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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人间丨《宿舍楼下》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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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16 12:4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2-23 06:52 PM 编辑

校园三侠:奶茶、代码和武侠 | 人间 FM

忘我流离 人间theLivings  2018-05-09


 《艋舺》剧照





付雨潇是个有毒的人。

我是在寝室楼下的奶茶店里认识他的,这货是店主。那家店在学校里挺有名,买杯饮料经常要排队半个小时以上。当然,究其原因,并非饮品口味独特门庭若市,只是他做饮料时手脚太慢,让每个人都得等上一会儿。

这也不打紧,关键是那天,我排了二十分钟,好不容易轮到了,付雨潇的外卖却到了。转头就听这货说——“你等等,我先吃个饭。”

我曾在学校学生媒体的文章里看到过,说这家店的老板是个“优雅从容、非常淡定”的人,做事“不急不缓,很有魅力”,我当时将其归纳为“有钱任性”,可我真的没想到他可以这么任性。

吃饭便罢,三两口扒拉完,后边还那么多人等着呢。他不,他竟慢悠悠地打开投影——让店里十几个人排队陪他看了半小时《武林外传》。

饭吃完了,剧还有十分钟。我说:“哥,你不会还要再等这集看完吧?”

这货眼睛一亮,问:“可以吗?”

可以吗……以吗……吗?!我的脑海里荡起一阵回响。

我试图联合其他顾客怼他一发,结果回头一看,不耐烦的早都走光了,而那些耐着性子等的,则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一起看剧,好像都习惯了。

店不大,三张小桌子,七八个人坐了就挺挤。别说,还挺热闹的感觉。

他们是习惯了,我可不习惯。我之所以还留着,是因为觉得等了快一个小时,如果这时候走,岂不是显得很傻X?可令人头疼的是,半个小时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是年轻了。

“常来坐啊。”我走的时候,付雨潇说。

我呵呵一笑比了个中指,回去就打了个电话给校媒的同学,说我要檄文讨伐一下这位店主——干,惹我们玩笔杆子的人,黑白颠倒玩不死你?

校媒开心坏了,还安排个小编来,说“阿哥我们再做个访谈?”

总之,两千字洋洋洒洒扔过去,炸了。

我炸了。

公众号底下的评论清一色倒向付雨潇,大有一种微博底下水军洗地的架势。诸如——

“看到这篇文章不知道该拿意大利炮还是意大利面。”

“老板可爱,想 X。”

“潇哥就是这么优雅从容的人啊!嘤嘤嘤……”

我都没眼看,赶紧去找小编说,你们快把文章删了吧。小编说:“不行啊阿哥,我们公众号很久没破一万阅读量了,校媒一万阅读量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作为一个写手,我心态崩了,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文章写得好,还是付雨潇的“人格魅力”爆炸。

总之,隔天下楼去买零食的时候,我看到付雨潇店前的队伍还是排了好长。长到什么程度呢,直线不行,弯一折也不行,队伍绕起来,隐约摆出一个心形……付雨潇远远看到我,说:“哥们!嘿哥们,你过来一下!”

我一脸懵逼。

进到店里,我挤着一大堆人,走到柜台后面、付雨潇身边,仿佛有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披着妹子们抛出的嫉妒目光——嫉妒使她们面目全非。

付雨潇单手支在嘴边,小声说:“最近很忙,你考虑来帮我一下?”

WTF?为什么是我?

不懂,他也没说。总之,他当时那个说话方式有点像周星驰在《赌侠》里问“同花打不打得过敷罗啊?”的调调,我整个人就迷茫了。

“给钱哒!”他说。

我心一动,但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一点点’——小时工的两倍!”他又用那种很贱的调调勾引我。

我的身体比我的大脑诚实了大概一万倍:“行吧。”


付雨潇的店说大不大,说小真就有点小——打我发了那篇文之后,队常要排到外头去。

我的寝室在学校的老东区,大家都说西区是城里,东区是郊外,老东区就还要偏还要旧,换古代来说就是乱葬岗。这里的建筑都上了年纪,店面也都是很旧的小平房。

奶茶店装修一般,好在每天夜里店里都有橘黄色的光,隔着很远就能感受到暖意。这一片外边是没路灯的,天黑后全靠几家店面的灯光给学生指路。所以总是会觉得外面影影绰绰一堆人,像是一众黑帮围着店干架——还好,我们师范学校女生比男生多一万倍,这也是付雨潇至今没被人打死的原因之一。

总之从那时起,我就成了这家小店的劳工,其实日子还不错,并不是时时都很忙。付雨潇太懒,早上都睡到十一点。下午两三点学生们上课,也没那么多事,偶尔有几个人在那看书,喝点小饮料吃点小蛋糕,这工作做的,美滋滋。

店里有个小小的书架,武侠小说摆了两排。付雨潇说他喜欢看书,喜欢看武侠,热爱了小半辈子。我就搓搓手说:“我也是武侠作者啊,你看是不是再加点工资?”

付雨潇顿时不说话了,第二天便把那些书收了起来,摆了一排成功学。

店里还有个围棋棋盘,客人们时常拿来下五子棋,单付雨潇一人的时候,他会自己一个人下围棋玩,他曾邀我,可我不会,他倒也没有死乞白赖要教我陪他下,就自己一个人耍,有点独孤求败的味道。

于是我又写了篇文,给老板征个棋友,要那种很闲的、能常来的,能每天把老板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到他这辈子都不想下围棋的。有很多妹子来应战,奈何都不太会下棋,磨了三磨,终于有个人脱颖而出——无巧不成书,这人就是隔壁隔了三间店的小卖部老板彭敏。

彭敏其实不叫彭敏,他的老婆叫彭敏。彭敏也有毒,死活不肯告诉我们他的名字。我们之所以用他老婆的名字称呼他,是因为买东西用支付宝付账时,收款人叫彭敏。有天我问他:“钱都进老婆兜里了,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他说了一句特别经典的话:“你不能当我就是彭敏吗?”

一时间老泪纵横。


 ●  ●  ● 

彭敏和付雨潇凑成了好玩的一对儿。

付雨潇可能二十岁,可能三十岁,他也不说,QQ 上的年龄去年是十二岁,今年也是十二岁。但是彭敏是个老实人,贼老实,QQ 上是二十七岁,真是二十七岁。为什么要强调他二十七岁呢?因为他的一句特别经典的话:“今年二十七岁,还有梦想,明年就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岁就没梦想了……”

说着点根烟,有种落寞的感觉。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彭敏是个程序员,在我校从本科读到研究生,毕业没留学院当助教,倒跑来开小卖部了。

“代码在哪里不能写?我去跟那些虚头巴脑的人浪费人生?”

不过有句话他没说,“小卖部一年流水要上百万了嘞”。

但是付雨潇看懂了他的内心独白,就说:“净收入就不算了,一年当你赚一百万,你能拿到几块钱?”

这时候彭敏就会很配合地再点根寂寞的香烟。

付雨潇就说:“啊,还是单身好。”

鬼都知道这是羡慕嫉妒恨,嫉妒也使他面目全非。

回过头来说彭敏,这老哥虽然试图脱离体制,但终归脱离不了他们学院的“控制”。网站维护啊,服务器崩溃啊,数据库搭建啊,掌上 APP 开发啊,领导们不会做,教授们不爱做,学生们没法做,就都有人来探访他。来者跟他两个人手一搭,袖口底下确定个数字,彭敏一点头,这活儿就算成了。出卖灵魂赚点零花钱,这年头谁也不容易啊。

我问彭敏:“你出去好好当个程序员,简直年入百万啊,为啥这么憋屈?”

彭敏又点根烟,说:“我老婆不希望我秃头……”然后他老婆就真的出现了,把他嘴里的烟一摘扔地上踩了,说:“我也不希望你肺癌!”

这突如其来的秀恩爱让我也嫉妒得面目全非。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写篇软文推广一下彭敏,心里还想着,就见彭敏来到店里,说要跟付雨潇下围棋。

两个人邻居蛮久了,偶尔也搭话,买东西啊什么的都认识,但都不知道对方原来也是围棋同好。有点像《功夫》里,洪家铁线拳、五郎八卦棍、十二路谭腿,三个人在包租婆的寨子里住了半辈子,最后要走的时候发现,原来大家都是同好,早知道这样,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付雨潇被彭敏按在地上摩擦。

开心!


金庸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老东区就是一片江湖,付雨潇的店就是江湖。人红是非多,店火也麻烦。有人不长眼,非要到付雨潇的店里撩妹。

把老实人彭敏补刀补到死的付雨潇,作为一只孤愤的单身狗,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在他店子里撩妹呢?

但是付雨潇向来口是心非。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三木啊,咱们这地界,再怎么说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懂得伐?”

我说:“我不懂,我觉得单身蛮好。”

店子里总共那么大点地方,三张桌子,左边摆空调占位置,只有一张,右边两张。左边那张桌子背后是书柜。

有个少年人,偏不长眼坐在那张桌子上,看书。他要光看书就好了,他每天来,来十几天,不怎么跟老板搭话,但是和过往妹子就挺有的聊。

“不行啊,这种人一看就是出来钓鱼的,咱们得为全校女同学的安全负责。”付雨潇给我说。

我以为他骨子里真是个很武侠的人,就信了他这鬼话。当夜我就写了个文,去校媒投稿提醒大家注意不法人士,结果第二天傍晚,我打校门口买卤料回来,就让人给围了。

要说读初中那会儿我还挺生猛,五个人按着我打,我还能奋起反抗,生揪着对面一个人的脑袋砸,结果把那人打进医院做了一周的病友,一人一张床躺同一间病房里。

可是人长大了,就要学会认怂,学会认清现实,学会把刺收起来,最大程度地计算利益得失,让亏损最小化。

于是我问:“这位大爷你有何贵干?”

那个在店里撩妹的少年人抬头就照我脑袋一巴掌,说:“你笔杆子不干净。”

我没忍住,说:“我 X 你娘的,小说看多了吧?现在打架说话都这么隐晦?”

一群人便围上来,也不多,四个人,比当年还少一个,可我怎么也不想和他们一换一,于是我做了一个我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救命啊——!”

人怂起来的时候那是真怂得不行。结果就叫人给打了。

可挨了一拳之后,好像什么事就都变了——突然就不怂了。当时买卤煮,手里兜了两瓶朋友送的苦荞酒,还准备开封喝呢,直接就送那少年人洗头了——敲了他个玻璃渣混血酒满江红。

别说,一瓶子下去,手感还真挺生猛,把我自己都震麻了,一时有点懵。果真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我还懵着没反应过来,就又被人按到墙上打了起来。

好在自己那声“救命”挺牛 X,彭敏听见了,喊了付雨潇出来,两边对峙。彭敏块儿头贼大,往那一站他们真就不敢动了,嘴炮打到没意思了,各自扶着伤员打道回府。

我看着付雨潇,心里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我说:“付雨潇,你是真能给我惹事!”

付雨潇还真就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偏头看别处。彭敏点了根烟,说大家也没想到事情能闹成这样。

“报警吧?”付雨潇问。

“老子把人脑袋都开了还报警?阿哥你可真别玩我了。咱们结工资吧,以后各走各的路行吗?”

