显示注销了,可就是查不到他的户口啊!”

“等等。”户籍内勤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迁户口的时候改名了,录入电脑的时候直接录的新名字。”

改名了?我们像发现了新大陆,终于找到问题的关键了,胡德能五年不回家看父母,从这点来看这个人根本不能以常人的思维衡量,把自己的名字改了并不奇怪。

我们让户籍内勤按照胡德的出生年月日查,发现全市内这一天出生的只有一个姓胡的,还是个女的。

“难道他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也改了?”户籍内勤问,又扩大了搜索范围,这次她把和他同一年龄的姓胡的人员信息全调了出来,一共有391个人。

现在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把这三百九十一个人的照片拿过去,让认识他的人一张张进行辨认,虽然费时费力,但是肯定能找出他的身份。

户籍内勤把人员信息八人一张进行了合并,即使这样还是打印了四十多页。

★★★

回到队里,我们让曾经在神仙店里工作的服务员开始辨认,服务员一张张地仔细翻看,看了能有十分钟,然后又重新开始看,翻看了两遍之后,服务员抬头问我们,还有没有其他照片了?

看到我俩摇头之后,服务员告诉我们,这里没有胡德的照片。

这可真是见鬼了,难不成胡德把自己的年龄也一起改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可麻烦了,年龄范围一扩大,检索的人数直接翻几番,现在看这个办法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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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照片辨认罪犯

我对着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打过去,显示关机,可以确定这个手机是神仙在用,而且神仙就是胡德,但是他现在叫什么名,用什么身份证我们却不知道,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脱离了警方的视野,这也太讽刺了。

我和瓜哥都憋了一口气,开始按照这个手机号码的通话记录一个个打过去,现在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神仙应该是知道出事了,不会轻易露面的,我们只能通过通话记录给他曾经联系过的人打电话,一个个问。

神仙的通话记录很怪,通话很多,但是没有固定的联系人,一天打七八个电话都不是重复的,而且每个电话的通话时间都不长。我们打过去,接电话的人都说自己根本不认识神仙这个人,而且连这个号码也不认识,难道神仙每天给不认识的人打电话闹着玩?

在打了几十个电话后,我们终于找到一个认识神仙的人,他说他是出租房子的,神仙在他那里租房子住。

我和瓜哥立刻赶过去和他见面,他带着我们来到神仙住的地方,一个公寓的一居室,打开门发现里面没人,房间乱成一团,而且东西有明显的翻动过的痕迹,衣服散落一地,看来神仙曾经回来过,收拾东西后逃走了。

房主的租赁协议和我预料的一样,上面的签名还是神仙。我们问房主关于神仙的信息,房主也说不知道。

“你再好好想想。”瓜哥不死心。

房主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一脸犹疑地说:“有件事挺怪的,不知道跟案子有没有关系?”

“什么?”我一下警觉起来。

“这个人曾经把屋子里的衣柜全搬到了走廊上。”房主说。

“为什么?”

“他说衣柜里有声音。”

“什么声音?”瓜哥问。

“衣柜哪有什么声音,里面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么多家具,他为什么只搬衣柜?”

“他说有人告诉他必须把衣柜搬走。”

“什么人?”

他说他脑子里有个人,告诉他必须把衣柜搬走,不搬会有灾祸。老实说,我觉得他精神方面可能有问题。这事我没和别人说,我还怕说出去别人把我也当作精神病呢。”

脑子里有人告诉他,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到以前遇到的一个案子,一个小青年用剪刀杀死了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老人,原因是有人在脑子里告诉他必须杀死这个人(案件回顾:一只猫留下的线索,帮我抓到了杀人凶手)。

后来我在提审他的时候针对这个问题专门问过他,他告诉我他被脑控了。

当时我对这个情况很好奇,和他聊了很多。他说警官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被脑控了,至少比你想象的多,我们通过一个特殊的网络论坛聚集在一起,互相交流互相分享,就跟那些自杀群一样。

震惊之余,我也因此知道了很多跟脑控有关的东西,还专门登陆过他所说的那个脑控网站。在那里,我发现很多脑控患者喜欢激烈地和身边质疑脑控真假的人辩论,还有一些患者回在论坛上反复诉说被脑控的痛苦和对脑控者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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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脑控论坛2017年初就沉寂了,但当时的注册会员已多达7万

回想神仙这个案子,他说有人在脑中告诉他必须把柜子搬走,而且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不太正常,再加上他店里的狐狸石雕,一切都这么诡异,难道他也和之前那起案件的凶手一样?是一名脑控患者?

不管是不是,我都得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

我急忙回去登陆原来的那个网站,才发现那个论坛已经没有了。我不死心,又通过检索和查找脑控的各种信息,找到了一个新的论坛。

我注册了一个账号,这个网站在注册的时候需要填写手机号码和回答一些问题,全是和脑控有关的,因为我有所了解,所以没遇到什么问题。登陆之后为了获得权限,我又充了钱,过了一个多小时,站内信提示我的会员等级提高,可以看到其他会员的信息了。

论坛显示注册用户是一千四百多人,我用神仙两个字对网站用户进行检索,显示出三个人:我是神仙、神仙山、狐狸神仙。

我逐一点开,不出所料,狐狸神仙这个账号的个人信息中,手机号码和胡德的一模一样!

“你说,”瓜哥在一边沉思着,犹疑地张口,“这家伙这么执着于神仙这两个字,会不会真把名字改成这个了?”

我一下醍醐灌顶,是啊,也许胡德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信息都展露给我们了,是我们的惯性思维让我们完全绕开了最重要的信息。

我赶紧打开公安网,在人口信息中输入狐狸、神仙、狐狸神仙,居然真的查到一个叫“狐狸神仙”的人,出生年月日与胡德是同一天!

我们急忙又把服务员喊来,经过辨认,这个狐狸神仙就是胡德,他真把自己的名字改了成了狐狸神仙。

这谁能想到?怪不得我们怎么查都查不出来。

神仙的身份确定了,我们用他现在的身份进行核查,发现这个人现在就在外县的一个网吧上网,看来他只是想避避风头,根本没想跑远,也可能是太过自信和得意,觉得我们根本不可能抓住他。

★★★

我们一共出了三台车七个人,瓜哥可能是这口气憋久了,把车开得飞快,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用了四十分钟就开到了。

车子刚开到网吧道对面,正好看见神仙穿着拖鞋从里面走出来,嫌疑人近在咫尺,岂能让他逃走。瓜哥直接开车冲上反道,停在神仙身前,这时候神仙也发觉这台车冲着自己来了,转身就跑,我和瓜哥跳下车一边大喊站住一边猛追。

神仙瘦得像竹竿,可是跑得一点不慢,网吧在马路边,后面是一片苞米地,神仙直接钻了进去,我和瓜哥一前一后紧跟了进去。

夏天的苞米地叶子茂盛,钻进去之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前面呼啦呼啦拨开的声音。苞米地都是拢子,一边高一边低,别说跑,走起来都一脚深一脚浅,加上前后左右都是苞米叶子挡着,我除了能看见前面的瓜哥,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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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钻进去根本看不见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眼前忽然一亮,原来是从苞米地里跑出来了,这时候瓜哥已经跑不动了,我赶忙越过瓜哥继续追。

神仙就在前面不远处,正顺着水沟坎往马路上爬。神仙光着脚,地上都是拉拉秧,这玩意在我们这叫拉狗蛋,就是狗都不敢往这草里进,这种草边缘带倒刺,能把狗挂住,神仙脚上的鞋没了,光脚踩在拉拉秧上根本跑不动。

等到神仙跑到坎边打算往马路上爬的时候,我已经追上他了,冲过去从后面拉住他的腿一把将他拽了回来,这时候我们都没劲了,瓜哥的体重优势又体现出来,一下子压在神仙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很快其他同事都赶来了,帮我们一起将神仙带上了警车,这时我才发现瓜哥少了一只鞋,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瓜哥说买这双鞋花了四百多,当时我们一个月工资才两千,这双鞋就是一周的生活费。

经过审讯,胡德确实有精神类疾病,而且不止一种,他认为自己被脑控了,但并不是一直被控制,有些时候他认为自己反而可以控制对方,他说自己有灵物附身,然后会给他法力,那时候他就能反控制别人了。而附身的灵物就是狐狸,所以胡德特别崇拜狐狸,他花钱买了一个石头雕刻的狐狸像,天天祭拜,最后连自己的名字都改成狐狸了。

据他说,那天晚上他本来没想杀人,但是隔壁烧烤店的老板和他对骂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灵力附身,他能控制对方,狐仙给了他力量,他才回去拿铁钎子捅人的。

我问他:“杀了人觉得后悔吗?”

狐狸神情轻松,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不后悔,狐仙会保佑我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狐仙,也没有什么能保佑他,胡德面对的是法律的制裁。经过鉴定,胡德被定性成限制行为能力人,一审被判处无期徒刑。

缉凶故事,明日继续。


*头图及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ND—

作者刘星辰,现为警察

 楼主| 发表于 2019-2-10 04:2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2-10 07:43 AM 编辑

追凶八年,我就没想过这案子还能破 | 缉凶002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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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缉凶 的第 2 篇追捕手记

本期案件:工地斗殴案

时间:2008年

地点:工地

人物:刘星辰、黄哥

全文12576字,阅读约需13分钟

★★★

2008年,因为奥运会的关系,我被借调到派出所工作了一段时间,直到奥运会闭幕后,我才返回重案大队。派出所的工作已经交接完,而重案队又暂时没什么案件,因此我有了一个难得的空窗期。

趁着空闲,我打算把自己的柜子和抽屉收拾一下,翻开最下面的抽屉时我看到了几本卷宗,其中一个是故意杀人案,封皮上写着犯罪嫌疑人的名字。

我想起来,那是我刚工作的时候朱哥带我从档案室里拿出来的,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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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积如山的卷宗

我参警前后那几年,当地治安状况不太好,很多时候两个人只是相互碰撞一下,就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相互殴打,一喝点酒,下手就不分轻重。很多案子都发生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故意杀人案也算是其中之一。

案件的性质不算太严重,我之所以对它印象深刻,是因为它贯穿的时间太长了,案发的时间是2000年,当时我还在上大学。两年后进了警队,这个案子的罪犯身份已经确定了,但人一直没抓住,所以只能算侦破,但是没法结案。

屈指一算,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八年了。

这份卷宗让我觉得有些羞愧和沉重,因为当时拿的时候,我信誓旦旦说要好好学习,结果放在抽屉里一直没看,连案件的具体情况都不清楚。

现在正好有时间,我终于翻开了这份卷宗,开始仔细阅读。案子的材料做得很详细,我很快就摸清楚了当时的情形。

★★★

刘国柱、于豪、阿常都是工地的工人,因为三个人是一个地方的,所以平时走得很近。2000年的初春,刘国柱和于豪被工地办公室的王总叫去了办公室。回来后,刘国柱告诉阿常,王总想让他们帮个忙,办好了年底先给他们结款。

原来,工地的土石方车晚上被人堵了,王总想让他们班组的几个人晚上去吓唬吓唬对方,能让大车开过去就行。

几个人想着不就是吓唬吓唬人嘛,没什么好怕的,就决定干了。

当天晚上,刘国柱把自己班组里几个关系不错的人都找了出来,一一说了这件事,大家伙都同意了。

第二天下午,刘国柱把大家召集来,分给他们一人一个锄地用的镐头和铲地的铁锹,说晚上吓唬人的时候一人拿一个,效果比较好。

晚上八点多,刘国柱带着于豪和阿常一共十几个人,拎着镐头铁锹等工具,去和对方碰面了。本来也没动手,后来不知怎么的,两边对骂了起来,你来我往的一句比一句大声,骂着骂着就有人开始动手,紧接着现场乱作一团,镐头铁锹的砸人声哐哐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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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斗殴的事件现在也不少见

阿常是他们中最小的一个,本来也想跟着大家往前冲,可是腿怎么都不听使唤,僵在原地一样,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飞过来一块石头正好砸中他胸口,等疼痛过去,阿常忽然感觉自己的腿能动了。

看见面前的人打成一团,阿常没敢继续待下去,之前被热血冲昏了头,这会儿冷静下来,害怕得不行。他转身就跑,直到跑回工地才缓过神来。

那天晚上陆续有人回来,有的头上包着纱布,有的衣服被撕破。阿常向回来的人打听,结果回来的人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有人动手了,自己就跟着往前冲,结果不知道打了谁,也不知道被谁打,最后听到有人喊警察来了,才稀里糊涂地跑了回来。

但刘国柱和于豪一直没回来。

隔天中午,工地里来了两名警察,他们给阿常做了一份笔录,问了他许多问题,直到这时阿常才知道,昨晚的打架死了人,还死了两个。

案情大概就是这样。

★★★

我继续翻看卷宗材料,两名死者一人是被钝器击中头部,另一人是被刀刺入胸腔,钝器的照片就是一把工地用的铁锹,而刀则是一把折叠水果刀。

材料里有一份证人材料,证人专门对水果刀进行了辨认,确认这把刀是于豪的,他切水果时拿出来用,大家都看见过,平时则揣在兜里。

那时候人们对于刀具没有管制物品的概念,经常有人喜欢在身上带一把刀,有些是为了防身,而有些则单纯的是为了好玩,至于于豪为什么要带一把刀,谁也不知道。

后面还有十几份材料,都是当天参与斗殴的人的供词,其中有几个人清楚地看见了抡起铁锹砸向被害人脑袋的人的面目,并且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刘国柱。

对于于豪的指认同样十分明确,同时有好几个人看到于豪从兜里拿出水果刀捅人,连续三刀捅在同一个人身上。当时打群架的场面非常混乱,有人被捅之后根本没人注意,直到有人大喊警察来了,众人才作鸟兽散。

卷宗里也有喊“警察来了”的那个人的口供,他当时看到人群打成一片,心里害怕于是大喊警察来了,其实警察根本没来,不过多亏他这么一喊,所有人都开始散开逃跑,不然继续打下去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更惨烈的情形。

当时警察一共抓获了八个人,其中刘国柱一方六个人,另一方两个人。八个人都是按聚众斗殴处理的,但是致人死亡的主犯刘国柱和于豪都未到案,目前在逃。

这份卷宗很厚,我看了好久才看完,看完之后我将卷宗摆放在桌子上,用夹子夹在上面做了记号。我想着趁这段空闲时间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案子,看怎么把这两个人找出来,不过隔了这么长时间,我心里也没什么底。

★★★

第二天,宋队一早就来找黄哥,让他陪他去局里,说是有个信访案件,局长让他们去接待一下。快到中午两个人回来了,一头扎进档案室开始翻找材料,中午吃饭也没出来。到了下午宋队要开全队会议,让所有人都参加。

开了会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局里接到信访局的一个转递信访单,信访的内容大概是要求尽快侦破案件,为儿子沉冤昭雪。

局里查了一下案件的侦办单位,发现是我们大队,又查了下案件的登记,显示办案人是黄哥,于是就把宋队和黄哥叫去了局里。

回来后两个人在档案室找卷宗,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这下宋队急了,让大家一起开会回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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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访转送单

“好好想一想,案子是八年前的。”大队领导拿着信访转递单仔细看了看,但是这个单子上只有信访内容,和案件有关的信息不多。

一说八年前,我脑子里咯噔了一下,追问了一句:“有什么其他信息吗?”

“被害人叫马强,上访人是他父亲,叫马立。信访单上就这些,没写案件信息,上访人只是说他儿子死了,要求查明案件情况,抓获凶手。”大队领导看着信访单说。

 八年前的案子,信息量又这么少,大家一时没了头绪。

 “哎,等等,”大队领导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今早信访局给我单子的时候说了一句,说马立还递了一份破案告知书,所以他们才把信访单子收下的。”

“案子都破了他还上访个屁啊?”

宋队这句话一出,办公室瞬间陷入了沉默。

一般来说,案件只要在确认罪犯身份后就会认定告破,然后把罪犯立为网上逃犯。马立能拿着破案告知书上访,那就说明他儿子被害这起案件的罪犯身份是明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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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这样的破案告知书

这种没抓到罪犯的破案告知书是公安机关的一块遮羞布,案子表面上告破了,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根本算不上告破,知道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只是法律上的认定告破而已,对于警察来说,罪犯没有被抓获,案件就永远是悬案。

这类案件可以说是我们的一块伤疤,所有人都不愿意去碰,也可以说是一种经过粉饰的耻辱,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

听到这里,我一下激动起来,天下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我昨天刚看的卷宗,今天就收到了被害人的上访?

