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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真实故事计划》第246期:被伊拉克女人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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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15 05:1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被伊拉克女人带回家 

 2017-11-14 马嘉骊 真实故事计划


出伊拉克机场时,身穿罩袍的陌生女人一把拽住我的手,让我跟她回家。

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 246 个故事

初识萨达,是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夏尔迦。

那时,我刚拿到苦等多月的伊拉克旅游签证,准备从夏尔迦飞到伊拉克南部城市巴士拉。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我才开始惊慌。因为发现自己其实对伊拉克一无所知,路线、住宿、交通等信息都没有查询。于是我开始坐在登机口旁四处张望,想找个人问一下当地的情况。 

最后,我的目光锁定一位被黑袍捂得严严实实、坐在与我同一登机口旁侧的穆斯林女人,她就是萨达。

我说了唯一会的一句阿拉伯问候语“萨朗姆阿力空”,便开始用英语询问伊拉克的情况。她没有马上回答我,只是瞪眼看我问:“你为什么去伊拉克?!”

我讪讪地回答说,是去旅行。她很惊讶地用阿语和旁边的穆斯林女人比划。我只好打断说:“你别担心我,我自己去过很多地方,不会轻信他人。”然后,我拿出护照给她看。

她惊得站起身来,还叫来身后的阿拉伯男人,指着我的护照一个个签证地查看,大声讨论:“噢,安拉!她还去了阿富汗!”不一会儿又嚷起,“噢,安拉!还有叙利亚、巴勒斯坦、黎巴嫩和以色列!”

这之后,她双手把护照放在我的手掌,把我的手合上,用力一握,说:“从这一刻起,我不许你单独在伊拉克旅行,太危险了,你必须跟我回家!”

旅行多年,我也不是没遇过这般热情的人:在飞印度的航班上,一位印度老妇人让我帮她翻译入境表格,她则边织毛衣边嘱咐我下机后跟她回家;到达后,老妇人便没了影踪,我倒也轻松,没给任何人添麻烦。

本以为,正如老妇人那样,下机后乘客四散,萨达也不会再关心我的安危和去向,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 

下机后的审查,是伊拉克严格关卡的开端:入境官员倒轻松,用中文向我道好。在机场出口处,我却被严词拦下。

机场安保主管询问我在伊拉克的担保人,我说没有,他便愈加不耐烦,用紫光灯一再探照我的签证,看是否为伪造。我本不想冒犯,但他们待游客不友善,自己也跟着变得强硬。僵持之际,对方要求我递交在伊担保人的地址和名字,否则有签证也不准我入境。 

而我拿不出任何有说服力的文件,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萨达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了过来。她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侧身对着机场负责人,甩去一个凶巴巴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她的担保人,她在巴士拉和我住在一起,其他地方哪都不去。”负责人被震住,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而萨达已拉着我穿过保安群,走出机场。

我这才意识到,她的这份好意并不是说说而已。 

出了机场,萨达与她的女性朋友让我一同等车。吉普车驶来后,萨达问都没问便把我和行李都硬塞进了车子里。而之后的一路,到处所见都是盐碱地和油井燃烧冒出的浓烟,没有一丁点人影,让人心里十分恐惧。 

 

吉普车行驶良久,最后在一处篱笆墙前停下。

篱笆叶子后是一扇铁门,一位面相慈善的中年男人开了门。客厅里,陆续走出十几位穆斯林女人,都裹着黑袍,却因为在家所以扯下了头巾,活泼的神色不再被遮掩。 

萨达向她们介绍我,女人们一边发出啧啧的叹叫,一边纷纷过来抱我。

作者图|巴士拉家族的女性们

家族里的大姐是位中学英文老师,我在她那里得知了这是一个大家族。她们都是亲姐妹关系,只有给我开门的二哥是家里唯一一位男性。萨达长住阿布扎比,她的丈夫在加拿大经商,女儿也在温哥华求学。这次返伊,是因为家族里的长兄心脏病突发离世,她赶回来参加追思会,而我们到的那天刚好就是长兄的祭祀仪式。 

我仅有一个背囊,东西不多,就把一条自己舍不得戴的丝巾送给萨达,又给她的姐妹们送了些礼物。背包不大,旅途漫长,筛来选去,能留下的,都是有故事的。但相较她们领我回家的恩情,就算把背囊掏空,都不足以报答。

稍微休息过后,萨达走过来,和我温柔地说:“等一下会有很多客人来家里,你现在是我们家族的一份子了,稍后你要同他们打招呼的。”我不知就里,点头答应。

马上家里就来了客人,萨达和姐妹们迎上去,拉着客人的手说话,话没说完,又看向我。我倏地想起萨达的叮嘱,忙跳起身朝着客人九十度鞠躬,大声说:“萨朗姆阿力空!”客人笑,萨达也乐。客人用阿语跟我聊天,我听不懂,只好边笑边点头,客人更喜了,拉拉我的手,又摸摸我的头。 