人说语言是蛊惑人心的鬼,我在付雨潇眼里看到一丝落寞。那大概是我不长的人生里少有几次看到的、真实可感的落寞。

彭敏脑子不错,但是显然没什么情商,也没怎么从中调停,友谊的小船本来就不知道怎么上的,然后就翻了。

后来,我和付雨潇就有好几天没见,甚至工钱都没去领。

事后冷静下来,我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你说你被打的时候第一时间能出来帮你的兄弟,这年头还会有很多吗?甚至有一天夜里喝醉了,还自己琢磨,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有几个人会无条件地出来帮你呢?想了半天就一两个老死党,还都天南地北的好久没联系了,就过年碰一下面。

可我是个文艺青年玻璃心啊,让我去认错,没道理吧?但付雨潇也是啊,让他来找我?更没道理了。

无解!


 ●  ●  ● 

一天晚上下楼买泡面,看彭敏拿着笔记本电脑在鼓捣。

我曾经偷偷问过阿姐,说是早年彭敏这家伙编程成痴,五十七个小时不睡觉不吃饭,差点挂了,从那时候开始,他老婆就不让他搞这些破玩意了。

所以他当着他老婆的面再鼓捣这些东西,就真有点离奇。我忍不住去问怎么回事儿。彭敏说:“付雨潇店里有监控,知道打你那货长啥样,我查查谁乱搞你。”

“怎么着,还想打回去?”

彭敏就笑:“我和付雨潇加起来五六十岁的人了,哪能做这事儿?”

没想到,彭敏直接点进了那个人的校园信息门户,用自己的后台权限把他成绩全改了。算一算,学分绩正好平均 74——在我校,没 75 分的平均学分绩,毕不了业的。

说起来这事儿也真是有缘——理论上学生成绩只有任课老师和各院教学秘书可以修改,但是整个信息门户平台是彭敏搭的,后台维护也是彭敏做的,学院的人搞不定或者不愿搞的技术问题,就来找他——所以他手里捏着各类权限,以权谋私简直为所欲为。

这时候付雨潇过来,正要说话,看到我,又要怂回去。

我说:“老板你还欠我工资啊。”

付雨潇就滚回去了五分钟,回来“啪”把一叠钱拍桌上了,彭敏看得眼睛都变成了人民币符号。

这就有点恩断义绝的意思。小爷我是文青啊!这时候能说软话?

本来准备钱也不拿甩脸就走的,不过钱好像有点多,我还是决定把钱拿了再甩脸就走。


 ●  ●  ● 

后来,找我麻烦的少年人不仅没拿到学位证,而且没准时毕业——这就有点意思了,按彭敏后来的转述,这应该是付雨潇动的手脚。

我们学校的学分有两种,一个是绩点,正常学分,还有一个是形势与政策相关的素质学分,有心理健康、社交礼仪之类,要修满了才能毕业。而两种学分是分开系统统计的,连登陆地址都不一样,平日里很少有学生会去看素质学分,况且理论上来说,大学生心理健康这种东西人人都是及格以上。

但是付雨潇这个人是显然是很腹黑很有料的,他跟彭敏说,你改了人家的毕业清查学分,等回头毕业前核对清查的时候,肯定能被查出来改回去。你把他那素质学分也改了,就没几个人能查出来了。

后来打我的少年人四年大学生心理健康都是四十分,直接耽误了毕业。

不得不说有点不道德,但是……好爽啊!


付雨潇摆了个绝交的架子,但背地里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也不能不领情。

但是人就是贱,非要等一个契机。我就跟彭敏偷偷商量:“这打算跟付雨潇和好的话该咋整呢?”

“你直接去给他说撒。”

“不行啊我面子上磨不过去。”

结果彭敏真真是个老实人,我跟他说这事儿就想让他当个传声筒,结果他一听我说面子上磨不过去,那就真要照顾我面子,完全没跟付雨潇提这事儿。

我还愁着怎么跟付雨潇开口呢,结果他就出事了。

那时候,老东区这一块的所有店面,但凡是做餐饮的都要关停。彭敏就去了解了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有知情人告诉他:“这事儿啊,有鬼。老东区的那个食堂里边的人跟上头也不知达成了什么交易,他们销量不行了,就拿别人开刀,把老东区卖吃的全都干了,尤其是那奶茶店——老东区食堂卖果汁奶茶那个店,完全被挤兑下去了。反正是想一家垄断,能量很大。”

我听到这事儿心说,这不是扯淡吗?这三四家店能把你食堂挤兑下去多少?

彭敏就查呀——原来,真的是有人要整付雨潇。

还是那个撩妹不成聚众打人的少年人,他家在食堂包了半个区经营。能在学校里开食堂的人,都和某些学校高层有不可告人的关系。食堂通过学校找到了门面房的房东疏通关系,房东转身就警告店主们,“你要开这店,我就不租了。”

这事儿彭敏也遭殃,他那小卖部的烤肠和关东煮也不让卖了。彭敏就拿个小锅煮关东煮,人拿着一碗一筷子稳坐锅边玩手机。检查的人来了,就说:“我们一家老小自己煮点东西吃都过分?”别个也没话说,他就搁那儿拿个碗坐一宿,生意兴隆。

可付雨潇不行,奶茶店每天都半拉个门,以往的夜里那丝温暖的光找不着了。


 ●  ●  ● 

一天我下楼买泡面,彭敏喊:“你小子别这么寒碜了,过来一起吃锅子。”

这话不太像他说的,果然没多久,付雨潇也过来了,三个人围着小锅坐下,一言不发,有点尴尬。有个学生过来买关东煮,彭敏指着我俩说今晚不卖:“你没看这边都要打起来了?还吃关东煮?”

说话是《功夫》里周星驰一脚踩爆孩子们的足球时说的“还踢球?”那个调调。

场面就越发诡异了,彭敏是不看周星驰的,更别说这种调调说话——但是付雨潇看。

场面又尴尬了。

彭敏搓脸,开酒,说“吃饭吃饭”。

我们仨话都很少,提起筷子就吃,举起酒杯就喝,结束了就散。散了之后我回寝室,瞅着外边儿付雨潇走远了就又折回去找彭敏。那天晚上,付雨潇的店子门都关了。

我说:“付雨潇这店子是真开不下去了?”

彭敏说:“那咋整呢?人家有钱为所欲为啊。”

“付雨潇也很有钱啊!”我说。

“还有个东西叫木又。”

“啥?”

“他妈的,权!”

彭敏就点烟,神情落寞。

彭敏这次是真有点落寞,和我臭骂付雨潇决裂那次的情绪太像了。那种感觉,大抵是随着年岁增加,已经明白必须和世界妥协了,并且也实操下去了——但是内心里积极地面对着生活,面对那些看起来混乱黑暗的一切,乐观地保有自己的一方乐土时,突然被人骑在头上拉屎,却又没什么办法可以防抗时,无力又无奈的落寞。

一觉睡醒的时候,小树林的桂花早随着那些叮当碎裂的梦飘落落一地,沙响着任随风摆弄。

我去找彭敏,说:“你给我弄只蟑螂来。”

“啊?”

“我去那孙子家里包的食堂吃饭,饭里扔个蟑螂再打电话给食品安全投诉,玩不死他——我们知识分子这么好惹的吗?”

“我 X,你这么社会的吗?”

我就很尴尬,这种事儿我也没做过,但,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我跟彭敏正式开始操持这件事,第二天我就去找他要蟑螂,结果这货正拿着刷锅的铁线圈抠铁碎。

“蟑螂是真的逮不着,除非拍死不然这货死不了,喷雾又不敢用,那蟑螂给你扔饭里有毒,不管拍死还是毒死都太明显了。”

我有些吃惊于他的这套操作:“不是,老彭你这么腹黑的吗,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我这是注意细节好吗?你以为程序员那么好当?成千上万的代码刷下去几百个 BUG 能玩?你拿这种刷锅的铁丝去,我觉得稳。”

“你这么牛 X,有没想过监控咋整啊?要是他们死不认账调监控怎么办?”我问。

“他的系统要是联网的话咋整都能整,要是不联网……”

“嗯?”

彭敏敲完键盘,说:“靠,真的不联外网啊。”

沉默了半分钟,他突然咋呼道:“但是不联网我们可以剪线啊!”


 ●  ●  ● 

彭敏抓了只老鼠,不得不说,这兄弟真是个人才。

“那食堂一楼的监控线是从二楼接下去的,弄断它,我们在一楼可以为所欲为。”

“剪线就过分了,切口平整肯定会查出来,妈的,用老鼠!”

“你特么还要训练一只老鼠去搞事?”我心想,这兄弟不是个程序员么,怎么脑子里的想法也这么天花乱坠的?还是个犯罪达人?剪线怕切口平整被人看出来?

彭敏就蔫了,问:“那咋整呢?”

我说:“你在学院里不是还有么些藕断丝连的关系吗?找人去,让他们找借口给食堂监控换系统,一天半天的没开监控就行,恁死他们这群孙子。”

异想天开有时候真能成事。给人点根烟,人就把这事儿给你包圆了办了!——当然理由肯定不能真就说出来——彭敏就跟院里的一哥们假称,食堂委托他升级监控系统,可是他怎么都搞不定,“阿哥你牛逼,你来帮我搞搞呗?”

听到有人说自己牛逼,那哥们能忍得住?我不知道,反正换我我忍不住。

于是那天,我揣着铁屑就进了食堂,彭敏也跟我混进了食堂。彭敏那边一说监控搞定,我这边点了个炒饭,就把铁屑扔里头了,拌一拌,嘴里还哼着歌。含泪吃了一口,用力咀嚼,把嘴搞破了。然后开始拍照,留存“证据”。

然后?然后我就写文呀。我们这种玩笔杆子的,那个少年人的话怎么说来着?不干净。不干净就不干净吧。我嘴也不干净。

文章扔到了校长邮箱,也扔到了校媒,校媒发了三小时迫于某些不可抗力被删了,但还好还有学生自媒体。

炸了。

这次反正不是我炸。


后续的处理不想再过多叙述了,施压,谈判,赔钱,道歉,施压。我连毕业证学位证都敢不要的人,还怂你?

我只是头疼:我和彭敏搞了这么个大新闻,老东区食堂被关了好几个摊位审查,可付雨潇的店子还是没保住。

——主要是付雨潇自己不想开了。

他说:“换个地方吧,换换心情。其实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心里挺压抑的。”

还是在彭敏的小店前吃火锅。有人来问卖不卖关东煮,彭敏说:“去去去,没看到这里要出大事吗?”

话依然不是很多,就喝酒。喝到最后付雨潇哭了。男人没有眼泪,酒喝进去就有了。

付雨潇说:“有你们这俩朋友真不错。”

我又有点头疼。我到底该不该陪哭,显得大家兄弟情深?塑料兄弟花那好歹也是花啊。但是我真的哭不出来,就是心里堵得慌。我一个写武侠的,终究没能像故事里那样看到正义伸张。

付雨潇说:“你有病啊?这种东西你以前不都不说的吗?假大空的,这年头谁能理解。”

我说:“我要是不能理解,我为啥还写武侠啊?干!”

付雨潇就笑,笑得比哭还难看,说:“你手段也不怎么光彩,正义个屁。”

我说:“行吧。讲点接地气的,正义伸张不伸张跟我没关系,我就是稀罕你付雨潇他妈的被人整了,我就要搞死那些人。但是我肯定得说我要伸张正义啊,不然心里怎么过得去?”

彭敏点烟:“你俩算了吧,啊。我他妈是最无辜的,你们俩看武侠的,我又不看,我何苦?”

他又说金句:“但是我们仨加起来七八十岁的人了,能让人给欺负了?”