我问:“是不是八年前工地打架死两个人那起案子?犯罪嫌疑人叫刘国柱和于豪。”

我话一出口,大家都诧异地看着我,八年前我还没来队里,怎么会知道这个案子的? 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赶紧翻了翻桌子,找出那本昨天刚看过的卷宗,卷宗封皮上写着案件名称“刘国柱、于豪故意杀人案”。

我说:“卷在我这儿,我昨天刚看过。”

“怎么跑你那儿去了?”宋队一脸惊异的表情。

“我刚工作的时候挑了几本卷想学习下,结果没顾上,一放放了这么多年,昨天才给翻出来……”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操,你可真能选案子,赶紧把卷子拿来。”

就这样,这个搁置了八年的案子一下又摆上了案头。

★★★

因为这个案子当年是黄哥办的,所以他自然要继续负责,除此以外,还得给他配个人。

案子发生在八年前,现在捡起来侦查难度很大,我本以为宋队会找个经验丰富的人和黄哥一起配合,没想到竟然选上了我。

“你昨天不是刚看了一遍卷宗吗,对这起案子应该比较清楚,你和黄哥一起办吧。”宋队说。

“好。”我有些兴奋,本来自己就想继续研究这个案件,现在送到我手里来了。

接下来,我和黄哥把手里的工作做了个简单的移交。我本来就没事,倒是黄哥,一下子移交了三份卷宗,一个杀人,一个群殴还有一个连环盗窃,用我们的话说这叫“净手”了,就是手里没有侦办的案件了,按照习俗值得买挂鞭炮去单位门口放一放。

但我们心里清楚,这个安排是为了让我俩安心做接下来的工作,这个案子虽然确定了嫌疑人,可是抓捕的难度一点不比其他案件低。

刘国柱和于豪都是本地人,我们经过调查,发现刘国柱的个人信息已经八年没更新了,这也正常,他逃跑之后就被立逃了,无论他的身份证在哪儿出现,当地的公安机关都会接到警报。不过八年前的信息显示刘国柱和他父母住在一起,地点是山东街的一栋老居民楼。

我和黄哥先去了刘国柱在市里登记的地址,和预想的一样,房子已经换做别人在住,而房主所说的卖家名字和刘国柱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又去房产局查房子买卖的登记,查到最后,发现房子登记的是一个叫王阳的人。

我们找到了王阳,他说当时房子是通过一个叫小鬼的人买的,但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小鬼究竟叫什么名字。

我们问他知不知道买房子时这栋房子的房主是谁,王阳说他也记不清了,而且他买完这个房子住都没住,又转手卖给了别人。

我们没办法又返回房产中心去查,可是当年房产买卖的时候还没有电脑登记,都是用纸质合同直接存档的,后来正逢市里搞房产改革,市里的公房可以私人买断,而刘国柱住的房子是他父亲的,他父亲是国有企业的员工,趁着买断的时候把房子私有化了。但这个变动并没有纸质记载,已有的纸质材料里登记的房屋产权人直接就是王阳,连小鬼的姓名都没有。

那会儿房屋刚开始买断,程序什么的都比较混乱,登记也不谨慎,只要你报名字交钱就行。刘国柱的房子应该是在发布买断政策之前卖的,等到买断的时候就直接变成王阳的名字了,再想查从哪儿买的就无从查起了。

刘国柱这边的线索断了,我和黄哥继续去查于豪,结果更让人绝望。于豪登记的地址已经变成了一片空地,连楼都没了,空地周围围着蓝色的挡板,里面到处都是垃圾。

我们一打听,这地方早在五年前就动迁了,动迁后原本要开发的公司破产了,这块地就一直这么空着,而动迁的时候,这里的住户几乎都是拿赔偿款,现在搬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

黄哥从工地挡板的空隙间钻了进去,踩在于豪曾经住过的地方抽了一根烟,然后若有所思地告诉我,当年案发之后,他来过这里,那时是一栋四层小楼,于豪住在三楼。小楼是外置楼梯和走廊,于豪他家门口的酸菜缸上面压了一个酒坛子,当时别人家压的都是石头,所以于豪家特别显眼,黄哥就在于豪所住的对面楼道里蹲了三天三夜。

那时候冬天家家都腌酸菜,楼道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菜缸子,能站人的地方只有一小块。等蹲点结束黄哥回家的时候,衣服上全是酸菜味,洗了两遍还有,他媳妇打趣说把洗衣服的水拿来直接泡白菜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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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的酸菜缸,又占道又熏人

这事黄哥是当笑话说的,我听着也觉得挺好笑,可是我心里清楚,大冬天在连个窗户都没有的楼道里待三天三夜是什么感觉,拼到这个份上还没把人抓住,我心里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对于自己能不能把跑了八年的人抓回来越发没底了。

我把心里想的跟黄哥说了,黄哥笑了笑,把吸完的烟踩灭,和我一起往外面走,继续说当时的事情。

那时候队里的决定是轮流蹲坑守候,从案发一直蹲守到快过年,蹲守结束那天是腊月二十九,大队看实在没有机会了才让撤岗了。

可是黄哥不死心,大年三十那天正好是黄哥值班,晚上八点多的时候,黄哥开着队里那台油门踩狠了都冒黑烟的拉达轿车又来到这个地方,站在对面楼道里眼巴巴地看着于豪家里人吃完年夜饭,一直蹲守到十二点于豪都没露面。

那时候黄哥就感觉这个案子要完,这个人恐怕抓不住了。那个年代的罪犯有个共性,就是无论你犯了多大的罪,过年基本会回家,因为警察也得过年,你大年三十晚上回家初一早上走不会有人来抓你。

黄哥当时就是想利用罪犯的这种心理将于豪抓获,结果没想到他连过年都没回来。

黄哥讲完这段故事的时候,我俩刚从空地围挡的缝隙中钻出来,黄哥意味深长地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个地方恐怕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谁能想到曾经有名警察在这片空地的某栋楼里蹲了一个除夕夜呢?

幸运的是,虽然于豪和他家人的户口依旧空挂在这栋不存在的楼房上,但是我们通过于豪父亲的社保基金查到了他登记时填写的现住地址。

这个地址和实际的楼号有些出入,在一片偌大的居民区里,我和黄哥七拐八拐,终于在31号楼找到了于豪父亲家。

家里没人,通过打听我们得知他还在上班。我和黄哥就在楼下等着,快到四点的时候,一个女人出现在家门口,我们上前亮出了身份,女人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纠结地告诉我们,她是于豪的母亲。

于豪的母亲看到我们后眼神有些别扭,但还是让我们进屋了,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两室一厅的房子,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仓库,仓库里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连个能坐人的椅子都没有,而且满是灰尘,和其他干净的屋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从屋子里摆着的那些物件来看,这间屋子应该很久没人进去过了。

我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能看见侧面的墙上挂了几张照片,但都是他俩口子的,没有一张于豪的,连小时候的都没有,整个家里看不出一点儿子的痕迹,就好像丁克家庭一样。

“于豪和家里有联系吗?”在这种气氛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幸好黄哥在,他先向于豪的母亲问道。

“没有任何联系,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于豪的母亲平淡地回答,就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

“案发后到现在已经八年了。”

“已经八年了吗?反正一点联系都没有,我连他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于豪平时在家和谁比较亲近?有没有他能联系的亲戚?”

“刚开始我也像你们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都向亲戚打听,这样坚持了多久我也记不清了,反正于豪就是没和任何人联系过,我们也不找了。”

“如果能联系到于豪,我希望你们让他快点投案自首。”

“如果我能找到他,我肯定带他去自首。”于豪的母亲回答得斩钉截铁。

“已经八年了,这个案子的同案人员判得最轻的两年前就已经释放了,如果当时于豪投案的话,估计再有两年也出来了。”

黄哥说完这句话,于豪母亲愣了一下,失神般地呆了几秒钟,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说话的语速也变快了。我能感觉出她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言语间还是有些急切。

“他不是杀人了么?不是死刑也得是无期,怎么还能放出来?”

“他属于聚众斗殴,又不是故意要打死人,顶多算是故意伤害,正常来说被抓的这些人都是一个判决标准,最轻的关了六年,于豪算是最重的,如果在监狱里表现好再算上减刑,估计待十年也差不多了。”

“如果我能联系上他,我会和他说的。”于豪母亲轻轻叹了口气说。

我和黄哥离开于豪家时,他的母亲一直坐在那里没动,门还是我们给带上的,能看出来我们的出现给他母亲带来了巨大的震动,也许两口子多年来趋于平静的生活被我们给打破了。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果这两名罪犯不被缉拿归案,我们的工作永远也不会结束。

★★★

离开于豪家之后,我和黄哥继续寻找刘国柱的家人,刘国柱的父亲是一名国企职工,我们查找到他的单位,一问才知道刘国柱的父亲在几年前就已经买断工龄离开了,而且和单位的同事工友们再也没有联系。

我们简单走访了一下刘国柱父亲的单位,他原来的工友说,自从刘国柱出事后他的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也不和大家说话,平时看见人就躲,把自己和其他人隔绝开来,买断工龄之后和大家更没有联系了,时间这么长很多人都几乎把他给遗忘了。

我们查了一下买断时间,是三年前。不过有的工友还存着刘国柱父亲的手机号码,我试着拨过去,和预想的一样,已经是空号了。

我和黄哥又去了移动通讯公司,查到这个号码的取消时间是三年前,看来刘国柱的父亲在买断工龄后就取消了手机号码,估计是想彻底断绝和其他人的往来。

整整一星期的时间,我和黄哥在市里市外来回奔波,前后找了十几个人,结果一丁点有效的线索都没查到。我们找到了于豪曾经念书的学校,他的同学说从来没和于豪联系过。而对于刘国柱,我们连他的父母都没找到。

那个时候全国只有六个城市刚试行了二代身份证的更换,大多数人还在用印着黑白照的一代身份证,连脸都看不清楚。如果一个人想躲起来,随便拿张捡来的身份证,把照片弄得模糊点就可以蒙混过去,而刘国柱和于豪也许正是如此,他们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融化在这个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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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着黑白照片的一代身份证,身份信息还是手写的

★★★

我和黄哥又仔细翻看了一遍材料,黄哥提出接下来从这个案件的同案人入手。当时涉案的工友全都被判刑,最短的已经释放两年了,黄哥拿着材料指着一份笔录对我说:

“咱们先去找这个叫阿常的,我记得做笔录的时候他对当时的情况描述得最清楚,这个人当时没被判实刑,现在应该在外面。”

阿常真名叫常春,当时做笔录登记了一个地址,就在西山附近。有准确的名字,又是本地户口,找一个人对我们来说并不难。

没过几天我和黄哥就联系上了阿常,他现在做海员,不过正好这段时间他没上船,在家休息,我们就去他家和他见了面。

常春对八年前的事历历在目,当时他没动手,但是由于他拿着工具参与了,也被一起刑事拘留了,后来检察院以证据不足没有对他进行逮捕。

但这三十多天的看守所生涯让阿常成了有“前科”的人,阿常说这件事对他日后的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找工作没法开无犯罪记录证明,最后只能办理船员证去海上打工。

阿常说自己再也没和那些工友联系过,他对那件事深恶痛绝,对刘国柱也有些怨恨,觉得他害了自己。可现在听说刘国柱在外逃了八年,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你再仔细想想,毕竟你和他俩还比较熟。”黄哥鼓励阿常回忆回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和他俩熟是因为我们都是本地人,一般柱子都是和小豪在一起,只有吃饭的时候我才和他们一块。小豪这人挺乐于助人的,有时候我们班里其他人有什么事他都愿意帮忙。柱子是班长,为人比较公正,分派活儿的时候都是一碗水端平,大家也都比较认可他。”阿常一边回忆一边说。

“你回忆下,他们有什么特点?”

“特点?我们都是在工地打工的,哪有什么特点?我当时初中都没念完就出来干活了,柱子也是看我比较小,对我挺照顾的。”

“再想想。”

“还能有什么事,工地就是天天上班,下班睡觉,稍微有点空闲时间就在一块说说话,打个牌。哦,对了,我当时还不会打扑克,是柱子教我打的。

“刘国柱教你打扑克?”

“对啊,我们平时下班了也没什么事,大家伙就喜欢在一块打牌,玩点钱,也不多,就打一毛钱的。柱子牌玩得不错,一直都是他赢,后来别人都不敢和他玩,凑不上手了,柱子就让我学然后一起玩,我学会之后玩了几把感觉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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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牌是工地上不多的消遣活动之一

“那于豪呢?他和于豪一块玩扑克吗?”

“于豪不玩,我们工地当时雇了一个做饭的,于豪嫌他菜做得不好吃,都自己做,我们班的饭都是于豪做的,所以他一般没时间玩牌。”

“于豪还负责做饭?”

“对啊,我记得他说过他是什么烹饪学校毕业的,会做饭,还有个什么厨师证。”

我和黄哥相互看了一眼,这可是一个重要信息:于豪有厨师证。

于豪作为被公安机关立逃的罪犯,八年没有音讯,肯定是在某个地方有稳定的住处。但为了生存他还得有一份收入来源,像他这种人想找一个正式的工作很难,只能靠手艺吃饭,于豪有厨师证,那么他很可能会选择在一个偏僻、管理不严的地方当厨师。

临走前阿常向我们保证,要是他能遇见刘国柱和于豪,肯定会劝他们自首,我和黄哥还好好感谢了下阿常积极配合工作的行为。

★★★

回去后,我和黄哥把各种线索捋了一遍,还是决定先从于豪的家人开始做工作,听了阿常的描述,我们觉得于豪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他不可能安安稳稳在外面躲藏八年,不给家里一丁点消息。

而从于豪母亲的态度来看,她很有可能曾经接到过于豪的消息,我们也能理解她作为母亲想要保护自己儿子的心情,强行采取措施可能会有反效果,所以我们打算从侧面开始调查。

我们把于豪母亲和父亲的通讯记录都调出来查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老两口在退休之前电话就很少,偶尔通话都是和亲戚,退休之后更是好像和社会脱节了一样,于豪的母亲有时候一天都没有一个电话。

虽然我们调查了话单记录,可是我们也知道,作为一名通缉犯,于豪给他母亲打电话的可能性很低。

这时候黄哥提出了一个突破性的提议:去邮局调查。

08年通讯已经很发达了,虽然还没有微信,但是电话、短信、QQ都很方便,想和一个人取得联系也很简单,邮局通信已经成为快被人们遗忘的古董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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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基本没有人会通过邮局寄信了

黄哥能想到这个问题也是经过思考的,虽然案发时于豪住的老楼已经动迁了,但后来于豪父母的家一直没有搬,期间于豪只要同家里有过联系就能找到现在住的地方。

我和黄哥来到市邮政管理局,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不过黄哥对这里是轻车熟路,在我还没工作的那个年代,人与人的联系方式大部分还是靠信件,黄哥曾经无数次来调查过信件往来信息,跟这里的一个工作人员还很熟。

我们提供了于豪家的住址,这个人开始用电脑进行检索。黄哥在旁边和我说,以前没有电脑,要查只能按照邮局的单号一页页翻,遇到信件多的时候,要查上千张单子,他就蹲在走廊里一张张看。

没等黄哥说完,邮局的人忽然拍了下桌子,喊了一声“有了!”。

电脑上显示我们提供的地址确实收到过信件,时间不频繁,今年只有一次,是从外地邮寄过来的,邮寄人名字写的是小雨,邮寄的地点是辽宁省鞍山市,投递方式是邮筒。

小雨,于豪,这个名字几乎就是指一个人,于豪家里的情况我们已经摸清了,根本没有鞍山的亲戚,而于豪父母的电话通讯记录也没有打往鞍山的号码,凭空出现一份从鞍山邮寄来的信件,几乎可以断定就是于豪寄来的。

这时我再回想与于豪母亲见面的情形,不像是一个和自己儿子八年没联系的人,尤其是当她得知已经有同案人员被释放的时候,那种恍惚的表情肯定是把这件事往于豪身上联想了。

★★★

一个星期后,我们一行六人前往辽宁省鞍山市,根据邮局提供的信息找到了投递的邮筒,在鞍山的一个市郊。

接下来我们采用了最笨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对周围的所有饭店一个个进行摸排,寻找有关于豪的线索。我们认定于豪在做厨师,而且很稳定,至少几年内都没发生变化。因为根据我们调查,于豪的父母一共接过四封信,投递的邮筒都是同一个。

对于一个已经安稳生活了很多年的人,我们调查的时候也很小心,于豪现在的长相肯定和我们当时掌握的照片有很大出入了,只能一点点慢慢找,虽然他稳定了一段时间,但是作为一名罪犯,稍微发觉风吹草动估计就会逃走,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不能前功尽弃。

我们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打算从市郊的邮筒开始向四周扩散寻找,我们坚信于豪就在这座城市,无论如何也得把他找出来。

第二天我们在当地一家知名的大酒店进行排查时,酒店的经理告诉我们他们有一个厨师就叫小雨,只是下午才上班。我们都很兴奋,排查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顺利。

我们在酒店后厨的门口等着,到了下午,远远的我就看见有个人从外面溜达着走过来,这个人和我们手中于豪的照片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是经理告诉我们他就是小雨,就算走个面对面我也认不出来。

小雨进了后厨通道后,看到通道里站了五个不认识的人,转身就往外退,被我们同事从后面堵住了。

“你就是小雨?”我问。

小雨没说话,点了点头。

“我们是公安局的,你是不是叫于豪?”

