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林奕含的最后一口气｜1天1本书 No.127

源济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林奕含的最后一口气

原创： 赤西酱 1天1本书  2018-07-10

最近，一个年轻的19岁女孩从高楼跳下。

 

杀死她的，是围观起哄的群众，也是曾经侵犯她未遂的班主任。

 

当我们在愤怒的时候，惊觉这又是一出“房思琪”式的悲剧。

 

我感到悲凉。

 

“房思琪”离开我们一年多了。

 

2017年4月27日，台湾女作家林奕含在家中上吊自杀，结束了年轻的26岁生命。

 

就在她自杀的前两个月，《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经历了五次印刷，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

 

林奕含

书中的主角“房思琪”，在13岁时遭到了50岁老师的侵犯——作为一部“虚构”的小说，它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说确有其事，读者们又会怎么想呢？

 

在新书发布会上，被问到“房思琪”是否有作者本人的影子时，林奕含低下了头：“不是，‘她’是我身边的人……”

 

自杀后不久，林奕含的父母发表了声明，证实了“房思琪”即林奕含本人。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创作于林奕含生命的最后一年。忍着难以想象的折磨，书外的主角林奕含，坦言写作时十分痛苦，常常泪流满面，难以继续。

 

即便如此，她还是保持了每天八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因为小说是她的“最后一口气”。

 

林奕含与“房思琪”有相似的气质：都是乖巧温柔的邻家女孩，长相甜美，家境中产。

 

却不知，这颗美丽的灵魂藏着的痛苦。

 

林奕含毕业于女中，父亲是著名的皮肤科医生。从小到大，她都是引人注目的优等生，那年高中升大学考试，她成了当地唯一一名取得满分的学生，进入了台北医学大学医学系就读。

 

但仅仅读了两周，她就休学了，原因是抑郁症复发。16岁时，林奕含便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每个周末要固定从家里去台北， 接受精神科的治疗。

 

后来，她重新考取了政大中文系。到了大三，又因为复发，不得不再度休学。

 

而患病的根源，我们能在小说中找到答案。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有四个核心人物：房思琪、李国华、怡婷与许伊纹。

 

思琪与怡婷是儿时玩伴，热爱文学，同住在高档公寓，并在同一天认识了她们楼下的邻居李国华。

 

在她们眼中，50岁的李国华充满了成熟男性的魅力：外表英俊、为人幽默、教授文学。13岁的女孩，尚且不懂爱情的滋味，却对他怀有单纯的爱慕与信任。

 

李国华懂。可惜，更懂用欲望杀人。

 

怡婷得知了李国华与思琪发生的事，对她的闺密产生了复杂的情绪。是嫉妒，还是幽怨？怡婷说不清楚。她觉得思琪“脏”，又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我也想成为被老师爱的怡婷啊。

 

怡婷不知道，恰是因为她普通的长相，才帮她逃过一劫。她更不知道，思琪曾经向她发出了茫然的救援暗示。

影片《嘉年华》剧照

 

思琪感到痛苦。她一面对老师怀着认真的尊重，一面质疑他们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更高级的恋爱？还是不道德的内核？她能回想起来的“爱”，只发生在不同门牌的房间内，她和李国华坦诚相见，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断地问，老师，你爱我吗，你爱我吗。她强迫自己用“真爱”去说服自己，用文学中的肉身去覆盖她的不安，这样她才能暂时搁置在这段关系中的罪恶感。

 

李国华告诉她，直到遇上了她，他才明白什么是爱。他深谙生活需要为甜言蜜语买单，而披着文学的外衣就不用。她热爱文学，尝试用文学去解释五年来的种种。他将她拉进了泥淖中，与之前对其他女孩子做的事如出一辙。

 

没有学习爱的机会了，她已经在13岁那年失去了爱。

 影片《嘉年华》剧照

 

小说还有一位女性，叫许伊纹。

 

伊纹善良、美丽与智慧，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是思琪和怡婷的文学守护者。

 

她大学的专业是比较文学，却在学业上升期，为了爱情放弃了读博。这份爱情，没有给她带来幸福。

 

她不会想到，一个高知女性，会成为家暴的受害者。

 

更不会想到，一次次忍气吞声，换来的是丈夫变本加厉的暴力，最严重的一次，丈夫将伊纹打到了流产。

 

万幸，伊纹不像思琪那样弱小，她离开了丈夫，并找到了幸福。

影片《嘉年华》剧照

林奕含写伊纹，是有意为之。对文学怀着热情的“伊纹”是她对“思琪”的另一种关照：如果思琪有对不幸的判断力与出走的勇气，是不是也能得到幸福？

 

显然，林奕含没有信心。“伊纹”走了，“思琪”依然受困于此。“伊纹”带不走“思琪”，林奕含深知这一点，才会对伊纹倾注力所能及的勇气，完成思琪想象中的成长。

 

林奕含的悲观，还源于亲人的态度。

 

小说中，思琪父母无形中成了暴力的“帮凶”。他们出现在思琪的叙述中，篇幅不多，却令人难忘。

 

在文学里早熟的思琪，敏感地意识到了文学之外还有生活，而道德构成生活。

 

思琪不是没有试探。她假装若无其事，说我们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

影片《嘉年华》剧照

 

“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

 

母亲笑她。

 

思琪不甘心，她继续试探道，听闻学校有个同学和老师在一起了。

 

母亲一句“小小年纪就这么骚”，让思琪彻底沉默了。

 

她的母亲，和大部分家长一样，认为谈论性是可耻的。在禁忌中长大的一代，自然而然将观念带给了下一代。

影片《嘉年华》剧照

已经没有可以求助的人了，思琪只好继续去“爱”他充满才华的李老师。他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他在房间里继续践行“老师”的责任，思琪是他其中一个学生，她敬畏他，为自己的幼小反复道歉。

 

如果父母对她说，宝贝，你的身体是你的，是值得骄傲的，你要分清爱情、幻觉与诱惑……思琪的悲剧会不会就不存在了？

 

 

从书名《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可以看出，林奕含希望用柔和的态度去处理思琪的情感，她是挣扎的，始终没有让思琪离开那个用文学幻象筑起来的圈。

 

她设置了怡婷角色，怡婷因为“不够美”而逃脱了魔爪；设置了伊纹角色，伊纹获得幸福的前提是摆脱家暴而非侵犯。

 

思琪只能疯了。

 

小说之外的林奕含，尽了最大努力生活。

 

前段时间，林奕含在婚礼上的演讲刷爆了朋友圈。多么喜庆的日子，她却站出来交代了病史，呼吁社会应该平等与宽容。

 

她拒绝社会的恶意——“我穿着白纱，白纱象征的是纯洁。可是从什么时候，所谓的纯洁从一种精神状态变成一种身体的状态，变成一片处女膜？”

 

她想成为一个对他人的痛苦有更多的想象力的人。她借思琪之口说过，忍耐不是美德，生气才是。思琪没做到的事，林奕含来做。

 

近日，《新京报》评选了2018年中书赏，华语文学第一名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我们必须相信，这个社会将变得更温柔，“思琪”的悲剧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