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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故事研究室|“非正常死亡”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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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11 01:0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8-7-5 04:23 PM 编辑

为揭开谜底,我亲手解剖了自己的同事

 不了 故事研究室  1周前


*【故事研究室】刊发的都是基于事实的半虚构故事

大家好,我是脸叔。昨晚和公司的小年轻们过节,一不小心喝多了,现在还有点凌乱。


说回正事,上期阿一写的法医故事点赞评论都很火爆(戳链接可阅读:为了寻找真凶,我给无名女尸P了张图),但他最近任务太重没时间写稿,于是推荐了自己大学室友来顶岗,笔名不了


不了今天的故事很让人揪心,乍一看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却因为死者的特殊身份而令人震惊。


法医是一个特殊的职业,我们时常出入死亡现场,见惯了生离死别,深刻理解生命的无常。看到解剖台上冰冷的、泛着惨白色光泽的尸体时,我偶尔会联想:假如有一天我躺在解剖台上,会是怎样一种场景。

法医最不愿在工作时见到熟人,道理大家都懂的。可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亲手解剖了我的同事。

★★★

5月11日,周一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提前半小时来到了单位,在办公室里忙着扫地、拖地、擦桌子。

一番打扫之后,我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候屋里拖过的地面慢慢干燥。

“小刘,正忙着呢?”走廊里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技术科长王江虎。

王科长走过来说:“今早接到报案,东海路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给老赵打电话一直没接,估计是昨晚喝多了。你和王猛去看看吧,交通事故一般都简单,瞧瞧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河西区交警队没有法医,交通事故导致的死亡和伤害案件都是由河西分局技术科负责检验。当时负责交警这块业务的法医正是王科长说的老赵。

警情就是命令,我走进器材室拿上尸检箱,走出了办公楼。

一出办公楼就听到有人喊我:“小刘,这边!”然后听到油门轰鸣声响起,一辆捷达警车停在了我的面前。

痕检技术员王猛一边摇下窗户,一边对我说:“快上车,咱们快去快回,看完这个交通事故我还要去市局送个检材。”

东海路的南段位于河西区的边缘,属于城郊结合部,此刻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比较少。我们很快就看到路边有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

停下车,交警事故科的小谭走过来:“可算是盼到你们了!我今天凌晨4点多接到报警后就赶过来了,给赵法医打电话,他一直没接,我就给王科长打了电话。”

我点了点头:“赵法医最近家里有些事情,估计忙得忘了接电话吧。”

五十多岁的老赵已经在法医岗位上干了三十多年,再过几年就退休了。上周老赵说他女儿要结婚了,有许多活儿需要去忙着张罗,单位要是有什么事让我们先顶着。

小谭笑了笑:“你来了也一样,以前习惯了叫赵法医而已。”我问小谭:“尸体还在现场么?”

“你们法医没来,这尸体谁敢动啊,救护车倒是来过,但医生简单看了下就走了,说那人已经死得很透,根本没有抢救的必要。”

顺着小谭的手指看去,不远处的路边趴着一个人,看起来是一名男性,个子挺高,体型偏胖。我穿上隔离衣,戴好手套和口罩,来到死者身旁。

死者上身穿一件褐色外套,里面是一件蓝色衬衣,下身穿黑色裤子,脚上穿着黑袜子,但是没穿鞋。

看到死者的蓝衬衣和黑裤子时,我心想:现在不光警察穿蓝衬衣和黑裤子啊,这样搭配的人还挺多的嘛。

死者裤子后口袋上的金属纽扣引起了我的注意,靠近了仔细看,纽扣上居然有“police”字样,这不就是一条警服裤子么,死者该不会是一名警察吧?

我想到赵法医平时下班后也喜欢这样穿,他还经常说,发了那么多警服,都不用自己买衣服了。

这个交通事故真应该让老赵来看,假如他看到这个衣着和身材都和自己很像的人,一定会觉得很有趣。

死者的裤子和外套上都有轮胎花纹,这种碾压痕迹在交通事故中很常见。

我蹲下身子,一只手按在死者的肩部,另一只手按在死者的胯部,轻轻用力,把死者翻转过来。

死者的头部由于惯性作用甩了过来,口鼻部的血液也跟着甩了过来,瞬间我的胸前被染红了。

死者的面部全是鲜血,有些已经干涸,在脸上形成一片片的血痕,有些血液没有凝固,顺着脸颊往下滴。

通过刚才对尸体的翻转,我意识到,死者的颈椎很可能断了,因为丝毫感受不到尸僵的存在。

一般来说,人在死后1~3小时就会行成尸僵。当颈部形成尸僵后,活动身体时头部会跟随身体转动,身体停止转动后头部也应该立刻停止转动。

我从后备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冲洗死者的面部,慢慢地,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当时就惊呆了,王猛和小谭也惊呆了。这死者居然是——老赵!

这场景对我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我第一次在尸检时碰上了熟人,而且他还是一名法医!

检验交通事故的法医,自己却成为了一具尸体,躺在道路上被检验。

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黑,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抓紧向领导汇报!”王猛向小谭喊道,“封锁现场,扩大警戒线!”

★★★


同事们赶到时,我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王科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千万要挺住啊,咱们得抓紧时间查明死因,抓住肇事者,给老赵的家人一个交代!”

我忽然想起,老赵的女儿快要结婚了,在这节骨眼上老赵却出了事,转眼间喜事变丧事。

很快,牛法医和姜法医也赶来了。河西区一共有四名法医,我是最年轻的,他们三位法医对我来说亦师亦友,我们就像一家人。现在忽然失去了一位家人,即使是我们这些看惯了生死的法医,一时也难以接受。

冯大队长在老赵的尸体边转了两圈,眉头紧锁,“老赵大晚上来这里干什么?莫非是昨天晚上喝多了?”

牛法医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先检验一下再说吧。”


尸表检验并不复杂,我先摸了摸老赵的头部,没有发现明显的骨折迹象。

按了按老赵的胸部,我发现肋骨断了很多条,整个胸腔都有些变形了,应该符合车辆碾压导致。

老赵的骨盆变形很严重,推测骨盆骨折的可能性很大,符合碰撞或碾压形成。

根据我对老赵的了解,他平时都随身携带手机和钱包,但我掏遍了老赵衣服上所有的口袋,除了一串钥匙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我一边检验一边向牛法医汇报检验情况,牛法医点了点头,“初步看来,应该符合一起交通事故。”

冯大队沉思了几秒钟,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工作。

  一、地段偏郊区,没有监控。需要尽快找到肇事车辆和肇事司机,这项工作由王科长负责,抓紧和交警队对接一下。

  二、尽快弄清楚手机和钱包的下落,这项工作由二中队李队长负责。

  三、联系老赵的家属,做好老赵家属的解释和安抚工作,并商量老赵

尸体的处理事宜。具体由牛法医负责,姜法医和刘法医配合。


同事们陆续离开,只留下小谭和我们一起等候老赵的家人。

我再次来到老赵身旁,准备给他再清洗一下脸上的血迹,顺便整理一下衣服,让家属来到时看着心里舒服一些。

我往地上瞥了一眼,忽然发现在老赵开始趴着的位置,有一处血迹好像有点与众不同。

赶紧招呼牛法医和姜法医过来,他俩很快也发现了此处血迹的异常。

地上的血迹像是一个“口”字,这个形状一般不会天然形成,肯定是人为写上去的。


我马上拿起老赵的右手,在他的右手食指上发现了一些血迹和擦伤痕迹,很明显,地面上这个“口”字就是老赵写的!

我十分确信老赵一定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但这个“口”字究竟代表什么呢?我陷入了迷茫和不解。

★★★


牛法医找到老赵的号码拨了过去,手机居然打通了。

“喂!”牛法医对着话筒说:“你好……你好,请说话!”然而对方并没有说话,而是挂断了电话。

老牛再次拨过去,老赵的手机却已经关机。“小刘,你抓紧联系李队长,告诉他老赵的手机刚才和我通话了,但是现在已经关机。”

我刚给李队长打完电话,就看到老赵的家属赶了过来。


老赵的爱人下车后径直向老赵跑来,脚步踉跄着一下子扑到了老赵身上,她一边哭喊一边拍打老赵的身体,“老赵啊,老赵,你怎么这么狠心,抛下我们娘俩就走了!”


她哭红了双眼,鼻涕和眼泪一起顺着口角流淌,鬓角的白发随着身体不住颤抖。老赵的女儿双手捂在胸前,脸色苍白,慢慢踱着步靠近老赵。她一下子跪在了老赵的身前,张大了嘴,但是却没有哭出来,这是一种极度压抑的状态,悲伤已经抑制了哭泣。


等她们情绪渐渐稳定,牛法医上前把老赵的爱人扶起来,“弟妹,请节哀。”

老赵的爱人抬起头看着牛法医:“牛大哥,这事其实怪我。昨晚老赵打电话说在外面吃饭,可能会晚些回家。正好闺女和女婿都在家里住着,我就对他说,要是晚了就直接回单位睡,别回家吵着孩子们。以前老赵晚上喝酒要是喝到比较晚,都会自己主动去单位睡的,谁想到这次却……”

按照赵法医爱人所说的情况,老赵还真有可能喝多了酒,走在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


可转念一想,从市区到这里距离太远,就算老赵喝多了之后迷失方向往郊区走,能够顺利走到这里的可能性并不大。


老赵的手机和钱包都不见了,而且地面上老赵写的那个“口”字也是十分奇怪,我隐约感觉到这起交通事故存在许多疑点。

我们目送运尸车缓缓离去,牛法医特意叮嘱了解剖室工作人员,回去后先把老赵的尸体冷藏起来,不要急着换衣服。

大家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分局,秘书科通知我们到刑警大队会议室参加全体会议。


冯大队简要说了一下老赵的情况,对下步工作进行了安排,成立了“5.11案件”专案组,对赵法医死亡案件进行全面调查。

专案组包括调查组和取证组,调查组由侦查二中队组成,主要负责案件调查及人员走访工作;取证组由技术科组成,主要负责物证发现和提取工作。


下午我来到法医门诊,接待了几位做伤检的当事人,快下班时接到了王猛的电话,他说那个拿着老赵手机的人已经抓到了。

★★★

匆匆忙忙赶回局里,我在审讯室看到王猛和李队长正在对一名留着板寸头的青年男子进行讯问。

“姓名?”

“吴大志。”

“年龄?”

“23。”

“住址?”

“河西区城南街道小吴家村。”

“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没……没干什么啊。”

“今晚上有大把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我吃过晚饭,坐公交车去了城南小学对面的天龙网吧,凌晨三点左右,我骑电动车回了家。”

“哦,你是坐公交车去的,然后骑电动车回来的?”

“不,不,我说错了,我是骑车去骑车回的。”

“咱们待会儿去你家看看那辆电动车吧。”

“唉,算了,我交代!我就知道最近老发横财也不是什么好事,心里一直慌慌的。”


王猛和李队长眼神一亮,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吴大志说:“从网吧出来就很晚了,那个点也没公交车了,只能打车回去,可我又心疼钱。正好看到网吧门口有一辆电动车上插着钥匙……”

“然后呢?”王猛盯着吴大志问道:“你回家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或者出现什么意外?”

吴大志说道:“没有!我安全地回到了家里。”说完“安全”这两个字后,吴大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队长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吴大志,你给我严肃点!不要心存侥幸,把事情都交代清楚!”

吴大志吓了一跳:“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就是捡了一部手机和一个钱包么?”

李队长和王猛对视了一眼,对吴大志说:“那你说说手机和钱包的事吧!”

吴大志说:“手机和钱包真是我捡的,可不是偷的抢的。我骑车快到我们村的时候,看到路边的麦地里停着一辆车。俺村周围一到晚上经常有车停在路边搞对象,当时我寻思着悄悄凑上去看个‘小电影’。可凑近一看,车上居然没人,我就钻进车里捡了一部手机和一个钱包,赶紧回家了。”

吴大志说到“捡”这个字时语气是刻意加重的,很明显他是在强调他手中那一部手机和一个钱包是捡来的。


“你只捡了手机和钱包?没发现什么人么?”李队长盯着吴大志:“你最好实话实说!”

“警察同志,我说的千真万确,我可是一名守法的好公民啊!”


“哼,你这也叫守法?顺手牵羊的本事倒是不小啊!”李队长扬起了眉毛:“这样吧,你带我们去瞧瞧那辆车,看你有没有骗我们。”

我和王猛跟随李队长一起,按照吴大志的指引,来到了一处麦田里。


“就是这辆车,也不知道谁把车开到这里来的,害我进了公安局!”吴大志不停地抱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借着现场勘查灯明亮的灯光,我看到一辆白色无牌“长安之星”面包车斜着停在麦田里,从路边到麦田的路径上,有两行小麦被压倒了。

王猛开始拍摄方位照片,他忽然抬起头来,伸手指向东南方向,“你们看,这个地方距离发现赵法医的那条公路只有几百米!”

顺着王猛的手指看去,可以看到有一条宽阔的公路,公路上有明亮的路灯和川流不息的车辆,那正是东海路!


王猛在后排座椅下方发现了一双黑色警用皮鞋,我在驾驶位座椅的靠枕上发现了一些血痕,在车内地板上找到了几根头发,并且在地板上发现了几处擦拭状的血痕,分别进行了提取。

回到局里时已是夜里十点多,吴大志被带到审讯室继续审问。


我看到王科长办公室的灯亮着,就敲了敲门,推门走了进去,惊奇地发现牛法医和姜法医也在。

牛法医看到我进来,指着旁边一张椅子说:“小刘,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商量老赵的案子。”

我把刚才的发现向王科长和牛法医作了汇报,牛法医点了点头,“小刘的发现很有价值,刚才我去了老赵家,想做一下老赵家属的工作,让她同意我们对老赵的尸体进行解剖。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咱的法医家属确实明事理啊。”

王科长点了点头,“这个案子不单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可能还有抛尸的情节。虽然老赵是我们的同事,我们对他都很尊敬,但越是这样我们越要严格按照程序办案,必须要对老赵的尸体进行解剖!”

空气好像在一瞬间凝固了,大家都没有说话。虽然从办案程序以及者侦查破案角度讲,解剖是必经的流程,但在情感上却让人很难接受。

我们解剖过成百上千具尸体,心中只想着让尸体说话,替死者申冤。让我们用手术刀对准自己的同事,尤其还是一名老法医,心里还是有一道坎的。

沉默片刻,牛法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解剖室!”

★★★

穿过阴暗的走廊,一步步走下楼梯,我们来到了负一层这间安静得有些窒息的解剖室。

看着躺在解剖台上的老赵,我百感交集,他既是我的同事,又是我的前辈,也是我的老师。


牛法医戴上手套,走过来握了握老赵的手。他俯下身子,把头靠到老赵的耳边,“老赵啊,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一会儿就和我们说吧。”借着灯光,我看到牛法医眼里闪着泪花。

解剖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牛法医缓缓说:“小姜、小刘,待会你俩具体操作。我和老赵毕竟搭档了三十多年,让我去解剖他,我实在有些受不了。”

我和姜法医默默戴上手套,穿上隔离衣,站在老赵身前鞠了一躬。我注视着老赵的尸体,鲜活的生命就像被硬生生从躯体剥离出去,只剩下一个躯壳。

鼻子酸酸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奇妙的思绪,我感觉躺在解剖台上的老赵仿佛在鼓励我们去解剖他,去倾听他的诉说。

手术刀划开老赵颈部至腹部的皮肤,我看到老赵的左侧第2到第7肋骨骨折,右侧第3到第8肋骨骨折。

沿锁骨中线位置切开肋骨,胸腔里充满了鲜血,双肺存在多处破裂口,应该是肋骨骨折后的断端刺破了肺脏。

打开心包腔,看到心包腔里充满了血液,清理血液后发现右心室位置有一个破裂口!

肺脏破裂、心脏破裂,这足以导致老赵迅速死亡。除此之外,老赵肝脏破裂、脾脏均破裂,看来老赵遭受的致命性损伤还真不少。盆腔检验时,竟发现骨盆粉碎性骨折,这需要巨大的暴力才能行成,一般多见于交通事故或高坠案件。


解剖完胸腹腔和盆腔后,把老赵的颈部垫高,用手术刀沿老赵的耳后把头皮切开,老赵枕部头皮下有一个血肿,但颅骨从外观看起来完好无损。


取出开颅锯,插上电源,我握着开颅锯沿老赵的颅骨转了一圈,取下颅骨的上半部分,将大脑暴露出来。


对老赵的硬脑膜、大脑、小脑以及颅底进行检验,都没有发现明显的损伤。


我们一边解剖一边向牛法医汇报情况,牛法医的脸色一直很平静。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对牛法医说:“赵法医在现场的地面上写了一个“口”字,我一直没弄明白什么意思?”


牛法医摸了摸下巴,“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写这个‘口’字,肯定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唉!对了,打开老赵的嘴看看!”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一直在揣测老赵写这个“口”字的意图,有时候考虑太多反而会忽略了最本质的东西,这毕竟是个“口”字,首先当然要从老赵的口里做文章。

老赵的嘴闭得很紧,上下牙齿紧紧咬合,当撬开老赵的嘴时,我们惊呆了,老赵的舌头竟顶出了一块肉!

那是一块苍白色椭圆形带皮的肉,边缘呈锯齿状,皮肤比较光滑,没有皱褶,弹性较好,皮下组织大约有1厘米厚,应该符合肩背部或四肢近端位置的皮肤。


赵身上的皮肤并没有缺失,那块肉很明显是来自别人。能让老赵咬下一块肉至死也不肯吐出来的,只能是导致老赵死亡的真凶!

老赵既然能咬伤对方,说明老赵当时还具备一定的行为能力,可是老赵后来为什么死了呢?

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这起交通事故看来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简单。这肯定不是简单的肇事逃逸,也不是一般的肇事后抛尸。

一个恐怖的案件性质在我脑海浮现——故意杀人!当然,在缺乏足够证据的前提下,一切只是推测。


凌晨两点多回到办公室,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放松下来,对老赵的思绪伴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积攒和发酵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

5月12日上午八点半,在刑警大队会议室召开了“511专案”调度会议。

李队长介绍了案件的最新调查情况:面包车的车主是一名叫“郑志刚”的个体户,已经通过电话取得了联系。据郑志刚反映,他的面包车车况很差,经常出故障,他在5月10日上午把车送到“路畅汽修厂”去进行大修了。


牛法医介绍了尸检情况:老赵的死亡原因是钝性暴力致心脏等多处脏器破裂而死亡,死亡时间在夜里十二点左右。

牛法医特别提到了老赵写的那个“口”字以及老赵口中的那块肉,说那块肉很可能就是案子的突破口。

会后,专案组兵分两路,姜法医和二中队的同事一起去找郑志刚,我和王猛则跟随李队长去了路畅汽修厂。


路畅汽修厂离分局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一进院子,看到院子里停满了车,有许多修车师傅正在忙碌着。

来到办公室,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接待了我们。我接过他的名片,看到上面写着“路畅汽修,路俊川经理”。

李队长出示了证件并说明了来意,那名叫路俊川的经理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身穿工作服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小马,你查查咱这里有没有一辆白色面包车,是一个叫郑志刚的人送过来修理的。”陆俊川说道。


“不用查,有!”那名被路俊川称为“小马”的青年很干脆地回答。

“那台车是我和宋春光一起负责修理的,这几天活太多,那辆面包车也不用急着修,我就把它开到仓库里了。”


李队长问道:“那辆车现在还在仓库么?”

小马点了点头,“肯定在啊,那种不急着修的破车一般都放在仓库。”


当小马带我们来到位于汽修厂东南角的仓库时,他一下愣住了,“不会吧,那么破的车也有人偷?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呀!”


小马从地上捡起两个车牌,“看,车牌还在这里呢,车却不见了。”路俊川问小马:“对了,宋春光去哪儿了?把他叫过来问问情况。”


“刚才还在的,可能是出去买烟了。”


“这小子真是的,不知道厂里最近很忙么,还总是往外跑,回头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李队长问路经理:“你们厂里有监控么?”


路俊川点了点了头,“有的,监控设备在值班室,我带你们过去吧。”

我们选择从5月10日18时开始观看监控录像,大约在20时左右,监控画面中出现了一个人,从汽修厂大门口进来,径直走进了仓库。隐约可以看到穿着白色的衣服,但是面部模糊不清。


“这是宋春光!”小马和路俊川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们确定么?”我和王猛疑惑地问道。

路俊川指着画面中的那个人说:“你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宋春光有一条腿不好,和监控里这个人走路的姿势一模一样。”

监控画面显示,一辆面包车从仓库开了出来,径直开到了汽修厂门口,在门口停留几秒钟后,驶出了汽修厂。


路俊川问值班室的那位老头:“李师傅,前天晚上你看到宋春光开车出去了吗?”

“看到了啊,前天晚上宋春光从外面走进来,说晚上有点急事要开车出去一趟。我觉着他是咱厂的员工,就没阻拦。”


“宋春光这个人平时表现怎么样?”李队长问道。

“人挺老实的,但是脾气有些倔,遇到什么事总爱钻牛角尖,时间长了,大家都不愿意和他多说话。”路俊川说道:“不过,他还是很能干的。”


小马接过话茬,“宋春光的腿以前挺好的,三年前出过一次交通事故,一条腿瘸了。”

“他来了!”小马指着窗外,一个身穿工作服的人正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走过来。


我们迅速迎上前去,看到我们后,宋春光迟疑了片刻,低着头继续往里走。

路俊川喊道:“宋春光,这几位是公安局的,找你了解点情况。”

宋春光停住了脚步,为了防止宋春光逃跑,我跨步来到了他的身后。

我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宋春光发出“哎哟”一声大叫。


将他的衣服掀开,把肩膀上的纱布取下,一个椭圆形的伤口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心想:没错,就是他!

“宋春光,跟我们走一趟吧!”出乎我们意料,宋春光十分平静,没有丝毫的挣扎和反抗。

★★★

回到局里,我立刻去了档案室,终于在一大堆鉴定案卷中找到了三年前宋春光的鉴定书。鉴定书中这样描述:

“在河西区东海路南段,宋春光驾驶摩托车沿东海路自北向南顺行至小吴家村路口时,和驾驶摩托车左拐的林小峰发生碰撞,二人均受伤……”

“宋春光左胫骨粉碎性骨折,其伤情评定为轻伤。”

在好奇心驱使下,我又找到了林小峰的鉴定书,鉴定书中这样写道:


“林小峰腰椎损伤致性功能障碍,其伤情评定为重伤。”

这两份鉴定书上都有赵法医的签字。


看来,在这起交通事故中,宋春光责任较小但受伤较轻,对方林小峰责任较大但受伤也较重。

刚把案卷放回档案柜,我就接到了市局徐法医的电话。他告诉我DNA结果出来了,现场血迹、面包车地板上的血迹和头发均为赵法医所留;驾驶座靠枕位置的血迹和老赵口中的那块肉,属于同一名男性,这名男性不是老赵。

来到审讯室,我看见坐在审讯椅上的宋春光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宋春光,你不想说点什么?”宋春光抬头看了看李队长,继续低下头,一言不发。李队长眼中露出一丝无奈。

我对宋春光说:“你不想谈谈你的腿是怎么伤的么?”问完之后,我静静地看着宋春光,宋春光的嘴唇有了一丝颤动。


沉默和寂静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宋春光忽然打破了沉默,他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事儿在俺肚子里憋了很长时间了,当然得说说,要不你们还寻思着俺理亏呢,今天我进来了就没想着再出去!”

