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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备走去白沙镇，也就一个半公里的路。 酒店管家站在马场边上目送我，她头饰上的缨穗子在夕阳下一晃一晃。我趟过门前蔓草，眼睛落在那匹健壮的荷兰马身上。它套着绣了上关花和洱海月的马鞍，兢兢业业地在空旷天地间兜着圈子。由于血统纯正，训练有素，工作时间绝不会往外拉出粪蛋。马和马背上的人都好像看腻了雪山，有点百无聊赖。日头无遮无拦，我走得很快，身后的雪山庄园越来越远，绕过一株麻楝，就拐到飞檐白墙的夹道上去了。
雪山庄园门前马场
两旁的纳西民居一径是穿斗木楼，悬山土墙，但梁头上悬鱼的图案不一样。有的是牡丹和太极，有的是蝙蝠与祥云。有户人家逢白事，门上贴了个静穆的奠字，最后那一撇一捺，像行色匆匆，走过一生。路上没有人迹，正中横一条大狗，皮毛晒得绯烫，斜乜着陌生人走过，身子都懒得欠一欠。 五点半之前到达镇上的咖啡店，能看到日照金山。
“七海小屋”咖啡店
镇里水路四通八达，红白梅开得丰茂，树下筲箕铺满核桃和松子，还有大颗松塔。应该是可以卖，但没人照看，人在屋里躲清凉。供销合作社好整以暇地踞在十字路口，正对着小菜店，一个老孃躬身在大缸里洗葱，把水虎扑扑地甩到石板路上。斜对面的人户也支出小摊，其实也就是在两级门前阶上摆放了些芥菜萝卜韭菜根，外搭一桶老豆腐。
街边散卖的小菜
阿喵在二楼探出身来朝我挥手，我仰头给她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找到门廊，穿上露台。底楼是一进两院的四合天井，桃树上挂着婴儿睡篮，厨房有人煮茶。
阿喵
她拿买的纳西刺绣给我看，橘里风烟好，壶中岁月长。近年来当地扶持传统文化，村里很多农妇去刺绣教室做工，农忙之外又添份收入。阿喵说，你没来可惜了，教室里清风雅静的，她们眼清目明呀，一针一针地撩那些绢丝。
纳西刺绣
阿喵摸一摸橘子上的丝线，又说，这么讲究的东西，咋这么便宜呢。 天还是沉郁的蓝，但远处山顶的积雪渐渐潽出金边。那金边猝不及防，猛然像山火蔓烧开来。也就十分钟光景，日影飞去，天逐渐煤灰，山峦宛如鲸鱼入海。我们看得心里惊动，满目照耀，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可讲。 
杂菜烩餐厅
去束河镇的杂菜烩吃饭，这家餐厅熙来攘往，网路上已很有名。外墙靠了成排竹竿，供扶芳藤和炮仗花攀援。二楼的常春藤垂挂成帘，快要触到地面。天竺葵花没开几朵，叶片却阔大殷实。餐厅有明星光顾过，杨千嬅和张国立的照片笑盈盈地放大了，插在一蓬浅粉深绛的雏菊中间。 我分辨着门口的植物，迎面两匹马嗒嗒嗒地走过来。马背上的阿姐腰杆笔直，路过时随口一问，骑马吗？轻飘得不像是问话，倒像是跟自己言语，马步履不缓，仍旧嗒嗒嗒，走远了。
店的招牌是一锅叫杂菜烩的浓汤，用鸡鱼猪牛骨和山雀骨，加鲍鱼海参之类熬了三十二个钟头，感觉奢靡。
“招牌”杂菜烩
