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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许三观到底卖了几次血?|1天1本书 No.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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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24 03:5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许三观到底卖了几次血?

 菽北 1天1本书  3天前




  

很多年前,当我第一次听说《许三观卖血记》,我笃定地认为,它一定描述了一个极其惨烈的故事。

 

试想,一个人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走投无路,怎会选择卖血这种方式来谋生呢?

 

但许三观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对于第一次卖血的许三观来说,这个决定下得并不艰难,甚至可以说只是一场冒险。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子骨结实,或许是听信了四叔的说辞:“在这地方没有卖过血的男人都娶不到女人。”

 

总之,许三观就这样无知又无畏地,跟着“资深”卖血人阿方和根龙去了医院的供血室,并从他们身上习得了卖血的诀窍。

 

首先,他们要一碗接一碗地喝水:

 

一直要喝到肚子又胀又疼,牙根一阵阵发酸……这水喝多了,人身上的血也会跟着多起来,水会浸到血里去的……

 

水浸到了血里,人身上的血淡了,可身上的血也就多了。

 

然后,他们会去找供血室的李血头,用礼物贿赂他,再交给他整整两碗血。


 

卖完血后,要去一家叫胜利的饭店,点上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黄酒记得要温一温。

 

猪肝用来补血,黄酒用来活血。

 

如此这般,这次卖血才叫结束,大家的心里方能踏实。

 

阿方这样告诉许三观:“我们卖掉的是力气,你知道吗?……力气有两种,一种是从血里使出来的,还有一种是从肉里使出来的,血里的力气比肉里的力气值钱多了。”


 

许三观把这卖血的步骤记了一辈子。

 

这一生,他一共卖过十二次血。

 

一次为了娶妻,一次为了私情,九次为了家人,只有一次是真正为自己。

 


许三观身上,存在着截然相反的两种个性。

 

有人说,许三观就是个流氓。

 

第一桩证据,就是他在追求许玉兰的时候耍的无赖手段。

 

有天下午,许三观请许玉兰吃了小笼包子、话梅、糖果还有半个西瓜。


 

许玉兰笑眯眯地吃完后,许三观给她算了一笔账:“总共是八角三文钱……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许玉兰惊叫起来:“你凭什么要我嫁给你?”

 

许三观说:“你花掉了我八角三分钱。”

 

“你又没说吃了你的东西就要嫁给你……”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许三观说,“你嫁给我以后,我会疼你护着你,我会经常让你一个下午就吃掉八角三分钱。”

 

这种在今天看来绝不会成功的手段,在那个年代却似乎格外有效。

 

就这样,许三观娶到了娇俏又泼辣的许玉兰,和她生了三个儿子:一乐,二乐,三乐。


 

一乐九岁的时候,许三观知道了一件事实:一乐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许玉兰前男友——何小勇的儿子。

 

这让许三观心里极度不平衡起来。

 

他先是作威作福,把家里的事情都推给许玉兰去做。

 

犹不解气,又和自己年轻时候喜欢的女工偷情,被人家的丈夫找上门来奚落。

 

一乐给弟弟们出头,打伤了方铁匠家的儿子,许三观不愿赔钱,叫一乐回去找自己的亲爹。


 

大饥荒时期,许三观为了让家里人吃顿好的,再一次选择了卖血。却因为一乐不是他的儿子,而不愿带他去吃面,只给了一乐一个烤红薯。一乐既饥饿又委屈,在大街上四处游荡,见着人就说:“你们谁去给我买一碗面条吃,我就做谁的亲生儿子。

 

读到这里,你会由衷地觉得许三观真是自私、冷漠又可恨啊,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心眼。

 


但有些时候,许三观又像个十足的英雄。

 

他虽然因为一乐的事埋怨许玉兰,还是舍得把每月一副的精纺手套带回来,让爱美的许玉兰拆了做线衣。

 

在许玉兰被人游街批斗的时候,他不惧流言,坚持给她送饭,并在米饭下面藏了满满的红烧肉,轻声对她说:“这是我偷偷给你做的。儿子们都不知道。

 

他做到了结婚时对许玉兰的承诺:“我会疼着你,护着你。”


 

他虽然嘴上说再也不管一乐,还是为了帮一乐赔偿而卖了血。


他虽然和许玉兰说,自己卖血的钱绝不能花在一乐这个外人身上,最终还是带他去吃了那碗阳春面。


他虽然记恨那个占了自己老婆便宜的何小勇,可在何小勇生命垂危之际,他还是劝说一乐去招魂把他喊回来。


 

他突破了自己人性中的恶意与狭隘,将自己最多最好的爱都给了一乐。

 

他给了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自己所能给的一切。

 


第七次到第十一次卖血,是为了给患肝炎的一乐治病。

 

