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晚上12点,医生又过来交代:“一会儿做剖腹产,术后产妇去ICU监护,早产儿送新生儿科。”
我和大姐顿时面面相觑。
按我们的计划,是想住院保胎、密切观察。只要小逸病情无变,胎儿情况正常,能保一天是一天——娘胎里多呆一天,孩子多一分安全,出生后也少一些花费,能保十天半月的话,孩子就不用住院了——一旦症状转重,再做剖宫产也来得及。
大姐赔笑恳求:“大夫,能不能帮我们再保保看?现在血压已经下降了一些,头也不痛了,视物模糊的症状也减轻了……”
“你们来之前该用的药已经全用了,再没什么可用的,还等什么?等着让她抽(搐)啊?”医生怼回来,话说得极其难听。
症状重时都没抽搐,减轻了怎么会抽?但大姐没敢那么说,只是小心翼翼道:“还不到36周呢,现在已经病情平稳了……”
医生翻来白眼:“你懂还是我懂?”
我赶紧拉住大姐,怕她说“我懂”。
我们更懂的是:此时剖宫产,大人孩子各有去处,后半夜医护一身轻松。而要是保胎,将是无穷尽的观察、处置,忙累不说,还有风险相随,哪怕万分之一,也是风险。
“剖吧!”我说。
将心比心,无可厚非。此刻,我们有些后悔没能找熟人“通融”。医意已绝,多求也无用。反正有新生儿科保驾护航,早产1个月也能母婴平安,无非钱包遭罪而已。
护士来做会阴备皮,脸拉得老长,嘴闭得老紧。好在我和大姐明白步骤,不用她吩咐,三下五除二做好了准备。
操作开始,护士的剃毛刀唰唰带响,动作麻利而粗暴,仿佛手底下是块猪皮。我站得远,看她动作只当是技术熟练,小逸喊疼,大姐说:“备皮疼啥呀?你别紧张,一会儿就好了。”
等护士收拾完东西,大姐拿纸巾给小逸清理下体,结果,纸巾上不仅沾着阴毛,还有一片殷红血迹。
惊楞片刻,大姐心疼万分,对护士说:“你咋给刮坏了呀?”
“备皮就这样!”护士面不改色,理直气壮,端起备品盘就往外走。没说对不起,也没有歉疚的表情,更没停下来查看伤口。
“谁说备皮就这样?你给刮坏了还有理了?”大姐忍无可忍跟出去责备,我低头查看伤口。
“你态度好点,我还能给你准备得快点!”护士语气越发生硬,还暗带威胁。
“你再说一遍,我要投诉你!”大姐拿出手机拍她照片,“你给我孩子弄成这样,还态度蛮横,你有没有医德你!”
争吵声越来越剧烈,小逸又急又怕,跟我说:“别吵了,告诉我妈别吵了。”
我安慰着她:“不吵她们会欺人更甚。”
此刻,气极的我,也将“患德”抛诸脑后。
闻声出来的医生、实习生和刚才的护士一起涌进处置室,小逸的叔叔婶婶婆婆和老公也从病房赶来。大姐气得语无伦次:“还威胁我,让我态度好点她才能快点!这、这叫什么护士?”
护士不再嚣张,但依旧强辞夺理:“从你们进来我闲着了吗?我忙成啥样了你们看不见?”
“你忙你累我们也心存感激,可是忙就是出错的借口吗?出了错就是这态度吗?”我愤怒地质问。忍了又忍,我没说出“你忙你累是你应该的”。我知道这是医护最反感的一句话,毕竟小逸在人家手里,不敢过分得罪。
医生打圆场:“消消气儿吧,都消消气儿,别吵了。”
我掀开小逸身上的毯子:“你看看这血口子,还说备皮都这样,你们医院就是这样给产妇备皮的?感染了怎么办?”
医生从旁边的治疗车上夹起碘伏棉球:“我给你消消毒。”
指望道歉是不可能了,我们偃旗息鼓。大姐捂着上腹部,显然是生气犯了胃疼。小逸婶婶将她拉到走廊里劝慰:“别生气了,跟她们生不起气。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来这里,下面的小医院服务老好了,这大医院的人,一个比一个牛气!都是让患者给惯的!”
声音很大,但医护谁也没敢接话。
小逸叔叔却担心侄女挨“收拾”,有点不高兴嫂子的“态度不好”:“人家都忍着咱咋就不能忍?在这里可别跟医院叽咕,遭罪的是咱们!”
我冷笑:“我敢说,今夜这几个人,没谁再敢欺负咱们!”
果然,护士尽管阴着脸,但一趟趟来得比先前殷勤,说话语气也平和了。医生也一改之前的傲慢,解释说明极其到位。得知给小逸主刀的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位二线副主任医师,我们松了口气。
小逸却担心地问:“那护士呢,刚才那护士进手术室吗?”
恰逢护士进门,我大声回答:“别怕!手术室有专职护士,不是她!”
跟进来的小逸婶婶借机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看看你给我们孩子吓得,都有心理阴影了!”
护士面无波澜,一语未发,也算是知错的态度了——若非无理,谁肯听患者的“小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