真哭不出来了。大家都在笑。他老婆也在笑。

后来的后来,我还是哭了,半晌都停不下来——那绝对是因为火锅酱麻了喉咙,或者是因为醋加多了鼻子酸。

付雨潇说,以前开店,店小,没什么人来,卖力做,做完了人家拎着东西就走了,店里实在是太清冷了。所以他做得很慢,慢慢地,就会有人要排队,有人排队,店里就好像有那么些人了,热闹点。做得慢,也能和那个来买奶茶的人聊聊天。大概有这么孤独。后来以讹传讹就说店主又优雅又从容,反而还小火了一把。

付雨潇又说为啥要跟我做朋友。说那天他是故意吃盒饭,故意说“客官您等等嘿我吃个饭嘿”,其实就是为了维持那个“优雅又从容”的人设不崩,所以,外卖来了就是吃饭为重。

可我不知道——但是我在等,等了二十分钟加三十分钟加十分钟。

付雨潇说:“我觉得你也挺孤独的。”

我不太敢告诉他,我没走是因为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傻 X 。但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严密推理出来的逻辑因果?就是凑巧,就是机缘,就是这样彼此误解,但是最后成了朋友。

缘,妙不可言。


后记:

大概过了两个月,付雨潇给我说,他在对面的大学盘了个新店,有空常去坐坐。

过去起码要走一个小时,我就说:“干!你要我命。我一个可以在寝室里呆半年、全靠外卖活着的人,你让我走一小时去你店里坐坐,然后再走一小时路回来?我他妈有病啊?”

“是啊,你他妈有病。”付雨潇说。

我叹气。

行吧,有病就有病吧。

(付雨潇系奶茶店老板化名,三木系笔者化名。彭敏为真名。)

编辑:沈燕妮

音频制作:与声聚来

 楼主| 发表于 2018-8-16 11:1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2-23 06:53 PM 编辑

是你,拐跑了我的爱情丨人间

 忘我流离 人间theLivings  2018-08-15

付雨潇走的时候说:“你看看拐姐新签名——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配图 |  golo


宿舍楼下丨连载02



事情还要从去年开始说起。

在我宿舍楼下,付雨潇的奶茶店和彭敏的小卖部中间有3家店,最中间那家似乎风水不好,不管开什么店都撑不过3个月。有卖面包的,有剪头发的,还有开化妆品店顺便帮人化妆的……一众扑街的店里最牛的,是一个手机贴膜兼卖手机壳的,足足撑了2个月又29天。

之所以知道得这么精确,是因为当时我、付雨潇还有彭敏非常不道德地开了个盘口——赌这家店能撑多久。

拐姐来之前,这家店铺已有半年多没人接盘了,突然有一天,这家店就突然动工开始装修,没多久,一家小小的琴行就开了起来。

店主是个我们都清楚年龄、但是她却强行要求我们假装不知道的姑娘——这么说多少有些不礼貌,总之就是个年轻漂亮、能卖萌耍宝、还能徒手开柚子的狠人。

之所以叫她“拐姐”,是因为在武汉,“拐”是个形容词,大概就是“狡猾”里偏向贬义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精准解释这个感觉,简单说个事儿大家就懂了。

去年,琴行开门之后不久,恰逢我“外出取材”,溜达着就进了那家小琴行。

进门左手边是个五鼓三镲的练习鼓,同高度的墙面上挂着一排大小不一的镲片,这让我对这家琴行的好感提升了不少,甚至有点遇到亲人的感觉。高中时我就学了架子鼓,对吉他别提多幽怨了——观众只看得到吉他手的帅气拉风,却看不到鼓手作为乐队灵魂的重要作用,不能忍!

于是,就像是电影里常看到的推销员,我给拐姐介绍了自己的职业、履历,发表过的文章,以及个人号上那0.6K的粉丝——听上去多少有点寒碜,所以解说得尤其卖力。最后我表明了来意:你看在咱们这儿,能不能发生点什么故事?

拐姐把授课名目往我面前一摆:“报名啊,上课啊,我们何止会有故事?我们简直会很有故事嘛。”

她太爱这个句式了,说得多了,把我也完全带跑偏,有些乱七八糟的缘分,好像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我心说,鼓棒也好久没摸了,看这价格如果不贵,就再学学好了。结果,那名目表我上翻下翻,什么乐器都看到了,就是没看到架子鼓。

拐姐仿佛一眼看穿了我:“不巧,我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架子鼓。”

说着,她把鼓棒往后一甩抄起一把吉他就弹,弹完问我一句:“帅吧?”当时我就想掀桌子——这也太拐了吧。

看来看去,确实没啥想学的,东扯西扯就磨了快半个小时。到后来,拐姐实在受不了,把那根丢在地上的鼓棒捡回来,指着我的脸,厉声道:“小子你是不是西区派来砸场的!”

“打扰了。”我略有讪意,颇觉得血液倒流老脸通红。

转头回了付雨潇的店子里就去吐槽这新邻居,一坐一下午,连着彭敏一起扯皮——可等我走之后,他们去和拐姐聊得别提多开心了,顺手还扒了我的皮,细数起我的黑历史来。

一来二去,我们彼此倒也相识了。




某日我在付雨潇店里打工,正百无聊赖玩着手机,忽听付雨潇大喊一声:“看,有灰机!”

这算是黑话了,言下之意就是:有美女。

于是,第一次见到那个令我魂牵梦绕许久的姑娘,袅袅婷婷,走进了拐姐的小店里,我和付雨潇自然而然地,也跟着钻进了拐姐的店子里。

我不敢正眼看姑娘,继续低头玩手机,付雨潇和拐姐倒是默契,对答如流地演了一个全套——装作无辜路人来学尤克里里。

姑娘和拐姐在柜台说了会儿话,没多久就走了。人刚一出去,拐姐就满脸八卦地问付雨潇,是不是对人姑娘有意思?需不需要她再抬一手?

付雨潇当场反水:“哪儿呢,我就来看看美女,貌似是某个小年轻突然不对劲啊!”

他们都看我,我干咳,拐姐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大喜过望”来形容,拍桌喊道:“好啊!你小子还是落我手里了啊!”拐姐别提多得意洋洋了:“小子,那姑娘叫夏乐!”

“然后呢?”我虽装作不在意,可身体却比意识诚实些,压不住那略微急迫想要知道下文的态度。

“她刚才报了个吉他班,所以我这有她电话号码——直指微信!”拐姐摆了个电视广告里常用的“你值得拥有”的架势。

“然后呢!”我有点激动了。

“想不想要呀?”拐姐循循善诱。

“那不然?”

她屈双指以节击桌面上的授课菜单:“报班,交钱。”

拐姐其人,大概就是这么拐。




其实,拐姐做过最拐的事并不是让我掏钱学吉他。当时,她给我的电话号码根本不是那姑娘的——名字也不是——“夏乐”是拐姐自己的名字。

我后来才琢磨出来,难怪当时付雨潇在一旁一直笑个不停,我以为他是被拐姐的“拐”给逗到,没太在意。如果早点注意到,大概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屁事了。

听说,付雨潇和彭敏还开了盘口,赌我什么时候会发现,连边上小刘美发的小刘和顺丰快递的老王全都参与了进来。

后来知道真相时,我满脑子都是那张“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吧?.jpg”的表情图,经久不散——这又是后话了。回到那个时间节点上,我对此事自然是一无所知。

那时候的我,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我,根本不知道这帮缺德邻居在做什么的我,拿着“夏乐”小姐的电话号码,脑内高潮了整整一个晚上,愣是没敢加她微信。

我甚至翻了上百篇关于泡学的文章,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群人真不要脸,这些话怎么说得出口?

其实我平常也是那种满嘴跑火车的人,著名的幼儿园校车司机,焊死铁门不让人下车的那种。可面对“夏乐”,我就跟个傻子一样。

说什么好呢?会不会显得太轻浮?她要是问你,怎么拿到的微信号,你怎么说?会不会显得很猥琐?

我就这么空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去琴行上课,学的是世仇的吉他——心情多少有点微妙——为了爱情,我可以说是相当折辱自己了。

拐姐看到我,一脸“很懂”的表情批判我:“看你那两个眼圈,小年轻一晚上没睡觉吧?”

我点头。

“怂样,肯定是没胆子加。”

“这你都知道了?”

“嘻嘻嘻。”

这种事她当然会知道,因为账号就是她的微信小号嘛!但那时候的我还蒙在鼓里,我甚至还有点小激动,就像是两个人同时拥有一个小秘密时、彼此产生的那种认同感,脱口而出:“大师你看我还有救吗?”

拐姐不愧是个能接梗的狠人,她当即掏出一面镜子给我,我仿佛悟了,问:“难道您要说,这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不值得如此痴迷?”

拐姐翻了个白眼:“你瞧瞧你这两分的碧莲,你要它何用?你倒是不要脸加她先啊!”

有道理。我当着拐姐的面就加了“夏乐”,结果20分钟过去了,还没有回应。我突然很沮丧,拐姐还在一旁安慰我说,没准人家这会儿很忙没看微信——“她”当然忙,忙着演戏呢。

两个小时过去,下课了,“夏乐”还是没有加我。拐姐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情深不寿啊,三木小朋友!”

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信号,我还沉浸在想念“夏乐”的幻觉里无法自拔。

回去了连室友都察觉到,说:“你丫的不会是恋爱了吧?咱们几兄弟一起单身这么多年你居然恋爱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我做梦又梦见“夏乐”了,很头疼。以至于半夜1点钟就醒了过来,看了一眼微信,半小时前有个通知:“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邀请”。

真是造孽啊!又是一晚上没睡好。

我要不要先打招呼?我怎么介绍自己?她为什么不问我是谁?她都加我了,凭什么不问我是谁?一开始就自我介绍会不会太唐突?

我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在爱情里是个果敢的人,心动了就上,不合适就散。这都是单身时候自己琢磨的,可等到真遇上了,就不是这样了。

那一晚上我编排了一万场对话戏,一个都没实施。

第二天上课,拐姐也顶着两个大眼圈,说:“瞧你小子这么大两个眼圈,昨晚不会一晚上没睡吧?加了人家微信不敢说话?”

“姐姐你凭什么又知道了啊?”我惊呆。

拐姐就说:“因为知道你怂啊。真的怂!”

我也没多想,光寻思着这不是个办法,就问:“夏乐什么时候会来上课啊?你给我打个助攻呗?”

拐姐说,每个人的课程安排都不一样,回去也是要练的:“你以为谁都像你这小色胚,每天来就想看人家一眼的?”

“不是吧?”

“何止是色胚,你简直是色狼。”拐姐说。

“我没有,拐姐,我真没有。” 我舌头结巴、身体僵硬、满脸通红,“其实我每天来就是想多看你一眼。”

在面对你所喜欢的姑娘以外的人,就会放松很多,容错率也大。

“好啊,你小子还想吃我豆腐?”她抬头,大概是看到我脸红的样子有点夸张,也愣了,紧接着笑出声。


当天晚上,我们又坐进付雨潇的奶茶店里,按彭敏的说法,付雨潇的店白天卖奶茶,晚上铁门拉下来半边就可以当小酒吧。他还可以给你做点吃的,简直深夜食堂。

拐姐两手一拍,说:“对了潇哥,把你珍藏的八二年拉菲拿上来。”

付雨潇眼角抽了抽,从后厨冰箱里拿出一支灰雁伏特加:“只有这个。”

食指高的方块酒杯里有几乎同杯子一样大的一整块冰,倒进伏特加酒,几秒钟就冰到倒牙。冰会化,所以每次加到杯子里的酒会越来越多。刚开始的一杯和后来的一杯是完全不一样的等级。

拐姐把酒一摆,指了指自己说:“来,对着老娘练习。”

付雨潇和彭敏凑一起搞事,把网上各种不要脸的情话打印了一张给我:“学习学习,涨涨姿势水平。做得不好就喝酒,越喝越不要脸,越不要脸就做得越好。”

刚开始还挺害羞挺克制,后来就迷糊了。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在拐姐家里——那天晚上,其实是我、付雨潇、彭敏三兄弟住在拐姐家,为了避免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拐姐住在付雨潇家。

所以,起床的时候虽然吃了一惊,但好歹是有惊无险。

等我打开手机,才真正吃了一惊——我和“夏乐”的微信窗口里竟然聊了几十条信息!我都不敢相信,一个喝多了被扛回来的人,凭什么能聊几十条微信?

