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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刘晓蕾:《金瓶梅》和《红楼梦》谁更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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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3 12:2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刘晓蕾:《金瓶梅》和《红楼梦》谁更伟大?

 刘晓蕾 大家  2018-08-02


近几年,《金瓶梅》忽然热了起来,一时,让人生出“文人不谈金瓶梅,便是读书也枉然”之感。


有趣的是,文化大咖们多褒金“贬”红,说《红楼梦》固然好,但显然《金瓶梅》更伟大。田晓菲在《秋水堂论金瓶梅》里,说她读完《金瓶梅》最后一页,竟觉得:“《金瓶梅》实在比《红楼梦》更好。”


从红迷“叛逃”为金粉的,还有作家格非,以及高晓松。而台湾的孙述宇,一直是《金瓶梅》的忠实拥趸,都不用倒戈。


我理解他们对《金瓶梅》的偏爱,因为我也喜欢《金瓶梅》。


《金瓶梅》早《红楼梦》约百年,但《红楼梦》位列四大名著,家喻户晓,《金瓶梅》却依然被视为小黄书,大陆公开出版的都是洁本,很环保。


然而,每一个推崇它的人,都爱死了它。明代袁宏道说其“云霞满纸,胜于《七发》多矣!”田晓菲说它是“成年人的哀书”,格非说它“是一部愤激之书,也是一部悲悯之书”。


金瓶梅:豪华去后行人绝


问题是,伟大的书只能是一本吗?


我从不觉得一本书或一个作家,就可以写尽生活写透人性。英国有莎士比亚,也有乔伊斯;俄罗斯有托尔斯泰,也有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们没有谁最伟大,群星闪耀,相互映衬,文学的天空才更为辽阔而迷人。


高晓松说:《金瓶梅》写的才是“真正的生活”,而《红楼梦》就是一出经典的偶像剧,太理想,太乌托邦了。田晓菲也持类似观点,说:《红楼梦》是真正意义上的“通俗小说”,“诗意小说”,是“贾府的肥皂剧”,而《金瓶梅》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问题是,什么才是“真实的”生活?


西门庆家的红烧猪头肉、蒜汁面、烧鸭子和油炸螃蟹,鲜亮甜腻,固然接地气,荣国府里的茄鲞、椒油莼齑酱和荷叶莲蓬汤,很美学,未必就不真实。


西门庆开生药铺、绸缎铺,开当铺,娶有钱寡妇、结交官府、升官发财泡女人,是生活;贾宝玉读闲书、淘胭脂、作诗、挨打、谈恋爱,爱博而心劳,日日忧心,也是生活。


潘金莲嫁给武大郎,爱上武松,不得,移情西门庆,杀夫,嫁给西门庆。妒忌李瓶儿生儿得宠,担心西门庆找别的女人,四面出击,又雪夜弹琵琶,有说不尽的寂寞,最后惨死在武松刀下,是生活。


黛玉进贾府,爱上宝玉、写诗、发呆,俏语谑娇音打趣湘云,跟宝玉一起,桃花树下读禁书,春困发幽情,吟诗葬花,“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给刘姥姥起“母蝗虫”的外号,教香菱写诗……为了爱情,泪眼朦胧,愁肠百结,却心事终虚化,也是生活。


李瓶儿嫁给花子虚,又与西门庆墙头密约,花子虚死,择吉佳期却鬼使神差嫁了蒋竹山,终于曲折嫁到西门家,心满意足,隐忍贤良。生了官哥,却被潘金莲视为仇寇,官哥死,她也活不了,死前万分不舍西门庆,这是生活;


宝钗藏愚守拙,仪态万方,口碑极好,扑蝶、金蝉脱壳,坐在宝玉床前绣肚兜,劝宝玉读书显名,借扇机带双敲,小惠全大体,“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最后却“金簪雪里埋”,难道不是生活?