那天祭祀仪式陆续要来两百多个客人,我都得像是这个家的小女儿一样一一问候打招呼。好不容易我才抓住宾客来的空隙,和爸妈视频聊天。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尖叫声,我猛地合上电脑。深知穆斯林禁忌里,女人不加遮盖的脸是不容许被镜头摄下的,被陌生男性看到她们的脸庞,是一种羞耻。我转过头去,对身后尖叫的家族女性连连道歉。她捂着嘴,尖叫着跑开,又一把将大姐扯了过来做翻译。 

大姐面对羞窘的我,大笑着问:“刚和你视频的是谁?”见我支支吾吾的样子,大姐笑意更深了:“是谁?快说呀!我姐妹说那个男人很帅!”这时,我的心脏这才平复下来,说:“那……那是我爸爸。” 

大姐开始起哄,一刹那,家族里其他女性都闻声而来,齐声催我打开电脑。于是,我那无辜的老爸,在再次接通视频后,愣生生被几十位裹着黑袍的女人们吓着了。他笑了一会儿,招架不住便很快把妈妈叫了过来。 

估计我妈心有敌意,不然怎么会捋好了刘海,抹了淡色唇膏,一改以往聒噪的出场,优雅地坐在镜头前,媚媚地笑。妈妈的举动,叫穆斯林女人看了,大喝了一声倒彩,散了个干净。 

客人来得差不多的时候,家族大姐过来问我:“你怎么没让你爸爸成为穆斯林?”我很开心,觉得她尊重喜爱我爸爸,才会希望他加入她信仰的宗教,于是我天真地反问:“为什么你希望我爸爸成为穆斯林?”

她说:“因为我们这里男人可以娶四个妻子,这样他就可以休了你妈妈,再娶我和我的三个妹妹啦!”

哐当一下,我的心都碎了。

起先,女人们还在手舞足蹈地哈哈笑谈,一点都不像是有“白事”的样子。但祭悼仪式开始,嘴角还留有笑意的女人们立即拧紧了五官,哇哇地大哭起来。她们身子都止不住地颤,哭声像一把把短刀子,四窜着插满了房间。曾听说中东地区有聘人哭丧的习俗,但无法肯定她们的号啕是否出自职业需要。 

等短暂的仪式一过,女人们就擦干了眼角的泪,扯下头巾,神色又再飞扬起来,客厅和厨房马上恢复了热闹哄哄的场面。转变速度之快,叫我目瞪口呆。

把客人都送走之后,他们把逝世长兄的房间清理干净,腾出来给我睡。醒来时,客厅地毯已铺满了馕饼乳酪,姐妹们满面笑意地招呼我用餐。 

我问,我今天可以出门走走吗?

果然如我料想那般,萨达摇头,唤来一位大男孩:“这是我们的侄子穆罕默德,这段时间他都会带你到处逛逛。不许你独自出门。”

带我出去逛也不能步行,只能坐在出租车上游览主城区。按照巴士拉家族的说法,在伊拉克,只要被人听到说英文,就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作为重要港口城市的巴士拉,经历了太多场战争。尤其在海湾战争中,是被重点轰炸的对象之一。2003年,美军还投掷过500公斤的炸弹重轰巴士拉。萨达他们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那时是2013年4月,伊拉克正举行省级议会选举。也是2011年美国撤军后,伊拉克举行的首次全国性大规模选举,针对参选人和选民的炸弹袭击不时在各城郊出现,动辄还有在公交车上、邮局警局门前投放炸弹炸死平民的恐怖袭击行为。 

而选举期间的不太平,正是萨达严禁我独自出行的理由之一。

我问穆罕默德,为什么炸弹频频出现在公交车和邮局这种民众生活必经场所?穆罕默德的解读是:“他们通过杀死平民,以炫耀他们的‘杀伤力’,来威胁政府。” 

我的一位战地记者朋友,曾这样评价阿富汗与伊拉克两国恐怖袭击的差别:“在阿富汗,几乎所有恐怖袭击都针对西方人,是有预谋的。如果你想躲过,尽量少走政府官员、西方人必经的路途。但伊拉克的炸弹袭击,是无法预见的,因为他们只杀平民,炸弹随时出现在脚边。”

最后我一分钱没花就游览了巴士拉城,穆罕默德还给我买了电话卡。我掏钱给他,他直言拒绝:“姑妈姨妈们交代我做的。”

本是自己的旅途,却给陌生人添了麻烦,我心里盘算着尽快离开。所以我就赶紧把憋了几天的秘密告诉了穆罕默德:我准备离开巴士拉,前往北部的库区和巴格达。 

我曾在网上发过帖子,询问如何前往北部的库区,一位在库区的男性阿玛给我留言,建议我搭乘多人出租车前往巴格达,再由巴格达前往库区。阿玛还称他在巴格达有好友,可以托这位好友给我找一位值得信赖的出租司机。 