我见过尼西黑陶，那次从轿子雪山出来，路边有无名饭馆，门口架起柴禾，坐了五六只黑脸包公。火燃得并不小，罐里煨汤，闻得到香味，但扣盖边缘干干爽爽，并没有潽出水汽。神奇的陶罐，抵得住日夜不休的熬煮，保全汤水不失，精魄不散。 加了打碎的南瓜，于是整锅黄金澄澄，食材繁杂丰腴，名副其实的杂烩，加之一簇小火在底下煨烘，汤料愈发浓酽糊嘴。我在里头捉出鹌鹑蛋和各种细滑杂菌，还夹起一朵被切成翻花的筋络。服务员上前添茶，说，这是牛鞭，吃了很好哇。
翻花的牛鞭
黑陶装的臭豆腐，有云腿、金钩和餐厅自己的酱汁，由于保温，上来许久还冒起大泡。阿喵抿一口酒，把臭豆腐裹进米饭，再淋上白切羊肉的蒜醋汁，吃法彪悍。她说，你看我做啥子。我抱拳，见阁下豪情干云，贵气逼人，停下筷子看上一看。
云腿石锅臭豆腐
金沙江的鱼和香草、甜椒、洋葱一起焗得啫啫响，焗出一层焦，拨开鱼皮，蒜瓣肉嫩得搛不起来；白切黑山羊，蘸清爽的蒜醋汁；雪山水浇出来的新鲜番茄和芝士一起焗，酸甜焦脆，意料之外地好吃；在四川的青椒还水汽太饱的时候，这里的尖椒已经有了结实的辛辣，配上特意炒过火候的肥肠，干香绵匝。阿喵喝两盅酒，我吞三碗饭。
白切黑山羊
天已黑尽。 站在镇口，凉意渐浓，商店通明。有人拍起手鼓，有人用鸡毛掸子扫拂茶罐，还有人在台灯下裁剪整张牛皮。管家来接我们，商务车轻捷地穿过夹道，回到开阔天地。荒草在风里簌簌地抖，一时间倒不像在车厢，像在船舱，夜海上摇晃，雪山庄园亮起的灯像海天尽头的塔。
雪山庄园
房间底楼的壁炉已经提前烧旺了，从观景窗往外看，只能看见近处的粉叶小檗和费菜。厨房送来蝶豆花泡的茶水，拿上楼喝。露台的风凛冽很多，我们靠着栏杆看楼顶被吹皱的积水，说了一些话，被风带到很远去了。玉龙雪山在黑暗里，我们看不到它，它能看到我们。
温暖的壁炉
楼下酒吧还有客人，他们围着壁炉，好像是烤了红薯还是洋芋，拿火钳夹出来，擦了擦柴灰，分着吃。有人弹吉他，唱《往事只能回味》，先是一个人声，渐渐地，得着吃的人也空出嘴，和起音来。 酒店是阿喵几个月前订的。有很久没见到她。我从北京过来，她从重庆走。为了省钱，我搭很早的航班，到房间沾了枕头就睡。管家看到司机定位，掐准时间煮好早饭，我却没精神吃。等到阿喵跟行李箱一起推开门，迎接她的是流理台上凉掉的小锅米线和玉米棒，牛奶结了厚厚一层奶膜，楼上的我鼾声震天。 醒来后没见人，她进菜园去了。
酒店的菜园子
酒店辟出一大块地，井井有条地种上辣椒和瓜豆，青蒜跟韭菜一茬一茬疯长，生机勃勃，小番茄也结出许多，有山雀来啄，于是专门搭起一个棚。鸡在里头刨出大坑，滚在一起眯瞌睡。 当天我们在酒店吃午饭。菌子炖土鸡、米灌肠、青蒜炒土豆片，土豆烧牛腩。腐乳和小米辣，外加香葱芫荽，用鸡汤冲开了做蘸料。米灌肠是糯米和猪血加了香料，填入猪大肠里蒸熟，纳西风味。当地土豆，有一圈微微的红芯。吃到后头，把茼蒿和生菜倒进鸡汤里煮。雪水浇出来的蔬菜有甘甜之味。米饭略带青色，泛着油光，是八宝米。
白天阳光浓烈，我用围巾包住头脸，在庭院里看树。
阳光浓烈
清香木的叶子摘下来搓揉，会有一股类似花椒和柑橘混合的味道。几棵黄槐决明分布在角落，等到花期，将是洋洋洒洒的金黄。红千层下面是一蓬蓬的针茅、薹草、菖蒲和菟丝子。肾形草叶片肥大，泛出紫红。此外还有些金边黄杨、黄金菊和苍术。而酒店客房的玄关，都倚赖一列列冬青卫矛做栅栏。 植物都没有过度修缮，它们灼灼其华，自有其美。