还是付雨潇说服了我:“你手机上着锁呢,总不能是我帮你聊的?”

我当时宿醉后的脑子也不好——手机是指纹解锁,我睡得跟猪一样,他们还不是随便就解了?

结果我信了他们的邪,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和“夏乐”聊开了。




跟“夏乐”一聊起来就不可收拾,时间慢慢往后推进了小半个月,大半个月,两个月。

当然就是非常纯洁地聊些吃吃喝喝,好看的电影啊,新开的花。至于情话,真是一句都没说过。不可否认,有那么一段时间,每天没有收到她的消息,我就心里难受,起床看到留言就能精神一天。

想着是不是约个见面,一起看看我们都喜欢的电影,去吃一家口碑很好的火锅。但时间就是一直碰不上,总是错过——现在想来,遗憾个屁啊,微信那一头是拐姐啊,怎么可能见面?

可当时我就是觉得遗憾,想来自己也不能24小时蹲在拐姐店里等“夏乐”,只能“买通”拐姐当眼线,偶尔遇到了,就让她就给我通报一下。拐姐死咬牙说那姑娘太忙都没来过店里学琴——拐姐一个幕后黑手,凭什么放任我见到那姑娘。

至于拐姐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付雨潇的解释是:“拐姐她拐啊,逗你玩儿她开心。”


没想到,很快就东窗事发了。

年底,学校要做毕业电影了,女二号陈小姐就是“夏乐”。我专业就是数字媒体,拍片这事儿就归我们班管,就是这么巧。

于是那天,“夏乐”化妆的时候,我好似老司机一样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说:“你可算被我逮住了吧?”

“夏乐”问:“你谁啊?”

“我三木啊!”

“三木是谁啊?”

“……”

惊现车祸现场。


那天晚上,付雨潇、彭敏、小刘以及老王,四个壮汉按着我,拐姐坐在3米开外,翘着二郎腿斜倚在桌边。

“对,我就是夏乐。”她供认不讳。

“冷静!冷静!”4个人差点没按住我。

付雨潇看着情况不对就“痛心疾首”批判拐姐:“夏乐啊,你这次玩得有点过火!”

拐姐白眼一翻:“你们4个开盘口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过火啊?”

他们沉默了。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要不然你考虑从了我啊?”拐姐转过头,笑嘻嘻地对我说。这事儿换作以前,一个漂亮姑娘这么主动,我哪有不接的道理,可是那天晚上我就是接不住。一来是生气,二来是魔怔了,好像没有了“夏乐”,就活不下去了。

闹了快半宿,终于大家都精疲力竭,我失魂落魄地离开,倒也没人敢上来招惹我。只有拐姐胆子大。

“你喜欢的那姑娘她有男朋友了啊!”她喊。

我和店门隔不到50米,转头就要跑回去。付雨潇他们赶快上前,想要捂住拐姐的嘴,被拐姐甩开:“你回来,我们讲道理。”

我很烦,转身跑了。在网吧dota了一晚上,可终究是索然无味,一阵空虚。




我很有一段时间不去琴房,就算付雨潇给我发消息说,你的“夏乐”来了,我也不去。那天在剧组脸都丢完了,很是尴尬。

但是我每天做梦都会梦见“夏乐”——习惯写作的人睡前脑子总是特别活跃,构思着构思着,她便出现在梦里,我拥抱她,亲吻她,再惊醒。

剧组试拍之后又过了两周,开始正式拍摄,我负责灯光以及其他摄影助理要做的事。最早报这部门,主要是为了可以光明正大盯着人家看。毕竟要对光,要打板,要反光,为了效果你盯着演员看,人家也不会觉得很奇怪。

可是我闹了那么一出之后,哪里还敢盯着人家看?顶多就趁人不注意偷看一两眼。

有天付雨潇来探班送奶茶,说:“三木,我看你要不然还是撂挑子撤了吧?你看‘夏乐’的那个小眼神……”

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止得住吗?

“你啊……”付雨潇也不知道该说啥,他也是个单身狗,我们俩抱团最多就取取暖,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

付雨潇走的时候说:“你看看拐姐新签名——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晚上下工去付雨潇店里喝酒,拐姐也在。两个方口杯子,两块冰,一支伏特加。

我说:“付雨潇你也来点?”

付雨潇说:“不了不了彭敏煮了火锅在等我,我们喝白云边。”

“你说你这么怂,还真能去挖墙脚?我看你像个备胎,不像个锄头,趁早放手吧。”拐姐劝。

我刚准备说话,门口探出来4个脑袋。我一偏头他们就又开始演,假装淡定。

彭敏:“我觉得毛肚一定不能烫太过。”

付雨潇:“芝麻酱、榨菜、葱花,这是蘸牛肉最好的酱,不接受反驳。”

小刘:“我还是喜欢吃辣的。”

老王:“辣锅撇油,原汤加蚝油才正统。”

4个人在一本正经地讨论火锅,但是眼睛都朝着屋子里,耳朵也朝着屋子里。

“我何止不是锄头,我简直不是锄头。”我闷了口酒,学拐姐的句式,“但是我喜欢都不行了?”

“我一开始让你加微信是逗你玩。”拐姐点烟,撇眼看门外,“后来我打听到,那姑娘有男朋友了,心说陪你聊几天,等你表白了就拒绝你,帮你断了这个念头,也省得你以后难受。”

“结果我太怂一直没表白?”我苦笑,“真特么作孽。”

“不完全怪你,我后来觉得有人聊聊天挺好,就没删你。”拐姐举杯,“对不起啊。”

我叹气,酒杯叮咚。

“原谅我啦?”拐姐有点开心的样子。

我摇摇头,说:“那不行,不可能这么快放过你。我要当锄头,你教我啊。”

拐姐当时的表情有点僵硬,但我不太懂为什么,烈酒烧喉,血在烧。我当个锄头又如何了?

拐姐戳着自己的心口说:“阿姐这里疼你懂得吗?”

她的演技真好啊,带着点开玩笑的方式说的,我就真的以为她在开玩笑——当然,谁也分不清她是不是开玩笑,从头到尾,从认识到分别,谁知道她有没有开玩笑?外人看起来都很酷,可心里头没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知她是否开玩笑,心中自也慌乱。有那么一刻,我真怕她动心,可我心注定不在这儿,便也只能顺着氛围好似大家都在开玩笑。

场面有点尴尬。

“别扯淡,我不信的。”我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喝完小半杯,往桌子上一趴,醉了,一下就睡着了。




付雨潇说那天晚上拐姐坚持要把我拐回家,是他们几兄弟拼死拦下来,说得怪惊悚的,吓得我又好几天不敢去拐姐店里。正好组里每天8点开工晚上10点收工,也有借口。

付雨潇依然偶尔无聊就来探班,问我最近情况怎么样,顺便吹耳旁风说拐姐最近真的不太对。

至于“夏乐”,她男朋友去北京做毕业设计的时候劈了个叉,叫人给揭发了。姑娘下了场就坐在那里发呆,眼泪溢满空洞,眨一下就要落下来。我就看着她眼皮一直颤抖,终究没有眨下去。

我过去递了张纸,她小声说句谢谢,声音哀怨得让人心疼。

她在戏里扮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看得出来镜头下素白的人儿好累。心疼归心疼,却也有点窃喜。隔了两天,我订了一束花让人送来,希望她能开心一些。店家好蠢,备注留了要匿名,但并没有。

好在那天她下工早,导演见她状态不佳也让她回去好好休息。正好错过了。所以她不知道我送了花,但是几乎整个摄像组和演员组都知道了,我也就没打算再遮。

付雨潇说得对,我看“夏乐”的眼神,只要眼睛不瞎的,都明白那里头带着什么情愫。几个演员纷纷表示看不起渣男,支持我下锄头。那时候我也觉得,念念不忘,全世界都会帮你。

但又有什么用呢?在爱情这个傻X的局里,她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啦。

她都能选择原谅他了,我还挖个屁的墙角啊?挖个坟差不多。


那天,他们又来劝我。拐姐说:“多少红颜爱傻X,多少傻X不珍惜。”

付雨潇试图阻止她说出下一句话,但是手速慢,失败了。

拐姐指着自己说:“你还有机会,你珍惜不珍惜啊?”

我假装看不见。拐姐挺好的,什么都好。年轻漂亮,能卖萌能耍宝,除了爱玩点,没什么问题。当姐姐的时候温柔可人,装小妹的时候稚音戳心——关键是她好像真的挺喜欢我。非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就是我心里还在挂念另一人。

显然拐姐没打算放过我,甚至于寝室楼下这帮人,都没打算放过我。

我又把自己灌醉了,醒过来的时候才晚上7点多,趴在柜台上睡得脖子疼。伸了一个懒腰,就看着拐姐正对着我,付雨潇彭敏左右护法,小刘老王围观群众。

“姐姐呀,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你说得出来一条我就从你好不好?我知道你爱玩,这事儿你可别玩我了。我是个玻璃心,扛不住,真的。”

拐姐掰扯着手指准备开始数,结果半天愣是数不出一条来。我准备撤退,拐姐开口了:“就像你喜欢陈小姐那样,单纯的喜欢,看到你就很开心的那种喜欢。”

废话,你看到我当然开心了,我是个喜剧演员啊——我腹诽了一句,却没说出来,脱口而出了另一句话:“我说单纯你们就信单纯?陈小姐胸大腰细腿长,肤白貌美颜佳,我单纯个屁啊我单纯!”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拐姐,真不是我逗你玩,你说说我身上哪里你瞧得上的吧?你也不看武侠小说,你别拿什么才气来糊弄我,我自己几斤几两清楚得很。你倒是说出一条我的优点来,让我相信你是喜欢我不是在玩儿我啊?”

那话说得很伤人。我根本没经历过那样的事,喜欢一个人,被一个人喜欢,自己其实完全不会处理。那时候满脑子想的只是,我不相信拐姐真的喜欢我,而且,就算真的喜欢我也不能回应。

拐姐半天说不出话来,说:“你走吧,朕赦你无罪。”




很快,3个月的诅咒又出现了。拐姐的琴房到了第3个月的月末,我、付雨潇和彭敏忧心忡忡。

“眼看3个月要过去了,这应该能破咒吧。”彭敏问。

“不好说。”付雨潇摇了摇头,“上次贴膜卖配件那兄弟生意顺风顺水搞到2月又29天,一夜之间店搬空了,没到第4个月谁知道破没破?”