 “大前年那个交通事故,我顺着路正常走,那家伙一拐弯给俺顶上了,恁说这事是俺占理吧?”

我倒了一杯水端到他面前,“别急,喝点水慢慢说。”

宋春光双手铐在椅子上,他低下头把嘴靠过去喝了两口水。

“我一下子摔出了十好几米远,当时就爬不起来了,摩托车也摔烂了。那家伙一开始什么事也没有,后来也躺在地上不起来了,他这不是装么?我去找赵法医做鉴定,赵法医说俺这伤就是个轻伤。我打听到对方那家伙鉴定成了重伤,俺琢磨着这个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又去找赵法医。我把装着钱的信封放在他桌上,求他给我改改鉴定结果。没想到他把信封扔在地上,还要撵俺走,当时可真把俺逼急了,就差要给他下跪了……”说到这里,宋春光情绪有些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

“俺知道他肯定是嫌给钱太少,可俺实在没钱啊,我自己的腿都没舍得花钱做手术呢。

后来想到对方也不算个男人了,这事俺也就认了,可我听说那个家伙去年刚生了个孩子,那他的鉴定不是胡弄弄么!你们说我赔的钱冤不冤?”

“对方是重伤你就要赔钱么?伤情鉴定和赔偿可没有直接关系啊!”我疑惑地问道。


“他好像还评了个伤残,但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怪赵法医偏袒!”

我忽然明白了,宋春光一定是误会了赵法医。我们公安机关的法医只负责伤情鉴定,并不负责伤残评定,他一定是把伤残评定的事也安在了赵法医头上。

另外,受伤后是否积极治疗会对康复有很大影响,宋春光只是胫骨骨折,假如积极治疗,肯定不会导致跛足;而对方肯定是后来积极持续治疗,所以才会有了好转。

我摇了摇头,对宋春光说:“继续往下说!”


我累死累活地挣钱,大部分都赔给了姓林的那个家伙。俺老婆开始整天叨叨,孩子也不理我了,我觉着生活没什么奔头了。前天晚上,有个朋友请我吃饭,我喝了点酒,去撒尿时旁边有个人在哼着小曲,听声音有点耳熟。我抬头一看,哟,这不是赵法医么。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也没认出我来。我看着他就来气,我混成这个球样,都是他害的,我得办办他出口气!

我回到汽修厂,去仓库把那辆破面包车的车牌卸下来,开上车就去了酒店,在门口等着他出来。


赵法医从酒店出来后,我一直开车跟在他后边,跟了一段看着路边没有路灯,就一踩油门冲了过去。

我本来只想揍他一顿,可又觉着自己腿脚不灵便,万一打了他以后跑不掉就麻烦了。再说我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就干脆把他撞倒了。


他躺在地上不动弹,我把他拖到车上,寻思去找个山沟把他扔了,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可车刚开出城区他就醒了,估计是认出我了,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想吓唬他一下,就说我要弄死他。


他想去开车门,但是没有打开,估计是被车撞伤了,没什么力气了吧。

忽然,我右肩膀一阵火辣辣的疼,回头一看,是赵法医咬了我一口!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浑身都像火烧一样,停下车就把他从车上拽下来,狠狠打了几拳,然后骂了他一顿。骂完还不解气,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车压了过去!

我本想把车开回来的,可车里油不多了,也不敢去加油站,干脆就把车开到路边的麦地里,打了辆出租车回家了。”


宋春光的供述基本上完整地再现了案件过程。听完后我感到一阵凉意从脚底涌起,仇恨和无知足以让一个人失去理智,不惜毁灭他人和自己。

宋春光和赵法医的恩怨,起源于三年前的一起交通事故,最终又以一场看似交通事故的杀害而终结,在这个轮回里,谁也不是赢家。


赵法医虽然用自己的方式帮我们找到了真凶,但是他再也无法和我们一起共同工作、并肩战斗了。

时隔多年,我经常回忆起老赵的音容笑貌,但有几个问题却一直困扰着我。

我至今没弄明白老赵是何时写的那个“口”字,是在被车辆碾压之前,还是在被车辆碾压之后。

他写下“口”字的真正意图又是什么?或许是想提示我们,他口中有线索;或许他是准备写个“跛”字,借以提示凶手的特征,只是写完“口”字就没有机会或者没有办法再写下去。当然,他也可能想写点别的什么,这个谜底,永远无法知道了。

*文中图片均来自PEXELS,仅用于减缓眼部疲劳,与内容无关。

作者 | 不了,年轻老法医

 楼主| 发表于 2018-6-30 06:3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防空洞里玩人骨拼图,却多出来一截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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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 故事研究室  前天

*【故事研究室】刊发的都是基于事实的半虚构故事

大家好,我是脸叔。昨晚德国输球,金宇在天台站了一晚,我拉不下来,于是他又双叒叕拖稿了。这次从周三拖到了周四,刚刚问他到底写了多少,4023字。


要不是我现在极度缺稿,早就一脚怼他墙角边去了。说到这再征集一下,大家身边如果有特殊职业并且爱写作的伙伴,快快加入脸叔“庞大”的队伍,邮箱是 gushiyanjiushi@163.com


上一期,不了写的故事 《为揭开谜底,我亲手解剖了自己的同事》引起了很多人对法医这个职业的讨论,直呼看不过瘾。这一次他在自己家乡的防空洞里,玩了一把人骨拼图。

七月初的一个周二,天气很热,我从家里走到单位,出了一身汗。

不到八点钟,我就坐在电脑前,整理最近几天的案卷材料。姜法医推门进来,“小刘,这么早就来了啊!”

“外面天儿热,早点走能稍凉快些。”我起身和姜法医打着招呼,“姜哥,你今天怎么也来得这么早?”

姜法医转身倒了一杯水,冒着腾腾的热气,“崇山派出所小雷一早给我打电话,说有人在山上发现了一块骨头,让咱去看看。”

“我叫上李筝一起去吧,借机考察一下她能否胜任法医工作。”姜法医笑着说:“考验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对于单位增加一名法医,我并不感到意外。自从赵法医出事后,我们明显感觉人手不足,工作起来捉襟见肘。

可是没想到领导给我们配备了一名女法医。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但女法医在工作中还是有诸多不便的。

我提着勘查箱走出器材室,恰好看到李筝和姜法医迎面走了过来。她留着齐脖短发,满面阳光,一副兴奋的样子。

“刘哥,这箱子我来提吧!”李筝不由分说把勘查箱从我手中夺了过去。

“哎呀,怎么这么沉?”箱子重重摔在了地上,李筝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

我提起勘查箱向外走去,扔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有些活并不适合女人干。”隐约听到身后“哼”了一声。

我们走出办公楼,发现痕检技术员王猛和公安大学实习生王莹早已在车里等着了。

刚关上车门,车就蹿了出去,我后背一下子狠狠地贴在了靠背上,后备箱里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声响。

姜法医皱了皱眉,“别着急,安全第一!”王猛咧了咧嘴,“崇山可不近啊,估计到那里就得晌午了!”

“王哥,后备箱里装了什么东西?”我想起后备箱奇怪的声响。“暂时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王猛得意地笑了笑。

其实我对崇山很熟悉,小时候经常去山上玩耍,那时我叫它“虫山”。它是本地最高的一座山,占地面积很大,最近几年搞起了旅游开发。

小时候听爷爷说,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曾经在山上挖了一个防空洞。鬼子来扫荡时,村民就会牵着牲畜,带上粮食,躲进防空洞里。

在山路上颠簸了好久,我们终于到达崇山派出所。派出所兼职技术员雷清明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你们终于来了,李所正在等着你们呢!”

黑瘦精干的李所长迎了过来,和我们逐一握手,“我让厨房多准备了几个菜呢,咱中午吃了饭再去看现场。”

“这两位美女是?”李所长看到李筝和王莹时愣了一下。

“这是咱技术科新来的李法医和公安大学实习生小王。”姜法医介绍说:“这位是崇山派出所李所长。”

“李所长好!”李筝和王莹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走,先到办公室喝点水,咱边喝边谈!”李所长热情地招呼我们来到了所长办公室。

雷清明给我们倒上茶水,拿果盘端来几个甜瓜,“来,尝尝我们自己种的甜瓜,可甜哩!”说着用刀把甜瓜切开,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我忍不住拿了一块放到嘴里,那甜瓜确实好吃,有一种小时候的味道。

雷清明拿出一个笔记本,“你们一边吃瓜,一边听我把案情给大家介绍一下。”

“我们这样像不像是吃瓜群众啊?”李筝眨了眨眼睛,拿起一块甜瓜轻轻咬了一口。

大家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我心中有些不屑,严肃的工作场合,这位90后女法医的言谈未免有些轻浮了。

★★★

雷清明向我们介绍情况:

“昨晚7点,周森果打110报警,声称他和女朋友在崇山景区一处僻静的草丛亲热时,女朋友突然大叫了一声。

周森果顺着女朋友的手指看去,发现不远处有一团深绿色的亮光在不停闪烁,就像黑夜里的眼睛。

他俩都吓坏了,顾不上去看那团亮光是什么东西,立刻就跑下了山。路过景区门口时,执勤的保安发现他俩神色慌张,遂上前拦住他们并询问。

得知情况后,保安让周森果带路返回查看。那团亮光已经消失,但在不远处的防空洞口发现了一根骨头。保安不敢大意,赶紧让周森果打电话报了警。

我昨晚去现场看了一下,安排协警小田和景区保安守在现场。咱午饭后一起过去看看。”

午饭很简单,但蔬菜都很新鲜,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饭后,我们跟随雷清明来到了崇山景区并步行前往发现骨头的现场。

“骨头就在那里。”当雷清明指向某处时,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洞口,有两个人正守在那里。

我戴上手套把地上那根骨头拿起来打量了一下,“美女法医,来看看这块骨头。”我把骨头递到李筝面前。

李筝愣了愣,显然不太适应“美女法医”这个称谓。不可否认,李筝长得挺漂亮,但并不一定适合干法医。

她昂起头说:“这个简单啊,这是一根长骨。”

“继续说!”我头也没抬。

“应该是胫骨。”

“还有呢?”

“骨头上有两个孔,好像被狗咬过似的,而且这个人个子应该不矮。”

“多高?”

“那我咋知道啊?一根骨头就能看出身高,那也太神了吧!”

我微微一笑:“真正的法医都能做到。”

李筝有点急眼了,“大哥,我可是新来的啊,有你这么为难人的么,我不会可以学啊!”

我算是明白了,这妞本事一般,脾气却不小。我决定待会儿给她好好“上一课”。

说实话,她能判断出这是胫骨并且身高不矮,说明基础知识还是可以的;能看出骨头上有两个孔并推断被狗咬过,说明她具备不错的观察力和一定的推理能力。

当年我刚参加工作时也被师傅们这样考验过,好在我学的就是法医专业,表现不算太难堪。

我看到姜法医点了点头,似乎对李筝的表现还算满意。这骨头上的确有两处孔洞,除去人为因素,恐怕只能是犬类或其他野兽造成的。

我们来到洞口,再往里却走不通了,一个铁栅栏挡在我们面前,栅栏上有一把巨大的挂锁。

透过铁栅栏,只能看见洞里黑漆漆一片。“里面还有一块骨头!”李筝忽然喊道,我向洞内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信就拿灯照一照呗。”李筝笑眯眯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王猛打开现场勘查灯向洞内照去,只见离洞口大约十多米的地方,竟然真的有一块骨头!

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议,我甚至开始怀疑李筝是不是犯罪嫌疑人了。

“唉,天生视力好,没办法呀。”李筝得意洋洋,带着一丝胜利的表情。

大家默不作声,可我心里却暗暗琢磨,人的视觉细胞有两种:柱形细胞和锥形细胞,分别决定白天和夜间的视力。有一种“夜盲症”就是因为缺乏锥形细胞,所以一到晚上或光线不足时,视力就会急剧下降。而李筝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实在太优秀了,几乎可以用天赋异禀来形容了。

“我问过景区工作人员,这个栅栏自从前年景区建成后就一直锁着,避免游客进入发生意外。”雷清明在一旁说道。

姜法医皱了皱眉:“看来咱们有必要到防空洞里搜查一下了。”

景区保安把栅栏上的锁打开后,拒绝给我们领路,“我可不敢进去,万一有邪毛鬼祟什么的,再说我也不知道里面该怎么走啊!”

“大家跟着我走吧,这个防空洞我小时候来过很多次。”说完这话,我感到众人惊奇的目光一下子聚拢过来。

★★★

片刻后,我们穿过铁栅栏,走进防空洞中。从暴晒的烈日下忽然走进洞中,相当阴凉,浑身汗毛仿佛一下子竖了起来。

我们六个人排成一列,我在最前边领路,雷清明和王猛紧跟在我身后,再往后是李筝和王莹,姜法医走在最后。

刚进去还能看到路,洞的四周全是石壁,脚底下有许多碎石,往里走了十几步,眼前就一片漆黑了。

当我们同时打开灯光时,山洞霎时被照得如同白昼。王猛那家伙居然带了三个现场勘查灯和四个警用强光手电,这样我们人手一个照明设备还绰绰有余。

“看,这些就是我放在后备箱的秘密武器,我多么有先见之明啊!”王猛有些洋洋自得。不过我们真心佩服他考虑得如此周到。

我用手中的勘查灯扫射前方的通道,“这次后勤你立功了,不过咱要尽量省电。我和姜哥开着灯就行,其余灯先关上。”

我们来到李筝发现的那块骨头前,这也是一根长骨,长度要比洞口那根短很多。

姜法医对王莹说:“咱把发现的骨头都编个号,洞外那根是1号,这根是2号,由你负责记录并绘制现场图。”王莹点了点头。

凭着以前的记忆,我带领大家在山洞里慢慢前行,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这和我记忆中的还是有些偏差,前方和右侧的路可以通过,向左的路已经被石块堵死。

简单商议后,我们决定先往前走,等会儿再回来走右边的路。空气里逐渐弥漫出一股尿骚味和屎臭味,估计是什么动物的排泄物。

“大家注意脚底下,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走狗屎运哈!”我友善地提醒大家,开个玩笑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李筝忽然冒出一句,“要走狗屎运也是刘哥在前边!”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紧接着,一片黑压压的东西朝我们冲了过来。

王莹吓得大叫起来,我也吓了一跳,等看清那群黑色的东西后心里反而不紧张了。

“别怕,是蝙蝠。”雷清明说道:“肯定是刚才我们惊扰了它们。”那群蝙蝠从我们头顶上呼啸着飞过,径直朝洞口去。

虚惊一场后,大家前进的速度明显变慢了,每走几步都仔细打量四周和地面。我们脚下的碎石块逐渐变多,路况复杂起来。

忽然,又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我用手中的勘查灯照去,只见前方出现了五六个光点,那些光点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

“是黄鼠狼!”李筝说道,“没想到在防空洞里居然住着一家黄鼠狼,样子还挺可爱嘛。”

李筝刚说完,就见那几个“光点”迅速向远处移动,灯光照射出黄色的皮毛和尾巴,眨眼就消失了。

我认出那确实是黄鼠狼,“可以啊,你居然认识黄鼠狼,作为城里孩子真不容易。”

“哼,我知识渊博着呢!”

又走了几十米远,我们来到一处略为空旷的地方,像是一个密室,墙壁上有烟熏的痕迹。

“快看,那是什么!”王猛在我身后大喊,灯光扫过地面,照在一个黄褐色物体上。

靠近了一打量,又是一根骨头,和之前发现的那根骨头一样,也是一根长骨。

“那边也有!”李筝指着一个角落,我转头看去,是几块散落的骨头。

姜法医说道:“看来之前发现的1号骨头真的是来自这个防空洞,大家仔细搜寻一下,看看这防空洞里究竟有多少骨头!”

我们在防空洞洞里继续搜索,每找到一块骨头,王莹都会给骨头编号,然后在本上标记出发现骨头的位置。我们把找到的所有骨头收拢起来,然后分批拿到洞外。

整个下午,我们都在防空洞度过,搜遍了里面的每个角落。防空洞外天色渐渐变暗,我们终于完成了搜寻。


★★★

看我在摆弄手中的骨头,李筝凑上来问道,“刘哥,像这种完全白骨化的尸体,一般要很久才能形成吧?”

李筝这次的态度我还是比较满意,“至少得一年以上吧,也要看周围的环境,考虑温度和湿度等因素。”

参加工作以来,我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尸体,但像这种完全白骨化的尸体还很少遇到。因为在多数情况下,尸体不会很长时间才被发现。

“一共找到多少块骨头?”姜法医问王莹。

“每块骨头我都编了号,一共是630号。”王莹认真地回答。

“李筝,你分析下这是几个人的骨头?”这次轮到姜法医出题了。

“很明显是三个人啊,这不有三个头颅么?”显然,李筝认为这个问题毫无难度。

“小刘,你来说说看。”我知道姜法医这是让我给李筝“上一课”。

“李筝说得也有道理,她的方法简单直接,几个头就是几个人。”我看到李筝的嘴角开始微微翘起。

我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对她造成一万点伤害:“这些骨头如果都是成人的,那么至少应该有4位死者,因为成人骨骼数量是206,三个成人骨骼总数是618,而我们共发现了630块骨头。”

李筝瞪大了眼睛,姜法医在微笑地看着她。我指着一个颅骨,“这个颅骨很小,明显是一位儿童,另外还有一部分骨头又细又短,应该也来自这名儿童。儿童的骨骼数量是217或218,这样总数630就可以说得过去了。所以,我的结论和李筝相同,这些骨头应该来自3个人,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儿童。”

李筝长舒了一口气,“看吧,我也没说错嘛!”

我摇了摇头,“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些骨骼不在洞里,而是像洞外那根胫骨一样跑了出去,那结论也是至少有4名死者。”

李筝还是有些不服气,张了张嘴没说话。

姜法医蹲在地上,“咱们先确定每块骨头的归属,然后再确定死者数量吧。这个工作量不小,大家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真好玩,这不就是人骨拼图游戏嘛!”李筝又来了兴致,她拍了拍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望着眼前一堆骨头,我脑海中浮现出拼图游戏,还别说,拼骨头和拼图游戏真的很像。

实际操作比想象中要难很多,因为有些骨骼非常类似,我们只能反复拼接来确定哪一块更契合。

这就像成百上千块拼图拆散后重新拼接,不仅考验我们的空间思维能力,更考验我们的解剖学水平。

好在骨骼的粗细、长短、厚薄都是有一定规律的。只要确定是哪个部位的骨骼,就可以摆放到相应位置,然后再根据死者的个体差异进行调整。

最终我们花了两个小时摆出了三副尸骨。我们给三副尸骨编号,分别是1~3号,其中1号最高大,2号次之,3号最矮小。

摆完人骨拼图后,问题也随之而来,居然多出了一块骨头——第“304”号骨头。那是一截不完整的指骨。

“怎么会这样,那三副尸骨里是不是缺了一块?”李筝皱着眉头。

姜法医摇了摇头,“我检查过好几遍,三副尸骨都是完整的,也就是说,这多出来的304号骨头不属于那三个人!”

这下麻烦了,道理大家都懂,缺少几块骨头倒可以理解,但多了骨头可能就需要重新计算人数了。

“不管那块304号了,先对拼好的三副尸骨进行逐一检验,大家把光源集中一下。”姜法医一声令下,我们的检验工作开始了。

纯粹的骨骼检验看起来比尸检要简单,但操作起来却感觉很有难度。

首先,因为死者全部白骨化,几乎所有的外貌特征都消失了,个人身份识别的难度很大。

其次,皮肤和皮下组织消失,意味着体表损伤全部消失。只要不是伤及骨质,损伤痕迹相当于全部被抹除,死因和致伤工具的判断挑战巨大。

姜法医沉吟片刻,“这样吧,我和刘法医分别检验1号和2号尸骨,李筝先去看看3号尸骨,等着我和刘法医检验完毕再一起检验。”

这个提议在我意料之中,姜法医是一名老法医,经验丰富自不必提,而我作为科班出身的法医,独当一面的能力还是有的。

我偷偷看了一眼李筝,她看起来有些不服气,二话不说就走到了3号尸骨跟前,煞有介事地观察起来。

对尸骨进行检验鉴定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推断死者身份,二是鉴定死因。

我来到2号尸骨前,首先看颅骨,这个颅骨表面光滑圆润,顶部位置有一个直径约4cm的圆形孔洞,一般来说这就是致命损伤。

眉突和眉弓不明显,颧骨低、乳突小,看到这里我已经基本确定,这副尸骨的主人是一名女性。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又对骨盆进行了检验。这个骨盆比较细致,肌嵴不明显。骨盆入口呈椭圆形,出口较宽,耻骨弓呈“U”形,坐骨大切迹宽而浅,耻骨联合部类似方形。

无论是颅骨还是骨盆都呈现很明显的女性特征,这个2号死者确认是女性无疑。

性别鉴定主要依靠骨盆、颅骨和下颌骨,同时将椎骨、胸骨、四肢骨等作为辅助鉴定材料。

盆骨的性别差异最为明显,男女骨盆在形态上差异很大,存在很多鉴定性别的的部位;颅骨上也有较多部位可以鉴别性别。在盆骨以及颅骨缺失的情况下,还可以通过下颌骨来进行人骨的性别鉴定。

仅依靠骨盆或颅骨进行性别鉴定的准确率大概为90%,如果结合其他骨骼,则可以将准确率提升至95%以上。

先确定了性别,然后再看年龄。对人骨进行年龄鉴定,一般会用到牙齿或耻骨联合面。

耻骨联合面会随着年龄增长呈现不同的外观形态。因为牙齿磨损程度受饮食习惯影响较大,所以耻骨联合面推断年龄要更准确些。一般来说,牙齿磨损程度越高,年龄就越大。

★★★

我首先对2号尸骨的牙齿磨损程度进行检验,然后根据“九级分类判定法”进行年龄鉴定。

2号尸骨的牙齿处于第四级水平,齿尖已大部分磨平,已经有3个齿尖齿质点暴露,由此推断年龄在38岁左右。

在进行牙齿检验时有一个意外的发现,死者有一颗牙齿是假牙,而且是一颗金牙,在灯光照射下金光闪闪。

再看2号尸骨的耻骨联合面,联合面平坦,联合缘形成,下角明显。斜面向上扩大至顶端,此期开始,联合面出现不同程度下凹。推断年龄在31~34岁。

通过对牙齿和耻骨联合面进行综合分析,我推断死者年龄在34岁左右。

身高推断一般通过四肢长骨进行。对于这三副相对完整的骨架来说,身高推断就没什么技术含量了,只要加上平均足底厚度和头皮厚度就可以了。

我招呼王莹过来记录:“2号死者,女性,34岁左右,身高165cm左右,死因是颅脑损伤,致伤工具是圆头锤类工具。”

我抬头看到姜法医已经站在李筝身后,李筝的声音有些小,显得不是很自信:“3号死者是一名儿童,身高140cm左右,颅骨有个洞。”

我拍了拍手:“美女法医挺厉害啊,你能猜出3号死者的性别和年龄么?”