他愣了一下,但并不是惊讶,神情有点呆呆的,缓缓地出了一口气,拉了一个长音回答道:“是。”

于豪说他早就想来自首了,我觉得他这话半真半假,一个潜逃了八年,背负着一条人命的罪犯,即使真的想过自首,也不一定能有足够的勇气付诸行动。

于豪的顺利到案给了我巨大的信心,虽然这几年我也抓获过各种各样案件的罪犯、逃犯,但我确实没想过能将这个案子的罪犯亲手缉拿归案。

★★★

我们按照抓获于豪的方法,照猫画虎地又对着刘国柱用了一遍,可是没有丝毫结果,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共同点。

于豪好歹有健在的父母,我在追查刘国柱家属时发现,他的父亲已经去世,而母亲户口迁到一个空挂户上,十多年也没有消息,连街道的人都不知道这个人是死是活。

黄哥提议,还是从房子下手,一步步追查,我们又把王阳叫了过来。

王阳什么信息都提供不出来,只知道房子是从小鬼那里买的,而这个小鬼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王阳都不知道。

我们在单位把以前的问题向王阳又问了一遍,依旧没有什么收获,我也不知道该继续问点什么,只能和王阳面对面坐着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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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问是技巧、耐力、心智的多重较量

这时黄哥忽然开口继续问:“这个人是不是耍钱的?”耍钱是赌博的一个俗称,玩过的人都能听懂。

“啊?不知道啊。”

“你是不是玩赌博的?”

“哪有,我以前玩过,现在早就不玩了。”

“我知道,你和小鬼认识是不是因为耍钱?”

“就是朋友相互介绍认识的,都不熟。”

“好了,你告诉我小鬼现在在哪耍钱,别打马虎眼,也别磨磨叽叽的。”

“以前玩过,现在都多长时间不玩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黄哥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让我先出去,我心领神会地离开了办公室,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我再回去,王阳已经不在了,而黄哥在打电话。

这件事到后来我也没问黄哥当时究竟和王阳说了些什么,黄哥也没和我说过,它成了一个永远的谜。但是在这十几分钟里,黄哥落实了小鬼的身份,是个老痞子,现在开了一个棋牌室。

我们顺利地在一个棋牌室找到了小鬼,这种混社会的老痞子都有过人之处,有时候你和他只见过一面,再看到你他就能认出来,小鬼也是一样,对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尤其是金钱方面的往来记得特别清楚。

我们和小鬼简单说了一下案件,小鬼立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略微思索便回忆起来,他告诉我们当时这栋房子确实是刘国柱抵给他的,价格是七万五千块钱,然后他加了一万块钱卖给了王阳。至于他和王阳,就是在赌博的时候认识的,黄哥判断的一点也不差。

小鬼还告诉我们一个信息,这个房子要抵出去的事确实是刘国柱和他联系的,但是真正来办手续的不是刘国柱,而是一个叫王涛的人,这个人和刘国柱是什么关系,小鬼也不知道。他们这行不能随便打听别人的事,人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房子能办完手续你安排谁来都一样。

我们继续问,小鬼将所有事全盘托出,也幸亏他记性好,我觉得要是换了我,隔这么长时间肯定记不住。

小鬼和刘国柱是打牌认识的,刘国柱喜欢打牌,还喜欢在打牌的时候耍点钱,他牌技不错,在工地没人和他玩,就出去找别人玩,一来二去认识了小鬼。小鬼还带刘国柱去当时的地下赌场玩过几把。

后来有一天刘国柱来找小鬼,说他急用钱,想把房子便宜抵了,小鬼手里一时没那么多钱,就找到王阳,王阳一听有便宜赚也就同意了。不过办手续的时候刘国柱没来,让别人来的,在办理的时候还多亏这个人找关系,房子才顺利转到王阳名下。

但王阳也没撒谎,小鬼为了能在中间赚一笔,至始至终也没让王阳和刘国柱以及那个办手续的人见面,至于后来刘国柱去哪儿了小鬼就不知道了,不过根据小鬼的回忆,来帮忙办手续的也是个本地人。

我把我们市里所有叫王涛的人员信息都调了出来,让小鬼一个个找,这件事我是真佩服他,一共八十多个人,其中还有一部分照片没更新,小鬼硬是靠记忆在里面把王涛给找出来了。事后我还在想,如果他凭这个本事干点合适的工作,说不定能成行业翘楚。

锁定王涛后,我们接着往下找,这个人的信息也是一片空白,十年没更新,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们又查看了他的家人,他有个妻子,叫刘秀梅,个人相关信息也是空白。为了能将这个案子线索发展下去,找出王涛这个人,我们只能按照户口信息去找刘秀梅的家人。

刘秀梅的家人还在市里住,我们找到她的父母,结果老两口说刘秀梅不是他们的女儿,是领养的。而刘秀梅真正的身份是刘国柱的姐姐,王涛则是他的姐夫。

这下一切情况顺理成章:刘国柱杀人后卖房子潜逃,而王涛帮他出面办理这件事。

刘秀梅的养父母还告诉我们,王涛做生意赔了不少钱,现在和刘秀梅躲在外地,与他们一起生活的还有刘秀梅的母亲,也就是刘国柱的母亲。

根据这些信息,我们判断刘国柱很可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

这次不再是我和黄哥单独奋战,在发现了这个重要信息后,队里决定增加人手进行抓捕,我们一共去了五个人,除了我和黄哥,狐狸哥也被派来了。

他们居住的地方在一个风景秀丽的沿海城市,可是我们只找到了大概的位置,刘秀梅告诉养父母的只有小区的名字,可这个小区里有十二栋楼。

我们在物业查出了刘秀梅的住址,但是不敢直接找她,我们确定刘国柱和刘秀梅有联系,但万一刘国柱不在这里,我们草率地出动反而会把自己暴露了。于是决定继续采用最笨的老办法,但也是最好用的办法——蹲守。

抓获刘国柱那天颇具戏剧性。

我们都是天不亮就在小区门口守好,而小区门口正好有个买早饭的地方,那天我们也不知是怎么了,大家一致提出要换个口味,于是我们安排最年轻的同事开车去买早饭。

没了车子做掩护,我们剩下四个人也不能站在小区门口,于是钻进了小区院内,各自找地方藏起来。刘秀梅住的是四楼,通过这几天的蹲守,我们发现她家的窗帘从来没开过,我们在对面楼里也看不到她家的情况。

这时我忽然想上厕所,小区外本来有个公厕,可是这小区进门需要刷卡,我要是出去了再想进来就麻烦了,于是我直接找了个开门的单元走了进去,乘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寻思在里面找个角落方便一下得了。

狐狸哥看到我要去厕所他也要去,和我一起来到地下停车场。

那时正值八月份,外面热乎乎的,之前在车里有空调,现在车子没了站在外面,不一会儿就全身都是汗,进了地下停车场反而感觉凉爽。狐狸哥这时候提议不出去了,就在停车场里待着。

我和狐狸哥来到地下停车场里刘国柱住的那栋单元门里待着,这里确实凉爽,比在小区院子里舒服多了。

这时我发现电梯从一楼开始上升,在四楼停了,然后从四楼下降,在一楼没停,直接来到地下一层。我和狐狸哥顿时警觉起来,地下一层只有我们,我们没按,那电梯来到地下一层肯定是四楼的人按的,而刘秀梅就在四楼,不会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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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动的电梯数字让人紧张

电梯门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我们他以为是等电梯的,侧身走了过去。

他刚走过去,狐狸哥忽然喊了一声:“刘国柱!”

这个人还在往前走,不过头却转了,但没有完全转过来,而是只转了一半便停了下来,被人喊了回头是本能,但头转了一半他就反应过来不能回应。就这样,他的头保持在转一半的姿势,身体也僵硬起来。

这已经足够了,如果他完全回头了,也许我们还得再问几句,这种转了一半却停下的行为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

我和狐狸几乎同时扑了过去,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俩一起压在身下。

事后刘国柱说他早已经改名了,但是听见有人喊刘国柱三个字后还是下意识地想回头,可是也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但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想着可能不是警察,是不是重名,正纠结着跑还是不跑就被我们扑倒了。

我终于给了这叠卷宗一个交代,两个疑犯顺利地报捕诉讼,悬置了八年的案件终于结案了。

成功抓捕这两个人给了我莫大的勇气,也让我理解到什么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份信念在我心中扎根,那就是违法犯罪必将会受到惩处。

缉凶故事,明日继续。

*头图及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ND—

作者刘星辰,现为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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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10 04:2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2-10 04:52 PM 编辑

把对方打成植物人,他只说了两个字:好玩丨缉凶003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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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凶】是警察刘星辰的春节限定专栏,总共三集,记录的是他从警生涯中几次惊心动魄的缉凶故事,均为有案可查的真实事件。

本篇是【缉凶】系列的第三集。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是刘sir的《缉凶》系列最后一篇,叔已经提前看过了,挺难受。虽然叔做苍衣社时间不短了,也看过太多故事,不过这些故事大都有个因果关系在里面,可现实是,有的事情发生得毫无道理。

人性到底是本善,还是本恶?大家在故事里找答案吧。


这是 缉凶 的第 3 篇追捕手记

本期案件:随机伤人案

时间:2010年

地点:深夜小路

人物:刘星辰、黄哥

全文11467字,阅读约需15分钟

★★★

从警十几年,我遇到的案件,无论是图财,寻仇,还是杀人放火,男女情仇,大都有一个缘由,一刀捅上去至少是因为谁瞪了谁一眼,而六年前的一个案子却刷新了我的认知底线。

案发前一晚我在局里熬了大半宿,回家倒头就睡。等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我正琢磨着是继续睡觉还是吃点东西时,手机响了,再优美的音乐半夜时响起都特别刺耳,让人心情烦躁。

来电显示是值班室的座机号码,这大半夜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喂,怎么了?” 

“唉,又有事了。有个人被打了,人已经送进医院了,你赶紧去医院吧,我听说都快死了。”电话那头是狐狸哥。

“啊!真假?”我听完不由得一惊,因为辖区内已经半年没发生命案了。

半个多小时后,我在医院的急诊抢救室里看到了被害人,他的头部插着氧气管,身上连接着一堆管子和仪器,身上的短袖被撕开了好几个口,手指头时不时地抽动几下。两个医生正举着片子,站在他旁边低声细语地说些什么。窗台上还扔了一件满是血迹的外套,看起来格外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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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别打架斗殴

我是公安局的,大夫,他怎么样了?”我赶紧问医院大夫。

“你们赶紧想办法联系他的家属,这个人情况现在很不好,一旦恶化就需要立刻做手术,没有家属签字我们没法做手术。”

“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头部受创严重,现在从增强CT来看很可能会出现脑积液,一旦有变化就需要做手术,不然病人就危险了,你们公安机关赶快想办法联系他的家属。”

“好,好。”我一边应答着一边从急救室退了出去。不光是医生着急,我们也希望尽快找到家属,可是现在我们连这人的身份都不知道。

一般负责出警的警察都会对现场进行保护处理,比如把被害人的随身物品收捡起来。现在这个人没法开口说话,我们只能通过他的随身物品来查实他的身份。

找到巡警,他给我递过来半包面巾纸,上面沾满了血迹。

“是路人报的警,我到现场的时候,受害人已经昏迷,侧身躺在地上,手里握着半包纸,还有几张纸扔在旁边,上面全是血,应该是他擦脸用的。我当时不知道他哪里受伤,就没敢扶他,等到救护车过来,趁医生把他搬上车的工夫,我把他身上检查了一遍,什么东西都没有。”

现在的人出门即便什么都不拿,也会随身带着手机,没有手机这个状况几乎可以断定为抢劫,而且很可能是随机作案

★★★

凌晨十二点多,我和狐狸一起前往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位于夹在两条主要马路之间的一条小路上。不一会儿,我们在一条马路与小路的拐角口看到一个监控摄像头,黄哥正通过监控查找线索。

没过几分钟,黄哥打来电话,说他在监控里发现了被害人的身影。

黄哥通过摄像头看到受害人从我们所在的这条马路拐进了小路。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后面带一个兜帽,走路的时候兜帽一晃一晃的,在监控下看得清清楚楚。

过了五分钟左右,黄哥告诉我们,说他在前面红绿灯路口的监控里找到了这个人,是从公交车上下来的。

这可麻烦了,当时公交车还没有安装监控,根本查不出这人是在哪一站上的车,所以,监控这条侦查路线算是走到尽头了。

凌晨四点,东方的天空泛出鱼肚白,又是一个不眠夜,回到单位我一碰枕头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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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鱼肚白

没睡多长时间我就被叫醒,领导通知开案件研讨会。去了之后我才知道,黄哥竟然在我睡觉的这三个小时里通过监控锁定了嫌犯!

会议室里,投影仪开始播放剪辑好的视频。夜间的监控并不是很清晰,但被害人的兜帽很显眼。他先从公交车上下来,沿着马路往前走,接着从一个监控的死角位置走出来一个人,像影子一样,和被害人保持相同速率,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跟踪的意图非常明显。

被害人走到十字路口,绿灯开始闪烁,他急忙快跑几步,后面那人也跟着他快跑,两人几乎同时穿过马路。

看到这里我还觉得奇怪,监控里跟踪的人虽然比被害人高一点,但他身形消瘦,看起来比被害人瘦弱不少,怎么能把被害人打成那样?

被害人过了十字路口继续往前走,当他走到小路的拐角时,在视频的左侧突然冒出四个人,他们从马路对面快步横穿跑过来,与一直跟在被害人身后的那个人汇合,然后一起跟着被害人走进了那条小路。

视频监控放到这里,黄哥点了暂停,指着监控说:“就是这五个人干的。”

“对方是五个人?”宋队有些惊讶。

“目前在监控里看到的是五个。”黄哥回答。

“你怎么知道就是这五个人干的?”宋队接着问。

黄哥没说话,继续播放视频。

视频里面很平静,除了偶尔几辆车开过之外再没人经过。大概又过了两三分钟,忽然从小路口里跑出来五个人,这五人急匆匆地穿过马路,消失在视频监控的区域外。过了十多分钟才有一个人走进了小路。

“就是这个人报的警,监控上他走进小路的时间和咱们接到报警的时间基本一致,所以这事应该是那五个人干的,没跑了。”黄哥说完,视频也播放完毕。

“太奇怪了,这么多人一块抢劫?”看完视频狐狸在一旁才说话。

“我干这么多年也他妈没碰着过五个人一块抢劫的,这能抢多少钱?都不够分的。”宋队从桌子上抓了一根烟点上,猛抽一口。

“抢劫的话也没必要把人打成这样吧,这人大半夜从公交车上下来,应该不是有钱人,身上估计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没必要护财不要命,被打成这样可有点不合常理。”狐狸在一旁分析,他在医院看到这个人的情况,被打得很严重。

“也可能是寻仇,有人从他下车就开始跟踪,快到小路口的时候一下子又冲出来四个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抢劫的话哪里还能预判到你要往小路里拐。他们要是寻仇的话,打一顿之后也会把东西抢走,造成抢劫的假象,转移咱们注意力呗。”黄哥换了个思路继续说。

“要是寻仇的话这案子还好办了,查明他的人际关系就行。”狐狸说。

“不好办啊,这个人现在身份还没落实,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解释道。

“发寻人启事,一定得先落实这个人身份。”宋队布置了关于这个案件的第一项工作任务,也是唯一的一项工作任务。

队里分头行动,去跑媒体。市里一共有三家发行量比较大的报社,直到下午三点多,我和黄哥才把三家报社跑了个遍,可以保证在明天的报纸上能刊登出寻人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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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启事

狐狸和另外一组人去电台,保证三个受欢迎的频道都会播放有关我们这个案件的寻人启事。

★★★

让人沮丧的是,案发两天依旧毫无线索。

第三天一大早我就守在单位的座机电话旁边,整整一上午,单位的座机电话只响了两次,一个是来询问之前案件进展情况的,另外一个是中奖电话,真不知道这些中奖诈骗是怎么回事,都能打到公安局里来。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终于传来一个好消息,黄哥在全市案件登记信息里面看到了一则失踪案件的受案登记信息,显示失踪人叫陈波,男,本市人,于案发当晚失踪,至今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

