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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生活] 小事 | 直到麻木了,就到了要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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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25 11:4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事 | 直到麻木了,就到了要走的时候

知乎君 知乎日报  今天





幸运的是

我们只是在纽约短暂的停留

并没有任何必须留在这里的负担


题图:《安妮 · 霍尔》


在美国纽约生活到底是什么感觉?


知友:midnight


我们几乎是逃跑般离开了纽约。


没有哪次搬家,像这次一样轻松愉快。狭小闷热的电梯,被挤进了四个旅行箱。电梯里没有手机信号,置身其中,仿佛是进入了六十年代电影里的老式公寓。


事实上,这栋位于曼哈顿西区 90 街的六层战前公寓,最近一次装修,确实还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事情。


我们租来的车停在路边,亮着双闪。路的对面是中央公园的西大门,向南走几个街口,是 Dakota 公寓,那里是列侬和洋子的寓所。一九八零年的一个晚上,列侬在这个路口被人杀害。


曼哈顿岛上有全世界最丰富的种族样本,地铁车厢里能同时听到十几种语言,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担心聚积在站台上的湿热空气里会掺杂异族携带的病菌,却常常忽视,我也是此地的异族之一。


我把最后一件行李放进 SUV 后面,再装进一箱崭新的矿泉水。脚下的地面在颤抖,这是 C 线地铁从地下经过时发出的轰鸣。地面的通风孔里,涌起了一股热浪。


如果不是梦露在 Lexington Avenue 被吹起的裙子勉为其难地美化了这种汗臭、狐臭和垃圾臭组合而成的纽约气味,我恐怕早就吐了一地。


我上楼回到房间,检查有没有重要的物品被遗漏在房里。最后一次环顾这间公寓:这里除了东侧大窗能俯瞰中央公园这一优点,其余竟是如此一无是处。


楼道里弥漫着腐烂的味道,厨房里的老鼠不知死了没有。邻居搬家时从门缝里传出一阵恶臭,让人怀疑他屋里是不是藏匿了尸体。电梯的按钮依旧接触不良。


走出这栋公寓楼的大门,我深吸了一口气。中央公园在我面前,向我敞开怀抱,这里是纽约人寻求心灵安慰的避难所,大都会博物馆是下班后最好的去处,他们离我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距离。我舍不得离开这里。


但一想到终年要在如此拥挤、嘈杂而又陈旧的城市中生活,我就啐了一口地,上车,关门,头也不回。一脚踩到 4000 转,朝新泽西方向驶去。


第一次去纽约之前,我对纽约就已经很熟悉了。八十年代末出生的中国年轻人,对西方文化的了解,大部分是来自美国;对美国文化的了解,大部分是来自纽约。


这里有伍迪·艾伦的电影,安迪·沃霍尔的帝国大厦,美国往事里的曼哈顿大桥,教父里的小意大利;有许多你从未到过,却早已熟知了的地点和景色。


每个不经意的街口,都在某部电影里反复见过。这种烙印般的成像在脑海里停留多年,等候你亲自来临。


直到有一天,我们觉得拍照留念简直成了一种俗套,却还是没能放下手机,去用双眼和内心欣赏这座神奇的城市。


我们记不清去了多少次 MoMA、MET 和 Guggenheim,这几个美术馆里的作品覆盖了我们对于艺术史的大半认知。我们甚至办了长期会员,只为了省去在门口排队买票的时间。


我们看到了最近距离的安迪·沃霍尔、马修·巴尔尼、巴斯奎亚特、大卫·霍克尼、白南准、里希特、约翰·凯奇、阿布拉莫维奇;


也看到了最全数量的莫奈、梵高、德加、德拉克洛瓦、马蒂斯、高更、克里姆特、罗丹、贾科梅蒂、毕加索、萨金特、怀斯。


我们坐在莫奈的油画旁,发呆度日;走过毕加索的原作却置若罔闻;在贾科梅蒂的雕塑旁喝着冷饮;这才发觉,我们被这宏大的亲密接触冲昏了头脑。


这里有在画册里才能见到的艺术,有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人、事、景,有我们一度认为至高无上的一切。