“这个要怎么猜,你教教我呀。”这次李筝倒是很谦虚,可能今天的考验让她有了挫败感。

“3号死者,男性儿童,8岁左右,身高140cm,死因初步看是颅脑损伤,致伤工具是锤类。”我边说边示意王莹进行记录。

姜法医点了点头,“未成年个体的性别特征比较模糊,性别鉴定难度很大,别说李筝是新法医了,很多老法医都不一定能看准确呢。”

“哈哈,还是姜法医客观公正。”李筝瞅了我一眼,仿佛立刻又自信满满了。

姜法医继续说道:“1号死者是一名男性,年龄大约36岁,身高175cm左右,死因也是颅脑损伤,致伤工具也是锤类。看来这像是一家三口,死于同一名或同一伙嫌疑人手中。”

“大家对多出的这块304号骨头怎么看?”姜法医终于提到了这块棘手的304号骨头,他转过头看着我和李筝。

之前我仔细观察过那块304号,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这块骨头来自嫌疑人的可能性很大。首先这块骨头是相对独立的,它不属于三位死者,也没有发现和它匹配的其他骨头;其次,这块骨头是不完整的,不像其他骨头那样自行脱落离散。”

我拿起那块304号骨头,“大家仔细看这块骨头的断端,这里有一个稍扁的类圆形凹陷,很有可能是被咬断的。”

我的论断引起了姜法医的关注,他接过那块骨头端详起来,“咬断指骨可是需要锋利的牙齿和相当大的力量啊。”

我沉吟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了之前发现的那颗金牙,把它摊在掌心,“2号死者有一颗金牙,而且这颗金牙正好是一颗尖牙。”

尖牙是最锋利的牙齿,位于切牙和磨牙之间,呈圆锥形,一般用来撕裂肉类。

当我们把那颗金牙放到304号骨头的凹陷处时,一切都明白了,因为它俩竟然完全契合。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存在即是合理。

天色已经很黑,雷清明找来许多袋子,把拼好的每一个骨架分别放进袋子里。

2号尸骨的金牙和304号指骨我们单独进行了提取,分别放进物证袋中。

回到派出所,简单吃过晚饭,我们在派出所会议室里对案情进行讨论,基本确定了下步侦查思路:

一,围绕全家三口失踪并且女性镶金牙的特征进一步确定死者身份。

二,排查寻找辖区内指骨缺失的人,尤其是青壮年男性。

三,寻找符合作案工具特征的圆头铁锤。

提到2号死者那颗金牙时,姜法医说:“据我所知,目前好像很少有做这种金牙的,我认为可以查一下辖区内的医院和口腔诊所,看看对这颗金牙有没有记录或者印象。”

我忽然想到我有个同学叫尹小添,在城区开了一家口腔诊所,“这事交给我吧,我明天先去找一家口腔诊所问问。”

路上李筝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回到局里,姜法医招呼我去了办公室,让我谈谈对李筝的看法。

“姜哥你也看到了,李筝有些大小姐脾气,而且一点也不谦虚,估计只是看了几部电视剧就想来当法医。改天找个高腐现场带她去洗礼一下,让她知难而退吧。”

姜法医沉吟了片刻:“我感觉李筝今天的表现还不错。首先,她没有害怕尸体,也没有怕脏怕累,符合一名法医的基本要求;其次,她工作热情很高,具备一定的观察和推理能力,而且视力超常。以后你多带带她!”


★★★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那颗金牙在“小尹口腔诊所”找到了同学尹小添,他拿起金牙端详了半天,“这是颗含金量很高的金牙,做工很精致,价格应该不便宜。现在人们的审美观改变了,这种金牙很少见了。”

从小添口中得知,假牙有很多种材料,比如镍铬合金、钛合金、镀金、钴铬合金,甚至还有铂金的,当然目前最理想的材料是二氧化锆。

黄金其实是假牙的理想材料,不生锈、无异味,与口腔相容性很好。但由于不符合当前的审美,只有极少数人还会选择镶金牙。

“小添,你知道哪些医院或诊所还有镶金牙这项业务么?”

“我记得城西有个'老郭口腔诊所',他那里专门镶这种金牙。”

按照尹小添的指点,我很快就找到了“老郭口腔诊所”。这个诊所开在一间平房里,里面还有个院子。

郭医生的办公桌一角放着一叠名片,上面写着“老郭口腔诊所 郭佩松”。

说明来意后,郭医生接过那颗金牙看了一眼,“没错,这颗牙是在我们诊所镶的。”

我感到十分惊讶,这也太简单了吧!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郭医生指着那颗金牙说:“你仔细看,这颗牙齿内面有一个字母“G”,我们诊所定制假牙时都会刻上这个字母。”

“所有在你们诊所镶的金牙都有这个字母吗?”

“以前我哥干的时候没有字母,自从四年前我接手诊所后,所有金牙都刻上了字母,这也算是创品牌吧。”

“您能给查一下近几年的镶牙记录么?看看有没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的来镶过尖牙位置的金牙。”

郭医生略微迟疑,“好吧,应该不难找,女的镶金牙的本来就不多,尖牙位置的就更少了。”

他打开一个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许多就诊人员信息。片刻后,他指着本上一个名字说:“这个叫洪翠的三年前来镶过一颗尖牙位置的金牙。”

我看到记录上写着:“洪翠,女,33岁,河西区城北街道人。”记录写得很简单,这种小诊所一般是不留患者身份证信息的。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因为这个洪翠的年龄与我推断的2号死者年龄基本一致,而且这个名字辨识度不低,应该不难找。

我们在系统中一共找到两个叫“洪翠”的女性,其中一个年龄是25岁,状态是“正常”。另外一个年龄是36岁,我们询问了辖区派出所,被告知这个洪翠已经失踪两年多了。

我知道,这个洪翠应该就是受害人。她当时去老郭口腔诊所镶牙时是33岁,一年后(也就是两年前)失踪,失踪时恰好34岁。

多数时候,确定了死者身份,案子就算破了一大半了。本案也不例外,接下来的发展给人感觉一切势如破竹。

确定了洪翠一家三口的身份后,我和王猛去银行查询了他们家的资产,三百多万都存在洪翠的名下,算是有钱人家了。

两年前,洪翠名下的一张银行卡被提出二十万元现金,然后被转走三十万元。我问过银行工作人员,银行的监控录像最多能保存三个月,通过监控找人是行不通了。

但是这个线索,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嫌疑人图财害命的作案动机和案件发生的大致时间。而且,我们通过银行流水信息查到了被转走的三十万元流入了一个叫“石英豪”的人的银行卡中。

找到石英豪时,我们发现他左手食指缺失,过得穷困潦倒,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有钱。

经过连夜突击审讯,石英豪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在得知石英豪和死者一家的关系时,我们震惊了。

★★★

石英豪是洪翠的表弟,平时游手好闲。洪翠给他介绍过好几份工作,但因为石英豪好逸恶劳,每份工作都干不长久。他不但不思进取,反而埋怨表姐没有给他找一份既轻松又能挣大钱的工作。

石英豪有一次和别人赌博输了钱,债主是黑道上的一个人物,多次找石英豪催债,并扬言再不还钱就挑断他的脚筋。

石英豪知道表姐很有钱,便和两个狐朋狗友一起绑架了8岁的外甥。石英豪为防止外甥认出自己,全程蒙面,很少说话。

他把小外甥藏在崇山上的防空洞里,并安排同伙打电话给洪翠,让洪翠立刻送20万现金过去。

而当时石英豪正在表姐洪翠家中,央求表姐再给自己介绍一份工作。一是制造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二是方便里应外合谋取钱财。

洪翠最初想报警,石英豪立刻制止。为防止孩子被撕票,洪翠最终没有报警。她让石英豪陪着她去银行取了20万现金,石英豪趁机窥见了表姐的银行卡密码。

将现金用袋子装好,他们三人按照绑匪的要求来到崇山上的防空洞里。一切都按照石英豪的预期进行,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外甥认出来他就是绑匪之一。

原来洪翠的儿子被绑架后观察到那名蒙面绑匪的手腕上文了一个“忍”字,便暗自记在心里。爸妈来到时他很高兴,可忽然看到了舅舅手腕上和绑匪一模一样的“忍”字,便对爸妈大喊:“舅舅手腕上有字,是他绑架了我!”

眼见事情败露,石英豪转身就要逃跑。洪翠一把拽住石英豪,对他破口大骂,在推搡过程中,洪翠咬住了石英豪的左手食指。石英豪恼羞成怒,挥起右拳打在了洪翠脸上。

洪翠的丈夫和孩子想上前帮忙,却被石英豪的同伙从身后抱住,动弹不得。

洪翠越咬越用力,只听见一声惨叫,石英豪的左手食指被咬断了。

当时崇山景区的防空洞正在安装栅栏,洞口处恰好有一把被工人遗落的铁锤,石英豪如同恶魔附体,拿起铁锤击向了洪翠。

杀死表姐后,已经红了眼的石英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表姐夫和小外甥一起用锤子敲死了。

他和同伙一起把三个人的尸体拖到了防空洞的深处,分赃后三人各奔东西。

石英豪用表姐身上那张银行卡,去附近的ATM机上把卡里剩余的30万全部取出。他离开家乡去外地待了一个多月,看到罪行没有败露,就安然返回了家乡。

那些钱一部分用来偿还赌债,剩下的很快挥霍一空,石英豪又重新过起了穷困潦倒的生活。

我们陆续在外地抓获了石英豪的两个同伙,三人供词一致。

★★★

洪翠这位扶不起的表弟石英豪,一直觉着“我穷我有理,你富你活该!”从好逸恶劳一步步走向罪恶的深渊,导演了一场人间悲剧。

我至今也没弄明白,那块骨头是怎么跑到洞外的,大家猜测被黄鼠狼或者其他动物叼出去的可能性最大,但事实谁也不知道。一切都像是天意,这块尸骨竟然发出“鬼火”,故意要让人发现这些尸骨,故意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过去多久,不管跑得多远,总能找到你。

*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仅用于减缓眼部疲劳,内容无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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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5 04:0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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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脸叔 故事研究室  今天

*【故事研究室】刊发的都是基于事实的半虚构故事

大家好,我是脸叔。

之前有读者留言,这世界上最干净无暇的地方只有课堂了。叔回复说,手里有个校园性侵的案子怕太黑暗压着没发。

但看你们给叔回复的点赞数就知道你们不怕直面黑暗。

法医不了写完这篇文沉默了很久,叔看完也出去抽了根烟。

河西区和宝山县交界处,有一条河叫北良河,担负着全市饮水和周边农田的浇灌任务,是我市的主要河流之一。

北良河的上游有一条支流,这条支流的发源地叫山岭村。山岭村南有条小路,路边的一片水塘是北良河的源头之一。

此刻,我们刑警队技术科全体人员正站在这个水塘旁边。水塘里漂浮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一片水草。

两小时前,我们接到报警称:山岭村有个小孩儿在水塘里抓鱼时发现了一个大袋子,闻起来臭臭的,回家后和父母说了,他父母又和村支书老李说了,老李就报了警。

“王猛,你去村里找根长竹竿,把那个塑料袋拨过来。”王科长一边说着,一边在岸边走来走去。

村支部书记老李安排了一个村民带着王猛去了村里,须臾便带回一根长长的竹竿。

竹竿刚好能触及那个黑色塑料袋,王猛小心翼翼地拨动着,那塑料袋慢慢向岸边靠近。

快到岸边时,我和技术员王猛、王立冬三人挽起裤腿下到水里,把塑料袋拽上了岸。

黑色的塑料袋上挂着混浊的水珠,散发出一阵阵恶臭,周围的村民一下子后退了十多米远。

“李书记,让村民们先回家吧。”派出所张所长对李书记说道:“暂时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

“散了吧,散了吧!娃也快放学了,都快回家揍(方言,同“做”)饭去吧。”李书记一吆喝,村民们陆续离去,有些人还不断回头张望。

喜欢围观,是国人的一大特色。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一个人驻足观看,很快就能变成一群人围观。这一点,在工作中我已经亲身体会过多次了。

王猛先对塑料袋拍照。这是一个黑色垃圾袋,展开有一米多长那种。塑料袋上已经有几个小的破口,隐约可见袋内物体呈灰白色。

王科长看了我一眼,“晓辉,你摸摸看袋子里是不是人肉,是男的还是女的?我倒要看看姜法医的本领你学到了几成。”

李筝好奇地问:“姜法医还有这么神奇的本领,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咱河西区的法医可厉害着呢,你慢慢就知道了。”听王科长这么说,我不禁莞尔,想起了关于姜法医的那个神奇的传说。

多年前有一起碎尸案,当姜法医把装着尸块的一个包从水中捞出后,大队长开玩笑说:“姜法医,你这么厉害,能不能不用眼睛看就知道死者是男是女?”

“男的!”姜法医毫不迟疑地回答。打开包一看,果然是男性尸块。众人十分惊奇,姜法医的形象瞬间高大伟岸起来。后来据姜法医讲,他在打捞尸块时,恰巧摸到了一个男性生殖器。

“王科长,这个真不好摸,得摸对地方才行。”我边说边把袋子打开,一大块灰白色的肉呈现在我们面前。

我赶紧把袋子里的“肉”倒出来。那是一块人体的躯干,没有四肢,也没有头。毫无疑问,这是一起命案,而且是一起杀人碎尸案。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李筝和王莹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王科长马上打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王科长说道:“刚才向领导做了汇报,领导让咱就地进行尸检,尽快查明死者身份和死因。”

★★★

从外观上看,尸块是一名女性的躯干。死者双侧乳房缺失,露出黄黄的脂肪层。

王猛在旁边说了句:“看来,首先要考虑情杀了,很可能是见色起意。”

姜法医摇了摇头,“也不一定,仇杀和情杀都可能出现毁损死者性器官的情节,不过这个嫌疑人肯定是比较变态。”

夏天的苍蝇嗅觉非常灵敏,很快便有一大群聚集过来,嗡嗡乱窜,一有机会就迅速落在尸块上。

口罩根本挡不住刺鼻的气味,只能起到精神安慰的作用。防毒面具或许能抵挡部分气味,但戴上后会十分闷热。

作为久经沙场的法医,在尸块旁边待了一段时间后,我的嗅觉神经像被麻醉了般,逐渐适应了这种气味。

新法医李筝的处境可就没那么乐观了,她眼睛红红的,不知是呛得流泪还是心中伤感。不过她一直跟着我们,没有远离半步。

打开死者的胸腹腔,肋骨未见骨折。尸体内脏高度腐烂,很多死亡征象已经无法识别。

打开死者的胃,胃里充满了半流质的东西,已经无法具体分辨是什么食物了。

按照常规,我们提取了阴道拭子。因为尸体已经腐败,血液不一定能做出DNA,所以我还特意剪取了一块肋软骨。

为了推断死者的准确年龄,我们提取了耻骨联合,准备带回去进行法医人类学检验。

初检完毕,王科长和姜法医把大家召集起来,“初步看来,这是一起杀人碎尸案。受害人是一名女性,年龄和身高不明,死亡原因不明,死亡时间应该是餐后两小时,距今大约两周左右。”

这是一起棘手的案子,死者身份不明、死因不明,侦破难度很大。

就在大家们收拾好工具准备返回时,王科长接到一个电话,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放下电话,王科长看着我们,苦笑着说:“大家先不用回局了,赵家村也发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赵家村距离山岭村不远,我们开车十多分钟就到了。现场位于村北的河沟里,这条河沟的上游就是山岭村。

一样的黑色塑料袋,一样装着尸块,只不过这些尸块的数量和部位不一样。

塑料袋里倒出了8块尸块,初步看这些尸块都属于四肢,分别从肘关节或膝关节处断开。

我对这些尸块逐一进行了测量和检验。直觉告诉我,这些尸块和之前那块躯很可能来自同一个人;但理性告诉我,并不能排除死者有两人或两人以上。

返程时我们先去了市局把生物检材送到DNA室进行检验,姜法医特意叮嘱市局DNA室的徐法医,这个案子有些棘手,希望能尽快做出结果。

回到局里,顾不上吃午饭,姜法医从外面买回来一个锅,把锅添满水放在电炉上,把从躯干上取下来的那块耻骨联合放了进去。

李筝把我拉到一旁,偷偷问道:“刘哥,姜法医这是要干什么,不会是熬汤吧?”

“想象力挺丰富呀!”李筝差点把我逗乐,“和熬汤差不多,这叫煮骨。”

我给李筝解释,把骨骼上附着的组织煮烂后剔除,耻骨联合面的特征才能更加明显地呈现出来。

耻骨联合位于骨盆正前方,根据耻骨联合面的特征可以推断出一个人的年龄。

很快,实验室里热气腾腾,一股臭味扑面而来。我感觉肠胃一阵翻涌,阵阵作呕。

我立刻把实验室里的通风橱电源打开,顺便把窗户也打开了,臭味淡了一些。

煮骨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我们轮流去吃饭,留人守着锅子,不断往锅里添水。我忘了那天的午饭吃的是什么了,反正难以下咽。

傍晚,市局徐法医打来电话,DNA检验结果出来了,所有尸块均属于同一名女性死者。

外面天色已经很暗,姜法医看了看表,“差不多了,关上火吧。”姜法医取出耻骨联合,用镊子把骨头上的组织都撕扯下来。

我们围着这块耻骨联合仔细观察,我拿出纸笔,在纸上写着这块耻骨联合的一些关键特征。

“晓辉,算出来了么?”姜法医问道:“这个死者看起来年龄不大呀。”

“是的,15岁左右!”当我说出这个年龄时,李筝啊了一声,我心里也咯噔一下。

姜法医点了点头,“身高呢?”

我放下了手中的笔,“根据之前测量的股骨长度,推算死者身高为155cm!”

★★★

姜法医请我们一起出去吃了个宵夜,点的饭菜都比较清淡。

回到局里,我在大队秘书科见到了一份发给周边区县公安局的协查通报:

“6月9日,在我辖区山岭村及赵家村河道内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身高155cm左右,年龄15岁左右。为尽快查找尸源,请各单位排查辖区内符合上述特征的失踪人员,如有线索,请联系王警官……”

看到“失踪人员”二字,我拍了拍脑门,猛然想到自己正好负责河西区“两个系统”的录入工作。

那段时间,省公安厅刚刚开始推广“两个系统”。凡是遇到无名尸体,就把信息录入“未知名尸体系统”;有到派出所报失踪的,就把信息汇总填入“疑似被侵害失踪人员系统”。

这两个系统并不是孤立的,它们可以互相关联比对。无论是先报失踪还是先发现未知名尸体,都可以与另一个系统进行对比。

假如信息比对成功,就可以确定未知名尸体的身份或者失踪人员的下落。

我立刻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在“未知名尸体系统”中录入今天这个无名女尸的信息。

将死者的DNA信息输入未知名尸体系统,与失踪人员系统进行比对,但没有比中失踪人员。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死者亲属没有报案,二是派出所没有采集死者亲属的DNA信息。

“两个系统”刚开始运行,有些派出所报送不是很及时,报送的信息也不是很规范,所以目前系统里的数据不是很多。

我在失踪人员系统中输入“女性”进行查找,一共找到了6名女性失踪人员。

其中一条失踪人员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5月25日,城南街办孙家社区居民孙正良到派出所报失踪,说女儿孙小丹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家了。

这个孙小丹恰好15岁,而5月25日到今天正好是两周的时间!

我立刻根据失踪人员档案里的联系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传出一名男子的声音。

“你好,哪位?”

“你好,我是公安局法医,想问一下孙小丹找到了没有?”

“已经找到了,她自己回家了。”

我略微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女孩平安回家是好事啊,“找到了就好,我待会在系统中修改一下,您这个失踪案子就算撤销了。”

“好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再见!”孙小丹的父亲似乎不愿多说话。

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半,我关上电脑,准备回家休息,办公室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王猛在推门进来的同时,向我喊道:“赶快收拾一下马上出发,又发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听到黑色塑料袋这个词,我感觉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它似乎已经成了尸块的代名词了。

这一次也不例外,在垃圾中转站发现的这个黑色塑料袋里,竟然装了一个人头!

在灯光下,人头面部青紫色的皮肤发出黝黑的光泽,看起来已经是“巨人观”了,面容无法辨认。枕部扎着一个马尾辫,头发长30cm,符合女性特征。

给大家科普一下什么是“巨人观”。巨人观,是尸体高度腐败时出现的一种尸体特征。

人的生命终止后,寄居在人体内的腐败细菌由于失去人体免疫系统的控制而疯狂滋生繁殖,并产生大量腐败气体。

这些气体会在尸体内迅速充盈,随即出现颜面肿大、眼球突出、嘴唇变大并且外翻、舌尖伸出、胸腹隆起、四肢增粗、阴囊膨大等诸多尸象。整个尸体膨大像巨人一样,所以称之为巨人观。

巨人观的出现意味着尸体进入高度腐败期。一般来说目前这个季节,出现巨人观大约需要两周左右,当然,也要根据周围环境状况,进行具体的综合分析。

我用手触摸这个人头,手上传来滑腻的感觉。我知道那是头皮腐败后的特有感觉,像是充满了气泡和水。

★★★

根据对垃圾中转站工作人员的询问和现场监控视频来看,这个装着人头的黑色塑料袋是傍晚一辆垃圾运输车运来的。

那辆垃圾运输车负责北良河两岸的垃圾回收,也就是说,这个人头来自北良河岸边的垃圾桶。

我们把这个人头带到了解剖室,连夜进行解剖检验。姜法医和李筝闻讯也赶了过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我们戏剧性地在同一天发现了可以“拼”齐一个人的所有尸块。把所有尸块拼起来时,死者好像“躺”在了我们面前。

死者颈部自甲状软骨下方离断,颈椎断端比较整齐,符合锯齿类工具形成的断端形态。这和之前发现的其他尸块的断端特征是一致的。

经过与之前发现的躯干尸块比对,发现头部和躯干断端竟然完全吻合。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人头和之前的尸块来自同一名受害者。当然,要认定是同一个人,还得等头部的DNA检验结果。

切开死者头皮,死者颅骨没有骨折。打开颅骨,死者脑组织已经开始液化,没有发现明显损伤。去掉硬脑膜,颅底也没有发现损伤。锯开颞骨岩,只见颞骨岩是鲜红色的。

“死因确定是窒息死亡。”姜法医说道:“下步关键就是查找尸源了。”

切开死者颈部后,我习惯性地摸了摸死者的舌骨,发现舌骨已经骨折,“姜老师,死者的舌骨断了!”