我们立刻与报案人取得联系。一个小时后,我和黄哥在百盛商场附近见到了真正的报案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自称是陈波的妹妹。当我们拿出在医院拍的照片时,女孩马上就哭了。

受害者就是陈波,一个商场的电器推销员

陈波,三十四岁,未婚,目前还与父母住在一起。

陈波在事发当晚没回家,他的父母也联系不到他,于是便找来陈波的妹妹想办法。由于失踪的受案登记要求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所以一直等到第三天下午,陈波的妹妹才到公安局报案。

被害人的身份核实出来了,可是案件却依然没有头绪。

陈波是一个商场的电器推销员,当天他值晚班。每天陈波都坐这趟公交车下班,然后穿过这条小路换乘另一趟公交车回家,日复一日。而且根据陈波妹妹的描述,陈波这个人性格内向,与其他人交流较少,三十几岁了还没对象,这样一个人根本不会与别人产生矛盾,还遭人报复。

晚上队里都聚在一起,对案件进行重新分析梳理。在听完我和黄哥的汇报之后,所有人都发出疑问,视频里五个殴打陈波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我们正进行案情研讨会的时候,黄哥接到了医院的电话,陈波已经被确诊为脑疝,现在准备进行开颅手术。听到这个消息我们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沉,脑疝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损伤,即使手术成功,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陈波才三十四岁,便遇到这种无妄之灾,我心里不由得愤恨,一定得将这几个人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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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疝开颅手术

陈波的妹妹告诉我们,陈波一般随身带着一个钱包和一部三星手机,这两样东西我们在现场都没有找到,一定是被那五个人拿走了。

钱包这种东西很难找,但是手机就不一样了。陈波使用的三星手机在当时算是不错的手机,二手的也能卖个好价钱,于是这个手机成了我们工作的重点,只要能找到手机,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犯罪嫌疑人。

★★★

第四天早上,队里分成几组,分别对本区和外区的手机市场进行调查,我和黄哥一起去市区的手机市场挑选二手手机。

陈波的妹妹说过,陈波这个人比较仔细,手机外有保护壳,所以手机应该保护得不错。

我和黄哥刚进市场,迎面就冲上来一个瘦小的男人,他脸上挤出干巴巴的笑容:“两位想买什么手机?我这里什么牌子都有。”

 “我想买一个二手的三星N系手机,最好是银色的。”黄哥说。

“有,有,有,我这都有,你们跟我来吧。”

我们跟着他一直往里面走,来到了市场最后面的一个摊位。这个手机市场是和电脑市场连在一起的,公用一个商厦的一层,他的手机店铺在最里面,如果他不主动在门口拉客的话,估计没有人能走到最里面的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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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手机交易市场

“你们等下啊,我找找。”他把柜子拉开,在里面翻动起来。我看见柜子有三层,里面叠着一堆手机,他像拣菜一样的在里面翻来翻去。

“红色的行不行?我这有个二手红色的,和新的一样,你要买的话还送你一个原厂手机套,去外面买的话得一百多块钱呢。”这人翻了半天,然后站起来抻了下腰说道。

“我就想要银色的。”黄哥又重复一遍。

这人无奈地蹲下去,继续在柜子里翻找起来,我知道他就是在装模作样,拖延时间,看能不能让我们转意买个红色的手机。他一直滔滔不绝地讲,如果我真是来买手机的,恐怕真能让他给唬住。

“你到底有没有,没有的话我们去其他店里找了。”黄哥不耐烦地说。

“有有有,我这肯定有,你再等会儿,我后面还有个仓库,我去给你找,别着急,不就是要银色的嘛,肯定有。”这人说完,匆匆忙忙又从柜台下面空档钻出来,一溜烟跑开了。

“就他这个小店还用得着什么仓库?现在他肯定是去其他店铺窜货了,指望赚个百十块钱手续费,遇着冤大头还能多赚点。他对于手机市场肯定比咱熟,咱们就在这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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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10 04:2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2-10 04:54 PM 编辑

★★★

果然不出黄哥所料,没过几分钟这人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二手三星N手机,只不过这手机一看就挺旧的,手机背面还有一些划痕。按照陈波妹妹的说法,陈波的手机有一个皮套,背面肯定不会有划痕。

“你这个也太旧了,连八成新都算不上,再没有了?”黄哥看了一眼就把手机还了回去。

“银色手机不好卖,现在谁用银色的啊,显得老气,就你们非要银色的,这银色的手机出了快一年了,哪有特别新的……”

我伸手让他打住,“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没有我们就去别的地方了。”

我和黄哥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正在我们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个人冲黄哥打招呼:“黄警官,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之前侦办一桩杀人案件时协助过我们调查的人,不曾想,多年不见他还能一下子把我们认出来。这人以前就倒腾二手手机,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过来买点东西……不对,过来查手机。”黄哥说道。

“又有案子了啊?”

我直接问他:“你现在还在卖手机吗?正好有个事,看你能不能帮个忙。”

“卖啊,我不卖手机能干啥,有什么能帮忙的,我肯定全力以赴。”

“我们在找一台九成新的三星N系手机,银色的。”

“什么时候的案子,直接全告诉我吧,我这边可以联系同行,按照时间找也能方便点。”

“四天前。”

“好嘞,我现在就联系,回头有信通知你们。”

晚上的案件研讨会上,大家开始对这几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根据技术中队的调查,这部手机目前没有被使用,也就是说,手机肯定放在某个地方,而不是在某一个人手中。

手机这种东西是随着时间逐渐贬值的,卖得越早越贵,过了四天手机都没被使用,这很不寻常,除非是一个有犯罪经验的团伙,想等风头过了再将手机卖掉。

最后宋队做出了决断,继续按照现有方式进行侦查,只不过要把范围扩大,从市内四区扩大到了城郊三区。

★★★

第五天是周六,我和黄哥正在市郊的一个手机市场焦头烂额地调查,前一天那个卖手机的给黄哥打来电话,说手机找到了。

我们顿时喜出望外,赶去与他会合。

在一个三层的商场手机店铺,我们拿到了陈波的手机。

收这部手机的老板得知手机来源不干净后,立刻表示愿意配合我们工作。根据他店铺的登记信息,老板在商场里收手机已经有十多年了,属于老商户,收购手机时一直严格执行规定流程。

老板告诉我们,这部手机是两个小姑娘拿过来的,当时他要求出示一下证件,其中一个小姑娘掏出了身份证,他把这个身份证号码记在了账本上。

通过公安系统查询,这个小姑娘叫宋慧,刚满十八岁,户口信息显示她和姥姥住在一起。在其他信息里,我看到有二百多条在一家叫做E网情深”网吧的上网记录,看来小姑娘经常去这个网吧。

我看了下时间,下午三点,队里只有四个人,其他人还在外区找手机。宋队说趁热打铁,让我和黄哥立刻赶往“E网情深”网吧。

信息里显示,昨晚宋慧还在这家网吧上过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在网吧里堵到宋慧。

另外两个同事则去宋慧登记的住址。

这家网吧只有一层,里面大约有不到二百台机器,算是个中等网吧,网吧的门上写着“会员充多少送多少”。里面几乎坐满了人,只有少数几台机器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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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网吧

宋慧每隔两三天就来一次,我们不知道她是不是和这个网吧很熟,也不知道她和那几个抢劫的男人是什么关系,所以不敢透漏身份让网吧配合调查。

我和黄哥坐在一起,选了两台靠近吧台的机器,每当有女的来登记上网,我都半站起来瞄一眼,看是不是宋慧。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男的推门走进来,趾高气扬,脖子仰老高。

这男的岁数不大,二十岁左右,个子挺高,晃晃悠悠来到吧台,因为我就坐在旁边,所以他和服务员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小怡,帮我开台机器。”

“你身份证带没?”

“没带,会员不是能直接开吗?”

“不行,现在管得严,不扫描身份证不行。”

“你帮我找个身份证扫下得了。”

“宋慧的身份证在这里,我用她的扫一下吧。”

我们原计划在这里找到宋慧,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这男的不但和宋慧认识,看样子还很熟。

我来到吧台前,说要买一杯饮料,然后拿起手机装作发信息,趁吧台的女孩不注意拍了一张照片,并将照片传回了队里。没过两分钟,队里回信,根据手机店主的辨认,吧台的服务员就是找他卖手机的两个女孩之一,而留身份证号码的则是另一个女孩。

两个女孩子身份确定,而刚才那个男的也非常可疑。如果现在我们将吧台的服务员带走,那也得把这个男的一起带走,我觉得就算他与陈波被打这件事没关系,他也很可能是知情人。

黄哥出门给宋队打电话,我继续留在网吧里,看到那个男的正在专心致志地玩着游戏。

我刚回到座位坐下,黄哥也回来了,我急忙低声问黄哥接下来怎么办?黄哥告诉我,别急,队里人都在往这边赶,等会儿全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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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击网吧

★★★

不到半个小时队里人就到齐了,一共来了四台面包车,二十多个人。宋队还带了一把枪,狐狸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全是手铐。宋队的意思很明确,当场确认网吧里有多少人和这个宋慧认识,一个不漏全带走!

网吧的布置我们早已摸清,除了大门之外还有一个后门。宋队和黄哥带着两个人去后门守上,其余的人一起进了网吧

二十几个人一股脑全涌进网吧,网吧里大多数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玩着游戏,几乎没人察觉,吧台的小姑娘倒是看见了,但还没等她拿起电话,就被我们的女警把手按在了吧台上。

我和黄哥来到用宋慧身份证登记上网的那个年轻人身后,他这时候还戴着耳机两眼死死地盯着屏幕,手指依旧在键盘上敲得啪啪直响。

黄哥把将他的耳机拽了下来,拍了拍他脑袋:“别玩了,警察检查,把身份证拿出来!”

“检查?检查什么?”

当他看到我们身后穿着警服的同事后,眼睛里透出了惊恐的表情,眼珠子在短短几秒钟内来回转了几圈,把我们扫视了好几遍。他表现出的惊慌证明他肯定有问题!

“检查身份证。”

“身份证?哦,我是会员,登记了。”

“把身份证拿出来。”

“我身份证在家呢,我是会员,我用会员上的网……”

“好了,你别解释了,上网不登记身份证就不对,来,我问你个问题,你的回答要是让我不满意,就立刻把你带到公安局,如果让我满意,你上网不登记身份证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听没听清楚?”

黄哥用一只手压着这个人的后脖颈,让他的头抬不起来,另外两名同事在旁边用胳膊压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动弹不得。根据我们工作经验,别看这种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平时口不择言,真要到了危机时刻比谁都怂,更别提被三个警察围着了。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监控里出现的五个人其中之一,我们决定就地对他进行审问,想着网吧里如果有他的同伙,正好可以一网打尽。

“好好......你问吧,我肯定……肯定让你满意。”这个人说话已经开始结巴了,一句话他咽了两口吐沫。

“我问你,你认不认识宋慧?”

“认......认识。”

“宋慧是干什么的?”

“这个网吧的吧台服务员。”

“那个女的就是宋慧吗?”黄哥用手指了指网吧的服务员。

“她…..她叫陈怡,宋慧今天休……休息。”

“宋慧前几天卖了个手机,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手机?什么手机?”

“啪!”黄哥抬手一巴掌打过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打过去,左右脸颊一边一下。声音虽然挺响,但是网吧里放着音乐,几乎没人听见,加上黄哥动作敏捷,两个动作电光火石,前后也就几秒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除了这人变得一脸惊恐。

“你再装傻试试?”

黄哥说话的语气和动手之前一模一样,语速语调都没变化,这样能给他更大的压力,因为刚才就是在这种语气下毫无征兆挨了打,同样的语气会让他产生心理阴影,时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再挨打。他这个年龄,基本顶不住这种心理压力。

“什么手机?我不知道啊?”

黄哥把他脖子往下压了压,后面有人抓着他的胳膊,这个人“嗷”地叫了一嗓子,但周围没人注意到。

“你自己犯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这网吧里还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这小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吞吞吐吐地说:“没......没有。”

他心里绝对有鬼,黄哥趁热打铁:“我告诉你,今天找到你,让你交代是给你机会。不要因为一念之差,白白在监狱多蹲几年,知不知道!”我在旁边附和着。

“你不讲也行,你也看见了,抓的不只是你一个人,陈怡也在,你不讲她也能讲。”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陈怡对这个案子了解多少,不过她参与了卖手机,也是同案犯。

从他纠结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正在做思想斗争,我们没再继续逼问,给他自己思考的时间。我和黄哥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他没敢看我们的眼睛,而是低下头,用牙齿咬了两下嘴唇。

“警……警察叔叔,我好好交待,能判我多长时间……”

好吧,直接投降了,还没怎么审讯,他就把自己定性成了罪犯。虽然我心里十分激动,但还是要保持冷静,不能让他看出来。

黄哥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多长时间?这看你交待得怎么样了,你这事按理说挺严重的,但是刑法根据罪行轻重和认罪态度都有判罚尺度,这抢劫罪一般是三年到十年,有人被判三年,有人被判七年,还有人被判十年,具体怎么判罚还得看认罪态度。”

“那我再怎么交代也得坐三年牢啊……”

“你要是不交代,我就让你坐十年牢,在监狱待个够!”

黄哥拍了下这小子的后脑勺,不过是轻轻地拍,现在正是他心里松懈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让他把挂在嘴边的话缩回去。人的心理都有一道底线,尤其是犯罪分子,只要心理防线被攻破,接下来几乎不会有什么隐瞒。

“我交代,我交代,我肯定什么都讲,我不想蹲那么长时间的监狱。”

“好,你先说你叫什么名?”

“我叫刘刚。”

“其他四个人都叫什么名?都是干什么的?”

其实他并没说自己就是参与抢劫的人,一直都是我们的猜测,吓唬了几下,他便默认自己犯罪了。现在他心理防线刚崩溃,我们只能装作什么都知道,一点一点让他把这件事讲出来。

“他们叫什么名我不知道,我们都是用网名相互称呼的。”

我和黄哥心里最后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我们和刘刚像对哑谜一样把这起案子给对上了。

“他们都是干什么的?”

“他们一个是卖手机的,一个是夜店的服务员,一个没工作,还有一个是这家网吧的网管。”

“网管?他叫什么名?”

“孙立军。”

我扫视了网吧一圈,低头问刘刚:“哪个是孙立军?”

刘刚被我们架起来,他看了看四周,摇头说没看到孙立军。黄哥说孙立军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了,让我赶紧把这事儿报告给宋队,绝对不能让孙立军跑掉,如果他去给其他人通风报信,会给我们的抓捕造成很多麻烦。

★★★

我把这件事报告给宋队后,宋队立刻跑到网吧中间大喊道:“我是警察,这家网吧的网管都在哪?”

“网管?我就是啊,什么事?”角落里一个瘦小的男青年站了起来。

 “孙立军在哪?立刻把他找出来!”

“小龙,孙立军人呢?”网管向网吧里面张望了一下,朝另外一个穿着网吧衣服的人喊问。

“刚才看他上厕所去了。” 

“走!”宋队话刚说出口,所有人都朝网吧的厕所冲了过去。

网吧的厕所不大,只有三个半封闭的蹲位和三个小便池,一下子冲进去四五个人,瞬间把厕所堵满了,剩下的人在外面挤不进去,我和其他人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很快就听见厕所里传出来一阵叫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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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乱差的网吧厕所

“开门,警察,赶紧把门打开。”

“踹!”

紧接着是“咣咣咣”的踢门声,把锁着的厕所门给踢开后,一个和刘刚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被我们的人从厕所里拎了出来。

“把他带车上,竟然敢在里面打电话!”宋队啐了一口,能看出来他有些恼火。

“他给谁打电话?”

“不知道,我冲进厕所听他在电话里说刘刚被警察抓走了,估计是在通风报信。”

虽然我们这次出击成功,一下子抓获了三名犯罪分子,不过还是产生了疏漏,让一名罪犯有了通风报信的机会,这是我们侦办案件中最怕发生的事情

快上车时宋队看了下周围,却发现人数不对,狐狸不见了。

“狐狸哪去了?给他打电话,让他撤回来。”

同事拿起电话打了过去,没过一会儿就放下了,“电话打不通。”

“你去后门找他。”

宋队刚说完,就见狐狸哥从网吧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你刚才哪去了,不是在守后门吗,怎么从网吧里出来了?”

