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大鱼》
男人脆弱起来会有多脆弱？
那几年，老爸特别喜欢喝酒，一喝醉就开始不停的骂骂咧咧，跟我妈吵架，有时候还会把我拉到身边进行思想教育，一句话能跟你重复个十几遍，啰啰嗦嗦个没完，有时候我犟嘴甚至还要挨他的打。
所以我非常讨厌我爸喝酒。
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按我们当地习俗，家里的亲戚长辈们要坐在一起吃饭，随个份子钱，意思大概就是给孩子「饯行」。
在酒桌上，我舅舅跟我说：
「以后就是大学生了，都长大了，今天可以喝几杯。」
我摆摆手拒绝了，说：
「我从小看我爸喝酒那样子，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喝酒。」
大家都笑，我爸也跟着尴尬的笑了笑。
我本来都做好被骂的准备了，但那时我从我爸的眼神里，看到的却满是无奈和愧疚。
那一次，我赢了。
但心里那滋味儿，比之前任何一次挨骂挨打都要难受。
后来我听我妈说，打那以后，我爸就很少再喝酒了。
上个礼拜我回家，没跟爸妈说，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门响，是我爸回来了。
他刚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很刺鼻的酒气，我就知道他又去喝酒了。
我爸进门看到我在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把头扭到另一面，背对着我换拖鞋，问了句「回来了？」
我说「嗯」
隔了两分钟，他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我喝酒了……」
我愣了愣，还是回了句「嗯」
然后就像是躲着我一样，他快步上楼，跟我说他要休息会儿。
我坐在沙发上，想着我爸刚才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小时候我犯错时见到他的模样。
想着想着，我鼻子一阵发酸，揉了揉眼睛，我泡了一杯茶端上了楼。
我爸半躺在床上，看到我推门进来，他坐直身子，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道：「今天没喝多，就喝了两杯，本来没想喝，是你海叔非让……」
「嗯，我知道了，你先喝杯茶吧。」我走过去把茶杯递给他。
他「嗯」了一声，小口安静的喝着茶。
他只是安静的喝着茶，一句话都没有。
其实在我青春期里的那几年，我们父子关系很紧张，几乎见面必吵，在家谁也不理谁那种。
后来随着我慢慢长大，我也开始理解他。
其实我老爸平时话很少的，他一直都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我想起来我爸曾经有一次喝醉，拉着我谈心，他先长叹一口气，接着说：
「孩儿，其实你爹我不是喝醉了话多，我真没喝醉，就是有些话平时我说不出口，说不出口啊，我只能喝了酒才敢说，你爹心里也有挺多憋屈的事儿啊……」
嗯，那几年里，我爸心里确实苦，他仕途不顺，有好几次晋升的机会，都被领导恶意排挤掉，在单位很受气。
家里生意也不好，用我妈的话说就是每年都得赔两辆奥迪。
爷爷奶奶也在这期间相继过世，我堂哥，也突发疾病去世了，堂哥从小是我爸一手带大的，病发的时候堂哥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还不到半年。
后来听我妈说，那几年我爸没事的时候，就会偷偷跑回老家坟地，跪在爷爷奶奶的坟前，一跪就是一整天，有时候带瓶酒，喝醉了就趴在坟上失声痛哭，对着几座土坟不停的说话，他用这种方式，想把心里积攒的苦水统统都倒出来。
可是，在我面前，这些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过，我只知道那时候他会整夜整夜的失眠，在我面前不经意间流露出疲惫的神态也都是一闪而过，我以为他很坚强，其实他一直都在默不作声的崩溃着。
以前不懂，不懂父亲心中的苦，现在随着年纪增长，我或多或少也可以理解一些了，原来他也会哭，会脆弱，会老啊。
小时候我眼里那个高大的男人，能把我扛到肩膀上，一瞪眼一扬巴掌都能把我吓哭的男人，现在我在他身上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力量。
曾经我眼里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男人，现在买个新手机，玩儿个微信都要我教他半天他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我以前那么想超越他，那么想比他强，可当这一天真的不知不觉慢慢到来的时候，我看着他愈发黑白分明的头发，心里却无比难过。
或许有一天，父母终将会成为我们的孩子。
「没关系，老爸，等到你老成孩子的那天，由我来照顾。」
有人说，父母是堡垒，为我们抵挡迫近的死亡。只要他们还在，我们就可以幻想自己能永远活下去。人生路上他们始终伴在我们身边，不离左右。那位坚强而慈爱的男人或女人，是我们的父亲或母亲，是我们的养育者，我们的守护神，怎么可能会老、会死呢？如果他们不出事，又哪轮得到我们呢？
——杰拉尔德·温诺克
《最后，才知道该如何爱你》
狗仔卡
发表于 2018-6-20 09: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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