“哦?把舌骨取出来看看!”

很快,我把舌骨取了出来,剔除舌骨附着的肌肉组织后,发现舌骨大角骨折。这提示死者颈部曾经受力。

姜法医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应该是扼颈或掐颈导致窒息死亡。”

姜法医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大家抓紧回去休息。王猛和小刘再辛苦下,去趟市局DNA室送检吧。”

“我也去!”李筝固执地跟着我们去了市局。从市局回到分局已是凌晨两点,李筝在分局门口下车后自己开车回家了。王猛去了值班室蹭睡,我回到办公室躺在沙发上,一阵疲劳感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一阵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我看了看座机显示的号码有些熟悉。接起电话,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警察叔叔,昨晚是您往我家打电话了对吧?”

“你是?”

“我是孙小丹,我有个事情要和您说。那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去老师家补习功课,后来燕子单独走了,到现在还没回家。”

“哦?方便和我说一下燕子的情况么?”

孙小丹压低了声音,“警察叔叔,我爸催我去上学了,要不你到学校找我吧?城南中学初二六班。”

还没等我说话,电话里就传出了忙音。我看了看表是上午七点半,赶紧跑去王科长办公室。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就进去了,“王科长,我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小刘,坐下说。”王科长放下手中那本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我把刚才那个电话的情况向王科长作了汇报,王科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条线索很有价值,要好好查一查,你和王猛马上去趟城南中学!”

★★★

我们的车在分局门口被李筝拦下,得知我们要去办案,她拉开车门就坐到了车上。

我们在城南中学校长办公室见到了张校长,简单寒暄后,张校长叫来了初二六班的班主任贺成前老师。

贺老师四十来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睛,斯斯文文的。他神情有些疲惫,脸上还有些胡茬,看来作为一名班主任,平时工作很辛苦。

得知我们的来意后,贺老师回忆说:“我记得两周前那个周一上午,我们班有4名同学没来上课。

家长们陆续来学校找孩子,有几位同学的家长还报了警。

到了周二,除林燕妮之外,其他同学都回来上课了,我问他们之前去了哪里,他们也不说。”

“贺老师,您把林燕妮的情况和我们说说吧?”我拿出工作簿,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林燕妮是个比较文静的学生,成绩在班里属于中等偏上水平,父母常年在南方打工,她平时跟着爷爷奶奶住。我了解到的情况就是这些。”

“好的,谢谢贺老师,能把你们班孙小丹同学叫来么?我有点事想问问她。”

贺老师点了点头,走出了校长办公室。一会儿功夫,一个女学生走了进来,“你就是昨晚往我家打电话的警察叔叔吧?”我点了点头。

孙小丹看了看张校长,压低声音对我说:“警察叔叔,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我从她眼中看出一丝顾虑。

我看了看张校长,张校长摇了摇头,“你们慢慢聊,我去会议室开个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喊隔壁崔主任就行。”

确认张校长离开后,孙小丹打开了话匣。

“最近,我们四个人,每个周末都要坐公交车去宋老师家补习数学。”

“你们四个人分别是谁啊?”王猛在旁边问道。

“我、林燕妮、吴丽娜和赵家栋,三女一男。我们去宋老师家辅导功课是要学一整天的。两周前的那个星期天,我们商量着午饭后在周围找个地方玩一玩,下午就不学了。

林燕妮当时没同意,她说要学一整天,不能浪费学费。在宋老师家学了一上午后,我们和宋老师说下午有事不来了,从他家出来后就去了附近的网吧。

平时我们的功课压力太大了,一直没机会玩,那天我们一直在网吧玩到傍晚。赵家栋提议玩通宵,开始我不太同意,后来经不住网络的诱惑就……

天亮后吴丽娜说她爸爸妈妈最近不在家,让我们一起去她家睡一觉,我们就去了吴丽娜家。”

“那林燕妮呢?她去了哪里?”

“我们中午走的时候,她还在宋老师家里,后来就不清楚了。反正周二我们来学校上课没见着燕妮。”

孙小丹继续说:“上周末我去燕妮家了,她还没回家呢。”

“你知道燕妮家地址?”我抬起头,问孙小丹:“你能和我们说一下么?”

“她家那个位置不太好找,我给你们画一下吧。”孙小丹拿笔在我的工作簿上认真地画起来,一会儿的功夫,一副路线图就画好了。

我们让孙小丹回去上课,又找校长问了问宋老师的情况。

校长告诉我们,宋老师今天没来上班,要了他的电话号码,我们离开了学校。

★★★

坐在车上,我们三人商量着先按照孙小丹画的路线图去林燕妮家看看,然后再去找宋老师了解一下情况。

林燕妮家位于旧城区,我们按图索骥,七拐八拐后来到了一座老式居民楼中,沿着楼梯爬到顶楼,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老太太,她疑惑地看着我们:“你们是?”“您好,我们是公安局的,来了解一下林燕妮的情况。”李筝微笑着说。老太太招呼我们进门,我收回了准备出示的警察证。

“燕子她爸,公安局的人来了!”老太太向屋里喊着。

进门后,我迅速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场景。这房子布局有些局促,客厅不大,墙上贴满了各种奖状。

从里屋走出一个中年人,个子不高,面庞消瘦,应该就是林燕妮的父亲。他满脸愁容,看见我们硬挤出了一丝笑意,“警察同志,是不是有燕子的消息了?”

“很抱歉,暂时还没有消息,我们是来了解一下林燕妮的情况的。”一切还不明朗,我不能妄加揣测死者就是林燕妮。

“对了,我听贺老师说,平时林燕妮都是跟爷爷奶奶生活,你和她妈妈常年在外打工。”

“这不是燕子失踪了嘛,她爷爷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现在着急上火,病倒住院了。我这次请假回来,一是寻找燕子,二是照顾俺爹。”

“孩子这么多天没回家,你们怎么没报警呢?”

林燕妮的奶奶说:“那天燕子很晚还没回家,她爷爷就给宋老师打了电话,宋老师说燕子早就从他家离开了。我们寻思着燕子一般都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去补课,说不定去同学家玩了。”

“一晚上俺们都没怎么睡觉,第二天一早,她爷爷去了学校。班主任贺老师说学校会帮忙寻找燕子,实在不行学校会报警的,让我们不要太着急,先回家等着就行。”

我点了点头,“我们的失踪人员系统近期刚开始使用,可能有些派出所报送信息不是很及时,回头我再问问城南派出所吧。对了,一会儿我给您取个血。”我看到李筝好像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那就谢谢你们了!”林燕妮爸爸端来两杯水,放在我和王猛面前。我拿出取血针,在林燕妮爸爸手指上扎了一针,挤出来两滴血,涂抹在采血卡上。

闲聊时我无意中问起:“你们觉着宋老师怎么样啊?”“宋老师人挺好啊,他知道我们家不太宽裕,给燕子减免了不少补课费呢。”

“我们能去林燕妮的卧室看看吗?”李筝的这个提议得到了林燕妮爸爸的同意,我们走进了林燕妮的卧室。

林燕妮的卧室不大,但房间收拾得很整洁。书桌上放着厚厚的书本,还有一本没做完的习题,上面字体清秀,笔迹工整。桌子上有一根银色的星星头绳,李筝拿起头绳端详了片刻,然后轻轻放回桌上。

告别林燕妮的家人,我们回到车上,李筝说道:“林燕妮书桌上的头绳和那具尸体头发上绑的头绳款式是一样的。”我和王猛面面相觑,李筝的细心让我们赞叹。

王猛挠着头说:“我怎么觉着宋老师嫌疑很大啊。”我摇了摇头,“嫌疑谈不上,但目前看来林燕妮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宋老师家,我们必须去他家看看!”

给宋老师打了个电话,得知宋老师最近感冒了,此刻正在家里休息。

驱车来到宋老师所在的小区,和门口保安说明来意后,我们径直开车来到宋老师所在的8号楼。

宋老师坐在我们对面,“那天的事我记得很清楚,上午的课一结束,孙小丹、吴丽娜和赵家栋就走了。

我留林燕妮在家里吃午饭,她说自己出去吃,下午再来上课。可一下午也没见着她,我觉着她很可能去找孙小丹她们了。

当天晚上,林燕妮的爷爷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林燕妮没有回家。

我这个补习班吧,其实挣不了多少钱的,虽然政策不允许,但学校和老师也没别的办法,又不让孩子上晚自习,又要拼分数,能怎么办呢?”

在我和宋老师聊天过程中,王猛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告别宋老师,我们开车驶出小区,我示意王猛停下车。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么?”王猛摇了摇头,“我先去看了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又去看了厨房,都没有发现异常。”

我沉思了一会儿,“林燕妮最后一次明确出现的地点就是这个小区,咱去查查监控吧?”

王猛摇了摇头:“恐怕时间久点了吧?有些小区的监控只能保留一周。”

“走,试试呗,说不定咱运气好呢。”我下车向传达室走去。

我们的运气果然不错,这个小区监控设备很先进,不仅保存时间长,而且清晰度很高。


★★★

由于需要长时间观看,我们把监控录像拷回了单位。

办公室电话铃声响起,市局DNA室徐法医打来电话,果然不出意料,人头和之前的尸块属于同一个人!

我们冲了三杯咖啡,打起精神观看监控录像。

从6月24日,也就是这几个学生去宋老师家上课那天开始看。为节约时间,我们用了八倍播放速度。

很快,画面中出现四个学生模样的人走进小区,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一个正是孙小丹。我按下暂停键,认真观察这四名学生的外貌特征。

三个小时后,有三个学生从小区里面走了出来,边走边说话,然后离去。

又过了十分钟,另一名学生走了出来。根据前后对比,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学生应该就是林燕妮。

林燕妮走到小区门口时停了下来,好像在和对面走来的一个人打招呼。两个人在小区门口聊了几分钟后,一起又回到了小区里。

“停!”李筝喊着:“再回过头看看这段。”

改用正常速度播放刚才那一段视频,当我们看清画面中和林燕妮聊天的那个人后,互相对视了一眼。

“是他?!”我们几乎异口同声。

我们立刻去找宋老师,一阵敲门声后宋老师打开了门,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你们还有事?”

“我们想再了解个情况,贺成前老师是不是也住在这个小区啊?”

“对,当年我们学校帮大家在这个小区团购了一批房子,价格要比市场价便宜许多,很多老师都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子。”

“您和我们说说贺成前老师的情况吧。”

不知为何,宋老师好像不太愿意提及贺老师,他摇了摇头,“我和贺老师关系一般,我不太了解他。”宋老师的回答显然有些言不由衷,同在一个班级任教,互相之间哪能不了解呢。

李筝刚要开口再问,我对她使了个眼色。带着狐疑从宋老师家出来,我们开始分析林燕妮遇到贺老师后为什么又返回了小区。

王猛说:“咱回去再把录像看看吧,我觉得老师和学生遇到后聊个天其实也很正常。”

凌晨两点半,我们把6月24日、6月25日以及6月26日三天的监控录像看完了,一直没看到林燕妮出来,贺老师倒是每天早出晚归,正常上下班。

王猛打了个呵欠,“我说吧,人家贺老师一看就不像坏人啊,肯定是我们想多了。”

我摇了摇头,“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目前看来贺老师是最后见到林燕妮的人,可之前在学校时,他并没有说遇到过林燕妮这件事情。”

“对,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李筝一拍大腿,“贺老师和林燕妮的爷爷说,学校会帮着找林燕妮,并且会报警。我刚才问了城南派出所的赵琳,压根就没有老师去报警。”

“不错嘛,侦查意识很强啊!”这次我是由衷地夸奖李筝,李筝立刻骄傲地扬起了头。

王猛说道:“要不咱把监控录像全看完吧,万一林燕妮在这期间又从小区里出来了呢?”

我们把监控录像拷成三份,每人看三分之一,终于在天亮时看完了监控,然而很遗憾,林燕妮一直没有从小区里走出来。

当然,还存在一种可能,她坐车出了小区。

眼看就要到上班点了,我们把情况和大队领导做了汇报,冯大队长拍板对贺成前进行调查,案件的调查结果令大家感到震惊。

我跟随侦查中队持搜查令在贺成前家搜到了一把菜刀、一柄钢锯和许多黑色垃圾袋,我在锯齿的缝隙里提取了一些血迹,还在卫生间的角落里提取了一些血迹。

当打开冰箱时,我们都震惊了,李筝更是一声尖叫。冰箱里居然有一个托盘,上面赫然放着两个——乳房!

通过对林燕妮爸爸进行DNA检验,确定死者就是林燕妮。而贺老师家中钢锯和卫生间的血迹,包括冰箱里的乳房也都是林燕妮的。

在铁证面前,贺成前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

★★★

单论学识和业务能力,贺成前算得上是一名优秀教师。但如果论及品德和为人,贺成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可谓劣迹斑斑。怪不得之前宋老师都不愿提及他。

曾经有段时间,他借着身为班主任的便利,以谈话和补习功课的名义猥亵了班里的十多名女学生。可悲的是,多数女学生慑于他的淫威或顾及自己的名声,不敢揭发也不敢告诉家长。

只有一名女学生和家长说了,家长找到学校大闹,校长亲自出面才把事情压了下来,最终贺成前赔了不少钱并且被扣了三个月工资。从那以后,贺成前有所收敛。其他老师也知道了贺老师的卑劣行径,逐渐疏远他。

贺成前和妻子关系一直不好,他常在喝酒后耍酒疯打老婆,俩人闹得很凶。两年前,不堪重负的妻子起诉到法院离婚,孩子判给了妻子,贺成前过起了独居生活。

那天中午,贺成前从外面买饭回家,在小区门口偶遇正从小区往外走的林燕妮,交谈中得知林燕妮准备出去吃饭,饭后再去宋老师家继续补课。

贺成前邀请林燕妮到家中一起吃饭。林燕妮开始是拒绝的,但贺成前一再坚持说近期班里准备评选三好学生,有些事情要和林燕妮商量一下,林燕妮也没好再推脱。

吃饭时三杯酒下肚,贺成前的“老毛病”又犯了,他面红耳赤地盯着已经发育的林燕妮,呼吸渐渐急促,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林燕妮刚要准备大声呼救时,贺成前用手紧紧掐住林燕妮的脖子,对林燕妮实施了奸污。林燕妮反抗得越激烈,贺成前便觉得越兴奋。

发泄完毕,贺成前见林燕妮一动不动,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他逐渐冷静下来,思考如何毁灭证据逃避惩罚,最终他从网上找到了一种自认为最稳妥的方法——分尸。

第二天,贺成前照常上班下班,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傍晚他从外面买回一柄钢锯,用菜刀和钢锯对林燕妮的尸体进行了分割,然后装进了黑色垃圾袋。

深夜,贺成前驾车驶出城区,沿北良河边路行驶,把三个黑色垃圾袋陆续抛进了河边的垃圾桶和河道里。林燕妮爷爷到学校找贺老师时,他的确是说过学校会报警,但是他怎么可能真的报警呢?

割下林燕妮的乳房并放进冰箱的事,贺成前一直拒不交代,或许这就是姜法医所说的“变态”吧。

但是在林燕妮的乳头上发现的咬痕,让我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贺成前是因为害怕乳头上的咬痕暴露自己,所以把林燕妮的乳房割了下来。

下班时间到了,我刚要离开,李筝把我叫住:“刘哥,不知道为什么,我闭上眼总想起林燕妮的家。她桌上整齐的书本,还有那条漂亮的星星头绳。她明明还是花一样的年纪……”

“看来这个案子对你的心理冲击太大了,别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我明白作为一名法医,这是必经的心路历程。

李筝神情有些落寞,“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我觉得老师再讨厌也就是严肃了点。学校总会第一时间出来保护自己的学生。没想到,老师可以是衣冠禽兽,学校也可以不作为至此。如今,就算我们破了案,林燕妮也再不能回家了,她桌上的习题还没做完呢……”

李筝抬起头,“刘哥,你说,为什么老师这样崇高的职业也会有这么卑劣残暴的坏人呢?”

我沉思了片刻,“职业无关高低贵贱,也不能决定人的善恶。像我们这个职业,面对的死者就是最弱势的人,我们能做的,就是找出真相,还他们公道。”

李筝的眼眶有点泛红。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出了办公室。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仅用于缓解恐惧气氛,与内容无关。

—END—

作者不了,现为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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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1 08:1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学龄儿童接连遇害,凶手却被判无罪 | 非正常死亡004

 真是脸叔 故事研究室  2018-07-30


*【故事研究室】刊发的都是基于事实的半虚构故事

【非正常死亡】是法医刘晓辉(笔名:不了)开设的故事专栏。从业15年,检验了超过800具尸体,他相信,人是会说谎的,但尸体不会。看病救人的医生很多,替死人说话的没有几个。他用手中的手术刀,剖开了事实真相,还死者公道。

大家好,我是脸叔。

之前读者说不怕直面黑暗,于是叔发了一篇法医刘晓辉写的《15岁少女被碎尸,背后的校园黑幕令人悚然 | 非正常死亡003》。留言区一片唏嘘,说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什么是人心?打了狂犬疫苗后突发狂犬病,大车撞死人的地方偏偏是监控盲区,证人不愿意作证,肇事砖厂强硬,死者亲属冷漠……


周六的午觉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电话是姜法医打来的,“晓辉,来单位吧,有个现场。


“好,马上过去!”工作性质的原因,我们的手机24小时不能关机,节假日出外勤也是常有的事。

在单位门口遇上了李筝,我问她:“你不是去参加新警培训了么?”李筝笑着说:“我和姜法医说了,只要有案子就告诉我,周末不培训的时候我就跟着出现场,这不算走后门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看她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欣赏。此前觉得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看了几本小说几部电影,一时兴起入了行,多出几次重口味现场肯定就受不了吵着要退出了。没想到她专业素养很不错,还有着一股子认真踏实的执着劲。几次任务合作下来,我对她还真是刮目相看。

我们同步走进办公室,姜法医说:“来了啊,昨晚一家砖厂大车轧死了一个小孩,晓辉、李筝、王猛,你们去看看。”

“为啥昨晚的事故现在才报案呢?”我有些疑惑。

姜法医摇摇头,“具体情况你们去看看再说。”

李筝转身去了器材室,姜法医拍拍我的肩膀,“我觉得这个李筝很不错,你们好好合作,以后技术科就靠你们撑起来了。”

拿着行头来到院里,王猛已经在勘查车上等着了。

我们驶入案发的砖厂,随处可见堆积如山的红砖。一下车,就赶上了一场“好戏”。


院子里对峙着两群人,一群穿着统一的保安服,手持盾牌和橡皮棍;另一群穿得五花八门,拿着铁棍、板凳、砖块……他们情绪很激动,场面剑拔弩张。

保安们很给力,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大汉拿着橡皮棍比划着:“奶奶的,你们谁敢乱来,先问问我手上的棍子答不答应!”

现场的警察招呼我们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压低声音说:“死者叫苏子文,今年5岁,孙家庙村的。昨晚他跟着父母来厂里玩,被拉砖的大车轧死了。本来厂里想赔些钱了事,但赔偿数额没能谈妥。孙家庙村的村民从昨晚一直闹到现在。厂里看局势有点失控,就报了警。”

我们绕过对峙的人群,来到了厂长办公室。

气派的办公桌后是厂长张善林,身材魁梧,方脸大耳。旁边沙发上坐的是保险公司理赔员马史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张善林把手中的烟摁进烟灰缸里:“他们问厂里要20万块钱,一分都不能少,我们谈崩了。不过事情毕竟是在厂里发生的,咱复兴砖厂也不会推卸责任。保险公司马经理今天就是特地来帮咱们处理这事”

马史伟推了推眼镜,“这种死因很明确的事故,根本不用惊动刑警队的,只要交警划分了责任,就可以理赔。”

我看了看他,“既然来了,先去和家属谈谈吧。”

一个身穿花格子衬衣的矮胖中年人摆了摆手,骚乱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他带着一个黑瘦男子向我们走来。

“公安同志,俺是孩子他表舅,这是孩子他爹。子文命苦,俺们也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厂里赔钱就行。”矮胖中年人递过一张名片,黑瘦男子在旁边点头附和。

我接过名片瞅了一眼,“金阿木,聚利财务有限公司,经理”,看着像是个小额贷款的公司。

我收起名片,“按照程序,咱得先进行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下步再赔偿。”

金阿木摆了摆手:“孩子已经出事了,俺们可不想他再死无全尸。”

“如果不能确定是刑事案件,我们公安机关不能强制解剖,还是得家属同意才行。”我看着李筝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不咱先看看尸表吧?”李筝恳切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看尸表可以,但尸检报告必须要做完解剖,确定死因后才能出。”

一辆警车响着警笛开进了砖厂,交警队事故科的同志赶到了。

★★★

一辆“福田”牌中型货车停在砖窑前的空地上,车头向外,车尾向内,车上没有货物。现场看起来并不复杂。

“货车司机呢?”交警升问张善林。“家属情绪很激动,司机躲去办公室了。”

保安把司机叫了过来。“昨晚七点左右,我开车到砖窑上货,倒车的时候忽然有人拍着车门喊叫,我停下车出来看,刚下车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司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们直接拽着我衣服把我拽到了车尾。有个女的坐在地上哭,车轮下面露着两条细短的腿,我当时都吓傻了。”

王猛转身看向死者的父亲,“你说下当时的情况。”

苏有林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昨天傍黑儿(傍晚)俺们到砖窑搬砖,子文吵闹着来厂里玩儿。俺正忙着搬砖,听到有人吆喝跑过去一看,大车把俺儿卷进车轮子底下了。大夫来看了看,说孩子没治了,孩他娘当时就张(晕)倒了。”

我们在现场拉起警戒线,清理了无关人员。痕检技术员王猛对现场和车辆进行了勘查、拍照。


两道黑色刹车痕迹在平整的水泥地上十分显眼,右后车轮下方发现了已经风干的血痕。货车总高度为3.5米,车厢平台距离地面高度为1.1米,制动系统良好。

尸体已被家属拉回家中,金阿木和苏有林答应我们去村里对苏子文进行尸表检验。

步行去孙家庙的路上,张善林很健谈:“最近真邪门,怎么这么多轧死小孩的事故啊,真是流年不利!”