“刚才憋了泡尿,我看人都抓完了,就去上了个厕所。”

宋队忽然眼睛一亮,扭头跟我说:“你快去厕所给我打个电话。”

我快步返回网吧厕所,拿起电话打了过去,电话是通了,可却听不见宋队说话。

厕所里面没有信号!

我急忙跑出去一问,果然,宋队接到我的电话后听不见我说话,看来幸运之神依旧眷顾着我们。孙立军肯定和我一样,电话虽然打通了,却听不见对方说话,这就是说,其他三个嫌疑人还不知道刘刚和孙立军被抓。

★★★

回到单位我们立刻开始审讯,我和黄哥负责审孙立军。

我走进审讯室的时候孙立军正坐在铁凳子上,铁凳子是审讯犯人时用的约束工具,整个椅子都是铁制的,椅子分成前后两半,人坐进去之前要把椅子拉开,坐进去之后再给关上。下面的脚被预留好的位置卡住,上面也有固定的手铐把手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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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里的铁椅子

孙立军比刘刚还小一岁,只有二十一岁,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在这个城市已经待了三年。孙立军给我的感觉与刘刚不同,他没有丝毫惊慌失措的感觉,表情很平静,摆出一副经历过大场面的架势,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现在刘刚已经认罪伏法,无论他如何狡辩也改变不了现状。

“你叫孙立军是吧?”

“对。”

“知不知道为什么把你抓进来?”

“知道,因为我把人打了。”

我心里一乐,态度还挺好,看来没什么难度,这种岁数的小孩子都好对付。

“那先讲讲你打人的经过。”

“有天晚上我在大街上看见一个人,我觉得他不顺眼,然后把他给打了,就这样。”

“没原因就打人?你打的那个人穿什么衣服?”

“不顺眼就打了,穿什么衣服我忘了。”

“你看看这张照片。”我把被害人那件灰色外套的照片拿了出来。

“对,就是他。”

“你怎么打的?”

“我上去一脚把他踢倒,然后用脚踹他,打完之后我就走了。”

“你再说说其他人都是怎么动的手。”

“没有其他人。”

“什么?你们一共几个人?”

“就我自己。”

“孙立军,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嘴硬胡说?”

“我没胡说,我把人打了,这我承认。”

“我再问你一次!你们一共几个人?”

“就我自己。”

我愣了一下,承认自己打人,却不承认有其他人,难道他想把罪行全揽到自己身上?刘刚已经认罪,孙立军这样抵抗只能加重他的刑期。

“那受害人的手机哪去了?”

“我不知道,我没拿他的手机。”

“孙立军你脑子有毛病吧,你承认自己动手打人,还有谁动手你能不知道?你想替别人顶罪吗?”

“我不想替别人顶罪,我承认我打人了,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

“监控视频拍得清清楚楚,你们一共五个人,还用我把监控拿过来给你看吗?另外几个人都是谁?”

“我不知道。”

这时我终于明白过来,孙立军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却不肯指认同伙,并不是想逃避罪行,也不是想替人顶罪,他可能只是想做一个所谓的不出卖朋友的人。

孙立军从回答我的问题开始,一点也没有语塞,对答如流,看来他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

“孙立军,你们一共五个人,好好交代可以轻判,像你这样虽然坦白了自己的罪行,但是对同伙采取包庇的态度,到时候真宣判了,你就是最重的那个,知不知道?”

“我只能说清楚我自己的事,别人的事我不知道。”

黄哥接了个电话,用手拍了拍我,示意我和他一起出去,审讯暂停。

“行,他愿意多蹲几年监狱就满足他,咱们走。”

★★★

我和黄哥来到单位外,门口停着三辆面包车,宋队从车上下来,对黄哥说:“刘刚想戴罪立功,帮咱们把剩下的几个人都抓住,但他说就认你,所以还得换你来。”

我和黄哥上了车,看到刘刚戴着手铐也在车上,当着黄哥的面,刘刚给其中一个人打电话,就是孙立军想通风报信的那个人,刘刚和这人约好了见面的位置,直接带着我们去。

“这几个人都听你的啊?”我问刘刚。

“他们五个人是拜把子弟兄,刘刚是里面的老大,其他几个人都听他的。”宋队在副驾驶回过头带着调侃的语气说。

我们三台车开到香海广场,那个夜店服务员就住在附近,到了之后刘刚给他打电话,让他下楼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和刘刚岁数差不多,留着半长头发的年轻人从前面走了过来。

“就是他。”刘刚在车上轻声说。

我们后面的一辆面包车直接开过去靠在马路边,没等那个人反应过来,从车上冲下来的三个同事瞬间将他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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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捕行动

事情无比顺利,接下来刘刚带着我们来到一个手机市场,本来我们打算进去抓人的,结果刘刚还是一个电话,那个卖手机的年轻人就从市场里出来了。

如法炮制,两个小时后,剩下的三名嫌疑人全部被我们抓获,其中包括宋慧。

案件所有嫌疑人悉数落网,我们满载而归,大家心情都不错,但我还有一个心结,不知道孙立军怎么样了,我们的同事估计给他做了一下午的思想工作,也不知道他想没想通。

回到单位我立刻去了孙立军的审讯室,一推开门,就看见孙立军正在侃侃而谈。

我孙立军要做个顶天立地的人,虽然做不到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是能做到不负与我结拜的弟兄。别人说不说我不管,我肯定不会说别人的事,别人对我不义可以,我不能对别人不义……

正在审讯的同事看见我,转过头冲我无奈地笑了笑。

最终我们了解到了这件事情的完整经过:

这五男两女是在网上认识的,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吃饭喝酒后打算找点刺激的事情做,刘刚提出来上街找个人打一顿,叫做打蚂蚁,众人一致响应。

接着,刘刚在车站物色到了被害人陈波,在陈波转进小路的时候,刘刚召集其他四个男的一起开始殴打陈波,殴打完后将钱包和手机顺手抢走。钱包洗劫之后扔进了垃圾箱,手机则交给两个女孩去卖。

我做完材料后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回答说只是觉得好玩,让我不禁有些哑然。

他们仅仅觉得好玩就把一个人打成了重伤,而他们中除了刘刚之外,其他人都对自己的罪行不以为然,以为最多是去拘留所待五六天。陈怡甚至还问我今晚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回家,理由竟然是,她觉得自己只是帮着卖了一部手机而已。

法律意识的淡薄,以及对生命的漠视,让他们犯下了大错。

他们七个人里面自认为最讲义气的孙立军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比作为主犯的刘刚判得还严重,不知道在这十三年里孙立军会怎么想。

在把他们送进看守所的第二天,也就是陈波被打的一周后,我得到消息,陈波脑疝手术成功了,但是后遗症很严重,可能会永远躺在床上。

几个人仅仅为了取乐,便毁掉一个人的下半生

人性之恶莫过于此吧

*头图及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ND—

作者刘星辰,现为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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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09:4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3-4 11:48 AM 编辑

从广东到吉林,我和大毒枭贴身共处五天五夜 | 缉凶004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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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凶】是警察刘星辰在苍衣社开的故事专栏,记录的是他从警生涯中那些惊心动魄的缉凶故事,均为有案可查的真实事件,但由于刑案涉及机密和隐私,作者对一些细节做了模糊处理。

本篇是【缉凶】系列的第四集。

大家好,我是脸叔。

过年发完刘星辰的【缉凶】故事后,后台要求刘sir常驻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刘sir知道了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我,他说办案比写稿重要。

我软磨硬泡,好话也说了,感情牌也打了,才又讨来一篇。

今天这个跨越中国千里追凶的故事,是前年刘sir跟我喝酒的时候说的,因为整个过程太惊心动魄,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这也是刘sir第一次和大毒枭正面交锋,个中惊险,大家在故事里体会吧。 

至于【缉凶】系列还有没有后续,刘sir没松口,我也不敢保证,大家多点“好看”,我再去继续游说


这是 缉凶 的第 4 篇追捕手记

本期案件:毒枭追踪案

时间:2016年

地点:广州,北上至吉林

人物:刘星辰、黄哥

全文9290字,阅读约需10分钟

★★★

对我们警察来说,年后的第一个月一般是最清闲的,有种百废待兴的感觉。当然,这也可能是爆发前的宁静,酝酿着大案。

我经手的第一个贩毒案就发生在这个时间点。

那是2016年春节后,大家刚回来上班,都有些懒洋洋的,到了下午两点,也没接到任何警情。

四点多的时候,宋队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人,他朝屋里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都别趴着了,有案子。”

大家这才坐直,所有人盯着宋队,等着他继续。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丹东来的同行,让我们帮忙协查一个案子。”宋对指了指身后的俩人,介绍道。

协查工作分好几种,有的陪着跑个腿就行,有的则需要做大量的取证工作。现在没说是为什么事协查,谁也不知道工作量是大是小。

两个丹东来的警察尴尬地笑了笑,都是同行相互都理解,刚过完年又赶上快下班,这个时候出这么个活儿,换谁心里都会有点抵触。

“前不久丹东办了一个案子,抓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手里有五百多个东西,这些东西现在查清楚了,是从咱们这儿流过去的。放东西的是一个叫小伟的,这个人现在已经确认身份了,不过我们现在怀疑小伟有上家,能搞到更多的货,所以打算继续往上摸一摸。”宋队说。

“五百个东西?毒品啊?”黄哥问。

“个”和“条”都是毒品行当的俗语,一克就是“一个”,一公斤是“一条”,毒贩子内部都这么说。

“对,冰毒。”丹东的警察回答。

我们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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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刘sir曾经缴获的部分毒品

“毒品案件的协查怎么转到咱们这儿了?不是有特勤队吗?”

特勤队和我们重案队一样,也是刑侦大队下属的一个中队,除此以外,刑侦大队还有技术中队、案审中队、追逃中队、反扒中队等,特勤中队就是专门负责毒品案件侦破的。

“特勤队的人都去四川出差了,现在没有人手,人家联系了局里,这才转给咱们,也是对咱们的信任。”

案件已经交给我们了,连丹东的警察都来了,大家就没再说什么,等着宋队继续介绍案情。

宋队言简意赅,这个案件脉络清晰,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小伟,有机会继续深挖就往上摸,没机会就直接抓,争取打掉更多的毒品。

“你们什么时候抓的?”黄哥望着丹东的两位警察问。

“年前,这不赶上过年么,所以年后我俩才过来。”其中一位警察回答。

“丹东的同行活儿干得细致,不但把人摸透了,连这条线都摸清了一半,因为这人住在咱们这儿,他们异地办案不方便,所以来和我们协同作战,这活儿也快,速战速决的话也就一个星期,对吧?”宋队看着两名丹东警察问,也是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个口头承诺,这活儿不能耽误太长时间。

“我们已经把小伟的基本情况摸清了,他住在哪儿,和谁住,年前都已经落实了,抓人容易,但现在的关键是他有一个马仔,准备去南方进货,咱们想把他们端掉,就得等他这批货到手了再动手。这个时间节点就得靠你们帮忙了,毕竟在自己地头工作起来比较方便。”

人员都摸清了,剩下的就是找机会抓捕,大家纷纷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马仔身份有吗?”黄哥问。

“有。”

“他打算什么时候去进货?”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就这几天。”

我坐在一旁认真听着,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毒品案件,但并不是一个完全的案件,前期丹东已经做了很多工作,编筐编篓就剩收口,我们的任务更像是去抓一名逃犯。

“货源查出来了吗?从哪儿来的?”我问。

“广州。”坐在门口沙发上那个丹东警察回答道。

到这里,案件信息基本都清楚了,宋队直接下了指令:“哥几个今天辛苦下,加个班,尽快把马仔的行动轨迹落实了,确认他去南方进货的时间,然后我们提前派人去,只要货一到他手,咱们就动手。”

大家立刻开始忙碌起来,这可是开年头一个案件,第一仗一定得打响。

马仔的身份很快落实了,叫王君,94年的,照片里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怎么也不会让人把他和贩毒联系到一起。

通过关联查证,我们发现王君还有一个女朋友,刚满20岁,人员信息上显示她有一次吸毒前科,也不知道她是因为吸毒和王君走到一起的,还是因为认识王君才吸的毒。

到了晚上八点,虽然大家都没吃饭,但没人觉得饿,一个贩毒脉络渐渐清晰,王君有多次去广州的乘机轨迹,根据这个频率,他绝不是小打小闹的毒贩。

我有些兴奋,第一次接触毒品案件就遇上一个大猎物,我感觉自己是一名狩猎人,潜伏在草丛里屏住呼吸,手握长矛紧紧盯住目标,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一刹那。

★★★

第二天我和黄哥到王君楼下守着,虽然我们有他的照片,但是有时候照片和本人出入很大,加上长期吸毒的人容貌变化大,为了方便随时抓捕,需要提前对他们进行辨认。

王君有辆二手车,我们到他楼下的时候车还在,我们就在车附近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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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图 | 蹲守可以说是警察的常态

大约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一个人走向王君的车,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人留着长发,个子不高,胖乎乎的,戴一副黑框眼镜,和我们手里的照片有点像,但是如果是平时走在路上,我肯定认不出他是王君。

“这个人是王君吗?”我一边观察一边问黄哥。

“有点像,不过这车应该是王君的。”黄哥也有点拿不准。

“跟不跟?”我看王君发动车子开走了。

“算了,别打草惊蛇,咱们今天就是认下人。”

“黄哥,你以前办过毒品案吗?”我想问问黄哥侦办毒品案件的经验,现学现卖。

黄哥笑了一下没回答。

回到单位后我们得到了情报中队的消息:王君预定了两天后去广州的机票。

丹东同行在内的所有人都很兴奋,大鱼终于行动了,现在钓手们要抓紧时间布置好渔网,将他和毒品一网打尽。

宋队立刻预定了提前一天的机票,他和其他同事先过去。而我和黄哥,则要和王君坐同一班航班。

当天我和黄哥早早来到机场,我负责自助值机台,黄哥负责航班托运柜台。本以为万无一失,但我把所有办理自助值机手续的人都仔细观察了一遍,直到所乘的航班开始播报登机,我始终没看到王君。黄哥和我一样,托运柜台那边也没有发现王君的踪迹。

这下麻烦了。

我心里有点着急,想去值机柜台问个清楚。黄哥把我拦住了,让我先上飞机再说,并且把情况和同事说了一下,让他们等所有人都登机后再去柜台查一下王君的值机座位号。

我忐忑地跟着黄哥上了飞机,手里攥着手机,等待着同事的消息,就在飞机开始广播让乘客关闭手机时,我收到了一条信息:王君,13B。

我急忙起身朝机身中部的13B座位望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坐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小孩。

我顿时好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全身拔凉,王君不见了?

