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佟佟：中国女孩成长史，太多利用太少爱

源济

黄佟佟：中国女孩成长史，太多利用太少爱

原创： 黄佟佟 大家  2018-07-28

一

轰轰烈烈的一次曝光，爆出了许多衣冠楚楚的伪君子。

我和身边的女性朋友聊天，有一个感觉，就是无论是谁，没有一个人不曾亲眼目睹或者亲身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性骚扰，这些骚扰画面无一例外深深地埋在我们的心里，一刻也不曾淡忘，让我们深深知道这个社会的险恶，但我们几乎终身都保持着沉默，直到这次。

二

以我个人为例，小学的时候遇到过一位退休教务长，退而不休，在图书馆当义务管理员。

德高望重的白头发老头，却被我倚在门框边看到了终身都不会忘记的一幕：他和三个孩子一起找书，然后他把一只手按在我一个发育较丰满的女同学屁股上，不停地按压，另一只手若无其事在书架上找书，口若悬河，旁若无人。

我看到这一幕，吓呆了，转背就跑了，从此再也不敢去图书馆找书。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我不知道说出来别人会不会信，只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个世界的某种可怕——他应该按过很多女孩的屁股吧——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他这方面的消息，他死的时候，葬礼在当地似乎还很隆重。

读中学的时候，夏天傍晚洗了澡，穿着球裤在家看书，我爸的下属登门拜访，坐在我旁边，聊了几句，开始摸我大腿。我隐隐觉得不妥，立刻站了起来，木着脸走开了……

前两年我跟我爸说这事，他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说那时候小，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当然也是，但终极原因是我怕闹出来的局面我无法控制，我妈肯定会骂我为什么要穿着短裤见客……

摸大腿的事又发生过一次，那一次是读大学时坐我们老校长的车，穿着裙子，摸了很久直到下车……

后来我参加工作，在中学当老师，校长带几个年轻老师去吃火锅。

他看着我埋头吃，十分不耐烦地说，“小黄啊，你这样不行啊，你连酒都不会喝”，我半是懵懂半是装傻地说，“我喝酒过敏”。

后来他再也不曾带我出去吃过饭，我隐约地感到工作第一年就被评为全市优秀教师的好苗子从此就不再是领导视野里的人了。

后来，当上主任的是喜欢和领导喝酒、跳舞的女政治老师。

而我办公室的闺蜜则更不幸，跟另一个副校长去监督卫生时被他扑倒在学校后面僻静的花园里，她嚷将起来，再后来她老公跑到学校大闹一番。从此她在学校里便变成异类，人人看她都觉得她不正经（是的，是她不正经）以及不正常，不到三年的时间，我们这两个不受待见的女老师就先后辞职来了广东，因为都知道呆在那学校就永无出头之日。

到广东后，我庆幸我进入杂志界，因为同事百分之九十是女的。虽然每一个杂志社都流传着老板与女下属的绯闻，但是讲真，我没有再亲眼目睹过这些场面，而且习以为常了，觉得整个社会都这样，甚至有某种偏见，只有那些上进的野心勃勃的女同事才会去跟领导做那种事吧……

直到我听一个私企老板的心里话，他说他一个国企老板朋友，跟他诉苦自己在体制内好压抑，很羡慕他可以放飞自我，而他，只能够“揩揩女下属的油”……

那一刻，我突然如受雷击般明白了一个道理：喔，原来不是上进的女同事们太精进太骚，而是这些拥有些少权力的男人们心照不宣一个事实——在他们的心里，女下属几乎被默认是他们的潜在性资产，只要他们想，就随时可以揩一揩的。只看对方愿意配合还是不愿意配合，不愿意配合怎么办？也不会怎么样你，最多十年不提你喽，你想在事业上有所进步，你就看着办吧……

三

可以说，一个女孩的成长史，就是经历各种成功或者不成功骚挠的历史，而在这种骚扰里长大的女孩保持沉默的原因是“太普遍了”，普遍到你都不觉得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男人都那样”你的女性前辈这么说；“才子都风流啦”你的女朋友这么说；“多扫兴啊场面上”“你还想不想混啦”你的男性朋友说；“你可以不去啊，你想要进步，就要有所牺牲啊，你以为你是谁，你可以不付出一点代价而得到一些东西么，你也太天真了”你的顶头上司的秘书这样劝你……