我订了一份「纽约时报」。每天早上到了公司,边看报边发微信告诉她,哪里有露天音乐会,哪里有街头表演,或是河边来了大黄鸭,飞机在天上写圆周率。


诸如这些事情,并无任何用处,它们既不拯救世界,也不劫富济贫。这些无用的事,像海上的灯塔,失去了这些坐标,人就容易迷失在这高楼林立的曼哈顿岛上。


我们走过一条百年前的铁路,这里曾经是曼哈顿岛的货运枢纽,废弃后长满了杂草。离地四层楼高的铁路桥,完整保留下来,穿过拥挤的切尔西艺术区。


走在铁路桥上,转角处的画廊有通透的落地玻璃窗,阳光在画廊干净的桃木底板上刻印出一块块方形投影。画廊的墙上是模糊不清的长时间曝光。


从散场的「悲惨世界」走出来,剧场过道的小门打开,烟雾缭绕,视线像照相机适应曝光一样逐渐看清了外面。原来一墙之隔外,是繁华的时代广场。戏剧结束后,也不多留片刻回味,直接让观众回到了现实的十字路口。


每天最冷静的时候,是在上下班的地铁里。


纽约的地铁陈旧得让人担心。巨大的噪音迫使我们扯大嗓门喊话,直到喉咙沙哑。逐渐地,我们不再在地铁站里对话,而是习惯了在进入地下前的最后一刻,发出手机信息,告诉对方我就快到了。


相比没有手机信号,我更怕遇到没有空调的车厢。在炎热的夏季,老旧的通风设计如同虚无。凝滞的热气和尿骚味、站台顶上不时跌落的墙皮,只有轨道里的老鼠和夜晚入住的流浪汉们才懂得欣赏这种落魄之美。


早上八点四十五分,我准时到达 Canal Street 地铁站,跟随上班人流走向地面。


派发报纸的中年妇女,日复一日重复着吆喝。地铁的广告里,新上的百老汇歌剧或是好莱坞电影,在努力模糊着现实和美好之间的距离。


地铁站里保留着监狱般冰冷的铁栏旋转门,每当我被卡在里面、或是被前一个乘客经过后的高速旋转门夹到脚时,我竟不由自主怀念起北京那拥挤的地铁来,毕竟,那好歹也是被挤死在崭新且熟悉的大望路、呼家楼或是四惠东;


而当我在 42 街时代广场地铁站迷路,走了三圈仍找不到反方向的 Local 列车时,我觉得西直门那冗长的队伍和单一的路线,比起眼前纽约地铁错综复杂的选项,更省大脑,甚至更适合早就缺乏了探险精神的我们。


不过,当我想到纽约的地铁几乎 7 × 24 不间断地运行了一百年,却又由衷地敬佩起这座城市。


直到我们对这一切麻木了,就到了要走的时候。


至少,也早已萌生了要走的念头。


这种念头产生于我在地铁里不得不将耳机音量推到最大时;产生于当我的信用卡被严重透支时;产生于当我从便利店买回一箱三倍售价的矿泉水时;产生于当我被滞留在没有原因停下的地铁里,却听不清列车员广播在说什么时;产生于当半夜修路的工程车在窗外吵得我睡不着时。


每当这种时候,一切美好就显得很脆弱了。


我们开始怀念在南方村里的小屋:墙上贴着照片,烤箱里的蛋糕胚子散发出愉快的香气,蜡烛和香薰灯发出微弱不易察觉的响声,我们打开电视或音响,用很小的音量听音乐。


便宜的二手车停在窗外楼下,坐在桌前就能看到,我们可以整天不锁车,不锁家门。这小屋并不惊艳,也不刺激,完全谈不上 fancy,但我们想回到那里,正如我们想回到北京。


北京是个熟悉的姑娘;而纽约,则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奈何她闲事太多,唠叨不断,我总不能忍着和她过一辈子吧。


幸运的是,我们只是在纽约短暂的停留,并没有任何必须留在这里的负担。


三个月后,我们租了一辆车,决定离开这里,来一场公路旅行。旅行的终点,就是南方小村里我们这几年的家。手机地图告诉我,要连续开二十四个小时,才能完成这场由北向南穿越美国东海岸的旅程。


跟随缓慢的车流穿过新泽西隧道,高楼抛在身后,眼前重新回到了我对于美国的固有印象:平坦宽阔的道路,间距遥远的房屋,大片的森林,蓝天,云朵。


后来我又去了许多城市,再没有一个像纽约这样,让人又爱又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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