“那可咋整?”我问,“拐姐走了我们欢乐麻将都差一人儿。”

我立刻就被人拍了下脑袋。

“你好没良心啊你。”拐姐的声音传过来。

其实我很久没见过拐姐了,我躲着她,她也躲着我,大家假装无事发生,表面邻居还做得下去。要说操作骚,还是要认付雨潇。这货拉了个微信群打手游麻将,就我们4个人,每天晚上到点了就喊:“欢乐麻将血流成河!”“三缺一三缺一快来了快来了啊。”

拐姐那么拐的人,胡了个自摸三杠杠上花清金钩钓,能不开嘲讽的?自然而然大家也还能说上几句话,慢慢也就不尴尬了,只是现实里拐姐和我依然互相躲着,其实就是缺一个契机,好比我和付雨潇闹掰的那一次。


这契机突然就来了。

这天拐姐进来,一巴掌扣我头上:“你和那小姑娘最近怎么样了?”

“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我自嘲一笑。

拐姐就一通乱揉我的头,把头发揉得很乱:“叫你傻X。”

“是啊,我是傻X。”我说。

“喝酒啊,屁话那么多。”我又说。

“喝!”拐姐说着,到门口小电驴上拿下来好几支酒。

拐姐是真的拐,她把酒拿进店里,反手就把卷帘门拉了下来。

“今天谁也别想下车。”拐姐说。

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但是很久之后才想明白——突然搞这么一出,拐姐这是要跑啊?

“为什么要跑啊?”

“太偏僻,赚不到钱。”

“不赚钱可不可以啊?”

“不赚钱你养我啊?”

我们的对话又像是在玩梗了。

倏忽间我明白过来,其实我对拐姐是有好感的,因为她实在是个太有趣的人,哪怕那只是一种外在的表现。那种随时处在同一频率上的对话妥帖得让人愉悦,换作几个刚入学不久的小朋友们这样凑一块儿,他们可能没几天就会在一起。可这种好感又自带一种恐惧,因为我们都在玩梗,这样的话,就没有谁敢说自己真的看清对方的真心。

 “一,二,三!”我拍了拍已经躺在地下的那俩脑袋,外加我自己,“我们仨儿养你富余。”

她就笑,然后又叹了口气,搬了个椅子坐桌子另一边去了,边说:“说什么呢?又想骗我续房租?你是房东的托儿吗?喝酒。”

然后拐姐就走了。

3个月魔咒,无人能挡。



尾声


关于3个月魔咒,那件事其实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玄学。不过是因为那间门面房东往外签的都是短租约罢了。

我们学校老东区最破最惨,换古时候就是乱葬岗。谁也不指望在乱葬岗上挣大钱不是?或者说他们指望过,所以短租算是试水,试完了水,不太行,就溜了。

说起来拐姐也是那些过客一员,到寝室楼下看了看,和大家也混得熟络,却终究没有选择留下。成年人要做出某些选择,总不会是因为认识一些人就改变想法。

我以为拐姐终究会回来。可到我都毕业了,也没有再见过她。

她与我们最后的交集是那场离别的醉酒,大家都醉了,也不知是否在那时那刻掏出过真心。她走后不久,有一次在麻将群里问有没人来一场血流成河,付雨潇店里正忙,我俩都没注意到消息,等注意到了,她又说不打要睡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人这一生来来去去,很多事就这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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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24 09:3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成为卡牌大神的路上,要挨多少打 | 人间

 忘我流离 人间theLivings 2019-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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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咱们做家长的,好吃好喝伺候着,高等教育提供着,各种关系走动着,房子车子垫付着,拿命给孩子,孩子怎么就不懂呢?孩子怎么就觉得我是在害他呢?他怎么就把我当成他这一生的阻碍了呢?”



配图 | golo




宿舍楼下丨连载03



我们寝室楼下那一帮缺德的老邻居个个都是人才。

比如老王最近一直拎着个板砖在找我,听说板砖有正常伤害(最宽面)、1.5倍暴击(窄侧面)、2倍暴击()和致命一击(),他见人就说,要在我头上试试那“致命一击”到底致不致命。

理论上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戴了帽子的人去找老王麻烦,却没有老王找别人麻烦的道理,但是我偏偏就遇上了一个。

先说回老王为什么拿个砖头来找我。




老王找我,是因为他儿子。

我从初中开始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坏学生,写文、上网吧不多说,最见鬼的爱好,是卡牌游戏。

刚开始是“游戏王”,然后是Lycee、VG、BS,再到“万佛朝宗”,大学终于有点闲钱了,就入了“万智牌”的坑——就是一种集换式卡牌,和桌游不一样,万智牌的卡片就像网游里的装备,是可以交换、交易、迭代的。

有一天去老王的店里寄快递,顺丰真的很严格,非要打开看一眼里面什么玩意儿,一打开,看到不过是些纸片,快递员就往边上一丢。我赶忙说:“老哥我这纸片可金贵了,你包装得安全点,不能压不能弯折,得轻拿轻放!”

老王在旁边不以为意:“纸片嘛能值多少钱!”我掏出淘宝查价格给他看,说:“看啊,几张纸片两千块钱呢阿哥!如果损了我就卖不出去了。”

老王马上表情就变了。忽然,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我儿子怎么好像也玩这些纸片啊?两千多?真的?”

我不敢跟他说两千多只是几张卡的价格,而一套万智牌卡组是60张起步(其实套牌里还是有很多卡不值钱的,在一些常规赛制里“贵卡”不会很多)。

我眉头一挑:“真的假的?那肯定是假的呀。您儿子一高中生哪能掏这么些钱出来瞎搞啊。”

我是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说的这句话的——毕竟自己也经历过,中学时代偷偷攒钱搞大新闻,家里人知道了还不得爆炸啊——可老王根本就没认真听,直接把我前半句话给略过了:“这臭小子哪里悄摸声儿瞎搞这些钱来的啊?”

我有点慌,手忙脚乱地又解释了一大通,但老王越发沉默了。

完了,这下真原地爆炸了。




那时,付雨潇的店还没关,我还在奶茶店里帮工。

那天雨很大,下午的客人便很少,付雨潇想下围棋,奈何彭敏一看下雨,就关店和老婆回家去了,自然没人陪付雨潇下棋。外面雷声大作,风中就有少年来。

帽衫少年打着一把伞,雨大,身子湿了半边,他佝偻紧缩身子护着怀里的东西,进店终于松口气。我看到那是个卡盒,眼前一亮。

少年把帽子一摘,露出一张青春期中二到爆炸的脸来,开口就说:“就是你跟我爸瞎逼逼?”

“小……小王?”我声音都颤抖了,“小王你听我说,阿哥我绝不是搞事的人,阿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帮你!”

“就是你跟我爸说万智牌很贵?我特么玩一副30块的‘卡渣’组合技,都被我爸打了一顿!”

话说当年,在墨西哥的一场比赛上,一个天才玩家用家里经年累月抽卡屯下来的“卡渣”拼了一副“挖宝”卡组,总共花了合算不到30元人民币,但是拿到了大赛四强,于是那套只有一种获胜套路的便宜卡组才进入到了玩家视野。

“我也告诉你爸了,万智牌很有回报啊!我去年(2016年)在广州打比赛赚了1000美刀嘞!”

“就因为你这句话,我爸说我不切实际空想暴富又打了我一顿!”

“对不起对不起……”我直抹汗。

少年倒是面色不改,白眼一翻,打开卡盒,说:“来,我们打两把,让我看看你这个高手多牛X。”

年轻人说话就是不知道轻重,3000人大赛16强砍杀无数TP(top player,顶级选手)的我能怂你?

付雨潇百无聊赖:“加不加注?加不加注?赢的奶茶一杯,输的米醋一瓶。”

我眉头一挑:“有点过分了啊……”

付雨潇给我使眼色,仿佛在说,我们这些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活到现在这个年纪的人一定要好好教一教年轻人怎么做人,我便同意了。

小王也要加注,还指着我对付雨潇说,这家伙输了的话你也要喝醋,付雨潇赶忙应了下来。


比赛开始,我用一套中速组合技“征召军伍”、武汉环境(作者注:一种玩家之间的说法,在全国各地,因玩家喜好不同,会流行着不同的套牌组)几乎屠杀的套牌,能扛能打,能刷无限循环技能和一击必杀。小王用一套蓝色套牌,具体卡组情况不明朗,但游戏里不同色组有不同的特性,蓝色的主要特性是“控制”与“反击”,因此我相当谨慎。

我很快突破了小王的干扰,铺开了我的组合技组件。

“军伍”的组合技很多,有一个是每重复一次就增加一点生命,一旦loop(循环)达成就可以永动机一样运转。但是由于现实时间维度中操作时间有限,比赛中就会有进行单次完整循环后直接说出“我重复这个操作XX次”的操作。

当时我就忍不住得瑟:“现在我重复这个操作100万次!现在我的生命是100万!打死我啊!”

要知道万智牌这个游戏初始“血量”只有20,被小怪摸一下都是个位数伤害,100万生命除非某种规则杀,基本不可能死,态度可以说是非常嚣张了。

没成想小王满脸淡定,说:“你把这个操作做100万次,我看着你做,来。”

当时场面就有点尴尬,正待说话,小王却说:“算了吧,你做100次我就当你赢。”

哇,想抓我操作失误?我这种老牌手还会操作失误?100次是吧,做给你看!

然后,我就失误了。

做到第56次的时候,小王说你等下,你这边倒人的顺序不对,停了。

我顿了顿,梗着脖子嘴硬,“我66点血照样打爆你狗头!”(剩余血量10加上56次操作总计血量

轮到小王,小王迟迟不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就在我想叫超时的时候,小王竟打出了“时间锁”——真是出乎意料,不是那套娱乐性极强的“挖宝”卡组,而是“时间锁”。

“时间锁”是纯蓝时间漫游概念卡组,牌如其名,当他开始成功运转,时间的流逝就会变得很奇怪——只要循环没有失误,在每个回合末打出一张持有“跳过对手下一个回合”效果的卡片,我就失去了我的所有机会,只能看他表演。

而他的制胜手段则是通过一张名叫杰斯的卡片销毁我的卡组,卡组归零后,我即会被规则所杀,100万血也没用。而我若想取胜,只能等到自己的下一回合,利用另一张卡把我的生命数值转换为伤害,给小王致命一击。可惜这个回合再也不会到来。

看似毫无胜利可能,可这种时候就要拿出高手风范——我的卡组还有40多张,我会失误,他不会失误?

“你做,我就不信你不失误!”我叫嚣,实则干扰与施压。抓住一个失误就能绝地反击,这就是卡牌的魅力。

然后他真的没有失误,我卡组被抽空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王走的时候外面依然风雨大作。

走到门口,他撑开伞,开口说:“广州那场比赛啊?你的卡组是‘侵染’。那种傻X拼脸快攻套牌,打赢了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啊……”

我和付雨潇惊呆了,这孩子太欠揍了。

小王走的时候真拎了两瓶醋,原来小王是奉老妈的命出来买醋顺便打了一把。不管怎么说,这货没让我和付雨潇喝醋,我还是挺感激的。至于他回去怎么跟他妈解释买醋买了两个小时的,我就管不着了。

所以他真的能成为TP吧?这种怀揣梦想被家里猛干的小孩儿,简直主角命格啊。看小王走远,我忍不住喊了一句:“Match(比赛)是三局两胜,等你打后两把啊,别不敢来!”

小王回头看了一眼,忽然转身加速跑远了。我转身向付雨潇:“瞧瞧,他还是怂了。”付雨潇指着屋外——隔壁老王走出了快递店,在门口望着远处念叨:“那人怎么那么像我家小兔崽子?”