我把机舱里的人都张望了一遍,唯一一个长头发戴眼镜的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肯定不是王君。

“别急,他只要办了登机手续就肯定在飞机上,整个飞机不过一百多个人,他还能跑了不成?”黄哥在一旁安慰我,从前面掏出一本杂志翻看。其实我看得出来他比我更着急,因为他翻的是一本全英文的杂志,显然心不在焉。

飞机飞行过程中,我和黄哥分别起身利用上厕所的机会转了好几圈,确认飞机上真的没有其他长头发戴眼镜的人了。我心想:王君不会在这两天把头发剪了吧?如果他剪头发再换个隐形眼镜,那再想认出他来就难了。

“咱前天是不是认错了,那个人不是王君?”我实在憋不住了,开始问黄哥。

“可他把车开走了。”

“也许是王君给他的钥匙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

“黄哥,根据你之前办案的经验,王君有没有可能不在这趟飞机上?贩毒的人都很小心谨慎,他们是不是会反复转移活动路线?”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那都是电视剧里瞎编的,但是毒品案件有个特点……”

黄哥还没说完,飞机忽然开始剧烈地颠簸,广播告诉我们遇上了气流,要所有人系好安全带坐好,小桌板也要收起来。透过窗户我看到飞机钻进乌云里,外面一下就黑了下来,像到了晚上似的,透过窗外能看到厚厚的云层,里面还不时出现雷电的亮光。

直到飞机快到目的地时颠簸才减缓,我解开安全带打算在机舱里再转几圈,刚走了一趟,广播又通知飞机要降落了,让我回到座位上去。不过这一趟我发现了两个可疑对象,但没看出明显的特征,用照片去比对一个自己不认识而且从没见过的人还是很困难的,我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是王君。

我把情况和黄哥说了,黄哥让我下机的时候再看,到时候我先出去,把下机的人挨个看一遍,他在后面盯着。

飞机降落后我刚走出接机口,就有人过来拍了我一下,原来是宋队和其他先到的同事。

“找到人了吗?”宋队站在我旁边,眼睛盯着一个个从接机口出来的人,目不转睛地问我。

“没,我们那天认的人恐怕不是王君。”

“什么?照片给我看看。”宋队也有些紧张起来,拿起照片仔细端详。

机上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不少接机的人都迎了上去,接机处顿时人挤人混成一团,我们在人群中不停地看来看去,生怕漏掉一个。

这时候我看到了黄哥,他拎着包跟在一个人身后,我仔细一看,那人正是我在飞机上感觉与王君有点像的其中之一。

这时我手机响了,我快速看了一眼黄哥,他正拿着手机打电话,我赶紧接起来。

“这个人回13B拿行李,坐在那儿的老太太应该是和他换座了。”黄哥在电话里低声说。

我急忙招呼宋队,其他同事去开车,车是我们提前租好的,黄哥则继续跟着这个人。

我们上了车去停车场出口等着,不一会黄哥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他上了一辆粤ATX383的出租。”

“好,我们去跟车,你自己打车先去市内吧,我们这儿有什么信再告诉你。”

绿色的出租车从机场里开出来,我们在后面紧紧跟着。出租车开得很快,司机对广州的路况显然比我们熟悉太多,从机场高速路上下来之后,这辆出租车就开始在车流中各种穿插着开,一会儿超车,一会儿又并回去,转向灯也不打,直接在一个十字路口右转过去,而我们的车正好被一辆卡车别住动不了。等我们开过路口,那辆出租车已经不见踪影。

“妈的,是被发现了吗?”开车的同事狠狠敲了下方向盘。

“应该没有,可能这边出租车就是这种开法。”宋队无可奈何地笑了下。我们不熟悉广州的路况,大家也不是没有半路跟丢的准备,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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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图 | 广州的同学可以说下那边的出租车是不是这个开法

好在我们已经提前把王君的身份信息做了布控,只要王君在广州落脚,我们就还有机会。

黄哥听说我们跟丢了之后非常着急,他告诉我毒品案件变数很多,如果王君今晚就拿到货,那么他百分之百今晚就走,绝不会多待一刻,现在我们对王君已经失去了控制,到时候就彻底找不到了。

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大约晚上十一点,我们接到广州公安局的通告,王君在白云区的一所汉庭酒店办理了入住。

道高一尺,魔没有高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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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图 | 汉庭连锁酒店

★★★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我和黄哥就来到汉庭酒店楼下,那会儿普通的早餐店都没开,我和黄哥只好就近找了家麦当劳买了份汉堡,一边吃一边躲在酒店侧对面一个五金店铺里盯梢。王君的房间挂着窗帘,不知道他什么才起床。

我们在酒店对面等了六个小时,一直到十一点多,就在我感觉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王君房间的窗帘拉开了,我一下警醒起来。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王君戴着一副墨镜出现了,他还穿着和坐飞机时一样的衣服,我和黄哥一下就认出来了。

王君从酒店出来后并没有明确的目的,而是在附近乱逛到下午,然后又回到了酒店。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在我们视线范围内,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正常到我都有点怀疑他这次来广州到底是不是拿货的。

不过贩毒人员一般都很谨慎,我们不敢掉以轻心。我和黄哥继续盯到晚上十点,王君没再出现。

第二天早上五点,我和黄哥又来到酒店楼下,这种单调反复的蹲守是十分耗人的,好在我们早就习惯了。

根据昨天的情况来看,我们无法断定王君接下来的行动,所以必须保证他时刻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要是稍不留神跟丢了,等再找到只怕货早就不在他身上了。

抓捕的时机只有交易的那一瞬间,哪怕晚一秒,王君都可能会把货转移到其他地方,甚至直接扔掉。

比如在河边的桥上交易是我们最头疼的,如果抓捕行动出现一点漏洞,毒贩就会将毒品全扔进河里,缺少了实物证据,将来诉讼会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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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图 | 警察为取“毒证”跳进河里

这天王君只出来了一次,在附近简单吃了个饭,又径直回到酒店,再也没出来。

我们急,但想必此时王君比我们更急,他来广州拿货肯定提前就和这边的毒贩联系好了,结果人到了好几天还没拿到,他应该比我们更如坐针毡。

果然,第三天早上不到七点,王君房间的窗帘就打开了,他今天起得这么早,肯定有情况。我赶紧向宋队汇报,没等王君下楼,宋队就带人赶了过来。

王君下了楼,在酒店的大堂来回转悠了十几分钟,不时和服务人员搭话,我在外面只能看到王君一直想问服务人员什么问题,但那会儿退房的人多,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从酒店出来后,王君没有像之前似的到处溜达,走得明显很有目的性,而且选择的路径都是大马路,我们跟踪得也相对轻松点,他始终在我们的视线内。

这时宋队接到广州公安局情报部门的电话,对方告诉我们王君已经从所住的汉庭酒店退房了。

这个消息让我们的肾上腺素顿时飙升,退房意味着王君就要离开广州了,那么今天就是他要拿货的机会!

现在已经没有计划可言了,王君与对方交易拿货的时间、地点、方式我们一概不知,现在只能靠随机应变了。

我之前在重案队,无论是侦查还是抓捕都会做好各种计划,准备各种预案应付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但毒品案件和我经历的所有案件都不一样,无法做任何计划和预案。

宋队当即给大家分配任务:我和黄哥作为第一组,负责贴身跟踪王君;他和其他同事作为第二组。

贴身的任务就是无论王君使用或者换乘什么交通工具,我们都要保证他在我们能控制的范围内。分成两组是为了防止王君对自己身边的人产生警觉,同样的人总是在他附近转悠早晚会被发现,如果王君有所警觉了,立刻换第二组上,我和黄哥进行躲避,如此反复直到找到抓捕机会为止。

这几天我和黄哥每天兜里都备着崭新的零钱和硬币,就是为了随时上公交车坐地铁。

不过这会儿王君一直在走,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我和黄哥在他身后跟着,一直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

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王君拐了过去,我和黄哥急忙跟上,一扭头,是广州白云区一个人流量很大的长途客车站。

★★★

王君来到了客车站,这意味着事情要变复杂了。

之前黄哥跟我说过,毒贩拿到毒品后有几种常用的带毒方式,用快递寄走,租车开回去,或者坐大客车,因为这几种方法都可以避开安检。

广州的客运站虽然也有安检,但是安检只针对乘坐国营大客车的乘客,并且只针对在客运站上车的乘客。很多私人承包的大客车出了客运站之后随意停车载客,根本没有安检这一说,所以乘坐大客车带毒是毒贩子的首选。

王君来到客运站后并没有进去,而是在站外转,客运站附近有不少拉客的,看到王君在找客车就围了上来问他去哪儿。王君回答后,有一个人对着他招呼,王君便跟着这个人走了。

“王君要坐大客车回公主岭。”黄哥离得近,听见了王君的回话。

我这时彻底慌了。王君还没拿到货,怎么直接要坐大客回去了?难道这次货断了?

可是不对啊,王君如果没拿到货,完全可以坐飞机或者火车走,为什么还要坐大客车?广州开往公主岭的大客车一天只有两趟,最晚的不过中午十一点,王君上了车就离开广州了,那他的货怎么办?

我给宋队打电话汇报了这个情况。

“既然货还没出现,那咱们计划就不变,跟紧王君,无论他去哪儿,只要跟着他肯定就能找到货!”宋队在电话里斩钉截铁地说。

我那时候没办过毒品案,遇到这个情形,脑子一下就乱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在黄哥有经验,我就跟着黄哥,黄哥跟着王君。

王君随着拉客的人一起来到客运站附近,马路边停了一辆私人承包的大客车前,接着王君掏钱买了一张票。我在后面盯着,眼巴巴地看着他直接登上了广州到公主岭的卧铺大客车。

“王君买票上车了。”我打电话说。

“几点的车?”

“十一点出发。”

“快!你和黄哥去买票,我们帮你准备东西!”

还要继续跟?

我有点发懵,虽然宋队说了要我们一直跟,但总不能一直跟着上车吧?

黄哥飞快去买了两张票,递给我一张,直到看到票我才死心,原来是真要跟上车。

不一会儿,宋队拿着给我们准备的东西来了,几件破衣服、两只书包和旅游鞋。

宋队想得细,坐这种长途大客车的少有衣着光鲜的人,黄哥那种崭新的铮亮小皮鞋肯定不行,上车就会引起别人注意,衣服也得换。

我俩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换上旧衣服和鞋子,宋队又觉得背包空荡荡的不好看,把我们原来穿的衣服也塞了进去,背包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像是装了不少行李。

经过这番捯饬,我和黄哥果然气质大变,立刻融进了客运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毫不起眼,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我俩。

王君在车上一直没动静,我和黄哥在离大客车不远的地方等着,打算等车快开的时候再上车,以防发生什么变故。

正在我们来回张望的时候,王君出现在了客车中间的车门处,他下到车门最后一节台阶,却没有继续走下来,而是拿着手机在那儿打电话。

就在王君挂掉电话的同时,一个人走了过来,把一个行李牌递给王君然后转身就走,王君接过行李牌后也立刻转身回到了车上。

整个过程中,两个人甚至都没正眼看一下对方,如果不是我们一直紧紧盯着王君,根本不会注意到那个人把行李牌递给他的动作。

“快,你们赶快上车,其他人跟紧刚才和王君见面的人,王君拿到货了。”宋队连忙布置。

王君拿到货了?

行李牌!他刚才拿到了一个行李牌,货就是行李牌。我终于明白了。

携带行李的旅客在乘坐长途卧铺车时,都会分到一张行李牌,因为车会沿途停,为了防止有人拿错行李,每个人都需要凭行李牌取行李,而且行李牌对应的行李只有司机知道,为了防止借机偷窃,司机也不会让乘客随意动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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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图 | 长途客车的行李厢

现在来看,与王君交易毒品的人是把毒品装成行李放到车厢,然后把行李牌交给了王君,这样,等车到了目的地,王君就可以在完全不经手的状况下拿到毒品,一举两得。

刚才我们只顾盯着王君,根本没注意那个把毒品当作行李混进了车厢的人,即使现在将他和王君抓获,只凭一个行李牌根本无法让他们承认车上的毒品是他们的。

我们一直在等毒品经过王君的手那一刻,那是唯一的抓捕机会。可惜行李牌这个操作,让王君在始终没有接触过毒品的情况下,成功将毒品带上了长途客车,完美躲避了我们的侦查。

实在是太狡猾了。连见多识广的黄哥也说这种交易套路他还是第一次见。

车马上就要开了,我和黄哥只好装作相互不认识的样子急忙上了车。现在我们要做的不光是盯着王君,还得盯着行李。

更可怕的是,如果王君把行李牌给别人,别人就能把毒品拿走。

我忽然感觉整个车上的人都不安全,如果王君不是一个人呢?只要他有一个同伙在车上或者在半路的停靠站上和他接应,他们就可以利用行李牌随时转移毒品,广州到公主岭可有两天两夜的路程,谨慎的毒贩很有可能这样做。

前路未卜。

★★★

长途大客车有三排卧铺,两排靠窗一排在中间,虽然分成两个过道但是其中一个根本过不了人,想从外侧靠窗的铺子出来,必须得从中间的铺子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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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图 | 长途卧铺客车内部

我和黄哥的床位分别是车两侧靠窗的下铺,而王君的床位则在我这边靠窗的下铺,对我们比较有利的是王君想要出来,必须跨过中间的卧铺,而我们都是下铺,只要稍微一侧头就能看到王君在干什么。

车子开动了,这时候已经中午,有人开始拿出东西吃,整个车厢里开始弥漫出各种味道,加上客车的窗户是封闭的,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就好像是在闻一罐煮开的变质酸奶。

宋队给我和黄哥也买了不少吃的,但在这个环境里,我们俩都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对付了几口。

当天晚上我几乎没睡,每隔一段时间就向后瞄一眼王君,生怕他在我眼皮底下消失,直到早上天快亮的时候,我才眯了会儿。

第二天中午车子停靠在服务区,王君下车上了趟厕所,出来后并没有着急回到车上,而是在车周围来回转悠。我和黄哥一直紧盯着他。

这时候有个人喊司机打开放行李的车厢,他要拿东西,司机打开车箱的时候王君也转了过来,俯下身子朝里面看。

看到这情景,我急忙跟了上去,假装若无其事地从王君身后走过去,这时我看到王君把行李牌掏了出来,问司机他的行李放哪儿了怎么看不见。

司机看了一眼王君的行李牌号码,说在最里面,看王君并没有要拿行李的意思,司机又转身回到车上。王君转了转也回到了车上。

上车后,我和黄哥把手机关了静音,用短信交流。

黄哥觉得刚才王君的举动应该是好奇哪个行李是他的,毕竟他只拿到一个行李牌,没有经手过行李包。

我说如果王君不知道装着毒品的行李是哪一个的话,那么他只能等着车上的人都取完行李后才能轮到自己,这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有点太显眼了。

黄哥同意我的分析,王君应该就是想弄清哪个是自己的行李,这样车到站后他可以直接拎包和人流一起走,只可惜他的行李放在最里面,从外面根本看不见,而王君也不想让司机帮忙把行李倒腾出来,太容易引起注意了。

一番商量后,我俩决定,只要王君下车我们就跟下去,如果王君有机会接触到行李,这种情况下仅靠我们两个人是不能动手抓捕的,但我们至少也得跟着认一认行李,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动手就会方便许多。

第二天王君再没下车,第三天上午车子进入了河北地界,王君开始频频使用手机,但没有打电话,只是一个劲发短信。我们无法得知他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这时候宋队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回到吉林,并且在汽车客运站布置好了,等车子到了王君拿到行李就可以抓捕。

可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下午车子开进辽河服务区的时候,王君又下车了。

这次他拿着行李牌让司机把他的行李找出来,我在服务区的快餐店里隔着玻璃看到司机从行李区最里面掏出一个棕色的纸壳箱,王君抱着箱子上了车。过程中,黄哥一直在王君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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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图 | 王君在辽河服务区下车取了箱子

王君上车后,黄哥和我发短信联系:“情况有变,刚才我听见王君问司机车子进长春之前能在哪儿停,司机说下了高速哪儿都能停。”

“他难道要半路下车?”

“他把箱子拿回车上,肯定是要半路下车,我现在立刻和宋队汇报,你把定位打开,让他们跟着大客车。”

辽河服务区到吉林只有四个小时,我们一刻都不能耽误。黄哥汇报后,宋队立刻带着人开车往这边赶,我开着手机定位让他们随时知道车辆行进的信息。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我这时候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王君在车子进吉林前下车,那么我拼了命也要把他抓住。但是这样会有很多后患:没有执法记录仪,没有录像设备,抓住后毒品的认定可是一个麻烦事。

我又想,能不能在他下车后偷偷跟着他?但是如果有车来接的话,我们肯定跟不住,而王君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我和黄哥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我就这样忐忑不安地在车上坐了两个半小时,其间我的脸一直贴着车窗,余光顺着车窗片刻不离地盯着王君,都快变成斜眼了。

在大客车刚过毛家店的时候,我看到我们单位的吉普车侧面超了过去,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长途大客车过了长春收费站,王君开始行动了,他拎着箱子走到车头告诉司机他要在高速口附近下车。司机把车慢慢停到路边,王君自己从车上走了下去。

这时,黄哥从后面走上来,用警官证拍了拍司机,让他先别开车,我看到我们的车从客车后面开上来,说时迟那时快,我和黄哥一起跳下车冲王君追了过去。

王君一直很警觉,我们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他猛的一回头看见了,可是一切都晚了,就在王君打算把手中的箱子扔掉时,我们的吉普车已经停截在王君身边,车上一下冲出来四个人,王君拎着箱子的手还没来得及扔就被人一把抱住摔倒在地上。

王君被抓的同时,他的上线(后来经查其实是合伙人)小伟,在出门准备接王君的时候被守在楼下的警察抓获。

王君所带的箱子经过开箱查验,共装有毒品五公斤。

嫌疑人被抓,毒品被缴,一切都很完美,为了补偿这一趟大客车之旅,单位给我放了两天假,我扎扎实实睡了两天。

最终案件的情况我没有继续追问,丹东的同行把王君和毒品都带走了,毕竟我们只是协助破案。

这是我第一次亲身参与毒品犯罪案件的侦破,本来以为是误打误撞,却没想到人生充满变数,后来我竟然从重特大案件侦破刑警变成为了主侦毒品犯罪案件的缉毒警。

当然,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除作者图外,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ND—

作者刘星辰,现为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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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01: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3-4 01:59 PM 编辑

只身卧底毒窝,对方问我要不要吸一口海洛因 | 缉凶005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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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凶】是警察刘星辰在苍衣社开的故事专栏,记录的是他从警生涯中那些惊心动魄的缉凶故事,均为有案可查的真实事件,但由于刑案涉及机密和隐私,作者对一些细节做了模糊处理。

本篇是【缉凶】系列的第五集。

大家好,我是脸叔。

上次发刘sir文章的时候,我说集够3000个“好看”,就继续死缠烂打请刘sir出山。大家很给力,叔自然也是讲信用的,这不,又薅来一篇。

至于后续,没定,但已经在聊了,大家对这个系列的喜爱还是让原本拒绝我的刘sir动摇了不少。

说回今天的稿子,只身一人卧底毒窝这种事,你肯定只在电影里看过,但对刘sir来说,却是实打实的亲身经历。 看完这篇稿子,除了说一句“牛逼”,我无话可说


这是 缉凶 的第 5 篇追捕手记

本期案件:卧底毒窝案

时间:2016年

地点:游戏厅

人物:刘星辰、邓队、老田

全文12106字,阅读约需13分钟

★★★

早上六点我就被电话吵醒了,迷迷糊糊扫了一眼,是大队长。我赶紧接起来,这个点找我,十有八九有急事。

不出所料,大队长在电话里要我赶紧来单位。

我二话没说披衣起床,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到单位还不到七点,大队长已经在办公室等我。

“小刘哥,现在有个任务,禁毒大队那边需要一个人去协助侦办,我决定派你过去帮忙。”大队长眼睑下吊着硕大的眼袋,眼睛里充满血丝,一看就是熬了通宵,估计就是讨论这事儿。

“禁毒?怎么又找到咱们了?”

