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前半段的时候,徐霞的情绪还比较稳定,哭声也不大,我断断续续听清了原由,再往下听,就费劲了。她每说一句话,都是那种含糊不清的喉音,还夹杂着哭腔。
傅强回家以后,把雇员遣散了,面包车卖了,整天在郊区那个院子里砸酒瓶子,砸累了就打开一箱啤酒,喝,喝不掉就洗头、洗脚,往自己身上洒。徐霞哭着把他带回家,让他平复,帮他调养。后来傅强稍微有点精神头,就开始往死里揍徐霞。
“他为啥打你?”我问徐霞。
她哽咽着告诉我:“内蒙酒厂把他坑了,一分钱要不回来,还挨了顿打,有气没地撒。一回来就骂我:内蒙人都不是好东西。我气他这股窝里横的劲儿,就开始吵,然后就开始动手。”
徐霞的老家在兴和县,离那个酒厂两三百公里,八竿子打不着。傅强迁怒的理由让我哭笑不得。我又忍不住问了一个所有人都会问的问题:“你咋不报警?”
“报过,咋没报?派出所来了以后,傅强就跪下认错,痛哭流涕。警察也没辙,说道说道就走了,没过两天就又犯病了。再往后,派出所也不来了。”
打了两个多月,赶上傅强精神正常的时候,徐霞就鼓起勇气劝他:“没多大的事,咱不怕,重头再来。你看看儿子,咱为了儿子,行吗?”
老婆孩子的感化还是有作用的。于是俩人重新摆摊卖菜,那段时间,正是我和马润“偶遇”傅强的时候。
可能是忙碌填补了傅强的愤恨,一开始日子风平浪静,可是没过多久,傅强不仅旧病复发,还变本加厉:以前最多就在家里打,后来直接在菜铺动手,人来人往的也不顾忌。打到徐霞受不了,想着法儿地躲出去,说自己要去卖保险贴补家用。
没想到徐霞这一出去,傅强的火气更大了,疑心更重了,他觉得徐霞嫌弃他,糟糠之妻变心了。
在徐霞上班的时候,傅强每天给她打十多个电话,要是接通了,随便说两句就挂掉了,一旦占线或者无法接通,傅强扔下菜铺子、打个车就往保险公司跑,逮住徐霞继续打,骂她成天躲着自己男人,没安好心。
再往后,傅强一天比一天扭曲,好像是非要把徐霞的“变心”坐实了不可。他自己注册了个微信,资料写的是女性。天天搜附近人,跟陌生男人聊天,没聊两句就用赤裸的言语勾引对方,一旦对方把持不住,回应两句,傅强立刻截图,扔下菜铺子,打车找到徐霞,说她是婊子,到处勾引人,不容老婆辩解,又是一顿毒打。
这个逻辑,一般人都无法理解。听到这,我手心全是汗。我问她:“那,那你准备咋办?”
徐霞深吸一口气:“小默,姐跟你说,姐不能再报警了。那个畜生说了,哪怕他坐牢了,出来以后也要砍死我们母子!他已经疯了,他疯了!姐现在踏踏实实跟你说句话,默啊,姐对不起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还钱是没希望了,姐这两天送孩子回老家,我这条命,给傅强留着,哪天半夜起来,给他一个了断,然后我也抹脖子!姐真的撑不下去了。钱,下辈子姐再还你吧……”
我的头皮瞬间全是电击感,每根发根都在战栗,揪得我连一个感叹词也说不出来。
我忘了后来是怎么挂的电话,盖饭一口没吃。马润瞅我,说我表情特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