老王嘛,他们那代人,大多都是希望孩子好好读书出人头地的。就好比我们不想接受长辈灌输的三观一样,长辈们也不想接受我们给他们灌输的三观。所以将心比心,很多时候也就都理解了。

但是青春期哪能想明白?家长看孩子到青春期了,估计也不太想搞明白,反正按死了就是了。

我作为一个曾经被家里人按着“医生律师公务员三套车”强行拉着往前走的人,也是经历了长久的斗争和妥协、以及沟通,很久才和家里人达成和解的。

所以虽然小王那么中二,可我也不想放弃他。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光芒——其实主要还是付雨潇怂恿的——所以我决定去找老王好好谈谈这件事。

那天,我直接给老王说:“你就放孩子一条活路吧,他真的前途无量。”老王话不多说,回去又把小王收拾了一顿。

于是几天之后我又见到了小王,站在店门外不远的老树下。其实那个时期的孩子们啊,再怎么叛逆反抗,内心里还都是缺乏安全感的。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树下,不安地看着店里,桂花落了满身也没动。

我去招呼他进店。小王像是失了那日的神采,掏出两个卡盒,问我说:“我可不可以信任你?”

我说你要干啥? 

“帮我保存一下卡组,家里实在藏不了了……”他的声音说着说着就低了下去。

“多大点事儿,你不就是嘲讽过我吗?我这个人多大度……要坚持啊。”我拍拍他的脑袋,尽可能的让自己温和一点,“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他如同炸毛的猫一样躲开:“我会再来,还有两局没打。”

“你就想打两局?”

不说话了。

“两局,两百局,两千局。我想一直打下去。”小王过了好久才说。 


后来我看了那个孩子的卡组,的确有很多创新的构思,打破了原有时间漫游卡组的桎梏,对“环境”也有更好的理解。

“时间漫游”虽然不是主流一线,但是他的卡组却能够与当时“环境”一线卡组里上场率极高的几套变态卡组针锋相对,不难想象他是参考了多少资料、看了多少比赛影像、做了多少次模拟。

很多人玩正版卡牌,都是因为金币一时跟不上,才会选择从非主流卡组入手,但也就是玩一玩,回头就会向主流迈进。但可以看得出,小王对待自己手里的套牌,是非常认真的,不禁令人动容。

那天,我把他的卡组研究完之后,赶忙把自己的卡组也针对性地改了改,务求下次打牌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老王为什么要提个板砖找我呢?问题就出在这了。

自从看了小王的卡组,我决定做一件感动自己、但完全没有考虑过会有什么后果的事——带小王去上海打比赛。

付雨潇这人又阴狠又深情,听我一说,果然被感动了。给小王一说,他当然开心,只说一个周末没问题。于是,各种开销、还有千把报名费,都是我和付雨潇凑的。

也不知道小王是怎么给家里人说的,反正那个周末,翘了3个补习班,他就跟我们走了。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拿命打牌”。

在第五轮的时候,我在17桌和小王碰上了,这是个尴尬的位置,我的卡组够强,但是之前几轮运气和发挥都有点问题,前几局没能锁定优势,只有这局赢了才能保留出线希望;小王则是卡组强度跟不上,但他又坚持不让我和付雨潇出资帮他打造新卡组,在这样的大赛里,靠着一套“时间漫游”,终归还是难翻声浪。

我们两个都一样,这一轮谁下去了谁就滚了,就只能在场外挥舞小旗喊“666”了。

“阿哥让你一把不过分。”我说。

小王却坚持不。

“认真打完吧,尊重我一点。”他说。

然后我就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了,真解气。

但是报成绩的时候,我还是把他写在了胜利那一栏——我对他的卡组太了解,这对他来说不公平,理应我离开,没什么毛病。

“我只要想打,有比赛就能出来打,你想想你这机会来的容不容易?”这是我的解释。

“我卡组强度不够的。”小王再没有当初那盛气凌人的模样,也许这也是第一次参加大赛必然要经历的,心态还是不太过关。

“我管你那么多!”我摆摆手离开——当然,我也并没能到场边和付雨潇一起为他摇旗呐喊“666”——赛场必须保持安静,这真的是一个非常正式、非常严格的比赛。

小王的运气不错,或者说他的眼光和对环境的预测能力真的很强。如他所料,打完“瑞士轮”环境内进入到淘汰角逐第一轮的卡组,他所克制的卡组比例达到了40%多,到了第二轮则达到70%多。只要运气别太差撞到天敌,他真的很有希望打出来。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和付雨潇又混进会场,小王正在收拾东西,我却瞥见不远处有几个人对他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什么。

问过之后才知道,那个人想要晋级名额,在场上试图金钱交易,被小王按住叫了裁判,直接开出去了,甚至之后还会有禁赛可能。小王当时“康”住(反击,反击咒语counterspell的简称)了对方一个关键操作,对面拍出100块现金想让小王假装那张牌没有使用过。小王不从。

我就和付雨潇开玩笑说,他一个蓝色卡组,一张反击赚100块,还不把对面赚空?小孩子就是死脑筋哈。结果被小王骂了一顿。仔细想想,这种又二又正直的性格真是让人不爽,却又让人怀念。


有些可惜,小王最后还是没能进入“上位圈”,就差一点点,卡组硬实力不够的确摆在那里,做再多的针对性的改进都是杯水车薪。

但是他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就是认真打牌不搞幺蛾子,拿一套非主流卡组屠杀“环境”成为TP的可能性。

我真想把这种可能性灌输给老王,但老王的砖头已经拿了起来。




小王回去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付雨潇的店不能不开,黑锅只能我全背。这就是老王提着板砖到处找我的原因。

好在付雨潇还算有点良心,联合彭敏小刘一起,要请邻居们吃顿火锅,叫上老王,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到的时候,老王手里还抓着块砖头。我吓坏了,连忙说:“老哥您消消气,您别使太大劲儿行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我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老王也就不好真打我。但道理是不可能不讲的。他那个年龄讲起道理来,我们这几个哪里扛得住?只能吃着火锅点着头。 


我知道老王和小王终有一战,但没想不到会那么快。

老王竟然把小王的卡组全扔了!他觉得再怎么样也就那么点钱,就算扔了,能让小孩子断了这个玩物丧志的坏毛病,这东西也就扔得起。

可这事儿在小王看来肯定是不一样的。让我读书,我读了,让我补习,我补了,我成绩又不差,考个211应该也没问题,非要我考得上清华北大才是脸上有光?你丢掉的,是我的梦想、我的坚持,我倔强的热爱着并且愿意为之承受种种艰难困苦的东西啊!

那天,缺德的老邻居们都不敢出店门。父子俩在外面撕得昏天黑地的,老王两眼通红喘着粗气,小王泪流满面哀嚎震天。

老王也顾不得是在街面上,就要把小王按着往死里打,小王也没了往日的顺从。毕竟一个高二的孩子了,老王非要奈何他也不太容易。两个人撕扯起来,场面愈演愈烈。

付雨潇悄摸走到彭敏店里,我那天也正好在彭敏那儿,撞上这事儿,都不敢出门绕回寝室,生怕被抓住了也跟着挨一顿爆锤。

付雨潇进来看见我们,撇嘴一笑:“怎么着,你们俩搁这愣着是还准备开盘口赌谁赢谁输是吗?”

“行吧,锤子剪刀布分分看,谁去拦老王谁去拦小王。”

我真就是命歹,一个“罪魁祸首”竟然输了,我去拦老王,那还不是壮士捐躯?

我上去拦住老王,我说“老王啊你消消气,我以前也说跟我爹这么闹过……”话还没说完,果然就被老王按住了,气头上根本没有道理可以讲。

彭敏付雨潇就跑去拉住小王,让他别喊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小王正叫得声泪俱下鬼哭狼嚎,情绪激动的时候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咱们家这个情况,我也不求你们给我多少帮助!我就求求你们别碍手碍脚的行吗!”

老王转身怒喝:“你他妈再说一次!谁碍手碍脚?!”

我赶忙又把老王按住了,老王再反手把我按住,我们就在那反手按住反手,反手再按住反手,按了好半天,小王后来喊的啥我也听没太清楚,但我唯一肯定的是,老王肯定是伤心了——到后来我反手按住他的时候,他竟不再挣扎了,就站在原地愣神。

跟所有烂俗的青春小说里写的一样,吵完之后,小王转身就跑了。




“我他……”

“我他妈……”

付雨潇和彭敏去追小王,我和老王并排坐在门槛上吸烟,老王猛吸一口烟屁股,红着眼一句“我他妈”哽咽了半天。

“我他妈起早贪黑养这家容易吗?孩子他妈容易吗?我们俩容易吗?”

“不容易不容易不容易……”我安慰。

“我们拼死拼活这么多年,供他读书,读最好的学校,上最好的补习班,房子买在学区顶多大压力?我他妈怎么就养这么只白眼狼?”

“不是我说,老王……你跟我说这些有屁用?我现在讲道理你肯定听不进去。”

“你他妈不是废话!你小子他妈讲过道理吗?你讲道理你忽悠我孩子去玩什么烂纸牌!翘课去玩!”

“是是是,我背锅。不就是背锅吗?来来来你冲我来!”我指着自己的脑袋,“你是要骂就骂要拍砖就拍砖,今天我还就不躲了谁躲谁孙子。不过我就一句话,你有多少伤人的话你就冲着老子说,说完了你回去别跟孩子逼逼那些没用的屁话。刚才孩子那么喊你你心里疼不疼?疼不疼?你天天打天天骂,你想没想过孩子心里疼不疼?”

“你懂个屁,你他妈养过孩子!”

“我不懂,我他妈的当过孩子,我他妈的就是个孩子。你以为爹和孩子这俩人在一起,就只有爹懂得这么管孩子是吧!”

老王就有点愣。

那晚上我们什么屁话都讲了,讲到地上烟头都数不过来。

老王问我:“你说咱们做家长的,好吃好喝伺候着,高等教育提供着,各种关系走动着,房子车子垫付着,拿命给孩子,孩子怎么就不懂呢?孩子怎么就觉得我是在害他呢?他怎么就把我当成他这一生的阻碍了呢?”

“猛男落泪”这四个字大家总是当梗玩,等真见到猛男落泪,我心里只觉得辛酸。

掏心,掏肺,结果成了个阻碍?

“互相理解吧老王。”我说,“互相理解吧。想想你自己小时候,我们都会有和这个世界和解的一天。你总不能只指望着孩子长大了,你再去靠近他吧。去试一试,说不定那一天就来得更早一点呢?”

“破纸片真就那么好玩儿?”老王问我。

“纸片在我这就只是玩儿,就好像我最看重东西可能在别人那儿也是玩儿,也是不务正业。就好像爱迪生搞发明,在别人那看来也是玩儿。”

每个人重要的东西都不一样,如何一概而论呢? 


那天晚上小王回来的时候也是半个死人,谁也不比谁情绪好一点。坐在花坛上没有什么声息,像在等待什么审判。

老王似乎有些小心翼翼,我坐在他旁边五味杂陈。

我也见过我的父母突然对我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们在害怕着什么?我们那样疏远吗?虽然曾经通过斗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但我宁愿那斗争不曾存在过。

终于,老王小心翼翼地对小王说:“爸爸真的不知道这东西对你来说有多重要。爸爸只希望你以后的路不要太辛苦啊!读书,找个安稳工作,成家立业,平平安安……现在你说你要去走一条一点都不安稳的路,你要去打比赛,没法成功怎么办?饿了吃不起饭怎么办?

“如果这东西成了你的职业,你的下半生不安稳了……怎么办?

“算了……你这小崽子啥也没经历过,哪里知道要怎么办?