《金瓶梅》写市井,《红楼梦》写贵族,都是生活。


亲爱的,谁能告诉我,“真实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


“真实的生活”,本不曾存在。大千世界,娑婆众生,所谓真实再现,根本就不可能。所谓真实,无非是想象,是语言,是镜中花水中月,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人人试图抵达,却终究抵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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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真实的生活”,不如说是我们所理解的生活。哲学家胡塞尔认为:每个人的世界都是“自我构建出来”的。至于传统思想奉为圭臬的“本质”、“真正”等宏大概念,他说,不妨悬置起来,换一种方式重新进入生活的世界。而尼采早就宣称:根本没有事实,只有解释。


所以,《金瓶梅》和《红楼梦》,写的是同一个世界,只是看世界的方式不同。


我是红迷,也是金粉。


东吴弄珠客说:“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认为它不过是一部小黄书的,只能看见潘金莲醉闹葡萄架;想搜集历史生活细节的,看见的是明代的市井生活;相信“文以载道”的,看见的则是一个毫无节操的人间……这本书,就是这样丰富而驳杂。


初读《金瓶梅》,最让我心惊的,不是床笫故事,而是西门庆的死:“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挨到巳牌时分,呜呼哀哉,断气身亡”。他贪欲丧身,本是自作自受,但在作者笔下,死得如此艰难,如此痛苦,让人“不忍称快”,反而生出深切的同情:原来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金瓶梅》的结尾,写吴月娘带儿子孝哥、丫鬟小玉,一路逃难,来到永福寺,遇见普静和尚。小玉偷看普静和尚念经超度——西门庆、武大、李瓶儿、陈敬济、潘金莲……这些人,个个投胎转世。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方生方死,永远死不了,而是兜兜转转继续活下来,成了我们。


这是兰陵笑笑生的慈悲,也是他的残忍。他就这样提醒了我们:《金瓶梅》的故事,其实就是你、我和他的故事。就这样,照见了我们沉重的肉身,无穷的欲望


在《水浒传》里,西门庆是万恶的地主老财,但在《金瓶梅》里,他“秉性刚强”,精明富有,手段了得,又有性吸引力。他喜欢女人,却有底线,从不霸王硬上弓;他官商勾结,“太阳底下没新鲜事”,现在依然如此。至于他的贪婪、软弱和欲火,我们很熟悉。


他是成功人士,却充满寂寞和焦虑:潘金莲、李桂姐、李瓶儿、宋蕙莲、王六儿、郑爱月、林太太、贲四嫂、惠元……走马灯一样的女人,依然填不满他的欲望。他最爱的李瓶儿死了,他哭得一蹦三尺高,不吃也不喝,这痛苦当然是真的。但在一个守灵夜,他还是把奶妈如意儿拉上了床:我的儿,你和你娘(李瓶儿)一样白。搂着你,就像搂着你娘一样。


失去爱人的空虚寂寞冷,他一个人承受不来。



诱惑无穷尽。后来又来了一个何千户的妻子蓝氏:“仪容娇媚,体态轻盈”,美丽富有,俨然翻版李瓶儿,西门庆“不见则已,一见魂飞天外,魄丧九霄,未曾体交,精魄已失。”最终在王六儿、潘六儿和胡僧药的多重刺激下,一命呜呼。


本来拉伸欲望的春药,却成了勾魂使者。西门庆的悲剧,在于欲望无边,而肉体却有限。


潘金莲也一样。她不爱武大,爱上武松,不得,又爱上西门庆。西门庆马不停蹄地找女人,她嫉妒焦虑,充满不安,内心越来越黑暗,欲望越来越强烈,最终吞噬了自己。


《金瓶梅》的世界里,连最本分的吴月娘和孟玉楼,内心也有一个黑暗的江湖,更不用说应伯爵、王婆和薛姑子们……人人都只看见眼前,盲目地生,盲目地死。这个世界是真正的浮萍之海,荒凉无边。


而这,却也是我们当下的生活——


富人们事业有成、精明强悍,却掩饰不住满腹焦虑和不安。穷人们一肚子的不甘心,迷恋成功学幻想一夜暴富。夹在中间的中产们,既焦虑,又不甘心,外加不安全感爆棚。欲望与焦虑,相互催生,人人都一脸聪明,却没有真正的智慧。


这应该就是高晓松们所强调的“真实的生活”。越来越多的人,从《金瓶梅》里看到了自己和时代,原来千百年来我们的生活似乎从不曾改变。从这个意义来说,《金瓶梅》就是我们的现实。


然而,却不应该是我们的全部


人性如此繁复而幽深,每个人都有创口和深渊,也有光荣和梦想。


《红楼梦》第五十一回,麝月夜里出去小解,晴雯溜出去吓唬她,宝玉怕吓到麝月,也担心冻坏晴雯,操碎了心。待晴雯回来帮宝玉掖被子,双手和两腮冰冷,宝玉便说:“快进来渥渥罢。”麝月回来看不见晴雯,宝玉笑道:“这不是他,在这里渥呢!”