以前负责禁毒工作的叫特勤中队,和我们重案队一样,都是刑侦大队的下属部门,后来特勤中队脱离出去,成立了专门的禁毒大队。这也没隔几年时间,所以相互之间都认识,见了面也自然会打招呼,只是公安业务上各有方向,交集就少了。

可前不久有个禁毒的案子找到刑侦大队帮忙,我和黄哥协助参与了一次(案情回顾:从广东到吉林,我和大毒枭贴身共处五天五夜 | 缉凶004)。我当时觉得就是临时搭把手嘛,自己也图个过瘾,没想到这次又来找我们,看来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对,他们有个着急的活儿,需要一个生面孔,还得有一定工作经验,能撑得住大场面。你现在就过去。”大队长三两句就安排好了任务。

需要一个生面孔?还能撑得住大场面?我一边往禁毒大队走一边犯嘀咕,缉毒工作不是抓吸毒就是打贩毒,没有什么其他业务,临时抽调生面孔这种情况很少见。

我突然想到:不会是去做卧底吧?

这种念头只在我脑海里闪了一下,就被我否定了。做卧底的可能性太小了,而且我们这儿也不是毒品中转地或毒源地,没有那么大的犯罪集团需要用卧底来贴靠工作,即使有,我觉得也轮不到我上。

卧底是什么工作?得在毒贩子中隐蔽自己,找到犯罪证据,将团伙一网打尽,仅凭我目前的工作经验和社会阅历,显然还不够火候。

影视剧里演的那些刚毕业就当卧底的桥段,看看就算了,现实生活中,这种安排跟闹着玩儿似的,和直接送命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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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道》毕竟只是电影

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我就来到了禁毒大队。

★★★

在门口接我的是禁毒大队的大队长,姓邓,在这一行摸爬滚打了十多年,也算是行业翘楚了。邓队破获的贩毒案件数都数不过来,得过的勋章挂在胸前能当防弹衣。

邓队向我说了目前的情况。

昨晚派出所接到一个报警电话,一个住户投诉邻居半夜声音太大,这种事一般都是巡警去调解一下就行了。可是到了事发地点,无论巡警怎么敲门对方就是不开,巡警觉得事情挺可疑,就向派出所报告了情况。

派出所增派了警力,破门而入后发现屋里乱作一团,警察在厕所的垃圾桶里发现了用来吸食毒品的工具,把两个人带回派出所一问,就都交代了,承认自己是在屋子里吸毒。

派出所将抓获吸毒人员的情况汇报给禁毒大队,大队连夜深挖犯罪线索。两个人坦白毒品是从一个叫老田的人手里买的,并且表示愿意配合公安机关进行抓捕工作。禁毒大队速战速决,凌晨时分就在老田家里把人抓了。

事情到这里还没完,老田是一个有多次吸毒和贩毒前科、几进宫的老毒虫,对于公安机关处理犯罪的流程和轻重再熟悉不过,被抓之后立刻要求检举揭发,坦白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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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油条型的罪犯,对审讯游刃有余

老田交代了一条重要信息:他的毒品来自于一伙外来人,这伙人是老田通过其他毒贩子介绍认识的,在确认买卖关系之后,这伙人前天带着货来到这里。

老田贩毒多年,防范心理极强,第一次交易只买了一小部分货,说要试货的好坏,再决定要不要买剩下的,所以这伙人现在还带着货留在这里没走。

邓队讲到这里,还没明说要我来干什么,但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又是需要新面孔,又是抓获毒贩的,难道真是要我去做卧底?

说实话,我当下有点激动,哪个参警的没有想过深入虎穴当卧底这种惊险刺激的任务呢?但我也有一丝恐惧,毕竟当不再以一个警察的身份去面对犯罪的时候,危险随时都会降临。

邓队把我带进大队办公室,屋里坐的几个人,我基本都认识,也就没再废话,坐下就准备开案情讨论会。

“现在就是要想办法要把这伙贩毒人员给抓住。”邓队看着我说,“这伙人刚到这里不长时间,而且随时可能离开,没时间做前期准备工作了,必须立刻进行挂靠侦查。”

听到“挂靠”这两个字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压一下就飙升了,脑袋有一种充血眩晕的感觉。挂靠指的是在侦查犯罪时对可疑分子采取的一种手段——贴近他们取得犯罪证据。

“老田虽然愿意配合我们工作,但是这个人十分狡猾,前年我抓过他一次,满口跑火车,一旦离开我们的视线,他肯定脚底抹油就溜。”

“最好的办法是找个人伪装成毒贩,和老田一起,一方面看着老田防止他逃跑,另一方面根据现场情况随机应变。”

“时间紧迫,如果再不和对方联系,老田被抓这件事就暴露了,必须立刻布置。”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我注意到他们说话的时候都在看着我,好像我是这里唯一的听众,这些话只是为了说给我听。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我即将要做的工作,当时只有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小刘哥,你脸生,毒贩子和吸毒的都不认识你,挂靠这个工作就交给你了。”邓队最后总结道。

“挂靠?让我怎么挂靠?”我问。

“就是伪装成吸毒或者贩毒人员,跟着他们一起,找机会发现上线。”

“真是去做卧底!”我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一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反正心情挺复杂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案情我了解,卧底我也知道,但在公安机关真正做过卧底的人不多,有关卧底的任务也不多,要请教都没处请教。卧底要做什么?怎么做?是伪装成吸毒人员?还是打扮成贩毒人员?还是装成买毒人员? 我跟着罪犯一起要干什么?怎么做?上线又是谁?怎么样才能装得像?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这一大串疑问好像金鱼吐泡泡一样,不断往外冒。我到这时候才终于有了实感,真要去卧底了。

“我具体应该怎么做?”这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而卧底是警察中最难以达成的成就,这次让我遇上了,我肯定不会退缩。此刻我的心情和思绪处于一种紧张又亢奋的状态,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缉毒经验不够,不能把工作做好。

“扮成毒贩和老田一起回家,老田联系那伙人买货的时候,你跟着一起去,找到合适的机会就通知我们动手,我们就在你周围。”邓队说出了任务要求。

“扮成毒贩?”我心里咯噔一跳,我干了十年公安工作,也因为侦查工作做过扮装,但是扮演毒贩真是第一次。

毒贩和我接触过的普通罪犯不一样,他们生性多疑、目光狡猾、时而颓废、时而亢奋、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对于扮演这类人我还真有点没把握。

邓队让我和老田一起从那个贩毒团伙手中买毒品,到时候我就是一个人面对两名甚至多名涉毒分子,虽然邓队他们就在附近,可真发生意外的时候,我只能靠自己。

毒贩子在交易时发现有警察在现场,一般只有两种选择,逃跑和反抗。逃跑还好说,藏在我周围的同事肯定会冲出来将他们抓住;要是反抗的话,我还真没有把握能控制住他们,如果是武装贩毒那种,等不到同事冲进来支援,我很可能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各种天马行空的思绪在脑海里乱飞,我对于公安题材的影视剧一向不感冒,自己就是干这个的,那些编排过的桥段在我看来都太假,但此刻我脑中下意识就浮现出了影视剧里枪林弹雨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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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的枪林弹雨

“老田就在楼下的审讯室,走,咱俩先和他聊聊,相互了解一下。”邓队带着我往审讯室走,其他人则开始各忙各的,为接下来的抓捕做准备。

★★★

老田大约四十岁,戴着眼镜,剃个光头,胖乎乎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这人因为贩毒三进宫,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老毒贩了。

“怎么样,老田,能不能配合工作?”邓队问道。

“一定配合,一定配合,你就说需要我怎么配合吧,我肯定毫无保留,我知道这几个人住在红房子附近,但是具体哪个宾馆他们没告诉我。”

“我们派个人跟你一起去,你就说是你朋友,找你来买毒品的,你负责介绍引荐,其他的由我们的人和他们交易,钱我们准备。”

“没问题,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老田的头点得像拨浪鼓似的,我觉得这时候你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立刻答应。

接下来我和老田单独聊了会儿,主要是关于毒品买卖的细节,说是聊天其实都是老田在说,他作为一名老毒贩,对这行的了解比禁毒警察还多。

老田告诉我这伙人要求交易都用现金,至于交易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感觉对方没什么戒心,可能也是因为他们对老田熟,要是有了新面孔,他们肯定会更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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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品交易多用现金

我把老田的话都记在心里,脑海里虚拟出一场我作为毒贩子去买毒品时的交易过程。

“到时候你别说话,看我的,有什么纰漏我帮你兜着。”老田最后对我说了这句话,也算是对即将开始的工作做了总结。

 “枪呢?给我弄一把带着啊。”我对邓队说。

邓队瞪大眼睛,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你只要和毒贩子完成交易就行,把他们拖住,我们负责抓,你拿着枪干什么?还想开枪直接将他们击毙啊?”

“万一他们反抗怎么办?交易的时候黑吃黑怎么办?我总得预备下吧。”

“你电视看多了吧?你说你一个警察还能信那些编的警匪故事吗?你以为能拿着枪和毒贩子对射啊。枪有的,不过是我带着,你和老田把他们拖住就行。”

“要是他们有枪怎么办?”我也知道自己有点过于紧张了,但是这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我继续不依不饶地问。

“好,好,好,真是服了你了,我给你弄把枪。”邓队被我磨得没办法,从枪库调了两把枪,一把给我,一把自己带着。

他把枪给我之后又拿了回去,当着我的面打开弹匣,里面一共五发子弹和一个空包弹,他把空包弹拿出来,重新装好弹匣,然后把枪还给了我。

“有这玩意儿我就踏实多了。”我说着把枪别到了后腰。

“注意点,空包弹我拿下来了,直接开枪可就是实弹,没有回旋的余地,到时候你可得冷静点。”

我还沉浸在兴奋的情绪里,没怎么在意,只点点头说:“明白。”

邓队却不十分相信的样子,又问道:“真明白?那我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当着你的面卸掉空包弹吗?”

我一下被问住了。

“要是你知道第一发子弹是空弹,真出现特殊情况,你很可能先开一枪吓唬对方,毒贩子可不是吓大的,你要是开枪了,等待你的就是他们的还击,一发空包弹换回来的就是对方的真枪实弹。”

听完他的话,我感觉心脏“噗呲噗呲”地重重跳了几下。

“真到了不得不开枪的时候,一定要坚决,千万不要用开枪来吓唬对方,空包弹对其他案件来说可能有威慑作用,对于贩毒案只会加大自己一方的隐患。”邓队边说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既是警戒,也是叮嘱。

 ★★★

一切准备妥当,我领着老田走出派出所,然后把他的手铐拿了下来。老田长得不高,而且身体还有病,即使他真的想跑我也有信心能控制住他。

另一方面,拿下手铐也表现出我们对他的信任,能让他用心为我们干活,这种人虽然向来说变就变,毫无信誉可言,但现在的情况是,没有他配合我们就无法抓住那伙毒贩子。

“好好表现。”我拍了拍老田的后背,老田像捣蒜似的点了点头。

上了车老田便开始打电话,老田从昨晚被抓后手机就被扣下,一整晚有几十个未接来电。他们这个圈的人每天战战兢兢,一有人不接电话就怀疑是不是出事了,然后到处打听,往往一个毒贩被抓,第二天全市一半的吸毒人员就都知道了。

不过老田有个习惯就是睡觉听不见电话响,加上被抓正好是晚上,经过半个小时的挨个解释,老田终于将自己没被公安机关抓获这个事解释清楚了,至少大部分认识他的吸毒人员都相信了他的说词。

我跟着老田回到他家,他租住在一个封闭小区。老田告诉我他得要先往外放点货(就是卖一些毒品的意思),因为这伙人是他通过其他毒贩子认识的,说明他们在本市还有其他熟识的人,自己昨晚被抓只靠电话解释肯定行不通,只有别人能从他这里买到货,这个圈子才能传开说老田没事,这样再给那伙人打电话,对方就不会怀疑了。

我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老田倒是逻辑清楚,脑袋清醒。

“你还有货?”我问老田,他刚被抓进去,毒品都被收缴了。

“还有点辅料,用来骗骗人还行。”老田说。

辅料是兑在毒品里的一种东西,贩毒的人为了将毒品多卖点钱都会往毒品里面加一些辅料,本来一克的毒品添加成两克,可以卖双倍的价钱。这几乎已经成行规了,就像买螃蟹捆麻绳一样。

不过也有毒贩将“螃蟹”和“麻绳”分开卖,就是一克毒品不装满,上秤一过只有0.7或0.8克,这叫七分货和八分货,虽然不足一克但也按一克的价格卖,优点是不兑辅料,抽起来有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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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图 | 警方查获的毒品辅料

“你用辅料糊弄人,不怕他们事后找你啊?”

“没事儿,现在都这样,能弄到东西就不错了,大不了以后再赔给他们呗……”老田忽然感觉自己说漏了嘴,急忙闭嘴不说了。

看来他还想着以后继续干这行,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过现在的任务是抓外地来的毒贩,我没心思和他掰扯他以后的事。

我和老田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关闭的一瞬间,我忽然有种被隔绝的感觉,我知道我的同事就在附近,离我最近的不过十来米远,但我现在感觉不到他们,随着电梯的上升,我觉得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远,也离警察这个身份也越来越远,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对的,我得暂时忘记自己是个警察。

老田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厅里只有一个桌子和沙发,屋里是一个电脑桌和一张床,床上满满的摆着各种各样和毒品有关的东西,床单上黑的黄的浆成一片,看上去好几年没洗过的样子,电脑桌前更是乱成一团,一个接烟灰的可乐瓶都装满了,多余的烟灰洒了一桌,注射器和胶囊横七竖八地堆在一旁。

“你还玩这个啊?”我指了指注射器问老田。注射器一般都是用来吸食海洛因的,但据我所知老田只吸冰毒。

“有时候实在弄不到冰了就玩点这个,但是这个贵,货又紧……而且……玩的人越来越少了。”老田一边收拾一边回答,把东西收拾到了一起,桌子才勉强空出来。

“这话怎么讲?”我对于毒品并不是很了解,正好问问老田。

“玩海洛因的都死得差不多了呗,冰毒这玩意也上瘾,但是来劲之后能忍住,海洛因不行,来劲之后你死的心都有了,买不到货续不上你会觉得全身都是蚂蚁在咬,那滋味……啧啧,还不如直接被车撞死。”老田说的时候身子不由得一颤一抖,我知道他肯定感受过那种滋味。

我环顾了一遍屋子,实在没有落脚的地方,沙发套掉了一半,我只能靠在上面斜着身子倚着另一半,不过这种姿势感觉挺颓废的,我觉得自己真有点吸毒人员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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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远离毒品,珍爱生命

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的三声。

我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蹦起来,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别在后腰的手枪,我和老田刚进屋,怎么就会有人找上门?期间老田打出的所有电话都是开的免提,我听得很清楚,不可能有其他联系。

难道我们被人跟踪了?我望了老田一眼,他也和我一样,一脸诧异。

我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心里盘算了几种可能性,又把身子稍微坐直,要是真有不速之客闯入,起码我这个姿势还能快速进入状态。

我的心跳得很快,手始终没离开后腰的手枪,这时候它是我最大的安全保障了。但我也知道,一旦掏枪,就必须扣动扳机,邓队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对吸毒贩毒人员瞎比划,没有任何威慑作用,他们中只要是敢动手的,都不会在乎死活。

想到要开枪射击,我不禁有些犹豫。我只打过靶子,别说人,连活的动物都没打过,如果我开枪时不坚决的话,外面的人可能会扑过来把我的枪夺下,但如果什么都不顾就直接开枪,我又还不知道门外是谁。

打开门后给我反应的时间只有几秒,要在这几秒间做出是否射击的判断对我来说太难了。

没时间多想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真有特殊情况就开枪!