“上个月我们厂有20多个工人请假去恒安砖厂站场子,据说统一管饭,每人还有五十块钱。”张善林面带嫌恶,“他们就是为了钱。”

“这事我们怎么没听说过,没有报案么?” 我觉着有些奇怪。

“私了了呗,不过这次他们算是踢到铁板上了,咱复兴砖厂可不是软柿子。”张善林似乎话里有话。

走进孙家庙村,一阵凉爽的感觉扑面而来。蜿蜒的小河从村子中间穿过,郁郁葱葱的大树笼罩了整个村子。

村里一处平房前,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正围着一辆破旧的童车玩耍。那是一辆红色四轮童车,车身上有许多污垢。

见到陌生人到来,他们抬头看了我们一眼。金阿木说,这三个孩子分别是苏子文的哥哥、姐姐和弟弟。

院子里搭了一个布棚,一个小孩躺在木制的架子上。他穿着黑白相间的衣服,蜷着腿,两手交叉于胸前,手指轻轻扣拢成拳,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机。

一位中年妇女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注视着孩子,皲裂的嘴唇在念叨着什么,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泪水在通红的眼睛里打着转。

一位面色苍白的老阿婆拄着拐杖从屋里挪出来,苏有林赶紧过去搀住她,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老阿婆忽然抽出手来,打了苏有林一个耳光,转身回了屋里。

我们请无关人员到院子外面等候。院子里的人群逐渐散去,聚在院墙外窃窃私语。

金阿木告诉我们,明天会是丧期中最热闹的一天,所有亲属都会过来。苏子文的父母和奶奶担心被大家看到苏子文不能得一个全尸,拒绝解剖尸体。

我向金阿木解释,解剖切口都会选在衣服遮挡的隐蔽部位,尽量避开面部等裸露部位,不会破坏死者的外观完整性。金阿木没立刻表态,“我再和子文他爹商量商量吧。”

★★★


我和李筝对死者进行尸表检验。“他真瘦小。”李筝抬头看了看我,我示意她可以开始了,她低下头熟练地检验起来。

经检验,死者苏子文身高95cm,体型偏瘦。尸僵较强,尸斑位于背部,指压稍褪色,翻动尸体时,口鼻部有血液流出。

死者前额部有一处皮肤挫伤,大小约3cm×3cm;右胸背部和右大腿分别有两处皮肤挫伤,面积分别为15cm×13cm和15cm×8cm。用手按压死者胸部,可以触及多根肋骨骨折。

金阿木走过来问:“不做解剖的话能出鉴定书么?”我摇了摇头,金阿木叹了口气,“那就解剖吧!”

我对李筝说:“你让家属把《尸体解剖通知书》签了,然后把尸体拉到解剖室去,我们连夜解剖。”


夜幕降临,我们借着灯光收拾工具。张善林走了过来,“大家辛苦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一起吃个晚饭吧?我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各位!”

我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张厂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今晚要加班,晚饭就不过去吃了。”

我们走出院子,苏子文的兄弟姐妹还在玩着那辆童车,李筝走过去想摸摸小女孩的头,小女孩一下子躲开了。

“公安同志稍等一下!”金阿木和苏有林追了出来,“俺们明天能把孩子拉去火化么?”我拒绝了他的要求,“孩子的尸体要冷藏几天,等鉴定书出来以后,家属没有异议再火化。”

“冷藏费太贵哩。”苏有林一脸无奈,金阿木摆了摆手,他没再说话。

我回头望了一眼,村子已被夜色吞噬。

去解剖室的路上,我们找了家面馆随便吃了碗面。赶到解剖室时,苏子文的尸体刚好运到。

苏子文的皮肤很娇嫩,手术刀轻轻一划就割开了。颅骨很薄,打开颅骨后发现硬膜下有少量出血。肋骨很脆弱,已经断了好几根,剩下的不费力气就割开了。小小的胸腔里全是血,心脏破裂、肝脏破裂、脾脏破裂。

“他生前承受了多大的伤痛啊……”李筝面露不忍。解剖室里一阵寂静,我们默默收拾好工具。

回到分局已是深夜,我连夜整理了孩子的鉴定书。

★★★

周日清晨,办公室里洒满了阳光,我倒了一杯茶水。

“这是一起普通的意外事故,死因很明确,车辆碾压胸腹部导致多个脏器破裂出血死亡。”我低头喝了口茶,“但我思来想去,总感觉他头部的损伤有些蹊跷。”

李筝说道:“死者头部损伤主要集中在额部位置。他应该是面对着货车,在货车倒车时被撞击额部,仰卧位被碾压。”

我沉思片刻,摇摇头,“不对。死者额部表皮损伤比较轻,但颅内有出血,这种外轻内重的损伤更符合摔跌伤。死者应该是额部着地,俯卧位被碾压。死者胸背部和右大腿的轮胎碾压痕也可以佐证这个体位。”

李筝恍然大悟:“当时小孩是背对货车的!”

王猛补充道:“根据对货车的检验,货车平台高度是110厘米,而死者身高是95厘米,小孩要比货车平台低很多,所以他是被轮胎撞倒的。”


“我有个疑问,事情发生时有很多人在现场。孩子背对着大车可能无法发现自己的处境,但大人们面对着孩子,他们要是喊孩子一声,悲剧就不会发生了。”李筝若有所思。 

我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的疑问。另外还有个疑点,张善林说周边砖厂发生过多起轧死小孩的事故。”

王猛站起来说道:“咱既然考虑到这些疑点,就必须去证实。晓辉和李筝去找死者亲属,再详细了解当晚的情况。我去其他砖厂转转,打听之前类似的几起事故。”

我补充道:“如果需要侦查中队增援,咱随时向大队领导汇报!”

“好!”李筝飞快地收拾东西,“刘哥你在局门口等着,我去开车。”

把车停在村外,我们步行走进村里,恰好看到苏子文的哥哥、姐姐和弟弟在村头玩耍,他们依然在玩着那辆破旧的童车。我们凑近了打招呼,三个小孩却不理我们。

李筝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在三个孩子面前晃了晃,“这块巧克力谁想吃?”

“我!”孩子们眼睛里闪着亮光,异口同声地喊道,伸着手凑到了李筝跟前。

“谁和我聊聊天,阿姨就给他糖吃。”李筝说完,大些的男孩和女孩后退了一步,脸上布满了戒备,那个大约4岁左右的男孩迟疑着没挪动脚步。

李筝问小男孩:“你们为什么总在玩辆小车呀?”小男孩挠着头,好像不知怎么开口。那个看起来10岁左右的大男孩一把抢过巧克力,掰成三块分给女孩和小男孩后,对李筝说:“我替小弟回答你。”

“上周俺爹从外面带回来这辆小车,我们都很喜欢,可俺爹说小车是二弟的,不让我们和二弟抢,连小弟都不行。现在二弟不能玩了,我们可以一起玩了!”

 “我能玩一下你们的小车吗?”李筝笑着问道。可能是看在巧克力的份上,苏子文的哥哥大方地把童车推到了我们面前。

我们注意到,童车的的方向盘和后视镜等塑料部件处,有些坑坑洼洼,看起来像是被咬了似的。


“你们不爱惜玩具哟,这么漂亮的小车怎么弄成这样了?”李筝开玩笑地说道。苏子文的哥哥似乎有些生气:“都怪二弟,像疯了似的,见到什么咬什么,还会学狗叫呢。”

李筝有些愣神,“这是为什么呢?”苏子文的哥哥一时答不上来。

我心里已经有了猜想,紧接着问:“你二弟是不是害怕水?”

那孩子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俺娘给他喂水,他一下子就把碗打翻了。”

李筝和我交换了一个眼色,显然也是反应过来了。

突然,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李筝拽着我的胳膊,迅速把我拉到了一处墙角,三个孩子也跟了过来。李筝拿出三块巧克力,“你们先去玩吧,改天再来找你们玩。”孩子们迅速把巧克力塞进嘴里,骑着童车跑远了。

我疑惑地看着李筝,她捂着胸口说,“你猜我看到谁了?”我摇了摇头。李筝的视力特别好,我只是隐约看到了几个人。

“我看到了马史伟,就是那个保险理赔员!和他在一起的是金阿木和苏有林。”

“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咱先撤吧,别轻举妄动。”李筝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回到了分局。

★★★


王猛已经在办公室了。李筝惊奇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发现没?”王猛躺在椅子上没好气地说:“别提了!那些砖厂对轧死小孩的事守口如瓶,我什么也没问出来。你们呢?”

李筝仰起头,“我们有了两个意外发现:一是苏子文得了狂犬病,二是保险公司理赔员马史伟和死者亲属私下有接触。”

王猛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咱去找领导汇报!”

很快,对金阿木、苏有林、马史伟等人的调查有了结果,解决了所有的疑点。真相让我们大吃一惊,这多起轧死小孩的事故竟都是人为操纵的。

金阿木曾经坐过牢,而他坐牢前是环球砖厂的厂长。被问及为何总挑砖厂下手时,金阿木平静地说:“他们不仁不义,我不过是帮大家拿回自己的钱!”

孙家庙的村民盘根错节,多多少少都有些亲戚关系。金阿木早年借了亲朋好友的钱,开了环球砖厂,许多村民都在他厂里打工。

他为人不错,从不拖欠工资。尽管村民们收入不算高,但总比土里刨食强,不用总看老天爷脸色。


工厂发展得不错,金阿木不满足于小打小闹,高薪聘请了一位学管理的大学生当副厂长,开始大规模投资。


后来厂里发生了一次重大事故,周边几家砖厂趁机落井下石,举报环球砖厂环保不合格。金阿木锒铛入狱,财产被没收,妻子带着孩子改嫁。


金阿木出狱后辗转得知,当年的事其实是大学生副厂长设计陷害的,而那位副厂长现在已经成为了环球砖厂的厂长。

金阿木毕竟不同于普通村民,他见多识广,脑子活泛,出狱后去南方打工攒了些钱,回乡放高利贷,成了村里的富人。

当年的事始终让金阿木耿耿于怀,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两年前,村民李二牛的儿子李小飞查出了白血病,为了给儿子治病,李二牛曾多次找金阿木借贷。

李二牛是一名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把耕地的牛卖了,把媳妇的嫁妆卖了,把家里的电器之类能换钱的物件也都卖了,再卖下去就得砸锅卖铁卖血了。    

金阿木这次没有借钱给李二牛,他知道李二牛借了钱肯定无力偿还。

他给李二牛算了一笔账,劝李二牛放弃治疗:“二牛啊,不是哥不讲情分,你自己想想,无论孩子能不能治好,你都得把整个家搭进去啊。再说那个病是治不好的,到头来人财两空,还不如再要个孩子呢。”李二牛气得扭头就走。

一个多月后,李小飞因为交不上住院费被迫出院回家,李二牛又找到金阿木苦苦哀求:“金哥,再借点吧,厂里半年多没发工资了,等发了工资我一定能还你。”

“你在哪个厂,怎么拖欠工资这么久?”金阿木知道,现在很多工厂都拖欠工资。“环球砖厂。”

“环球砖厂”这四个字让金阿木拍案而起,“杀人偿命,欠债换钱!”倒把李二牛吓了一跳。“兄弟,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些没良心的家伙!”

他给李二牛出了一个主意:既然孩子眼瞅着没治了,不如干脆让他死得有“价值”些。

李二牛没吭声,转身走了出去,他在孩子健康时最爱去爬的那棵黄桷树下蹲了大半宿,抽空了两包烟。天快亮的时候,他起身跺了跺脚,流下两行浊泪:“娃啊,爹对不住你,要怪就怪你生在咱穷人家,下辈子投胎个有钱人家吧。”

于是在一个傍晚,李小飞被父母带去环球砖厂里玩耍,“意外”被大车轧死了。金阿木迅速组织村民去厂里围坐索赔。

厂里怕事情闹大,和家属签了私了协议,赔了8万块钱,家属向厂里保证不再闹事。

金阿木躲在暗处没露过脸,直到看到李二牛在环球砖厂索赔成功,蓦然生出种报复的快感,一直沉沉压在他心中的事好像轻松了不少。

李二牛拿着赔偿金把孩子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在葬礼当天喝得烂醉,几次哭得背过气去。

对于李二牛家的事,村民们好像都有自己的猜量,但谁也没有点破。后来再有李二牛家类似情况的,纷纷找上了金阿木。

金阿木如法炮制,策划了好几起砖厂货车“意外”压死小孩的事故。恰好,那些砖厂都是他出事时落井下石的那几家。

对周边砖厂的报复多次得手以后,金阿木多年积累的怨气好像慢慢消散了。他决定收手,但表妹夫苏有林又找到了他。

苏子文的事说来蹊跷。两个月前,苏子文在村口玩耍,被村里一条狗咬了一口。苏有林当天就带着苏子文去医院打了一针狂犬疫苗,之后又按时打了四针。按理说苏子文是不该发病的,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发病了。苏有林没有质疑过疫苗问题,只怪自己孩子命不好。


苏有林家孩子多,本来负担就重,老母亲让他去找金阿木借点钱。


得知小外甥苏子文得了不治之症狂犬病,金阿木权衡后,打算像以前一样再干最后一票。

苏有林忘了当天和金阿木谈了什么,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看到几个孩子在抢苏子文的童车,狠狠批了他们一顿,回屋躺在炕上辗转反侧。他试着和家人商议,妻子只一直哭,母亲也坚决不同意。

苏子文的奶奶拄着拐杖找到金阿木,一巴掌打在金阿木脸上,“你伤天理啊!”

金阿木眼里噙着泪:“姨妈,你说咱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因为穷,得了病要么等死,要么人财两空,您还有好几个孙子呢。”

苏子文的父母瞒着老人带苏子文去了砖厂。

★★★


复兴砖厂态度很强硬,坚持要让交警队和保险公司介入。金阿木无奈之下想到了在保险公司上班的远房亲戚马史伟,马史伟和苏有林家也算是亲戚。

马史伟告诉金阿木,这次事故中的货车入了交强险。如果货车有责任,那么交强险就可以赔十一万,如果货车没有责任,交强险最多才赔一万一。

“这次得多要点,他家孩子多,将来负担重。”禁不住表哥金阿木的劝说,马史伟答应去一趟砖厂,于是在砖厂打电话要求出险后,马史伟出现在了厂长办公室。另一方面,金阿木带领村民对厂里施压。 

保险公司承诺尽快对事故进行理赔,厂里一般来说也乐得顺水推舟、息事宁人。但因为对赔偿金额产生了分歧,导致对峙升级,于是砖厂报了警。

而我们的介入,让死者苏子文“开口”讲出了真相。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只是,我从没想过病入膏肓的孩子还可以被当作索赔的道具。也不知道孩子的亲人看着孩子娇弱的身躯被压在车轮下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随着医学的发展,我相信会有更多的绝症被攻克。但无药可救的不是绝症,而是人性。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仅用于缓解视觉疲劳,与内容无关。

—END—

作者刘晓辉,现为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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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11 12: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夜跑路上有个变态,专挑短发长腿女孩下手 | 非正常死亡005

 真是脸叔 故事研究室  2018-08-11

*【故事研究室】刊发的都是基于事实的半虚构故事

【非正常死亡】是法医刘晓辉(笔名:不了)开设的故事专栏。从业15年,检验了超过800具尸体,他相信,人是会说谎的,但尸体不会。看病救人的医生很多,替死人说话的没有几个。他用手中的手术刀,剖开了事实真相,还死者公道。

大家好,我是脸叔。

刘晓辉告诉我,他解剖了超过800具尸体,最艰难的是亲手解剖了自己的同事。(点击阅读:为揭开谜底,我亲手解剖了自己的同事)给熟人解剖的几率微乎其微,这样的万一,是法医们最不愿意面对的时刻。


干练的枣红色短发,精致的五官,匀称的身材,白皙紧致的小腿,她浑身散发着青春美丽的气息,此刻却没有了生命。


河边这片树林很茂密,只有一小束阳光射进来,照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一阵“沙沙”声传来,我转过头,见王猛走了过来,“派出所的人说,死者身份还没查清,据说昨晚有打110报失踪的,待会再核实一下。”

“王哥你先拍照,拍完照我看一下尸表。”我戴上手套,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习惯了有助手,李筝不来还真不习惯。王猛拿出相机,问道:“李筝怎么回事啊?”

“今早打她电话一直没打通,估计有什么事耽搁了。别管了,这活儿咱俩也能对付。”我蹲下身子,把死者的头摆正,方便拍照。

这段时间省厅组织了一个业务培训,牛法医和姜法医都去了省城,临行前把革命的重担交给了我和李筝。

王猛仔细观察地上的死者,“晓辉,你还别说,这姑娘眉眼和李筝倒是有几分相似呢,还都是短发。”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意识有点恍惚,我想起了自己亲手解剖的同事法医老赵,感觉呼吸发紧。我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王猛。

“呸呸呸,你看我这张破嘴!”王猛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死者左侧面颊和嘴唇有些青紫肿胀,一件运动背心被掀到乳头上方,一件运动短裤套在右腿膝盖部位,左腿及其他部位是裸露的,四肢有多处瘀青。

我翻动她的衣服,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李法医,这边走!”我和王猛循声看去,派出所的人带着李筝走进了树林。李筝忽然加快了步伐,几步就跑了过来,直接蹲在了死者面前,没有理睬我们。

我和王猛面面相觑。李筝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不同于以往的风风火火,她满脸憔悴,眼圈有些红肿,身体微微颤抖。

我看到李筝伸手向死者的脸摸去,赶紧喝止了她:“慢着,李筝你干什么?你没戴手套!”李筝的手顿了顿,依然坚定地向前伸去,触碰到死者的脸。

李筝身体一晃坐在了地上,她抬头看着我,咬着牙说:“不用你管,出了问题我自己负责!”眼里却有泪水在打转。

我当场愣住了,王猛扶起李筝,问道:“怎么回事?”李筝半天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过了许久才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叫冯倩。”

我一时间想不出安慰她的话,倒是她自己很快接了句,“刘哥,对不起,刚才我有些失控。”

“没关系,要不你先回单位吧,待会我和王猛去解剖室。”

我联系解剖室来搬运尸体。李筝取出随身带的遮阳伞,撑开后盖在死者身上,遮住了隐私部位,然后她就一直发呆。

★★★

我和王猛来到了解剖室,和预想的一样,李筝没有跟来。

王猛不断埋怨自己:“都怪我这张臭嘴,我咋闲着没事把死者跟李筝扯一起呢,你看李筝都崩溃了。”

“也怨不得你,很多事没法预料,干法医这行,不怕脏不怕累,最怕在工作中见到熟人!”我胸口有些发闷,心情莫名低落,“虽然那是小概率事件,可谁也不敢说一辈子遇不上。”

我默默地打开解剖箱,把手术刀安在刀柄上。站在解剖台前定了定神,手中的手术刀慢慢靠近死者的颈部,我只需轻轻一划,她的皮肤就会向两边绽开。


“等一等!”李筝居然来到了解剖室,“我要参加解剖检验!”我抬头看着李筝,她依旧倔强而自信。


“你确定?”

“确定!”

李筝的眼神很执着,我把手中的手术刀递给了她。李筝接过手术刀,慢慢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她睁开眼睛,手术刀割了下去。

手术刀划开薄薄的皮肤和脂肪层,李筝的手明显地在颤抖,“不行,我做不到,还是你来吧刘哥。”她把手术刀放在解剖台上,后退一步,让出了主刀位置。

我没有说话,迅速把死者的胸腹腔打开。死者各脏器看起来都很健康,肺是粉色的,心脏和肝脏大小正常。肺脏表面和肺叶之间有许多出血点,心脏表面有出血点。

打开胃壁,胃里只有少量液体,我把这些液体装进了物证瓶,准备待会送去市局做化验。

打开颈部,肌肉组织有少量出血,我把手伸到舌骨位置捏了捏,对李筝说:“舌骨断了。”李筝喃喃说道:“看来她是被掐死的。”

“初步看应该是窒息,再开颅看看吧。”我垫高了死者头部准备开颅。李筝忽然说道:“要不先看看会阴吧,我想知道她有没有被性侵。”

对死者会阴进行检验,发现死者阴道有撕裂伤,王猛摇了摇头,“太狠了!”李筝捂着脸说:“我先去外面等你们。”转身走出了解剖室。

完成解剖,按照常规提取了死者阴道拭子、乳头拭子、口腔拭子及双手的指甲,我和王猛走出解剖室,看到李筝在外间的沙发上捂着脸抽泣。

看到我们出来,李筝一下子站了起来,可能是起得太猛,她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往下倒,我一步迈出把她扶住。

李筝过了几分钟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有些诧异,“我怎么躺下了?”说着就要坐起来。

“别急着起来,再躺一会儿!”

李筝听话躺回了沙发上,身体有些颤抖,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顺着额角滑了下来。“刘哥,我到现在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递给她一杯水,“我懂的,咱分局原来有个姓赵的老法医,我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我顿了顿,拍拍李筝的肩膀,“是我亲手解剖了我的老师。”

我给李筝讲完了赵法医的故事,她听得入神,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把昨晚的经历慢慢道来。

★★★

原来李筝和冯倩是从小玩到大的好闺密,俩人无话不谈,平时总腻在一起逛街吃饭。

昨晚十点多,冯倩爸爸给李筝打电话,说冯倩一直没回家,问李筝是否知道她去了哪里。

李筝给冯倩打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觉得事情不对马上赶到了冯倩家中。冯倩爸爸告诉李筝,冯倩大约晚上七点半出门跑步,出门时只带着手机,说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回家。

冯倩有时跑步后会去附近的星巴克喝一杯咖啡再回家,昨晚冯倩九点多还没回家,冯倩爸妈去了星巴克等所有能想到的地方找,都没能找到冯倩。

李筝让冯倩爸爸报了警,陪着他们去派出所做了笔录,还在朋友圈发了寻人启事。回家后,李筝基本上一晚上没合眼,天亮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睁眼已经九点多了。

李筝匆匆赶到单位,听说河边发现了一具女尸,那条河离冯倩家不远,她顿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立刻打车赶到了现场。

我们根据尸检情况对当晚的案件过程进行了分析。


首先,死者面部和四肢有多处软组织皮下出血,说明曾经进行过反抗或搏斗,并非一开始就受到致命性损伤。这也就说明嫌疑人开始的动机很可能并不是杀死冯倩。

其次,冯倩体质不错,体能良好,学过跆拳道,有一定格斗基础。但嫌疑人在力量对比上仍然占据优势,基本可以排除年老体弱的人,是青壮年男性的可能性最大。

除去已经送检的生物检材,唯一的线索就是冯倩的手机。大家都在想,假如能够凭借手机找到嫌疑人,那就算是走了个捷径。

然而,侦查的进展比我们想象的要慢,48小时的黄金破案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依然没有查到有价值的线索,案子似乎陷入了僵局。

王科长忽然把我和王猛叫到了办公室,给我俩安排了一个奇怪的任务——配合李筝进行一个秘密行动。

我问王科长具体是什么行动,王科长有些无奈,“具体行动方案你们去问李筝吧,我是不赞成她那样干的,一个女孩子多危险啊,但冯大队说是提倡一专多能,居然允许她那么做。我也不知道李筝是怎么说服冯大队的。”

李筝在办公室里宣布了她的行动计划,“从今晚开始,我要去冯倩遇害的地方夜跑。” 我和王猛面面相觑。


“听说过钓鱼吗?”李筝转了转手里的中性笔,“或者叫诱敌战术。”

“这算是色诱战术吧,你觉得嫌疑人会再次现身么?”王猛问道:“万一嫌疑人躲起来不出现,那我们不就白忙活了?”