平儿受了委屈,宝玉请她来怡红院,先替贾琏和凤姐赔不是,又拿出自己淘制的紫茉莉粉和胭脂,小心翼翼地帮平儿理妆。待平儿走后,他把她落下的手绢洗干净,再把她换下的衣服熨好,又想起平儿的遭际,流下泪来。



全是体贴,全是尊重。


有人说:这诗意,不过是少男少女罗曼蒂克的游戏。确实,在现实世界里,宝玉少,西门庆多,“意淫”罕见,而“滥淫”常有——西门庆见了女人,不是心摇目荡,酥了半边,便是一手搂过脖子来,亲个嘴。


然而,“现实不应该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它不应该被辩护,应该被批判,被超越。木心说:浪漫主义是一种福气。其实,浪漫主义也是一种信仰,借用杜拉斯的句子,还是不死的英雄梦想。


对于《红楼梦》,鲁迅说:“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我更愿意看见爱、美和自由。


那天,正是芒种节,满园绣带飘飘,花枝招展,大观园的美好生活刚刚开始,黛玉却一个人去葬花。当她吟出“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之时,宝玉亦由落花想到青春易逝,人终有一死,愈美好的事物愈脆弱,不由得恸倒在山坡之上。


就这样,这两个最敏感最柔软的人,与死亡迎面相遇了。


是什么让宝黛泪流满面?《葬花吟》里的“天尽处何处有香丘?”其实是在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落花与死亡,引发了宝黛对生命的困惑与质询。



哲学家齐泽克说过一句:“真实眼泪的惊骇”,是说在日常感受力最敏感,最充盈的时候,往往是哲学的最佳时刻。在这样的凝神注视下,那些曾经熟视无睹的事物,一下子被翻转,变得陌生起来,生命中最重大的问题由此浮现。


黛玉葬花,宝玉恸倒,是通过死来观照生——既然终有一死,不如直面它,接受它。惟其如此,要有爱,要有诗,要有丰富而鲜烈的人生。所以,黛玉独喜李商隐的“留得残荷听雨声”:既然死亡不可避免,不如“向死而在”、临渊而舞,死有多绝望,生就有多热烈。



这是存在主义哲学层面上的“觉解”,是海德格尔所说,摆脱“庸常”,呼唤“本真”的时刻,是中国文学里最闪闪发光的时刻


也是中国文化里最没用的时刻宝黛、香菱、晴雯,还有芳官们,都是无用之人,也是失败者,但她们标示了生命的另一个维度:爱、美、自由和觉悟,《红楼梦》是唱给失败者的挽歌,也是赞歌。


而这些,《金瓶梅》世界里的人,从来都不懂。


蒋勋说大观园是青春的王国,整部《红楼梦》是对青春的留恋。然而,只有孩子的纯粹和热情是不够的,还要有成人的思想,还要有自由意志,才能撑得起整个人生。



卢梭说:“野兽根据本能决定取舍,而人类则通过自由意志。”古希腊的英雄阿喀琉斯,一出生就被命运预言,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但会英年早逝。但阿喀琉斯依然选择披上他的铠甲,挺起他的长枪,要像英雄那样死去。


所以,尽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姿态,但曹公格外珍视那些能旁逸斜出,拒绝跟生活和解的人。


就连香菱,也一心要学诗。黛玉给她参考书,她读到“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想起自己那年上京,傍晚船停靠在岸上,远远的人家做饭,那炊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


香菱最苦命,从小被拐,被打,还被薛蟠抢走,彼时她身边就是这个呆霸王,但她依然能看见美。有过这样的时刻,可以打败时间。这就是自由意志。


香菱学诗


《金瓶梅》的世界里,没有这样的人,也没有自由意志;而《红楼梦》有宝玉,有黛玉,有大观园,有诗社,承认自由意志,并叩寻灵魂,追问存在


《红楼梦》并非一味高蹈,书里的人和事都真实无比。世情人情、中国人和中国生活,都在里面——


宝钗努力做完美的人,黛玉珍视爱与尊严,晴雯嘴贱骄傲,袭人隐忍现实,探春满怀忧患,迎春胆小懦弱,龄官爱上贾蔷,藕官有同性之爱,就连粗使丫头小红也有小小野心……至于大观园外的世界,王熙凤自有彪悍的人生,贾母自有她的通达与世故,王夫人薛姨妈们既慈爱又残忍,贾政一本正经却无趣得很,薛蟠、贾琏又那么粗陋……都是我们