“佟佟，你知道现在什么样的女人最吃开么？就是范冰冰那样的女人，放得开，目标明确，所以才能得到成功。在职场上，女人有男人没有的武器，那就是性别优势。你看台上的那个女孩，和我同一年进大学，已然是校长秘书了”一个年轻学者在我旁边半是嫉妒半是感悟地说。

我突然心中一凛，如果我在这个学者的大学，如果我想改变命运，如果我没有有钱老爸，也没有富有男友，在除了靠自己就别无退路的情况之下，恐怕很难不去竞争这个校长秘书吧？

经历着各种各种骚扰长大的女孩，在进入社会之后都必须做一个选择：加入这个游戏还是放弃这个游戏。如果放弃这个游戏，你就要走更远的路，你百分之九十不会成功，你愿意吗？

这是大规模的靠领导上位的职场女性的成因，“这是女性优势”富有远见的年轻男性学者这样开导你。

有一个研究心理学的朋友和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中国女性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这些问题归结到是社会性的结构性的，她们的成长历程里，太多利用，太少爱。

何以这么说？在独生子女政策实施之前的女性，普通在一个重男轻女的环境里长大，她们一般都有一个缺位的父亲，一个强势而暴燥的母亲，她们要不然被漠视，要不然被轻视，没有人告诉她们应该怎么办？所以她们碰到侵害的第一反应是迷惑，第二反应是逃避，她们不敢把事情闹出来。

因为骚扰没有证据，杀敌八百，自损三千，而且完全没有回头路——而性侵就更近乎名誉自杀，这个社会会说你是不正经的女人，这个女人不金贵，她被人占便宜了，她没有价值了，她们为了保护自己，保持沉默，最后与进击的男性达成合谋，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男性得到性是成功，女性遇到性是蚀底，在性道德的双标之下，过去时代造就了两种女人，一种女人是“女强人式”的女人，警惕地看着世界，警惕地看着男人，丝毫不能享受正常男女之间的调情与暧味，因为性代表交托人生，是成王败寇的选择、是恐怖的，因为选错了就代表堕落；而另一种女人是“宫斗剧式”的，不惜一切，把身体当成武器，去获取资源，踩着一个又一个男人到达成功的顶峰……

这两种女人，其实都是男性社会物化女性的畸形产品，这种思想是把女人当成容纳性器的物品，所谓的“好女孩”为只给一个人用而自豪，进而打击那些到处兜售自己的坏女孩，而所谓的“坏女孩”则放手一博，用性和繁殖给自己的阶层进升之路扫平障碍。

这两种女人互相仇恨，互相鄙视，说真的，每次看到这种互怼檄文，我都有一种深深的悲伤，有一种被人利用了，还要帮人数钱的搞笑感。

一个中国女孩的成长，有太多的利用，而太少爱，没有人真正爱过我们，教过我们爱的含义，只有利用。

性骚挠、性侵害与性剥削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居高临下者轻狂而毫不在意地对下者的辗压，那后面是傲慢的权力，性别权力与世俗权力。

所以，曝光行为意义重大，它不是要女人去恨男人，恨这个社会，而是要整个社会去正视这种系统性的悲剧为何一再发生，要女性有起码的性自尊，身体是我们自己的，由我们自己主宰，它不是物品，要当成奖赏，惠赠给肯娶我们的男人，也不是武器，把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尸体当成台阶建筑我们的成功道路，身体是我们自己的，我们主宰和享受它，而不是被人挟迫或者献祭。

讲真，很高兴看到越来越多女性说出内心的伤痛，说出来本身就是一种改变，这充分说明了女性力量的崛起，而如何重新定义女性在这世界的生存模式，以及如何让生活在旧思想中的男性及早认清局面，是当务之急，这个社会里的人们需要改变，不需要虚伪的假装正常。

让我们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