许三观沿着林浦、百里、松林、黄店、七里堡、长宁六个县城,一路卖着血赶去上海。

 

他违背了三个月才能卖一次的原则,在短短七天之内就卖了三次血。

 

他一手拿碗,一手抓盐,坐在长江边,喝下一碗又一碗冰冷的长江水。

 

“冰冷刺骨的河水进入胃里时,使他浑身哆嗦。他用水抹了抹嘴巴后,仰起脖子一口将碗里的水全部喝了下去,然后他双手抱住自己猛烈地抖动了几下。

 

过了一会,觉得胃里的温暖慢慢地回来了,他再舀起一碗河水,再次一口喝了下去,接着他再次抱住自己抖动起来。”

 

他止不住的颤抖,失血过多让他浑身发冷,耳朵里嗡嗡地响。

 

可他还是不停地告诉自己:“就是把命卖掉了,我也要去卖血。


 

我的心随着他的动作紧紧的揪着。

 

我怕他撑不到下一次卖血,我怕他见不到一乐,我更怕一乐等不到自己最爱的父亲。

 

直到病床上的一乐对着许三观笑了笑,叫了一声:“爹。

 

我才和许三观一起,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们一家人终于能够团聚了。


 


余华说,《许三观卖血记》创作的缘起,是一个老人在大街上流泪的事件。

 

“最早是这样的,大概是在1990年,我和陈虹在王府井的大街上,突然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泪流满面地从对面走了过来。

 

那天,我们两个人不断猜测使那位老人悲哀的原因,也没有结果。

 

又过了几天,我对陈虹说起我小时候,我们家不远处的医院供血室,有血头,有卖血的人。陈虹突然提醒我,王府井哭泣的那位老人会不会是卖血卖不出去了,他一辈子卖血为生,如果不能卖了,那可怎么办?

 

我想,对,这小说有了。” 

 

八个月后,余华完成了《许三观卖血记》。

 

于是,在小说的结尾,就有了老年的许三观哭着在街上走的那一幕:

 

“许三观开始哭了,他敞开胸口的衣服走过去,让风呼呼地吹在他的脸上,吹在他的胸口;让浑浊的眼泪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脸颊刷刷地流,流到了脖子里,流到了胸口上。他抬起手去擦了擦,眼泪又流到了他的手上,在他的手掌上流,也在他的手背上流。

 

许三观之所以流泪,是因为年轻的血头嘲讽他,说他的血只有油漆匠才会要。

 

他心里又委屈又焦急:“我以后不能再卖血了,我的血没人要了,以后家里遇上灾祸怎么办?

 

他就那么在街上一直走啊一直走,止不住的泪流。

 

但他比王府井的那位老人幸运多了,因为他的悲伤有人能懂,也有人愿意去疼惜。

 

他这辈子的欢喜冤家——许玉兰赶来了。

 

她为他擦去眼泪,带他去胜利饭店。

 

她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摸出来,豪爽又不失温柔的对许三观说:“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要什么。”

 

于是,许三观的桌子上就有了三盘炒猪肝,一瓶黄酒,还有两个二两的黄酒。

 

他吃着炒猪肝,喝着黄酒,幸福地笑了:“我这辈子就是今天吃的最好。”

 

他笑得那样满足,让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读完《许三观卖血记》,你的整颗心都会变得柔软,就像在暖阳下喝了一杯糖水,从里到外都被治愈。

 

《许三观卖血记》是余华少有的温情之作,他依然没有放弃描写人生的疾苦,就像《活着》中的福贵一样,许三观也遭遇了数不清的难关。

 

四十年间,许三观经历了大跃进、全国性饥荒和文化大革命。每一次,他都靠着卖血拯救了全家,用超乎常人的乐观和坦然,凭借一己之身战胜了每一次苦难。

 

可这一次,他的身边有家人:

 

刀子嘴豆腐心的许玉兰,倔强孝顺的一乐,勇敢开朗的二乐,懵懂纯真的三乐。

 

是他们支撑起了这个家,支撑起了许三观的世界。

 

许三观的日子过得平淡,他身上充满小市民的斤斤计较和小算计,自己也不具备什么高尚的情怀。

 

但关键时刻,他一次也没有犹豫过。

 

在他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丈夫、一个平平常常的父亲,对家人们最广阔最深沉的爱意。

 

他的嬉笑怒骂,他的欢喜忧愁,都格外真实,仿佛这个人就生活在我们身边。


 

看着他的时候,你会真切地明白,生活其实真的很简单。会有痛苦会有失落,但欢乐也从不会缺席,只要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一切就已足够圆满。

 

即使有争吵,有误解,有抱怨,但风风雨雨四十年,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的日子,即使平淡,也足够幸福了吧。

 

这样的一生,真温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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