都是我们


《金瓶梅》写了破败的人生,《红楼梦》难道没写破败?个人与时代、道德和命运的冲突,爱与美的双重毁灭,都隐藏在不动声色的日常生活之下,鲁迅说其“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红楼梦》实在是悲哀之书。


金与红,都是我们的生死,我们的哀乐,我们的歌哭。


兰陵笑笑生似乎没有文学上的野心,《金瓶梅》的结构、叙事和趣味,初看跟《三言二拍》并无二致。武大、武二、潘金莲、西门庆和王婆,原本都是《水浒传》里的人,他甚至懒得另起炉灶,拿来就用。只是安排武松的刀杀错了人,让潘金莲和西门庆多活了七年,《金瓶梅》的故事,基本就发生在这七年里。


但《金瓶梅》的文学价值远超《水浒传》,后者是绿林好汉的江湖世界,黑白分明,善恶对立。而兰陵笑笑生的笔下,全是市井小人物,一片混沌,纯属原生态。他写西门庆和应伯爵们日日厮混,打牙逗嘴,看潘金莲、李瓶儿你来我往,斗气斗心眼,就像纪录片导演,满怀好奇,一路跟拍。


他是天才,也是顽童,一部《金瓶梅》,把道德、伦理、友情、爱情拆得七零八落,几无存身之地。世情、人情一片破败,留下一堆肉身腾挪跌转。哪里有秩序?哪里有价值?哪里又有希望?他似乎并不在意。


这个荒寒的世界真令人心碎。


曹公同样是天才,跟兰陵笑笑生不同,他的写作手法,大胆而新奇。


《红楼梦》的开篇,就是从女娲补天到青埂峰下,到灵河岸边三生石畔,最后聚焦到贾府,开辟鸿蒙,天地苍茫,气势何等恢弘;他特意隐去朝代,超越时空,让我们跟书中人事拉开距离,实现了“间离”效果;他故意使障眼法,又是贾雨村言,又是“都云作者痴,谁知其中味”,连书名都好几个,处处设置阅读障碍;他艺高人胆大,不走寻常路,开篇就剧透;他居然让千里之外芥豆之微的刘姥姥,拉开故事的帷幕……



他对文学有天生的敏感与自觉,换言之,他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为什么要写。


他说,我写的这些女子,也是“或情或痴,小才微善,并无班姑、蔡女之德能”,其事迹原委,只供大家消愁破闷,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而已。他说,自己半世潦倒,已负罪责,但最大的罪恶莫过于遗忘那些“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当日所有之女子”


曹公不仅是天才,还是情僧。这里有深深的忏悔,是他代表男性群体,对女性的忏悔,是宝玉看见美好的女子,便心甘情愿低下头来的爱与温柔。


君不见,当下的直男癌患者,依然多如牛毛,且皆不以为病。


因此,曹公的忏悔,宝玉的低头,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一部《红楼梦》,就这样包含了我们的全部: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写到这里,突然发现,我内心深处原来更亲近《红楼梦》。


《金瓶梅》的世界是暗黑系。它的强悍,在于对现实对人性剥皮见骨,让我们剥除假面,直视自身的欲望,以及内在的破败,从而绝处逢生。最后,兰陵笑笑生还是写了一个韩爱姐——她当了妓女,但爱上了陈敬济,一往而情深,并以极端的方式把爱进行到底。她跟书里其他人都不一样,直接抵达《红楼梦》。


米兰·昆德拉说:“小说的精神是持续性的精神:每一部作品都是对前面的作品的回答,每个作品都包含着小说以往的全部经验”。在这个意义上,金红这两部相隔百年的伟大作品,必定有内在的精神关联。


我以为,《红楼梦》是对《金瓶梅》的回应与超越


从文学史的角度看,毋庸置疑,《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师,从细节到布局,从谶语到剧透,《红楼梦》频频向《金瓶梅》致敬。但曹公之高明,在于他并非亦步亦趋模仿,而是拔地而起,另起一座高峰。


两座高峰,各自风景无限,相互致意,相互照见。


《金瓶梅》是大地,叙述欲望和沉沦,《红楼梦》是天空,发现灵魂和救赎。


世界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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