李筝摇了摇头说:“根据以往的统计数据,犯罪嫌疑人作案后再次回到现场的概率很大,要么是为了探查公安机关的反应和案件进度;要么是为了毁灭犯罪证据,清理犯罪痕迹;要么是为了追求成就感,欣赏犯罪后果。”

“不行,太危险了!”我表示坚决反对,“那地方晚上漆黑一片,人烟稀少。”

李筝的态度很坚决,“这案子再拖下去就更难侦破了,你俩有其他办法抓住凶手吗?就算我自己一个人去也不怕,我是警察,冯倩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和王猛对视了一眼,我俩这次的任务看来很明确,就是配合李筝“钓”出嫌疑人。

其实中国的法医和大家从国外影视剧中了解的法医有所不同,我们很少只单单负责采证这一块,而是以服务侦查破案为主。我们隶属公安局,编制就是人民警察。

在局里,如果是锁定了嫌疑人的抓捕行动肯定会调集大量警力,但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侦查行动一般不会派很多人。这案件牵扯到李筝,可能是考虑到我们共事这么久配合很默契,冯大队长批准了我们配合李筝行动。

晚上来到河边,才发现这里有多危险。几分钟都见不到一个人,隔很远才能看到一个昏黄的路灯,路边的树林是漆黑一片,至于摄像头?不存在的!

李筝穿着运动短裤向前跑去,背影真跟冯倩有几分相似。

李筝叮嘱过我和王猛不要靠着她太近,以免打草惊蛇,我俩只好远远地跟着。河边的道路崎岖弯折,很快就看不到李筝了。一人骑着自行车快速从我们身边经过。

★★★

远处传来一声尖叫,我和王猛暗道不好,加速往前跑,王猛“哎哟”一声摔了一跤,我停下了脚步,他喊道:“别管我,快去找李筝!”

远远看到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正是李筝,我大喊一身“别动!”冲上去抬腿踢向另外一人,那人非常灵活,一闪身躲了过去。

“住手!”李筝大喊一声,“他刚才帮了我。”

原来,李筝刚才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减速跑到了路边,准备避让。那辆自行车却忽然停了下来,下来一个男的,一下子褪下短裤,露出了下体,在李筝面前晃着。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昏暗的路灯,李筝看到了恶心的一幕,当即又惊又怒。那个男人嘿嘿笑着,仿佛李筝越害怕他越高兴。

“幸亏这位大哥路过这里,把那个变态吓跑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人家呢,你倒差点踢了人家一脚。”李筝抱怨我的鲁莽。

那戴着眼镜的男子并没有恼怒,对李筝说:“不要紧的,你男朋友是关心你呢。”

“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表哥呢!”李筝微笑着对男子说:“谢谢你!”

“不客气,这段路有点黑,你以后小心些,最好别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跑步。”男子微笑着说道,“我叫展涛,经常在这里跑步,以后可以一起跑呀。”

李筝勉强回了一个笑容,没有说话。

那男子向我们告辞,朝远方跑去。

李筝捂着胸口,“我以为自己很勇敢,可是当时腿都软了,根本挪不动脚步。刘哥,你说那个变态会不会就是凶手?”

王猛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看来是虚惊一场,你们没事就好。”

李筝说:“我看他伤得不清,刘哥你先陪他去医院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王猛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大老爷们儿,长得也很安全。你还是送李筝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去医院。”

我确实放心不下李筝一个人回去,帮王猛叫了车去医院,然后送李筝回家。

王猛在医院打电话给我,说并没有大碍,但医生嘱咐要休养几天,他不能再参加这次的行动了。

第二天我一上班就听说,今天凌晨在技术侦查部门配合下,抓获了一名嫌疑人,并在他家中搜出了冯倩的那部iPhone手机。

赶紧跑去讯问室,看到了讯问室里的那名男子,大约四十来岁,秃顶、稍微有些卷发,满脸的胡子茬,耷拉着头。

“周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啥好说的,俺没做坏事!”周凯摆明了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

讯问室门一下子被推开,李筝冲了进来,转到嫌疑人面前看了看,“是你!你这个变态!”周凯抬头看了一眼李筝,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那晚遇到的变态男竟然是杀害冯倩的凶手,想想还真是后怕。

★★★

据周凯供述,他在附近工厂上班,每晚下班后骑自行车沿河边小路回家。他发现河边那条路上经常有人跑步,其中不乏一些青春靓丽的女子。

有一次他恰好尿急,就在路边小便,恰好一位女跑者经过,骂了句“流氓!”,竟让他心跳加速,产生了些许快感。

后来周凯经常骑自行车在那段路上游荡,发现独自一人跑步的女跑者,他就会尾随一段,找机会跑到女跑者前方,迅速脱下裤子露出阴部,在一阵惊叫声中骑车离开。为了方便裸露,他干脆不穿内裤。

在一次次暴露中,周凯的胆子越来越大,以至于后来哪怕是两三名女跑者在一起,只要没有男的,他就敢当面裸露。而多数女跑者要么被吓得不敢动弹,要么快速逃走,偶尔有人会骂他,却从来没人敢追他。

久而久之,在那段路上夜跑的女跑者越来越少。前几天晚上,周凯又骑车去河边物色目标,当晚就发生了冯倩被害的案子。

周凯称那部iPhone手机是从路边捡到的,对于性侵并杀害冯倩的情节只字不提。

当晚那部iPhone手机没电了,他家里的充电器都是安卓接口的,昨天他去科技市场买了个充电器,手机终于可以开机使用,却在凌晨被我们的“天网”捕获了。

虽然周凯不承认杀害了冯倩,但只要证据充分,零口供也能定罪。我提取了周凯的血样,送到了市局DNA室。


“李筝,今晚下了班咱去看看王猛吧。”我对李筝说。

“今晚恐怕不行,我要去跑步,改天吧。”

“行动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就是想沿着冯倩跑步的路线跑一跑,算是一种纪念吧。”李筝好像心事重重。

良久,我对李筝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李筝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放心吧,我有数。”

晚上我在家里看书,但总有些心神不宁。八点一刻的时候,我接到市局许法医的电话,“晓辉,DNA检验结果出来了,死者的阴道拭子和乳头拭子没有检出男性DNA成分。而且,周凯的DNA和冯倩指甲里的男性DNA成分不一致。”

如此说来,周凯很可能不是杀害冯倩的凶手,而凶手另有其人!我心道不好,赶紧给李筝打电话,她却一直没接。

我来不及多想,下楼打车往河边赶。车一停下,我就往那段阴暗小路跑去,耳畔全是呼呼的风声,我拼尽了全力。

★★★

远远看到前方有两个人在跑步,速度并不快,我很快就追上了他们,靠近了一看正是李筝和那名叫展涛的男子。

李筝回头看到我,大喊:“刘哥救我!”展涛似乎并不慌张,“咋滴,想反悔了?小妮子挺狡猾啊,刚才你是一直拖着等救兵呢。”

“刘哥小心。”其实我早已料到这个人不好对付,之前我曾经踢过他一脚,虽然当时那一脚速度并不算快,但被他轻松躲过去了。

拼了几下拳脚,基本势均力敌,难怪李筝不是对手。展涛的脚步在慢慢后退,他此刻一定无心恋战,要么想迅速击败我,要么想逃跑。

于是我不再刻意躲避,架起胳膊护住了头部,任由展涛的拳脚打在我身上,换来了和他的近距离接触。

趁着一个空挡,我抓住了他的胳膊,别臂、锁喉、抱摔,我把他摔倒在地上。刚要准备进一步控制时,没提防他踹了我一脚,我后退了几步,腹部火辣辣的。

展涛转身就跑,速度很快,我追了两三步就停下了脚步。“快追啊。”李筝着急地喊:“千万别让他跑了!”

“先不追了,你的安全比抓住那个人更重要!”我转身向李筝走去,李筝愣愣地看着我。

“放心吧,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摊开手,把刚才打斗时扯下的展涛的止汗带递到李筝面前。

我和李筝并肩走在河边的小路上,李筝讲述了惊魂一刻,原来李筝今晚出来跑步,一方面是缅怀好友,另一方面是想借跑步整理一下思绪。

“昨晚周凯一出现,展涛就马上出现了,实在是太巧合了。”李筝说,“但毕竟是他赶跑了周凯,我也不好怀疑什么。”

“得知周凯就是凶手的时候,我总觉着有点不踏实,那个周凯看起来很疯狂,但是......”李筝摇了摇头,“不过各方面证据都指向周凯,我也就理所当然认为他是凶手。”

“我没想到今晚真和展涛偶遇了,于是出于礼貌就和他一起跑了一段。”李筝仍然有些心有余悸,“有一处路面不平坦,我差点摔倒,他扶了我一把,趁机摸了我的手。我刚准备斥责,忽然低头发现他的手臂上有很多伤痕。”

“我问他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神色很不自然,说摔了一跤摔的。我看得真切,那三道平行的伤痕一看就是抓伤。他越是撒谎,我就越觉得有问题。”

展涛有意无意摸了李筝的手之后,见李筝并不反感,竟得寸进尺,想搂抱李筝。

李筝有些害怕,和他拉开些距离,但更加认定展涛不是好人。展涛说:“我很喜欢你,这里也没啥人,咱亲热亲热呗。”李筝说了句:“咱俩都跑得一身汗,多脏啊,待会找个地方洗个澡吧。”暂时稳住了展涛。

李筝暗暗加快了速度,想摆脱展涛,可是展涛跑得很快。期间李筝也想过直接撕破脸皮,但考虑到万一展涛是杀人犯,就会激怒对方,所以一直采取拖延战术。“还好这次你来得及时,不然……”李筝抱紧了胳膊。

“我早就怀疑这个展涛不是好人。”我对李筝说:“周凯的DNA被排除了,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李筝看着我,若有所思。我坚定地说:“只要狐狸露出了尾巴,猎人就会抓住它。”

★★★

再次对周凯进行审讯,他交代了一个细节:当晚他捡到那部iPhone手机时,曾经看到一个人从树林里跑了出来,他以为那人和自己一样是在树林里方便。

很快,展涛被抓获了,因为在他的止汗带上检出了与冯倩指甲中相同的DNA成分,原来他竟是冯倩被害案的真正嫌疑人!


展涛曾是当地一家健身会所的教练,因为猥亵女会员被辞退,也因为这件事,谈了五年的女友和他分了手。

展涛和女友分手后,内心寂寞难耐,有一天他喝了酒在河边散步,忽然看到一个背影和前女友很像的人,就追了上去。

他越看背影越像是前女友,就跑到了冯倩面前,冯倩吓了一跳,展涛一把搂住了冯倩,冯倩大惊,拼命挣脱,骂他耍流氓。

展涛恼羞成怒,抱起冯倩来到了路边的小树林,冯倩的手机掉在了路边。冯倩和他撕打在一起,被他用手掐住颈部,渐渐失去了反抗。

展涛见冯倩不再反抗,就对她进行性侵,突然听到有口哨声,他停下动作,发现有人在树林边小便,怕人发现,他赶紧从树林里蹿出来逃走了。

后来几天,展涛每晚都会犯罪现场周围转悠,想打探一下那女孩后来怎么样了,却正巧碰上了独自一人的李筝,他看李筝身材不错,竟又起歹心,准备尾随她见机行事。

恰好此时周凯来到李筝面前暴露下体,展涛原本想先把周凯吓跑再施行自己的罪恶计划。没想到我及时赶到,他只好改变了计划。


已经陷入疯狂的人,就算一次两次不被抓,也总会露出马脚。展涛事后承认,自己特别喜欢短发、长腿的女性,看到符合条件的女性就控制不住自己。

李筝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去帮冯倩父母一起处理后事。

回来以后,我见她好像沉稳了不少,不知道现在她对法医这个职业是不是有了新的认识。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仅用于缓解视觉疲劳,与内容无关。

—END—

作者刘晓辉,现为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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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8-29 06:3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外企高管裸死办公室衣橱,脸上带着诡异笑容 | 非正常死亡006

 真是脸叔 故事研究室  2018-08-23

*【故事研究室】刊发的都是基于事实的半虚构故事

【非正常死亡】是法医刘晓辉(笔名:不了)开设的故事专栏。从业15年,检验了超过800具尸体,他相信,人是会说谎的,但尸体不会。看病救人的医生很多,替死人说话的没有几个。他用手中的手术刀,剖开了事实真相,还死者公道。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的故事口味略重,18岁以下未成年人请在父母陪同下阅读。

至于一家人其乐融融看故事后的反应,叔概不负责。

把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痕检技术员王猛脱下身上的现场勘查服,嘴里抱怨着:“这算咋回事啊,看个现场还搞得偷偷摸摸的。”


“这是大老板亲自交代的,咱们照办就行了。”我也脱下现场勘查服。冯大队长叮嘱我们死者身份特殊,死因复杂,为减少影响,让我们穿常服进去。

李筝撇了撇嘴,“我本来还觉着这身行头很威风呢。”

提着箱子来到格尼公司门口,保安一脸严肃地伸手拦住了我们。王猛不和他废话,出示了警察证,那名保安作出了“请进”的手势。

气派的大厅里人流如梭,一名戴眼镜的青年男子凑上来小声问:“你们是公安局技术科的吧?这边请!”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迅速进入电梯。


电梯停在19层,一出来就看到了派出所李所长。李所长转身对一名中年男子说:“刘总,技术科的人来了,让他们先看看现场吧。”

刚才带我们进电梯的青年人是公司的出纳小张,案发现场第一目击者。他向我们讲述了今早的情景。

杨云烽今年38岁,是格尼公司的CFO,性格沉稳,工作认真,每周至少有三到四晚在公司加班。

昨天杨云烽告诉小张第二天早上有一个重要会议。小张七点就赶到了公司,给杨云烽打电话却没人接。

杨云烽的办公室是一个套间,外间是办公室,里间是卧室。小张敲门没有人应,继续打电话,听到卧室里传来了手机铃声。

小张觉得蹊跷,找来物业打开了卧室门,进去一看,当场吓得坐在地上。他不敢迟疑,立刻向公司汇报情况,公司报了警,联系了杨云烽的妻子杨太太。

杨太太穿着精致,保养得不错,但双眼发红,面色苍白。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云烽走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打算先看看现场和尸体,有什么情况再和家属沟通。王猛示意公司人员和家属暂时回避,我们走进了杨云烽的办公室。

办公桌上堆积着各种文件报表,杂而不乱,中间有一个相框,一家三口在阳光下露出灿烂的笑容。照片上的男人儒雅俊朗,身材健硕,搂着小鸟依人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女儿。

里间卧室的门是虚掩的,对卧室门进行拍照后,我轻轻推开了房门,李筝和王猛跟着我走进了卧室。

★★★

屋里要比外面低好几度,墙上的壁挂空调正呼呼吹着冷风。卧室的窗户是关着的,遮光窗帘让室内显得有些昏暗。

卧室门正对着一张床,床上放着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电源线连在床头柜的插排上。

床头柜上有一个黑色皮质公文包,公文包的拉链是开着的,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叠名片,一把汽车钥匙和一个钱包。

床边是一个很大的衣橱,衣橱门半开着,露出一张紫红色的人脸!虽然看惯了各种命案现场,我当时还是心里猛地一跳。


待王猛拍照后,我慢慢靠近衣橱,拉开了橱门。死者就在衣橱里弯着腿站着,他涨红着脸,面部和口唇青紫,舌尖微露,在上下牙齿间咬着,唇角和胸前挂着一丝丝晶莹的液体。

颈部有一条白色大毛巾悬挂在衣橱里,右手戴着一副手铐,手铐另一端铐在衣橱内的横梁上。左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体侧面。

死者一丝不挂,胸部有少量紫红色出血点。下身粗大肿胀,还挂着乳白色的液体,一块黑色丝巾状物体缠绕在上面,打了个结。画面太有冲击力,李筝捂着嘴把头扭到侧边。

“刘哥你看他的脸,我怎么感觉像是在笑啊?”李筝的话让我不寒而栗,仔细看去,他脸上的确挂着一种难以描述的诡异笑容。

王猛拍照后,我开始往死者靠近,李筝喊住了我,指着地面上一处反光对我说:“刘哥你看地上!”

我蹲下身子,地面上那处反光是一滴略微浑浊的液体,贴着地面看去,从我蹲的位置一直到死者两腿中间,竟有十多滴。

死者的颈部是一条白色浴巾,而下体那块黑色丝巾竟然是一条女式蕾丝内裤。

我戴上手套,试着把蕾丝内裤解开,死者下体那滴白色液体忽然滴落在大腿上,顺着大腿上已有干涸的略微发白的痕迹向下淌。

李筝皱了皱眉,“这算是自杀还是意外呢?乍一看是自缢,但他的腿是弯着的,只要把腿直起来,颈部不就不受力了么?”

我没接话,打算先详细检验,再作判断。其实我看到死者的第一反应就是传说中的“性*窒息”——为追求极致快感,在缺氧或窒息状态下进行性活动。

缺氧本身会产生兴奋和快感,会阴部充血有助于勃起。在大脑缺氧时,人会进入一种幻觉状态,和性*高潮结合在一起,强烈的快感让人像吸食可卡因一样容易上瘾。


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死因,我以前也只在书上见过,没有实践经验,不敢确定今天遇到的就是“性*窒息”真实案例。


我记得刚干法医时师傅对我说:当一个案子的死因不好确定时,就用排除法,只要排除了其他各种可能性,剩下的就是真相。


王猛翻动着衣橱,光线有些暗,但李筝一眼就看到在衣橱底部有一把钥匙。王猛用钥匙打开了死者的手铐,他一边扶着死者的胳膊一边招呼李筝把毛巾剪断。

李筝剪断了毛巾,死者顿时前倾。李筝迅速扔掉剪刀,双手托住死者的肩膀,“发什么呆,快扶着啊!”我们吃力地扶住了死者,慢慢把他平放在地面上。李筝的果敢让我们两个大男人都有些汗颜。

死者尸僵很强,保持着弯腿的姿势,右臂高高举着,滑稽而怪异。尸斑主要集中在下肢,指压后稍褪色。用手撑开眼睑,死者瞳孔散大,角膜稍微有些混浊。

根据尸体现象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距现在大约6小时。我看了看表,盘算着应该是凌晨3点左右出的事。

“你看精*液流淌的痕迹,说明了什么?”我指着死者的大腿问李筝。

李筝认真回答:“人死后括约肌等肌群会变得松弛,所以会排便、排尿,还会有精*液流出。”

我点了点头,对她说:“法医学是一门实践科学,可不能光凭理论知识。”李筝抬起头看着我,“嗯?”

“精*液流淌的方向是自上而下的,说明死者此前的体位一直是站立位,而且死后体位没有发生变动。胸部的那些口水,也是同样的道理,精*液和口水都反映了死者的体位情况。”

“那还有血液呢!”李筝睁大了眼睛,“一切能在身体表面留下痕迹的液体都可以,对不?”我点点头。

★★★

死者颈部的白色浴巾很宽厚,所以颈部缢沟不太明显,但死者窒息征象却很明显,双眼球结膜有大量出血点,颜面及口唇呈青紫色。

翻过尸体,发现死者后颈部有几道新鲜的平行划痕,隐隐往外渗血。背部有大量条形的皮下出血,纵横交错,杂乱无章,颜色有些发暗,不像是新鲜损伤。

我试着打开他的左拳,但很快就放弃了,濒死期的肌肉痉挛会让尸僵变得非常强。我用手按压死者的颅骨和肋骨,没有发现明显骨折征象,死者体表也没有发现其他损伤。

李筝指着死者的腕部说:“刘哥你看,手铐下的皮肤颜色要比周围深一些。”

我拿起死者的右腕仔细端详,发现确实如李筝所说。“这是皮肤多次陈旧性损伤导致的色素沉着,这种损伤经常出现在戴手铐的犯人身上。”

王猛嘴里嘟囔着,“这家伙真是会玩,把自己都玩死了。这也算是高难动作了,一只手戴着手铐……”


“不要先入为主,再考虑考虑,右手腕的损伤还好解释,但后颈和背部的损伤很难自己造成。”

我提取了所有相关检材,包括死者的指甲、白色浴巾和黑色蕾丝内裤等。

其实看到手铐和鞭痕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S*M,但我没有立刻说出来。初入行时,我根据教科书上的理论办案,一板一眼,简单粗暴。看到损伤我能立刻说出对应的损伤方式和致伤工具,看到死者,我能马上根据一两个死亡特征判断出死亡原因和死亡方式。

然而干法医越久,见的案件越多,就越感受到死因的多样性,存在太多的巧合甚至是不合理。实际案例比教科书上写的结论要复杂得多,不能根据蛛丝马迹就妄加猜测。为线索多预留一些猜测空间,反而会为破案提供更多的思路,不至于陷于经验主义的误区。

王猛检查了门锁和窗户,没有发现明显的撬门或攀爬的痕迹。他用碳粉刷从门锁和窗户上提取了几枚指纹,现场勘查和尸表检验告一段落。

从死者办公室出来后,我们查看了公司的监控。昨晚22:12,杨云烽从地下停车场开车离开。凌晨2:23,他提着公文包从地下停车场返回办公室。

此后他一直没有出来,也没有其他人进入办公室。直到早上七点多,出纳小张走进了办公室。

杨云烽在公司的行迹基本可以确定,只是中间缺了四个多小时,这期间不知他去了哪里,做过什么,然而这和他的死似乎并没有关系。

李所长走进监控室,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样,排除是案子了吧?”李所长口中的“案子”指的是他杀之类的刑事案件,只要不是刑事案件,公安机关就不需要继续忙活了。

我告诉李所长,从尸表看,除了有些怪异行为,没有发现他杀的迹象。

我指出死者身上有许多损伤,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最好是进行解剖查明死因,不然心里没底。李所长皱起了眉,让我们先和家属谈谈,看看家属有什么反应。

我们单独找了间办公室,叫来了杨太太。我简要和她说了尸表检验和现场勘查情况。秉持着没有解剖就不能轻易定死因的原则,我从包里拿出一份《解剖尸体通知书》,递给她。告诉她,尸体需要查明死因才能火化。