往蔓草深处，几公里开外，有卡丁车场，很少有游客会到这里。并无车道限制，领路的车在荒烟之地狼奔豕突，跨坡俯冲。雪山的身形越来越大，它俯首过来，将人和车圈入怀中。
蔓草深处的卡丁车场
我们后来顶着阳光在荒野里走。沿路有蜈蚣般密麻缠绕的平枝栒子，毛茸茸的牛耳草匍匐满地，低矮的圆柏绿得沉郁，结出金黄柏籽，我拣了两个松塔揣进裤兜，一路上用树杈去戳那些被晒成干饼的牛粪。
走出两公里多，远远望见一户人家，屋顶冒起斜斜炊烟，狗吠跟风一起传过来。雪山仿佛是近了点，又还是遥远。 回程时明明望着车房走，却岔了道，撞见低矮处凹下去的一面大湖。应该是人工湖，储存雪山流下来的积水，在落日下波光粼粼，像一颗瓦蓝的眼泪。阿喵远远地给我拍照片，我小小一个人影，面前是湖，旁边是青山，青山背后是连绵雪峰，天上只有几缕棉絮云。日头黯淡下来，但仍然不依不饶。
相遇的湖
晚上回去吃土鸡米线。云南人酷爱小锅米线，分着一锅锅地煮。薄薄一层鸡油，金黄珠子结成网面子，加了现摘的窄叶韭，稍微抖一点盐，滋味就已经很好。回四川吃不到，后来托昆明的朋友去菜市买新鲜的米线寄，拿到手已碎成寸段，十分可惜。 阿喵说，落不成雨啊，接着拿了很多啤酒到庭院来喝。是提早寄过来的，她买的台湾和日本啤酒，图案怪异，有的没有酒味，有的是水果酒，还有的像小麦王。天幕不是漆黑，是洇开的墨蓝，星群就晾在头顶。 看到北斗七星，像一个立式饭勺。 这时还有新住客，管家轻言轻语地带着他们从院东绕到院西，像跟着天上的月。人进到房间，掩上门，月也跟着隐到一块薄云里。酒越喝越冷，而星星像落进了阿喵的眼睛里。她带着那点星光，回到二楼的床上，关掉灯，那光依然不灭，直到合上眼睑睡下去，那光才熄掉了。 露台上的浴缸撒满月光。这时节还是冷，不然在外头泡个澡是很好的。
我是早晨五点先走的。摸黑下楼，管家开车送我去机场，绕过那株麻楝，路面空旷，开进城区，只有零星的出租车，车顶上不知疲惫地滚动着LED屏，丽江欢迎你。三义机场小如汽车站，搭早机的人也不多。我下到登机口，只有对面坐了一对父女，他们握着一大一小同型号水壶，装了满满茶水。 从起飞到降落，从黑夜到白昼，除了星河，还能看到云际蹿起的一线火光，红和紫，慢慢把天烧透。我像从梦中醒来。
Tips：
丽江千里走单骑.雪山庄园 地址：白沙古镇太平村 ，近白沙纳西文化园。 电话：400-9669-369 特色：雪山庄园位于丽江——纳西文化发源地白沙古镇，这里是东巴古文明的核心区域，由60亩阡陌农田围绕，从天空鸟瞰，犹如英格兰威尔特郡索尔兹伯里平原上的太阳神庙。
七海小屋客栈 地址：白沙镇玉龙街尾村一组35号 电话：18088005453 特色：注重公共交流空间，设有近100平方米的咖啡吧，让宾客在温馨自由的环境下交流旅途的快乐经历，带给宾客家一般的温暖。
杂菜烩·食神花园餐厅 人均：104元 地址： 束河古镇康普巷东康六组16号 电话： 0888-5181566 推荐：诺邓火腿炒青笋、尼西土锅炖土鸡汤、菠萝饭、碳火烤鲈鱼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8-5-3 04:0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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