“不安稳就不安稳吧……

“混不下去了就回家……家总是在的嘛……

老王一个人念念叨叨说了好多,然后抱住孩子的头,在自己怀里一通乱揉,老泪纵横。



后记


次年小王高考结束,上了本地的211院校,他没有放下学业,老王也适当给了他保持自己热爱的空间,算是达成了不错的平衡。

2018年暑假前,我常看见小王往卡店钻,问及,只说高考一结束爸妈果然不管了,甚至以前不允许他恋爱,考完没多久就开始旁敲侧击他快找个女朋友。我拿这事儿开过老王玩笑,老王的反应比起小王,更像是从一场艰涩的大梦里醒来。

“紧张。太紧张了。”老王说,“高考一过,这些事那些事,看起来好像都不算个事儿,不过在那之前,还是紧张得很。”

我们又闲扯了些有的没的,关于是否太过焦虑,是否对孩子太过苛刻或不信任,最后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似乎如果我换到了他的位子上,发生的事也不会更好到哪里去。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来看,结果并不太糟。那便很好了。

编辑 | 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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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 我 流 离

95后青年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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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24 09: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宿舍楼下的理发店男孩,爱上了直博的女神 | 人间

 忘我流离 人间theLivings 2019-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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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规则有时就是对普通人太不友好,而绝大多数人却也只能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无论曾经怀揣什么样的理想、气节和爱。



配图 |《假如猫从世界上消失了》剧照


前    言

写在终篇之前

我的老师曾和我说:“人这一辈子,也许可以凑出数十万个情节单元,所有发生的一切都算,也许还要更多些。它们大多无味、重复、拖沓,或者酸涩孤苦。但总有那么几个,似乎就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仿佛你这一辈子都像是为它而活的。恰当地选择它们,也许就能拼成一个故事。”

其实说到底,寝室楼下这种地方,那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邻居们,怎样才算是认识呢?最多不过是支付宝付账的时候看到一个或者半个名字,叫声某哥某姐顶天了。一句“老板”,就能概括的了整个4年的人际关系。

观察人,观察生活,并从这里头汲取养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做这样的事。但由于种种原因,比如懒惰,我一直没能把它们记下来,直到付雨潇的奶茶店被迫关门前后,心里窝着的那团火才成了第一个推动力。

文章写得俏皮,不代表日子也那么好过。文章只是缩影,日子却是文章里删掉的那些无味、重复和酸涩孤苦。

奶茶店被迫停业,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从浪漫的、理想主义的、自以为是的那个世界里走出来。很多事都是无可奈何的,那些难言的痛苦看起来都相对平和,但钝刀子割肉,一天天都在心里卷着。为此我消极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世界充满悲观和敌意,寝室楼下第一篇的第一稿,就全都是过于感性的抨击。

我曾给我的老师看了那篇文章,他骂我这么多年书白读了。

后来,我试着重新写了一遍,填充了一些有趣的生活细节,试图去淡化尖锐的指向,把情绪回归到故事本身。写完后我才发现,很多之前被我忽略掉的东西都很值得记录。于是,就有了《寝室楼下》这个系列。

写这些文字的过程很波折,比如被键盘封印,或者被床封印。2017年底写完第一篇,一眨眼就到了2019年初……

其实这个系列本来应该不止4篇,我曾非常想写一位因为地铁修建、来学校打洞探测地质的工人小哥,但一面之缘真的太短,后来就没再见过他。也很想写炒饭店老板阿勇和拆迁队斗智斗勇的故事,但还没来得及了解更多,学校东南门就已经拆完了,他也去别处谋生了。

看起来所有的故事都不太完满,都有些遗憾,但有一篇算一篇,抢救一篇是一篇,止于此,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点击阅读前文:

连载01丨校园三侠:奶茶、代码和武侠

连载02丨是你,拐跑了我的爱情



宿舍楼下丨终篇




我寝室楼下的老邻居们——连同本人在内,都清一色小心眼儿,有的阴狠腹黑,有的貌似老实,有的像块铁板,有的是滚刀肉。总之个个都不好对付。

所有人里面,只有小刘美发店的小刘勉强算是个好人,就是人见人发“好人卡”的那种“一身正气”的好人。

不吹不黑,如果以我的颜值核准算2分的话,小刘少说能得7分,算是寝室楼下这帮老男人里顶尖的存在。不过好在他个头不大,甚至有点矮,以至于在情场上疯狂减分,单身了数年。

好人卡领得久了,可能就会不自觉地以为自己真的是个好人——

夏天的时候,小刘美发门前有只小狗躺在那儿避暑纳凉,小刘想了想,把店里的头发扫一扫,就给它弄屋里去了。我、彭敏和付雨潇仨人儿一人一双筷子就调笑着说要过去吃狗肉火锅,结果小刘给狗剃毛上药,完事儿竟然放生了,还晃着折刀说,我们谁敢造次谁就会变成狗肉火锅。

但不久之后我们发现,自从那只狗狗“放生”之后,寝室楼下的流浪猫狗像是统一收到了信号一样,一茬儿一茬儿地去小刘店里纳凉。小刘干脆也不接客了,就搁那给猫狗剃毛洗澡——我和彭敏一合计,好嘛,原来还是小刘同志有脑子,放长线钓大鱼,一顿火锅变成了十几顿——可还没等我们YY够,小刘这事儿不知怎么,就在学校里火了。

不久,就有教职工带着家里的博美来找小刘做“美发”,钱也不好收,人人都夸他是个好人。

一夜之间好人卡又多了一仓库的样子,生活就变得更艰难了。


事实上,从前的小刘跟“好人”一点儿都搭不上边。

小刘的真名其实都不姓刘,初中还没毕业,他就从小县城的初中退学了,跟着混子同学天天溜达,抽烟喝酒泡吧扫街围人打架,做了千八百遍。没钱了也偷过,被抓进去出来后,寻摸着得正经工作赚点钱,就去学了理发。浪子回头,家里算是谢天谢地,也不拦他。

他想退出江湖,江湖却还不放过他。还在混的时候好说有人罩着,等到脱身出来工作了,以前围人打架那些烂账被人翻出来,命差点被打没半条。接着混接着打吧,美发店不敢收,可要是不接着混,店子倒是收了,仇家也不放啊。

小刘只得背井离乡——说得好听点算是到大城市闯荡闯荡——便在我们学校附近安了家。

店子是从一个老师傅手里继承来的,小刘本来是去做帮工,那年老师傅回老家,给村里驾鹤西去德高望重的长辈剃了最后一次头,上下几套礼节性的仪式办下来,就决定收手不再给人剃头了——村里人给养着,这是个规矩。

城里这店还有一年的租约,索性也不要,送给了小刘,这让小刘平安度过了最艰难的那一年。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店里都是那种笨重的老式黄铜转椅和复古装饰——当然这些我都没见过,这是奶茶店隔壁的老王拿着照片跟我讲的过去的故事——我上大学的时候小刘已经是二十大好几的小伙子了,已经成了好人了,店也翻新了,除了招牌还叫“小刘美发”以外,已经非常前卫了。

而小刘人生最重要的转折,还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他第一次领好人卡的时候。




小刘在老东区做了几年理发生意,一直没什么起色。日子虽勉强过得下去,却怎么都有点捉襟见肘的感觉。

直到那一年文学院办了一场盛大的迎新晚会,他灵机一动,跟着几个常来剪发的学生一起组了美妆团队,混进晚会筹备组去捞金,收些化妆费什么的——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关小关——一个哪里都好、就是比他高一点儿的女孩儿。

关小关当年是校主持队的台柱子,声甜貌美腰细腿长。其实小刘也说不清,当时在梳妆台前他给关小关做头发的时候,关小关究竟是太专注于对稿而忽视他,还是就是单纯的没把他放在眼里。

总之,这姑娘就像洋娃娃一样任他摆弄发型,然后自顾自地扫粉补妆。

事后回忆起来,小刘坚称当时姑娘是太专注对稿了,不是盛气凌人看不起他。可喝醉了的时候他也会说,说我当时真觉得姑娘是看不起我,很难受。

这些都是后话。

当时临上场前,关小关找不到修眉刀,问周边人要都没有,兜兜转转问到小刘这来,小刘挠了挠头,说修眉刀是没有,刮汗毛的剃刀可以吗?——就他从老师傅那里继承来的、上世纪那种老式折叠剃刀,翻出来柳叶一样,其实怪好看的。

姑娘皱眉说“这我也不会使呀”,小刘就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来……”修着修着小刘就走了神,直到姑娘带着点哭腔说:“你怎么给我都修没了呀!?”

小刘一看也慌了,光顾着看人姑娘漂亮脸蛋了,手里也没停下啊。但是嘴里还是得念叨啊,说“不慌不慌我再给你画两笔就行了”。

他当然得熟练地操起车轱辘话来,不然回头工钱哪里结算去?

结果画着画着,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欸这个东西怎么越描越黑啊?”

关小关眼妆都快被眼泪弄花了,最后只能强行中分改平刘海来遮住。

姑娘含泪看着自己被咔咔剪平的刘海,说:“你完事了别跑!”

小刘还就真没跑。


那天晚上赔礼道歉,东南门口徐记麻辣烫,小刘自罚三小杯告罪不胜酒力,关小关说“这点酒量要放在我们老家就叫不懂礼数”;小刘看着老板端上来的麻辣烫——关小关近乎清汤的微辣,说:“你这在我们四川那就叫不给面子。”

“你给我面子我就给你礼数。”小刘三白眼一吊,端的是一招见招拆招风起云涌。

关小关一点都不怂,拿起辣椒油那小盆就往碗里泼。

于是那天晚上关小关又哭了,被辣哭的。而小刘则在桌子底下,挥着手说:“莫挨老子,老子没醉,没醉!”

两人就算认识了。




用脚趾甲想都知道,小刘肯定是心动了。

好不容易加上了姑娘的QQ,小刘买了一大堆文学读物打算恶补知识,找点共同话题,好和人家文院姑娘聊天时候不露怯。

想法是好的,方向却是南辕北辙的——现在根本就不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那种画风了好吗!

小刘找人聊天,反复吃了几次闭门羹,直到用以前整天各种聊天拉关系、介绍业务时攒下的人脉刺探了一圈情报,才发现原来关小关一点都不爱读那些名著和文论,上大学报文学院纯属对这专业有误解——她喜欢打游戏,特别特别喜欢。

关小关玩的游戏叫“天下贰”。角色是个扑街奶妈“冰心”,仇恨不会控,加奶慢半拍手还抖,角色A被打得快死的时候还疯狂奶角色B那种。

小刘打听完消息,转身就去了网吧,思虑再三练了个“天机”,能扛能输出,寻摸着自己只要够牛逼带着关小关玩应该不成问题。

连肝N天到满级,小刘终于决定给关小关发个消息:“啊呀好巧你也玩天下贰啊哈哈哈。”

“啥?”

小刘这才意识到关小关并没有告诉过他任何她玩游戏的消息,完了,偷偷调查人家,显得自己如此猥琐。

“错屏错屏,都是误会。”小刘赶忙解释。

关小关:“垃圾游戏,我已经A了!”(A是缩写AFK的意思,全称即away from keyboard,用来表示自己要离开游戏一段时间,后被广泛理解为长期或永久不再进行游戏。

小刘苦口婆心地挽留她:“姑娘,你自己玩得烂不能怪游戏啊!”

“啥?”