杨太太通情达理,很快签了字。她从挎包里取出丝巾擦了擦眼泪,“你们辛苦了,希望老杨能早日入土为安。”

我们准备离开办公室时,王猛忽然拿出相机,找到蕾丝内裤那张照片,“您看看这条内裤是不是您的?”杨太太端详了一阵,铁青着脸摇了摇头。

★★★

离开格尼公司时,我们叮嘱公司暂时封锁现场,没有公安机关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杨云烽的办公室。刘总勉为其难地说:“公司还得正常运转,希望你们能尽快把事情查清楚。”

下午我们赶到了解剖室,由我主刀进行解剖。我在死者腕部肌腱划了一刀,左掌松开,有少量血迹,发现指甲刺破皮肤嵌入了手掌,说明死者握拳十分用力。

解剖完毕,我们径直去了市局,送检现场和尸检提取的检材。

第二天刚到单位,就接到了DNA室打来的电话,检材做出了结果,地面上的那些液体是杨云烽的精*液。

那件蕾丝内裤上有混合DNA成分,除死者本人的DNA外还有一名女性DNA,而且在DNA数据库里比中了那名女性父母的血样,从而确定了一名叫鲁筱敏的女孩。


出乎意料的是,鲁筱敏父母的DNA信息居然是昨天公安大学实习生王莹采集的,女孩的父母到分局报失踪。现在为了提高比中率,所有报失踪的人员一律采集血样进行DNA检验。

我立刻在失踪人员系统中查找,发现失踪人鲁筱敏昨天下午就找到了,她父亲打电话销了案,系统中留下了鲁筱敏的联系方式。

我拿起话筒又放下,对李筝说:“还是你来吧,对方是个女孩,从心理上更容易对女生放下戒备,你尽量让她来一趟吧。”

“地方我来选。”李筝二话不说拿起了话筒。

在星巴克,我们见到了鲁筱敏,身高大约一米六出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留着齐刘海的娃娃头。穿着很朴素,一件T恤和一条长裙,一副腼腆的样子。

女孩坐在我们对面,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双手捧着咖啡杯,好奇地打量我们。

开始她还有所顾虑,后来她对李筝的女法医身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渐渐打开了话匣。通过聊天,我发现她很有礼貌,个性内敛不张扬,家教应该不错。

据鲁筱敏讲述,昨晚同学聚会,因为马上就要毕业各奔东西,所以大家都比较放得开,吃饭时喝了不少酒。

后来有同学提议去酒吧继续happy,鲁筱敏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也跟着去了酒吧。

同学帮她要了一罐饮料,喝了之后感觉有些头晕,于是她告别同学打车回家,只记得自己走出了酒吧,却记不起后面的事情。

听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听同事说过,本地酒吧最近引进了一种新型饮料,叫“Four Loko”,也就是传说中的失身酒。刚喝下去没啥感觉,但是后劲很大。鲁筱敏搞不好就是喝了这种酒才断片。


鲁筱敏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趴在离酒吧不远处的一个ATM机前,而天色都快亮了,鲁筱敏认为自己在那里昏睡了一整晚。

她发现随身物品手机和钱包一样都没少,心里暗自庆幸,一走路却发现了异样——自己竟没穿内裤。

她赶紧跑到附近的卫生间检查了身体,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才惴惴不安地走了。她觉得内裤一定是去卫生间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但她喝断片了,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

鲁筱敏是个很乖的女生,平时晚上都是九点半前回家,从来不会不说一声就不回家。她深夜未归,手机也一直打不通,父母慌了神,凌晨就去分局报了失踪。

李筝旁敲侧击问鲁筱敏有没有被性侵,她只是摇头,说什么也记不清了。李筝拿出照片,问照片上的内裤是不是她的,她点着头承认照片上的内裤和她丢的那条一模一样,问我们是在哪里发现的。

我和李筝说服鲁筱敏,带她去了趟医院,李筝和她一起进了妇科检查室。片刻后俩人出来了,李筝手中拿着一个盛着棉签的小玻璃瓶和一个小塑料袋。

我们也调取了ATM附近的监控,凌晨两点左右,一个男人扶着鲁筱敏从一辆陆虎揽胜上下来,这男人赫然就是杨云烽!

“走,再去趟格尼公司!”

★★★

我们对杨云烽的卧室重新进行了勘验,杨云烽当时所在的衣橱里,除了几件外套和衬衣外再无他物。

王猛指着衣橱侧面的一个断裂的螺丝说:“这里是不是应该有一块隔板?上次我就感觉这衣橱不太对劲。我回家看了一下家里的几个衣橱,在这个位置一般都会有个隔板。”

我们果然在衣橱底部找到了那块隔板,试着把隔板还原,高度距离地面一米左右,深度却只有衣橱的一半。

将隔板从衣橱底部取出,李筝说:“橱里好像有一滴血!”

衣橱内部的颜色都是深灰色的,和血液的色差非常小,我和王猛在勘查灯的帮助下勉强看到了那滴衣橱深处的血痕。


“死者指甲刺破了手掌,有血液滴落也很正常,先提取了再说。”我示意李筝用棉棒提取了那处血痕。

“上次搞得紧张兮兮的,都没看看这台电脑里有啥,不过这也不算啥重要物证。”王猛挠着头,晃动了床上那台笔记本的鼠标,电脑屏幕亮起,有一个视频文件已经播放完毕。

王猛按下了播放键,一段少儿不宜的视频出现了。王猛笑着说:“没想到这电脑里还真有货!”

“差不多就行了,不用看得太仔细。”我笑着拍了拍王猛的肩膀,“注意影响啊大哥,有美女在呢!”李筝很不屑,“哼,谁没见过裸体似的,解剖课上见多了!”

王猛突然喊道:“唉,你们看,这个男人是谁?”我和李筝都把头凑了过去。

视频中的女人拿着一根皮鞭,抽打在男人背上,男人发出压抑的低吼,当画面切换到男人侧脸时,我和李筝不约而同地说:“杨云烽!”

我们反复观看视频,眼尖的李筝看出拍摄背景更像住宅而不是酒店。视频中虽然只出现了两个人,但肯定还有第三个人在拍摄,因为拍摄画面不是固定的。这说明杨云烽有相对固定的活动场所和玩伴。

在视频的后半段,杨云烽让那女的拿着毛巾勒住自己的脖子,玩起了性*窒息,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在公司保安的带领下,我们在地下停车场见到了杨云烽的车,李筝喊着:“尾号969,没错,这就是停在ATM前的那辆陆虎!”

后视镜下方有一个葫芦挂件,木质的,十分精致,王猛忍不住伸手去抓了一把,却发现葫芦可以拧动。


拧开小葫芦,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别乱动!”我提醒王猛,“先提取了送检吧。”


我围着那辆陆虎转了几圈,昨晚杨云烽离开办公室足足4个小时,而鲁筱敏的内裤出现在他身上,这一切肯定不是巧合。王猛心直口快,“要是能搞清楚杨云烽从公司开车出来后的行程就好了。”


“咱不是有'天网'么?”李筝的话让我醍醐灌顶,我们立刻赶到了视频合成化作战中心。视频科的兄弟很给力,很快确定了杨云烽这辆陆虎车的活动轨迹。

当晚,杨云烽的车从公司离开后,径直去了涑河酒吧。一小时后,车辆驶进了城郊的观澜小区,车在小区停了两小时后,又去了酒吧附近,最后返回格尼公司。

至此,杨云烽的所有活动轨迹算是补全了。我们联系了辖区派出所,摸清了杨云烽在观澜小区的据点。领导派我们技术科前往进行勘查,以确定那个据点和杨云烽的死亡有无关联。

在小区里停下车已是深夜,我和王猛取了装备要上楼,李筝一把拽住了我,指了指楼上某户,“看,亮着灯呢!”我从一楼逐一数上去,亮灯的那户是22楼,正是杨云烽的秘密据点。

面对未知的情况,我们没有贸然上楼,而是请求了支援。当我们十多人冲进去时,一个神色慌张、赤身裸体的男人从卧室里探出头来。

卧室里充满了酒味,有个女的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衣服乱堆在地上。

李筝伸手摸了摸她的颈部,确定是个活人,顺手拿被子盖在她身上。联想到鲁筱敏的遭遇,我们似乎明白了那个男人在干什么。

★★★

这间卧室的陈设和杨云烽视频里一模一样,角落里堆满了各种器具,有皮鞭、电夹、蜡烛、手铐。

男人叫韩杰,网名老鬼,是微信群“资深玩家协会”的群主,他们的活动场所是群友老羊提供的,而老羊正是杨云烽的网名。

“资深玩家协会”里男女都有,他们有着同样的特殊癖好,经常讨论“捡*尸”、S*M的心得体会,也有女性原味内衣裤的交易信息,其中不乏一些露骨的图片和视频。

不光有线上交流,还有线下活动,韩杰经常组织群友聚众淫乱。我们在杨云烽电脑上发现的视频,就是韩杰在一次聚会时为老羊和另一名女群友拍摄的。

据韩杰交代,那晚他在酒吧发现“猎物”后,喊群友去“捡*尸”。老羊带走了那个女孩,韩杰心里不情愿却也不敢得罪他。

老羊经常在群里发一些关于性*窒息的内容,他设计过多种性*窒息姿势,其中包括一只手戴手铐,另一只手手淫。

得知老羊的死讯,韩杰似乎并不惊讶,他坦言老羊迟早有一天会玩死自己。


“这个群还真不简单啊!”王猛呲着牙兴奋地拍着我腿说:“晓辉,这次咱们立大功了!”


我们顺藤摸瓜摧毁了这个“资深玩家协会”微信群,挖出多起性侵案,抓获了多名犯罪分子。


性*窒息常常伴随有一些性倒错,如施虐、受虐、异装癖、恋物癖等,其中,受虐狂与性*窒息关系最密切。从这一点看,杨云烽完全符合。


鲁筱敏的阴道分泌物没有做出男性DNA成分,但她的指甲里检出了杨云烽的DNA,确定二人曾经有过肢体接触,但没有证据证明鲁筱敏被性侵。


杨云烽是一名“高级”玩家,相对于捡*尸、S*M等兴趣不大,恐怕只有这种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性*窒息才能让他感到刺激。


通过当前的检验和勘查,杨云烽的死缺乏他杀的依据,排除了中毒和自杀,只剩下意外死亡。案子可以了结,结论是他用自己设计的姿势把自己玩死了。


★★★


案子很顺利,一切水到渠成,我对着电脑默默整理尸检照片,端详着死者那紧握的左拳。良久,我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看来我还是考虑得不周详,百密一疏。

虽然杨云烽左手握拳时指甲刺破了手掌,但紧握的拳头会对血管造成挤压,影响血液流动,产生局部止血效果。

死者左掌内有少量出血但手掌外却没有血迹,充分说明了出血量不多,而这样的出血量不足以让血液滴落。

而且,这滴血痕此前被隔板覆盖,一定是隔板掉落前就存在了。这说明衣橱底部的血痕不是杨云烽左手受伤形成。

我赶到DNA室重新检验那滴血液,果不其然不是杨云烽!这说明有个男性接触过杨云烽的衣橱,而且还受了伤。


门被推开了,王猛招呼我来到他的电脑前,指着屏幕上那张放大了的照片说:“你看,这个螺丝的断面有两种不同的形态,一半很平滑,一半不规整。”


如果螺丝单纯因重力压断,断面应该是不规整的,可现在出现了平滑的断面,说明螺丝被人做了手脚,只有一半相连。”


我点了点头,“而且那个对螺丝做手脚的人还受了伤。”我和王猛的发现竟如此契合,只不过我是根据一滴血痕,而他是根据一枚螺丝。

我们对理论上能进入杨云烽卧室的所有人采血进行DNA排查,结果让大家感到十分惊讶,衣橱里的那滴血竟是杨云烽的得力助手小张的。

发现是小张的血液后,刑侦科立即行动,最后小张承认对衣橱隔板动了手脚,自己的手就是当时受的伤,但他说自己的行动都是受杨太太指使。

杨太太矢口否认指使小张行凶,反而指认小张和杨云烽存在不正当关系。

二人口供矛盾,肯定是有人说了谎。既然口供无法突破,只能再从证据上寻找突破口。

卧室是杨云烽的私人空间,怎么能让别人轻易进入?或许杨太太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我到审讯室对小张进行了体检,当我脱下他的裤子时,他脸色变得苍白,身体有些颤抖,我知道那是情绪失控的表现。我发现他肛门松弛,有放射状条纹。

小张说出了一段痛苦的回忆。有次在公司加班,小张把酒醉归来的杨云烽扶进卧室后,被杨云烽性侵了。这之后小张成为了杨云烽的玩弄对象,杨云烽向小张展示了在衣橱中玩性*窒息的技巧,就在爆发的那一刻,杨云烽把屁股靠在了隔板上,一切慢慢重归安静。

小张准备利用杨云烽获取公司核心机密,然后跳槽脱身,恰好杨太太找上了他。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在小张脑海中成形,他偷偷对衣橱隔板动了手脚。

★★★

通过尸检和现场勘查,我们还原了杨云烽死亡的经过。

杨云烽拉上鲁筱敏去了观澜小区,当他把鲁筱敏放在床上时,鲁筱敏本能地用力搂住杨云烽的脖子,形成了后颈部的伤痕。

杨云烽脱下了鲁筱敏的黑色蕾丝内裤,那是他喜欢的style。但看着烂醉的鲁筱敏,杨云烽提不起丝毫的性趣,索性把她送回了酒吧附近的ATM。

赶回单位后,杨云烽需要发泄一下来稳定情绪,他想到了性*窒息的超级快感。打开空调,拉上窗帘,一切准备就绪,他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里的视频。

把白色浴巾套在颈部,再把右手铐在横梁上,屁股轻轻靠在隔板上,一切轻车熟路。

左手拿起蕾丝内裤包裹住下体,伴随着视频里的阵阵低吼,久违的快感迅速把杨云烽包围了。自身的体重让颈部的窒息感逐渐加深,缺氧如同一针兴奋剂,让他的身体一阵痉挛。

螺丝突然断裂,隔板跌落到衣橱底部。他想呼救却发不出声,牙齿咬住了半伸的舌尖,口水从口角滴落到胸前,而他的左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了掌心。

杨云烽不会想到,老司机居然翻了车。而快感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他的下体最后一次勃起,随着身体的颤抖,精*液洒了一地。

隔板掉落,自身承受重力变大,造成完全缢颈

缢颈闭锁气道,压迫颈动脉和神经,几秒就会失去意识。


一天后,化验室老张告诉我,车上那个小葫芦里做出了致幻剂成分。当我把小葫芦放到杨太太面前时,她低下了头,承认这是为了让杨云烽驾车时出现意外。


原来,杨太太曾联系私家侦探调查过自己的丈夫。她知道杨云烽经常参加淫乱派对,和小张关系密切,还知道小张暗地里出卖公司商业机密。

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因性*窒息而死亡的案例,没想到是一场阴谋。杨太太双管齐下,小张暗渡陈仓,两人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互相算计互相利用,但谁也逃不过天网恢恢。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仅用于缓解视觉疲劳,与内容无关。

—END—

作者刘晓辉,现为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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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17 11:0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DNA指定的犯罪嫌疑人,却拿出了不在场证明 | 非正常死亡007

 真是脸叔 故事研究室  2018-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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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研究室】刊发的都是基于事实的半虚构故事

【非正常死亡】是法医刘晓辉(笔名:不了)开设的故事专栏。从业15年,检验了超过800具尸体,他相信,人是会说谎的,但尸体不会。看病救人的医生很多,替死人说话的没有几个。他用手中的手术刀,剖开了事实真相,还死者公道。

大家好,我是脸叔。

女童,性侵,死亡,这样的字眼组合在一起,注定是一起非常令人痛心的大案。遇害的三个女童是幼儿园同学,最大的不过6岁。

案发后,当地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家长甚至不敢单独带孩子出门,政府和公安机关的公信力受到质疑。法医刘晓辉和他的同事们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是 非正常死亡 的第 7 篇死亡笔记

时间:2013年

地点:齐风市(化名)

人物:刘晓辉,李筝,王猛

全文10271字,阅读约需11分钟

坐在我对面的女士很有气质,尽管此刻她眼圈通红,眉头紧锁,但仍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详细讲述孩子们失踪的经过。

她的女儿叫林莞青,今年6岁,暑假结束就要上小学了。上周五,林莞青约了好朋友张嘉琪和周彤到家里玩。林莞青家在湿地公园旁边的别墅群,三个小伙伴拿了小桶和小网准备去公园捞鱼。林妈妈忙着准备午餐,叮嘱莞青她们玩一会儿就回家,没想到三个孩子一去无踪。

家长们找遍了公园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孩子的下落,当即报了警。警方配合家长搜索,一夜无果。今早,派出所让家长们来分局采集血样。之前我提到过,现在为了提高比中率,所有报失踪的人员一律采集血样进行DNA检验。

我们法医的工作不是大家想的只做尸检这样简单,并不是没有命案发生的时候我们都坐在办公室里喝茶。更多的时候,我们身兼警察的职责,伤情检验,执勤,蹲点,看守……此外,写总结,做PPT,建立未知命尸体和失踪人员系统,参加比武,迎接检查,也都是我们的日常。法医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这话不假。

我负责本市的失踪人员信息录入,根据林妈妈的描述记录下了失踪儿童的信息,刚要给林妈妈采血,办公室的门一下被王猛推开,他喊着:“湿地公园里发现三个孩子。”他看到我对面坐着人,愣了一下:“晓辉,赶紧收拾一下,出现场。”


林妈妈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盯着王猛,”你说什么,三个孩子?”王猛似乎后悔刚才的莽撞,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林妈妈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几欲晕倒,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喘过气来,要求跟我们一起去现场。

把车停在公园门口,在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我们前往公园深处。这个湿地公园位置比较偏僻,但四面环水,草木葱郁,是本地人消暑游玩的好地方。但此刻我无心欣赏,只想快点赶到现场。

我们提着箱子一路小跑,大约十几分钟后看到了被警戒带围起来的一座塔。林妈妈愣了愣,说:“我们找过这里,这个塔明明是锁着的啊!”

我的同事女法医李筝安慰家属:“大家先别着急,现在还不确定塔里孩子的身份。”民警拉开警戒带,我们走了十几米才来到塔前。


这座塔不算很高,已经有些年岁了,外墙斑驳,塔基的水泥破损了几处,露出了里面的红砖。我们戴上鞋套,踩着台阶来到了塔前,门上的匾额上写着“如意塔”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民警指着阴影中的一位中年人告诉我们,他叫王健,是公园的管理员,就是他报的警。王健局促不安地蹲在角落,用大拇指和食指紧捏着烟头,深吸了一口,烟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紧锁的眉头。

王健向我们讲述了发现死者的经过。如意塔年久失修,公园管理部门指示暂时关闭如意塔,以确保游客安全,等雨季过后进行修缮。上周五接到通知后王健就把塔门上了锁。

周末下了几场雨,今天雨过天晴,王健照例来巡视,走进塔,便闻着有一股腐臭的味道。塔里之前常钻进野猫野狗,偶尔有死老鼠,这味道他倒也习以为常。但当他登到塔顶时,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为确保不破坏现场的痕迹物证,痕检技术员王猛首先上塔查看。

李筝拿出记录表发现没有带笔,尴尬地问道:“刘哥,你带笔了没?”我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支笔。

眼尖的李筝说道:“包里那副眼镜不错,从来没见你戴过呀。”

我刚要解释,王猛从塔里走了出来,摇了摇头,“塔里漏雨,现场可能被破坏了。”他还特意跟我补充说明了句,现场没有发现大量血迹。

王猛的话让我陷入了回忆。当年因为兴趣,我选择了法医专业,但在一次实验课上,看到白兔鲜血涌出的那一刻,我径直晕了过去,后脑勺磕在了讲台棱上。

醒来后同学们都围着我,我摸了一把后脑勺,湿乎乎地沾了一手血,我一看,差点又晕了。老师说我可能不适合干法医,建议我转到影像或其他不用见血的专业,但我没放弃,尝试克服晕血。

老师给了我半年时间适应调整,我采用了最笨的“脱敏”疗法,一有机会就让自己见血。先从照片上的血迹看起,然后央求高年级的师兄师姐,在做动物实验或病理解剖时带上我旁观。我因此出了名,法医系的校友都知道有一个死扛晕血的同门。

很幸运,我晕血的症状逐渐好了起来。因祸得福,旁观了很多病理解剖,相当于提前进行了实战训练,我积累了很多经验,实训课分数遥遥领先。

参加工作这么多年,只有一次出现场感到心慌。那是一个满屋充斥着浓烈血腥味的现场,墙和地面布满了各种血迹。情急之下我借了痕检专业的偏光护目镜戴上,顺利完成了现场勘验。后来我就习惯随身带着一副偏光眼镜,碰到重大案子的时候,我会下意识地摸摸枕部那条略微凸起的疤痕。

★★★

我们进入塔内,里面光线比较暗,塔壁上的石刻壁画只能隐约看清轮廓。借着勘查灯的光,我们沿着潮湿的木质楼梯慢慢往上走,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脚底传来的震颤。

尽管我们戴着手套,却没有去扶两侧的栏杆,生怕破坏了痕迹物证,这是一种职业习惯。鼻腔里开始涌入一股腐败气味,夹杂着发霉潮气,越往上爬,气味越重。

王猛第一趟进塔时已经进行了初步勘查,有可疑物证的地方都用物证标识牌进行了标记。走到第四层时稍作停留,我看到了一个烟蒂旁边摆放着黄色的10号物证牌。再往上一层就是塔顶,死者被发现的地方。

当我的视线超过塔顶地面时,首先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凉鞋。鞋子样式精美,鞋面上有一朵蝴蝶兰装饰,被孤零零地扔在在潮湿的地面上,旁边是三具幼小的尸体。

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差不多的体态和身高,只是发型和衣服有些区别。她们身旁分别摆放着三个鲜艳而刺眼的红色标识牌。按照习惯,我们用黄色标识牌标记痕迹物证,用红色标识牌标记尸体。


最靠近楼梯的是1号死者,一个穿着小碎花连衣裙的女孩。她趴在地面上,头稍微偏向右侧,红色头绳扎着一个大约15cm长的马尾辫。

她的裙子下摆向上翻起到胸部,左腿膝盖位置套着一条白色内裤,左脚是光着的;右腿略微弯曲,右脚穿着一只白色凉鞋,和地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把她轻轻翻过来,她面部青紫,嘴角挂着些许暗红色液体,一直延伸到面颊。她的胳膊在身体两侧轻微外展,双手紧握着拳。根据林妈妈的描述,我猜想这个女孩就是林莞青。

2号死者是一个穿着背带裙的女孩,位于楼梯口的右手边。她的双臂紧紧抱在一起,双腿紧并着,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向右侧卧,似乎想保护自己。

粉红色的发圈下是略显凌乱的短发,刘海紧贴在额头上,脸上显露出青紫色的血管,皮肤依然白皙。此外,她的衣着检验发现内裤缺失。

3号死者的体位有些特殊,双腿伸直靠坐在墙边,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了脸。她的黑色短裤连同粉色内裤一起被褪到了右脚踝位置,上身的粉红T恤上有少许发暗的痕迹。

我轻轻拨开她的头发,露出圆圆的脸,双眼周围青紫肿胀,嘴角有暗红色液体。她的双臂摆放在身体两侧,手掌是摊开的,手指自然弯曲。右手边约半米处有一只侧翻的红色小桶,潮湿的地面上有5只小鱼,其中一只还在微微颤动。

三个孩子和小鱼,原本鲜活的生命,此刻除了那只濒死小鱼,都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或许是之前连续的大雨延续了小鱼的生命,可现场的罪证也被冲刷了。

“畜生!”李筝攥着拳恨恨地说:“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有人下如此毒手!”李筝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手背上青筋凸起,我能感受到她压抑的愤怒。

我试着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现场检验需要绝对的冷静。

对三个孩子进行了初步的尸表检验,看到许多擦伤和挫伤,但暂时没有发现明显的致命伤。李筝摸了摸三个孩子的颈部,说:“三个孩子颈部都有损伤痕迹,很可能是掐颈。”

王猛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李筝的肩膀,“虽然遭到雨水冲刷,但这个现场还是有条件的,光物证牌就摆了十多个,一会儿你俩帮我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漏掉的蛛丝马迹。”

打电话让解剖室过来运尸体,我们三个从塔顶开始逐层往下搜寻,在楼梯上发现了一个烟蒂,在栏杆上发现了两个掌纹和一个指纹。

走到第三层时,李筝忽然指着一处阴暗的角落说:“那边好像有大便。”王猛问道:“啥?”顺着王猛手中的勘察灯看去,在墙角有一处规格比较大的大便,看起来不像是动物粪便。我准备过去,王猛拽住了我,“一坨屎有啥好看的?”