“谁?”老田装作没好气的声音问了句。

没人回答。

“咚咚咚”,依旧是三声敲门声。

紧张充斥着我整个大脑,我在屋里,手里还有一把枪,肯定是占据优势的,我现在慌的是如果出现意外不能够制服对方,这个案子就露底了。只要一开枪,就会有人知道老田和警察一起回家,如果门外是个来敲门试探的马仔,那么只要开门就露馅了。

我忽然觉得手中的枪是个累赘,如果没带着它,我的心态可能还更稳一点。

就在我紧握手枪高度紧张的时候,老田突然拍了拍光亮的脑袋,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说道:“没事,没事,你坐着,不用管,我想起来了,我来应付。”说完就过去打开了门。

我急忙把手从枪上松下来,迅速倒进沙发里,眯着眼一边装睡一边观察。

门开了,进来一个满脸皱纹的矮个子,这人一进来就满脸堆笑,冲着老田点头哈腰。

“真是破裤裆子缠腿,甩都甩不掉,今儿带没带钱?告诉你哈,没带钱就没得谈,别和我磨叽。”老田方才还一副顺服的模样,一瞬间就切换到凶神恶煞的模样,冲这个人喝道。

“带了带了。”这人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钱,皱皱巴巴地递了过去。

“怎么就这么点?”

老田一把把钱扯过来看了看,然后从电脑桌的抽屉里掏弄一番,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包,一下子塞到他手里,然后顺着这股劲把他往外推了一下。

“赶紧走,赶紧走。”

没等这人回答,老田就连喊带骂地将他直接推出了门外。

前后不过半分钟,我却感觉有半年那么漫长,这个人从进屋后,一眼都没看我,注意力全在毒品上,可是我却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甚至在鼻头奇痒的时候,我都没敢用手去抓一抓,生怕引起他的注意,整个过程中,我就像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直到那人走了一会儿,我才慢慢松弛下来。

老田跟我说这是个吸毒的,和他认识很长时间了,开始是吸冰毒,后来嫌劲不够改成海洛因,现在全身是病,离死不远了。

“这个人连电话都没有,平时想要毒品了,就直接来我这儿,他是昨晚就来了,我没在家,他就一直在附近的楼道里等着,这会儿看到我回来了才赶紧上来敲门,他每次都是敲三下,也不说话。我跟你在一块本来就心慌,所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他。”老田又解释了一大通。

听老田说完我也有些后怕,此前在周围摸地形的时候根本没发现有别人,看来这人藏身的功夫真不错。

好在他是毒品链里最底层的,联系不上老田的上线,所以即使他看到老田和我一起回屋也不会影响大局。

凡事都需要历练,这个人走之后,我感觉好了很多,整个人都变得自然起来,也许是他完全没注意到我这件事给了我一种莫名的信心,对自己装扮毒贩渐渐游刃有余起来。

期间又来了两波买毒品的,他们从进屋后注意力就始终在老田身上,尤其是老田把毒品倒在秤上称量的时候,他们盯秤的眼球几乎都要从眼睛里蹦出来,对于我这个躺在沙发上睡觉的人根本没在意。

我已经不再紧张,我觉得即使他们中有人走过来和我说话,我也能聊几句,后背的枪也不再是累赘,而变成一种信心的加成,就像玩游戏使用了外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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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01: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3-4 02:00 PM 编辑

★★★

老田给那伙毒贩子打电话一直没打通,快到中午的时候,对方终于回信了,说是才醒。

老田说之前买的那批货不错,想把剩下的全要了,对方一口答应,老田又提出交易方式和上次一样,在他家小区门口,对方也是一口答应,还约定好时间是下午两点。

打电话的时候老田开着免提,对方一直在说好,老田无论说什么对方都是好,一切似乎出奇的顺利。

下午两点老田给对方打电话,结果没人接,老田继续打,还是没人接,一直到三点对方才回电话,说过不来了,如果想要货的话就去红房子找他们,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和计划好的情况不一样,我们的警力已经全都在周围部署好了,更换地点意味着,我们必须赶在交易之前,在新的环境里重新部署。

我把新情况跟邓队报告了,邓队二话没说就开始了新的部署,看来这种情况对他来说也很常见。毒贩每天在刀口上行走,一个个都谨慎得不行,尤其是这种大批量的毒品交易,双方又不是合作已久的伙伴,每次交易都会出现变化。

至于我这边,邓队让我和老田继续按照计划进行。

我和老田打了辆出租车前往红房子,司机已经被替换下来,换成我同事装扮的,后面还有三辆车跟着,一行人直奔红房子。

到了红房子,老田打电话让他们出来交易,对方却又说让老田去新天地游戏厅见面。新天地游戏厅在一个商场的二楼,平时里面人就挺多,绝对不是一个交易的好地方,真冲突起来,考虑到里面的人,也不好下手。

看来这伙人确实非常小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起了疑心。

“做好万全的准备,毕竟这种事情没有百分之百的肯定。”我在给邓队打电话时他对我说,每一个地点都可能交易,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和老田走进了游戏厅,现在接近傍晚,游戏厅里有不少人在玩,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我站在里面,只能看到一个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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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混杂的游戏厅是毒贩隐身的好去处

我朝周围打量一圈,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游戏厅里有很多人都是站在一旁看别人玩,就像我和老田站在这里,很自然,没人能看出来我俩是干什么的。

毒贩很可能就藏在人群里,这个地方太适合隐蔽了,游戏厅里的人成了天然的屏障,你甚至不需要假装专注地玩游戏,即使来回走动也一样不会被人怀疑。

老田再给打电话,对方又不接了。我忽然感到不对劲,对方很可能在试探,好戏就要开始了。

“他们等会儿来电话你别开免提,就按照正常买毒品流程来。”我小声地对老田说,老田点了点头。

我不再张望,站在老田身边,看旁边一个人玩摩托车的游戏,装出一副闲情逸致的样子,神经却一刻没有松懈。

老田一直在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对方终于接电话了。老田用手轻轻推了我一下,将电话接起来。

老田拿着手机说了几句,忽然转过身子朝游戏厅外面一边望一边招手,嘴里还在说:“我看见你了。”

我顺着老田走路的方向看过去,在游戏厅外的一家奶茶店里,一个人正坐在那里朝我们这边张望,看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原来他一直在外面观察。

我突然明白,他藏在外面,应该是为了方便观察每个进出游戏厅的人,看有没有警察。我赶紧张望了一下四周,幸亏没有同事跟过来。

★★★

“这是谁?你怎么不通知就带人过来?”我和老田刚走过去,这人就谨慎地问道,眼神狐疑地看着我。

“我手里没那么多钱,从他那儿挪了些,不然你这么多货我可兜不住。”老田到底是老油条,心不惊肉不跳地接上了话。

这个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经过在老田家的一番“锻炼”,我已经能够如常地迎着他的目光和他对视,在对视的同时,我也假装露出怀疑的神色,上下打量着他,好像在判断眼前这个人可不可信。

我现在扮演的是一个毒贩,虽然急于购买毒品,但是对我更重要的是安全,这种第一次见面就卖给我这么大批量毒品的人,我不可能没有提防。

“你也玩么?”这个人问。

他问我吸不吸毒,这让我始料未及,我慌的不是应该如何回答的问题,这个我早有准备,我慌的是我回答之后继续演下去会发生什么?

如果我说吸毒,他会不会让我抽一口?曾经有个卧底的同行,为了打消毒贩的顾虑“以身试毒”,吸了一口海洛因,任务完成后为了清毒遭了不少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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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战》中孙红雷饰演的缉毒警被迫以身试毒

但是如果说不吸,好像也说不过去,十贩九毒,贩毒的基本自己都吸,最多的就是以贩养毒。

我有点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候老田轻描淡写地在旁边接了一句:“他不玩这个。”

虽然我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但老田这话一出口,我心里还是“卧槽”了一声,担心被对方怀疑。

“哦,行,这玩意不碰挺好的。”这人说了句。

我整个人完全呆住了,没想到一个卖毒品的对同行里不吸毒的人竟然持认可的态度,这局面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我不禁想,他是不是见过太多因为吸毒而自毁的毒贩。

“你们这次打算买多少?”这人拿出手机握在手里问。

“一条,我和他一人一半。”老田按照之前定好的方案说。一条是行话,就是一公斤的意思。

“没这么多,最多半条。”这人想也不想地回答。

“半条?那也行,半条就半条。”老田附和着说。

“不行,说好一条的,怎么改半条了?”本来我和老田说好,买卖商谈是由他负责,可能是我入戏太深了,从进老田家到现在演了一下午毒贩子,生怕自己被对方看穿,竟然情不自禁地插了句嘴,以为这是买东西讨价还价。

“最多半条,不要拉倒。”对方很生硬地回答,并且眼睛不住地朝我打量。

我心里不由得一慌,心想是不是自己刚才那句话太外行了,已经超出毒贩交易间言语的界限。

“行啦,你别放声了,这年头能买一点是一点,这次多匀点给你,差你的那些回头再慢慢补。”关键时刻老田站了出来打了个圆场,假装安抚我。

“你和别人提前说好了?按照一条匀的货?”这人怀疑地问。

“没事,这次半条就半条,细水长流,回头有货了首先想着我就行。”老田打了个哈哈说。

“钱准备了多少?”

老田回头和我使了个眼色,我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尽量表演得像个毒贩子一样,上前一步把信封打开,把里面的钱露出来给对方看了看,然后又把包打开给对方看,里面还有四个大信封。

“这是一条的钱啊?”对方问。

“是,但半条也没事,都是现取的成捆的钱,好分。”

“跟我来吧。”对方示意我们跟着他走。

这人在前面带路,我和老田跟在后面,他领着我们来到商场的电梯,然后坐电梯到了四楼。四楼的厕所与楼梯交汇口站着一个人,那人指着他让我们把钱先给他,我看了老田一眼。

“全给他?这可是一条的钱。”老田问那个人。

“对,就是一条的钱。”

我这才知道,刚才那番话全是试探,这伙人本来就打算卖一条货。

★★★

我把钱递过去,心里有些紧张,交钱就说明开始交易了,就得准备抓捕了。背后的枪顶着我的腰,我感到一种底气,可真到了交钱的时候还是有点慌。

对方拿到钱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不会跑了吧?我心里想,看了老田一眼,他表情很淡然。

我知道这时候不能节外生枝,但怎么让同事知道这个人只收了钱,身上并没有货呢?这下我可犯难了,这时候是绝对不能打电话的,即使是把电话拿出来发短信都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领我们来的那个毒贩又带着我们往电梯方向走,他走得挺快,我估计他那个拿钱顺着楼梯跑下去的同伙更快。

下面有我们的人,但我现在还没拿到货,这种状况下,如果同事们将拿钱那个人截住,那就全完了。我又不能当做毒贩的面通知他们,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电梯就在前面,时间一秒秒在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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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电梯间

这时候我看到一个人,邓队!他正站在一个商铺那里对着镜子试衣服,如果不是认识他,我肯定不会想到这个试衣服的是一名警察。

我看到了他,却不知道他看没看见我,因为他完全没朝我这边看一眼,我简直急死了。

我们刚走到电梯口,毒贩子按了下行电梯的按钮,不知道是不是超载了,电梯没停直接就下去了。

“什么破电梯!”我狠狠地拍了下电梯按钮,装作很生气的样子高声骂了一句,其实是想让邓队听见我说的话。

折腾出这番动静,我觉得邓队应该会注意到我们。

为了以防万一,我又把一只手背到后面,摇了摇手,意识他们先别行动。现在我不能回头,那人一直在左顾右盼,我哪怕一点点不对劲的动作都会引起他的怀疑。

这时电梯又回来了,我也不确定邓队看没看见我的手势,如果看见了,有没有看懂我的意思。我只能祈祷楼下守着的同事不要打草惊蛇,先放过那个拿钱的毒贩,让计划能顺利进行下去。


我和老田进了电梯,坐着电梯回到一楼,一路上这个人没看电话,也没人给他打电话,一切都很正常。

马上就要到最后环节了,可最终结果如何,现在还说不准,哪个环节没到位,我们很可能会满盘皆输。

这人带着我们走出商场来到马路边,我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看到我们便将车窗摇了下来,我朝周围看了看,没看到一个同事,我心里有点慌,交易就在眼前,如果同事不能及时赶到怎么办?我用手抓了下后腰,趁机摸了摸枪,难道真的要靠我自己动手?

“东西。”这人走到车边对着里面说了句,然后从副驾驶里递出来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

已经看到毒品了,接下来就是准备动手抓人了,但我们的人还没到位,而且我注意到他们的车子是启动着的,也就是说,只要货一到我手上,他们就会立刻扬长而去。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能拖延多久算多久,实在不行我就自己动手!

“这我可怎么拿啊?”我装作没有合适的东西装毒品,掏了几下兜,然后又左右张望了一下,假装寻找合适的装袋。

“你快点,用衣服包上也行。”对方有些着急,他可不想让一大包毒品在手里举着这么久。

“你等会儿。”

我开始脱衣服,但我又不能脱得太快,我装作左手被衣袖卡住了,让老田帮我把袖子扣解开,老田也很配合地帮我忙乎。衣服脱下来了,可是一只袖子一直在我身上挂着,这一来一去又拖了十几秒。

这个动作是很危险的,因为脱下外衣,就意味着我身后的枪也会暴露出来,但当下我真的顾不了那么多,对方都在我身前,我只能赌他们一时看不到我身后的枪。如果实在拖延不下去,我就得直接行动了。

“你怎么回事?”这人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帮我拉衣服,他这一拉就把套在我手上的袖子拽开了,我的衣服彻底脱了下来,可以包毒品了。

他把我的衣服一拉直接抻开,我用一只手托着衣服,留下另一只手准备随时抽出手枪。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辆车从他们的车边开过,打着右转向灯停在他们车前面。马路对面也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邓队,他背着手,像个普通的、若无其事横穿马路的大叔。

“你快点。”这人有点着急,从车里把报纸包着的东西一个劲往我身上递。

“你先帮我拿一下,我把衣服弄弄。”我将已经被抻开的衣服一抖,又都变成了一团。

几乎是同时,邓队走到我们这辆车的驾驶室旁,迅速抽出警棍朝驾驶室的玻璃砸去。前面那辆车也立刻挂倒挡,用车顶在这伙人的车前。我把抖成一团的衣服一下子扣在眼前这个人的脑袋上,两只手夹住他的头部狠狠地朝一侧压下去。

我和他扭在一起,几乎同时倒了下去,在往地上扑倒的瞬间,我看到同事们正向我们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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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捕时刻,要的就是速度

接着我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一阵头晕目眩。不过手上没松,这个人的脖子一直被我钳住,而且他整个人被我压在下面,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拼命地推拉,脚在到处踢,整个人都在扑棱着。

我用下巴死死顶在他的头上,现在只要坚持到同事们来到我身边就行了。

别动!警察!

我身边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尖叫声,呼喊声,叫骂声,发动机的引擎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持续了大约一两分钟,周围的声音才渐渐稀疏,只剩下几个人在叫喊。

我这时感觉到我身下的人不再挣扎了,抬头一看,身前有人在帮我压住下面人的胳膊,身后有人按住他的腿。大家七手八脚将这个人的胳膊别到身后,戴上手铐。

这期间,我一直压在他身上,等到我身下的人被同事戴上手铐扶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压着他的两只手都失去知觉了,而我的全身也已经湿透了。

事后搜查车子,加上我身子下面压着的,一共缴获毒品三公斤。

抓捕结束后,我将枪上缴枪库,才注意到枪栓都没打开……

★★★

以前在学校,包括工作后好长一段时间里,都向往着能做一次卧底,可能跟影视剧的渲染也有关系,总觉得扮毒贩深入毒窝很过瘾,成功了一定很有成就感,但这种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需要火中取栗般的心理和技术,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真的能有机会体验。

经过这次卧底行动,我真正感受到那种在刀尖上跳舞的危险,也许正如一部电影里说的,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未知是人生最吸引人的地方。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一纸调令毫无征兆地下到重案队,我被转调到了缉毒大队,正式成了一名缉毒警。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ND—

作者刘星辰,现为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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