“错屏错屏……误会误会……”

关小关似乎有点生气:“我把你删了吧?省得整天错屏。”

也不知道关小关是真删假删,小刘一时间却也不敢说话了,思虑再三,把关小关的Q号背了好几遍,想着回头真删了也可以厚脸皮再加回去。然后回家洗了个澡,睡了个天昏地暗。


大概过了一天多,小刘是被“滴滴滴滴滴”声叫醒的。

关小关找他:“快上线!67本缺人!”

“不是A了吗……”

“A了不能回坑啊?来不来来不来来不来?不来删好友了啊!”关小关使用了必杀技。

小刘顿了顿,手都抖了:“来了来了来了”。

于是小刘有了一次精妙绝伦的副本体验——他玩这游戏这么些天,从没觉得队友可以坑成这样过。小刘顶着一大波怪,其实只要十秒之内吃到哪怕一口奶都死不了。可关小关死活就是给不上,团队连带小刘直接爆死两个。

两个,就很关键了,如果是一个,那肯定不会复活错对不对?

两个人躺在地上,关小关手一抖,救起了另一个脆皮输出,然后就团灭了。团长就说关小关:“你叫什么关小关啊,你改ID叫团队毒瘤吧!”

关小关:“5555,A游戏了大家再见。”然后光速下线了。

团长:“不是,我说话严重了?”

屏幕下面跟着就是复读七八条:“不,皆大欢喜啊兄弟。”

小刘:“……”




那天晚上付雨潇店里跳电等修,我们一帮人挤在“小刘美发”蹭空调,闲来无事瞎扯淡,小刘就给我们讲了这些过去的事儿。

由于我们一般不在小刘店里推“五元平头”,正经剪头发又嫌他贵,更喜欢多走几步去东南门外,所以此前聊天也不多。

“我现在感觉很难受。这特么的是什么见鬼的爱情故事?”付雨潇表示这口狗粮吃不下,要杀人诛心,“那么请问,为什么小刘同学如今还是单身呢?”

“会不会聊天?你会不会聊天?我都不往下说了你心里没点数呢?”

“舒服了。”付雨潇拱手。

“不是,往下说啊。”我挠了挠头,拿笔敲起了本子,“我这刚决定给你写点啥,就没了?”

“没了。”小刘斩钉截铁。

彭敏摸了摸下巴,心生一计,回自己小卖部摸了几瓶酒和小零食来:“不说那些有的没的,喝两杯喝两杯。”

半个小时后,就看见小刘躺在地上哭:“莫挨老子!没醉!”付雨潇和老王强行把他拉起来按到了椅子上,一边说“好咯好咯没醉没醉,大家聊聊天再喝点散了咯”,一边趁着小刘神志不清来套话,于是我们这帮缺德玩意儿也算是把故事的后半段听得差不多了。

我冲彭敏竖了个大拇指,彭敏笑笑,把我大拇指按下:“酒钱记得找你阿姐结了。”


小刘和关小关,那肯定是谈过一段的,而且从小刘这货谈起那段过往时强作淡然的脸上不自觉浮现的笑容来看,还真是甜得要命。

关小关有点小精分,据说这是文艺青年的通病,好在不是很作,逗逼网瘾少女和文艺青年之间切换的时候,反差感还挺萌。

小刘说:“你们知道那种感觉吗?大冬天的,人都快冻僵了,进门一个火炉扑进怀里……你说太冰不让她扑吧,她偏不,就一团又软又热的粘着你……那种幸福感,你们知道吗?”

“滚!不知道!”我和付雨潇异口同声。

男默女泪,连老王这种四十岁有家有业的大龄中青年听了,都忍不住要脱鞋打人。全场只有我最理智,呼吁大家一定要淡定,玻璃渣掺糖,前边越甜后边死得越惨,让他尽情发挥。

果然,话没说完呢,小刘就哭了。




关小关是个山东姑娘。

山东这个地方——至少在小刘描述里的这个地方——无论做什么职业年入百万都不如公务员一个月四千,公务员大于事业单位大于国企,至于私企那就叫瞎混。而像小刘这样没什么学历、一个路边开理发店的,瞎混都算不上。

这个世界的规则有时就是对普通人太不友好,而绝大多数人却也只能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无论曾经怀揣什么样的理想、气节和爱。

于是,在一次又一次与关小关家庭的接触里,小刘怂了。

在关小关爹妈的认知里,女儿一直是按照“名牌大学直博毕业留校任教”的培养计划进行的——大学老师可是极有社会地位的人,小刘这样的女婿,确实是有点太不够看了——连大学都没上过,还指望他能考个公务员逆袭?连报考资格都没有,前途一片黑暗。

事实上,小刘是有些自卑的。不是所有人在面对自己的过往时,都能坦然说一句“那时候挺开心的,我不后悔”,他的确有些后悔了,这后悔一个不小心就变成了自卑。

第一次见到关小关的时候,人家在认真化妆,他却直观地感受对方看不起自己。等见到关小关爹妈的时候,几乎同样的剧情又发生了。

最可怕的事是,上一次是他想太多,他与关小关很快解开误会。这一次直觉却准得惊人。本科最后一个寒假,新年前三天,山东的姑娘关小关出现在小刘店门前,说:“嘿没想到吧!我来给你过生日啦!”

小刘掐指一算,离自己过生日还有半年。

“那就提前祝您生日快乐,再给您拜个晚年,祝您晚年幸福。”姑娘欢快而不着调地说着,提着箱子往屋里走,却是一瘸一拐的。小刘见状赶忙扶她坐下来,靴子脱下来,脚踝肿了好大一块。

“赶着春运,买不到来武汉的火车票。”讲完这句,小刘抹了把泪,气声粗重地像在叹息又像在呐喊,“转了大十几二十趟车,硬座、大巴、的士,没钱了也搭顺风车——丫的这姑娘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拖拉机也敢上的,不怕让人拖山里去吗?”

她说和家里闹翻了,来找小刘,大抵是最后一点期望。

小刘也还算有些担当,当时顶着巨大的压力托举住了这期望。只是你举得越高,托不住,摔得也就越惨。

半年后,在家人的强压之下,他们还是分手了。


小刘睡着了,搁一边躺着,剩余几人却围着他的手机嘟嘟囔囔。

“咱们,不是这种爱管闲事的人吧?”年纪最大的老王掏出他的为人处世经验试图教育我们。

“不是,咱们不就是爱管闲事的人吗?”我问。

“算了吧要不然。”彭敏挠挠头,“什么闲事都能管,感情的闲事谁敢管?而且你这都不叫管闲事,你叫多事。”

“是,我多事。”我翻了个白眼,“那你松开我啊!不是你拉着我坐在这里的吗!”

彭敏又挠头:“竟然是这样……”

他微微叹了声。

喝了酒,大家眼睛都有点红。也许看着小刘,听着他和关小关堪称有点狗血又俗套的过往,大家都在记忆里找到了一份自己当年的影子。

“你别说他了,你先把我也松开。”付雨潇拍了拍我。

“要不还是算了吧。”老王说,“小屁孩子回去睡一觉得了,想那么多。”

“要不还是算了吧?”彭敏还是死死拉着我不让我走。

“是啊,要不还是散了吧?”我也开始复读,“这事儿都不是不好,这他妈就是个破事儿。我们为什么这么爱管破事儿?”

“因为你们缺德。”付雨潇捅了一句,使劲要挣脱,但我还是死死拉着他。

四个男人坐成一个环儿,个个不松手,谁都别想走,就连老王都没要走的意思。

“要不算了吧?”成了那天晚上我们说过次数最多的话,但谁也没想这么算了。

“喂,密码多少?多少?”老王拍小刘脸,半天拍不出来一句话。

“我记得他买东西付款解锁的手势!”彭敏举手,“不是,但是我解出来出事了谁背锅?”

“你先解,解完了我就会告诉你谁背锅。”我一锤彭敏,“没解呢,吹什么牛逼!”

彭敏果然是彭敏,激将法真好用,解了四次,没出来,第五次再错该要锁机了。

“算了?”彭敏哭笑不得,“他妈的天意啊。”

付雨潇翻了个白眼,回自己店里拿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来,QQ登陆窗口开着,密码已经输好了,“以前看视频借他的号用过。咱们直达目的地,不绕弯了。问题是你们真打算去联系关小关?联系上了然后呢?”

“你要是这么说,那是不是就是算了?”彭敏问,有些小心翼翼。

“那就散!”付雨潇一脸不耐烦地要走,被我拉住了。

老王松手点了根烟:“算了。”

“算了,算了算了。”彭敏也松手。

“算不算?你说了算。”我对付雨潇说。

“算了。”付雨潇说。

于是我也松手。

这事儿就算了,在那场小小的聚会里,喝酒之前和喝酒之后的事,都算了。我们终究都是普通人。很多事到头来,都算了。




但人都没那么容易甘心是不是?付雨潇屁话最多,结果还是没忍住,登上了小刘的QQ号,没有去联系关小关,只是到空间发了条动态:

“今日重整河山,谁人与我再战天下?”

“好傻逼,你怎么这么中二的?”小刘醒来看到这动态底下乱七八糟的点赞和吐槽,忍不住把这些话都原封不动转还给付雨潇。

后来,我看到小刘个性签名改了,再去空间看,那动态也没了,跟没发过似的。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儿真就这么过去了。


有天下课回寝室路过店门口,付雨潇忽然喊住我:“别走了,快过来,见鬼了!”

打眼就看到小刘和一个姑娘坐在寝室前那小广场上聊天。

“这算什么?想通了?铁树开花了?”我问。

“不是,我们现在严重怀疑这个人是关小关!”付雨潇咋呼。

我仔细打量打量了对方,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高马尾中长发,好像没化妆,不是很讲究这些,但整洁得体大方。可要说这是关小关,我不太信,“腰细腿长胸大肤白貌美颜佳”仿佛并不存在,仔细观察她只有一个感觉,黑,干瘦,要啥没啥。

“不是关小关吧?”我判断,“不说长相,关小关应该很跳、很活泼那种,这位别说,还挺沉稳,有点气质的。”

“你傻逼吗?小刘看她的时候眼睛在发光啊!”付雨潇手舞足蹈很夸张,“发光!”

“然后呢?”

“发光还不是关小关?”

“见鬼,有可能是付小付啊。”我捅了句,“不是?你不是不管闲事吗?”

“真成了,就不是闲事了。”付雨潇尴尬地笑了笑,“小刘怎么说也是咱邻居啊是不是?”

但我还是忍不住嘴角上翘。这要是关小关那该多好。


结果,还真就是关小关。

姑娘的变化似乎有点大,以至于我们都觉得她不是故事里的那副模样,小刘虽然和她坐得相当有距离,但看她的时候眼睛还是会发光。

“西藏支教回来。”小刘一句话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

“还走吗?”

“走。一个13年的支教计划。”小刘颇有点慨叹的味道。

“怎么这么久?这博士论文能少写几篇?”我问,不自觉带了点功利的意味。毕竟在我校,除了一些寒暑假社会实践性质的简单支教,大多数人不愿意在支教这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

可关小关是直博班的高材生,似乎也不需要这种加持。面对我的疑问,小刘也有些茫然,他的确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利害关系。他所唯一知道的,就是关小关回来看他的时候说过:“我真正想好要活成什么样的时候,谁能阻止我呢?什么能阻止我呢?”

“你这有过分美化的嫌疑啊。”我吐槽。

“告诉你个秘密。”小刘眨了眨眼,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但还是来不及躲开,狗粮已经钻进了耳朵里,“其实她每年回来都会来看我的。”

“我也会去看她的。”最后这话,其实小刘并没有说。

编辑 | 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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