我挣脱王猛走了过去,粪便也是重要的生物检材,因为它来自人体,理论上会留下人体的成分,可能会对破案有帮助。

近几年,DNA检验技术的迅速发展,推动了物证提取的改进。有一种说法——接触即留痕,人的皮肤细胞随时在脱落、更新,只要嫌疑人接触过的物品,理论上都存在检出DNA的可能性。当然,多数时候由于检材中有效成分太少,检验难度很大。

走近一看,大便已轻微风干,我取出一个物证袋,把大便整体装了进去(大家可以脑补下装大便的画面)。装的过程中隐约看到大便上沾着一丝红色,我心中一喜,“看来这个人有痔疮啊,大便中带血的话,检验就容易多了。”

其实我知道这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就算检出了DNA成分,也只能说明此人到过现场,是否与案件有关还不一定。

下到一层的时候,我们三人手中拎着许多物证袋。在如意塔里发现并提取了许多物证,包括脚印、指掌纹、烟蒂、大便......有这么多证据和线索,案子侦破应该会有些眉目。

★★★

走出如意塔,一群人正在警戒带那边驻足观望。派出所民警告诉我们来了许多家属,示意我们休息一下。王猛摆了摆手,“这座塔是中心现场,还没看外围现场呢。”

眼尖的李筝在塔背面的墙角处发现了一条蓝色内裤,由于塔檐遮挡,这条内裤还比较干燥。围着塔转了几圈,我们又发现了很多物品,矿泉水瓶、烟盒、塑料袋......甚至还有用过的避孕套。

王猛又在一楼的窗户上提取了几枚指纹,在塔旁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些脚印。外围现场的物证不如中心现场那么重要,而且经过雨水浸泡,很可能已经失去了检验价值,但万一漏提也很头疼。本着多提取、不放过的原则,我们带的物证袋几乎都用光了。


家属们立刻向警戒带靠了过来,我把塔里的情况和尸表情况简单说了下,让家属稍后再仔细辨认一下尸体。其实我看得出,家属们已经确定三个女孩就是他们的孩子。

王猛拿出装着蓝色内裤的物证袋,问家属认不认识那条内裤,其中一位女性家属当场脸色变得惨白,“这是我们家彤彤的。”

林妈妈情绪已经完全失控,她颤动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我告诉他们为了查明死因和判断案件性质,要进行尸体解剖。把《解剖尸体通知书》交给派出所民警,叮嘱他让家属签好后拿给我。我没有做太多解释,此刻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查明真相才是对死者和家属最大的安慰。

我们三人准备离开现场前往解剖室,此时却出现了我一生难忘的场景。

十多个家属竟然齐刷刷跪了下去,这举动把我们吓坏了,我和王猛、李筝赶紧跑过去把他们搀起来。我知道一个人在绝望时如果看到一丝希望,一定会紧紧抓住不放,就如同溺水的人死命抓住稻草。

在许多群众的心目中,刑警如同一把上了膛的狙击枪,黑洞洞的枪口让犯罪分子心惊胆寒;而我们技术警察,就是这把枪上的瞄准镜,为案件侦破提供线索、确定方向。

赶到解剖室已是下午,林莞青在解剖台上躺着,另外两个女孩分别躺在担架上。解剖室的窗户是开着的,一阵风吹过,窗棂好像传出了呜咽声。

李筝自从离开现场一直没说话,此刻对我说道:“刘哥,这次我主刀吧?”“你才参加了几次解剖啊。”我半开玩笑地说,“不用这么着急吧?早晚有一天会让你主刀的。”

“我是这里唯一的女法医,我想为这几个女孩做点什么。”李筝低头看着台上的尸体,面色平静,“不站在主刀的位置上,永远无法体会主刀的视角,既然早晚有一天会让我主刀,为什么不可以是今天?”

王猛在她身后悄悄伸出了大拇指,向我眨着眼。我点了点头,把尸体右手边的主刀位置让给了她,“你来试试吧。”


翻过尸体,尸斑位于尸体背部未受压部位,指压不褪色;尸僵开始缓解,角膜重度混浊,尸体已经开始腐败,结合最近几天的气温,推断死亡时间在72小时左右(符合上周五下午)。

幼小的胸腔被打开,多脏器都有淤血迹象,这是明显的窒息征象;打开颅脑,脑组织没有发现明显损伤;颈部肌群广泛出血,舌骨骨折,颈部受力明显,确定是扼颈或掐颈导致窒息死亡。

李筝的解剖操作流畅有序,功底扎实,多锻炼锻炼的话,真会是一把好手。

按照常规提取了检材后,李筝重点检验了女孩的阴部,她皱着眉说:“处女膜有新鲜破裂!”女孩大腿内侧靠近会阴的地方有一处表皮剥脱,露出了粉红色的皮下组织。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我还是感到心脏一阵抽搐,继而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我又忍不住想去摸摸后脑勺上的伤疤,忽然意识到自己戴着手套。

师傅曾经告诉我,作为一名法医,很多时候需要扮演旁观者的角色,尽量把自己从案件中抽离出来,才能客观全面。然而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做到。

“奇怪,阴道损伤不是很严重呢。”李筝说,“按理说性侵女童,会对女童的阴道造成严重伤害。刘哥你看,阴道除了少许划伤,并没有出现撕裂伤。”

另外两名女童的情况大同小异,阴道损伤都不是很严重,我并不认为这是犯罪分子良心发现或手下留情。犯罪分子性侵了三个女童,可是由于某种原因,导致女孩们的阴道损伤程度不严重。

我想到林妈妈曾经说过,他们在公园里找孩子时,那座塔的门是锁着的。立刻联系了派出所民警,让他们核实一下如意塔锁门的具体时间。据公园管理员王健回忆,锁门时间大约是上午11点。

也就是说,孩子们在周五11点之前就已经在塔里了,当时孩子已经遇害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根据尸体检验,三个女孩的死亡时间要稍晚一些。

★★★

整个下午我都在市局陪着DNA室的同事进行检验,傍晚终于拿到了检验报告。回局后我和王猛、李筝凑在一起,对案子进行梳理。

王猛说现场的掌指纹有很多,但大多残缺不全,能够用到的只有3枚,但在前科人员库里面没有比中信息。

和预想的一样,外围现场的物证多数没有做出DNA,包括那个避孕套。但现场提取的众多烟蒂中,有5个烟蒂做出了DNA,其中4个“哈德门”牌烟蒂上的DNA属于同一名男性,剩下一个“白沙”牌烟蒂和现场的大便中分别检出了不同的男性DNA。这说明至少有三名男性到过现场,他们就是本案的三名嫌疑人。

三位女孩的阴道里都没有做出男性DNA成分,蓝色内裤上检出了混合DNA,除去周彤自身的DNA外,另一种DNA和大便中检出的DNA一致。这说明大便的人接触过周彤的内裤。

我们一阵兴奋,在没有监控和其他线索的情况下,烟蒂和大便中的DNA自然成为侦查破案最重要的依据,这给案件侦破带来一道曙光。

可是大家很快又冷静下来,我们国家没有大规模的DNA数据库,仅凭DNA检验结果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经过和市局徐法医商议,我们决定采用“Y”染色体进行家系排查。我市已经完成了“Y”库建设,本地所有常住家族都完成了采集和录入。

遗传学上,男女的区别就在于男性有“Y”染色体而女性没有。每个男性都从父亲那里继承了“Y”染色体,并传给男性后代,理论上同一姓氏的男性家族成员体内的“Y”染色体来自共同的祖先,它体现了种姓的传承。

我们只需在同族的的几代人中分别采集几个样本,就可以确定整个家族的“Y”染色体特征。如果某份嫌疑人的“Y”染色体比中了某个家族,那么可以基本确定他就是这个家族的一员,这就极大地缩小了侦查范围。

市局对三名嫌疑人DNA进行了Y染色体检验,有了意外发现。“白沙”烟蒂和大便中的Y染色体具有同源性,也就是说,他们俩来自同一个家族。


在进行“Y”系家族排查前,需要对嫌疑人的特征进行刻画。夜晚的大队会议室安静肃穆,各种情况汇拢过来,案件的其他线索非常少,缺少有价值的侦查信息。听完我和王猛的汇报后,冯大队希望我们从技术上寻找突破口。

关于嫌疑人数量,多数同事认为应该是两到三人,理由很简单:一是有三名男性到过现场,而且其中两人来自同一家族,结伴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二是同时控制三名女童,一个人可能有难度。

关于女孩被性侵但是损伤不严重的事,大家展开了讨论,最终形成了几乎一边倒的推论:嫌疑人性功能不行,以至于无法用性器官完成性侵。

看到我一直在沉默,冯大队长让我说说看法。

关于作案人数,我倾向于单人作案,一个人完全可以实施性侵和杀人。因为从尸检看,三个女孩的死亡原因是一样的,都是掐颈导致窒息死亡;而且三个人的损伤方式包括阴道损伤的特点和程度都基本相同。

关于嫌疑人的年龄,我觉着嫌疑人应该是青壮年。因为三名女孩的尸僵都没有出现转移,说明死后位置没有变动,那么塔顶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孩子们是活着上塔的。假如是体弱的小孩或老人,对三名女孩形成控制的可能性很小。

我根据尸检提出另一个推断:1号死者林莞青体位是趴着的,但尸斑位于背部,而且大腿内侧有死后伤,这说明她死后被翻动甚至被猥亵过。所以嫌疑人很可能在现场逗留时间较长或作案后回到过现场。

我牢记师傅的教导,只是从法医角度去分析案件,但会议室里还是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

最终冯大队长拍了板,作案人数还是考虑2人以上,但年龄被划定在10岁到65岁之间。根据现场的两种烟蒂,推断嫌疑人经济水平较差。

回到办公室我没有开灯,李筝过来安慰我,她说我分析得很有道理,只是大家可能已经习惯了DNA检测的主导地位,对DNA结果深信不疑。

★★★

很快,通过与“Y”库比对,“白沙”烟蒂和现场大便中的“Y”染色体比中了齐风市一个“褚”姓家族。四枚“哈德门”烟蒂上的Y染色体比中了齐风市的一个王姓家族。可是这两个家族分支和成员非常多,大家感到一阵头疼。

我找到市局徐法医求助,徐法医告诉我最近他研制了一种新型试剂盒,可以做60多个位点。

同源Y染色体随着多次复制和遗传,有些遗传物质会逐渐发生微小变异。位点多的好处就是可以检验和区分这些细微差异,从而细化家族分支,缩小侦查范围。

DNA室传来捷报,“哈德门”烟蒂DNA直接比中了一名王姓嫌疑人;“白沙”烟蒂中的DNA比中了褚姓家族的一个人数不多的分支;但是粪便中的DNA没有比中本地分支。


拿到检验报告,我们傻了眼,王姓嫌疑人居然是看塔人王健。王猛拍着脑门,懊恼地说:“我之前咋没想到他就是凶手呢?监守自盗这种事并不稀奇啊!”

我点了点头,“这下可以解释林莞青尸斑位置矛盾和死后伤的问题了,王健有塔的钥匙,具备作案的便利条件!至少,他具备猥亵尸体的条件。”

事不宜迟,马上向领导进行了汇报,刑警队派出大量警力,一方面对王健进行传唤,另一方面对比中的那支褚姓家族进行调查。

虽然王健有进出现场的正当理由,但女孩的尸体已经告诉了我们真相。审讯时,王健涨红着脸,承认发现尸体后想找找有没有值钱的物品,在看到女孩们半裸的尸体后,忍不住猥亵了林莞青的尸体。

看来并不是凶手在现场逗留或重返现场,而是王健动了尸体。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假如王健是凶手,他一定会选择转移或隐藏尸体,尽量延缓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而不是选择报案,他不太可能是凶手。

回到办公室,王猛说:“刚才我问了李队长,褚姓分支里有个叫褚延强的,三十多年前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目前看来嫌疑最大。”李筝点了点头,“这只是其中一名烟蒂嫌疑人,另一名大便嫌疑人还一点线索也没有呢。”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李筝托着下巴说:“是不是我们的筛查范围太小了,万一嫌疑人不是本地人呢?”我点了点头,看来需要扩大筛查范围了。

两名嫌疑人都属于褚姓家族,而齐风市的褚姓家族都发源于褚家村,于是我去褚家村查看了族谱。褚家村的先祖是清朝中期从晋城宏峒县迁来的。询问了村里的老人,褚家先祖迁来本地的起因竟然是打架时把对方辫子拽下来了。在清朝,拽人辫子那可是重罪,褚家的先祖吓得赶紧跑路来了齐风市。

冯大队长一方面安排人追查褚延强的下落,一方面派我和王猛、李筝三人前往晋城宏峒县寻找褚家村的同源家族,看看能否找到大便嫌疑人的踪迹。

在当地公安部门配合下,我们很快找到了宏峒县的褚姓家族。这个家族很庞大,有一百多个分支。我和李筝配合当地派出所筛查找人,承担了褚姓家族摸排采血的任务,在两周内采集了几千份血样,我们拿采血针的手都开始哆嗦了。

血样打包寄回去进行检验,确定了其中一个分支和现场粪便中检出的Y染色体高度一致。这个消息让我激动得当晚没睡着觉。

我们对这个分支进行梳理,确定了一名叫褚俊生的嫌疑人,他的DNA与现场大便DNA一致。找到了大便嫌疑人,大家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侦查中队李队长连夜赶来,对褚俊生进行了审讯,可他拒不承认到过距离宏峒县两千多公里的案发地齐风市,褚俊生的家人和单位同事都证明他近期一直没有离开过。这让我们陷入了困惑,难道是DNA说了谎?

★★★

继续在宏峒县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我和王猛无精打采地商量着订哪班机票返回。李筝在屋里走来走去,忽然想到:“按照咱们做的DNA位点数量,检验结果一致,说明似然比在10的10次方左右,这个概率的话,十亿人中最多有一个人和他结果相同。就算他不是嫌疑人,也一定和嫌疑人有密切关系。”

我们马上查了褚俊生的家庭成员信息,发现他有个双胞胎哥哥叫褚俊礼,在申城工作,是生物科研所的一名工程师。看着电脑屏幕上和褚俊生一模一样的褚俊礼的照片,我向李筝竖起了大拇指。

根据法医物证学的理论,异卵双胞胎来自两个受精卵,DNA关系类似于兄弟姐妹;同卵双胞胎来自同一个受精卵,DNA完全一致,他们性别相同,外貌也几乎一样,有时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难以分辨。

以前的DNA技术是无法对同卵双胞胎进行鉴别区分的,但现在可以,虽然难度很大。因为同卵双胞胎虽然先天DNA一致,但后天某些物质会发生细微的不同改变,比如DNA甲基化。


既然弟弟不是凶手,那凶手肯定就是双胞胎哥哥。和领导汇报后,我们马上订了机票去了褚俊礼所在的申城。

我们在申城一家生物科研所见到了储俊礼,王猛低声对我说:“这戴眼镜的家伙斯文周正,看起来不像坏人啊。”我摇了摇头,不能以貌取人。

褚俊礼的DNA结果证实了褚俊礼和褚俊生是同卵双胞胎,他俩的DNA都和现场大便DNA一致。可储俊礼的同事们却证实,为了完成一项科研项目,褚俊礼整整一周都在单位加班,不可能出现在齐风市的犯罪现场。

双胞胎兄弟都不是犯罪分子,难道是我们一直信赖的DNA说了慌?这种情况超出了我们的认知,我怀疑自己以前学的《法医物证学》都是假的。 

晚饭气氛有些压抑,李筝倒了一杯酒放在我的面前,“刘哥,我们的努力是不是白费了?”我叹了口气,“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我们这次恐怕要栽跟头了。”

李筝摇了摇头,“我觉着我们的方向没有错,刘哥你说会不会存在第三个人,他的DNA和这对双胞胎兄弟的DNA一致呢?我一想到那三个可怜的孩子,就觉着不能放弃,我们一定要找到凶手。”

李筝的话让我无法反驳,总感觉眼前蒙着一层窗户纸捅不破。其实我还想到另一种可能:DNA检验受概率所限,出现了偶然相似性,茫茫人海中两个毫不相关的人DNA出现了一致。

假如是那样,案子可能真的就成了悬案,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坏结果。我轻轻摸着后脑勺的那道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查!

我们去储俊礼单位查阅了他的个人档案,发现他除了逢年过节,一直在申城上班。只是在一年前,他曾经请了一周假,事由是“去申城第三人民医院捐献骨髓”。

在申城第三人民医院,我们查阅了储俊礼一年前的病历档案,果然捐献过骨髓。在医院的协助下,我们打听到骨髓受者叫韩国杰,齐风市人。

“骨髓移植!齐风市!”感觉心中划过一道闪电,耳畔响起了雷鸣,我打了个机灵,惊出一身冷汗。我之前设想了各种可能,却没有考虑到人的DNA发生改变的特例,不!这不单单是改变,确切的说是拥有了两套DNA!

没错,接受过骨髓移植的人,会有两套DNA系统。因为造血干细胞来自异体,所产生的血液DNA与供体DNA一致;而除了血液系统之外的DNA并没有改变,还和移植之前一样。真的被李筝说中了,果然存在第三个人,和双胞胎兄弟的DNA一致。


这韩国杰正是我们要找的人。我正要把情况和领导汇报,手机铃声响了,是姜法医打来的。

他告诉我褚延强的下落找到了,他在二十多年前因一场车祸死亡,他的妻子带着儿子改嫁给一个姓韩的人,那个儿子叫韩国杰。作为烟蒂DNA那条线的重大嫌疑人,目前已经在通缉他了。

我告诉姜法医,韩国杰不但是烟蒂DNA嫌疑人,而且还是大便DNA嫌疑人,因为他有两套DNA系统。这结果印证了我的推论,青壮年男性,单人作案。放下手机,我大吼一声,王猛和李筝吃惊地看着我。

★★★

找到韩国杰时,负责抓捕的同事吃了一惊,他并非想象中的凶神恶煞,更像是半人半鬼。他瘫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看A片,蓬头垢面,脸色苍白,气质阴郁,屋子里全是烟味。他一点也没有反抗,满不在乎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父亲褚延强死后,年幼的韩国杰跟随母亲改嫁,从此改姓韩。当初查出白血病后,家人在众筹平台上发起了众筹捐款。幸运的是,不但筹集到了手术费,还找到了配型合适的骨髓。

重获新生的韩国杰在住院期间收获了爱情,和一位病友的妹妹谈起了恋爱。出院后韩国杰在家休养,女朋友时常去看他,然而就在上个月,女朋友向他提出了分手,原因是韩国杰性功能障碍。

骨髓移植手术很成功,可不知为何,术后的韩国杰阳痿了。韩国杰认为自己命不好,社会对他太不公平,心理开始扭曲。

那天,在湿地公园游荡的韩国杰本来有轻生的念头。他看到在河边捞鱼的三个女孩,顿时升起一股邪念,将三名女童诱骗到如意塔。三名女童关系很要好,他只需控制一名女童,另外两名女童就乖乖听话。

期间公园管理员王健去如意塔锁门,韩国杰威胁三名女童不要出声,王健喊了几声见没人回应,就把塔门锁了。韩国杰对三名女童逐一猥亵,期间也曾尝试过强奸,却发现自己依然不行。

后来听到有人在喊着“彤彤”的名字,那个穿短裤的女孩起身想喊叫,韩国杰把她推到墙边,右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直到她瘫软地在墙边,小手慢慢松开,小桶里的水撒了一地。

韩国杰说自己最开始没想杀人,但是突发状况让他害怕暴露,于是采取了灭口,把另外两个女孩也掐死了,其中一个女孩反抗很强烈。

事后,韩国杰忽然想大便,身上却没带纸,于是他脱下了那名反抗强烈的女孩的内裤擦拭。最后,他推开一楼的窗户,跳出窗外,再把窗户关上。

★★★


我掩面沉思,同样来自一个家族,有的人就胸怀宽广,捐髓救人,有的人就不懂感恩,仇恨社会。我想到一句话:自救者人恒救之,自爱者人恒爱之。如果一个人放弃了自己,那么谁也救不了他。

思考这个案子的侦破过程,感觉存在很多巧合,但我们一开始就关注到褚姓家族是正确的。正因为韩国杰和褚俊礼属于同族,所以骨髓配型才会成功吧。

DNA检验技术是我们公安机关侦查破案的一柄利剑,有了它,我们可以大幅缩短侦查时间,甚至有时可以直接锁定嫌疑人。上至领导下至普通民警,都知道DNA的重要性,一切侦查都会围绕DNA展开。

但DNA检验技术目前还处于发展完善阶段,由于DNA检验本身的特点,它有时也会变成一把双刃剑,给侦查破案带来干扰,把我们引入迷局,甚至造成冤假错案。

*文章图片均来源于网络,仅用于缓解视觉疲劳,与内容无关。

—END—

作者刘晓辉,现为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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