穆罕默德笑起来:“你居然相信一个未曾谋面的男网友?你知不知道在伊拉克,一个居心不良的司机,随时可以把你高价卖给恐怖组织。”

我不但没有成功说服任何人放心让我一个人去库区,而且自从萨达与她的姐妹们知道我要离开之后,便在每晚7点准时召开讨论大会,研究探讨我的旅途安全。

作者图|每晚的“会议”都要讨论我的旅途安全

每天的会议内容我都听不懂,只有不时穿插其中的“Carrie”“巴格达”“阿玛”是我能明白的。有时她们也蹦出一些我能辨别出的词汇“社交网络”“网友”“异性”,我就气急败坏地同她们解释:“阿玛虽是网友也是异性,但他只是好心帮我找车而已”。

这种以我为主角而又听不懂的议论一般要持续40分钟,每次都以我盘腿坐在一旁睡着后头撞地面而告终。 

直到又是一晚的“安全会议”,我再也扛不下去了。干脆盘了瑜伽里的莲花坐姿,拍拍一旁的大姐,指了指自己的坐相,问她:“你能做吗?”体型丰满的大姐好奇学做,刚掰起左腿,右腿又松了开去。她大笑,兴奋地去拍身边的姐妹,让她也做。于是,她们纷纷尝试,我终于把安全讨论大会变成了健身运动。 

之前,阿玛已经联系过我,称他在巴格达的朋友已为我找到可靠的司机前往库区,但我不舍也不敢告别。那一刻,我突然下了狠心,对着刚掰完大腿、气喘吁吁的巴士拉家族姐妹们说:“我要离开你们,前往巴格达了。” 

 

刚才还笑嘻嘻掰着腿的她们一下子急了:“怎么去?”

“坐车去。”

“为什么不直接坐飞机去?”她们问。

“机票太贵。”我回答,那时我在印度丢了钱,身上只剩下300美元,而前往库区的单程机票就要500美元。其实我并未坦诚相告,去巴格达再转库区,为的不仅仅是省车费,还因为巴格达是我一直想去看的城市。 

虽然在国人的眼里,提起巴格达就是“爆炸袭击”。但其实巴格达西南90公里的幼发拉底斯河右岸就是古巴比伦位置所在。连在巴士拉他们都不允许我单独出行,我便隐藏了想看巴格达的这个意图,怕她们责备和担心。

萨达朝我扑上来:“我们给你买机票。”我满心感激地拒绝了。一旁的穆罕默德不满我的不领情,吹须瞪眼说道:“哎,你们还不如给她买头毛驴,让她骑着去巴格达。”我撇了他一眼,让他别惹我,“我在中国可是开学校的。”  

“哟,什么学校?”他问,漫不经心地。“Shaolin Temple,你上网搜搜看。”我说得一脸诚恳,脸不红心也不跳。他果真去搜,捂着嘴回来,留出一对瞪大的眼,满眼敬佩和畏惧。 

巴士拉姐妹们劝我不过,只能让我走。不过虽然她们没办法给我买机票,但依然坚持送我过去:“明天带你去纳杰夫,再从纳杰夫给你找车子去巴格达。”

这一听,我万分惊喜——纳杰夫可是我最好奇的伊拉克城市,作为什叶派的“圣城”之一,纳杰夫极少允许非穆斯林进城,萨达和姐妹们要带我去纳杰夫朝圣。

作者图|我们前往纳杰夫朝圣 

她们把我乔装成穆斯林女性,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护着我。凡是停车歇息进餐时,她们都会嘱我拉牢黑袍和面罩,戴上墨镜,不要与其他人有眼神交流。

车子还在纳杰夫郊外行进,成片坟区已展现眼前,这片有着1400年历史的墓群名为“和平谷”,是世界最大墓群,500多万名什叶派教徒长眠于此,且数量一直在增长。随着车子驶进城区,大大小小的土黄色墓碑更是如同民居一般鳞次栉比地映入眼中。 

抵达纳杰夫老城区后,我们在旅馆安顿下来。我想要向爸妈报个平安,就想去前台问询无线网络的密码。萨达一把按住我,让我别动,她去。

她回来,“密码是123”。我捂嘴笑,密码总不可能这么短。她又去问,“密码是1234”。可爱的萨达恐怕不知道密码是何物,但也不允许我与前台说话,免得暴露身份。于是我把网络抛在后头,盘起腿,悠闲地打量着各自忙碌的女人们。

家族大姐心细,留意到我平日里不断扯黑袍的小动作,就帮我把袍子改小。只见她把边线一一拆掉,裁掉多余的布料,再细细地缝合。又有其他家族女性拿走我的面罩,商量如何为我改良面罩尺寸。 

入夜,她们领我去清真寺。

作者图|晨雾中的阿里清真寺

家族大姐介绍,要去的是伊玛目阿里清真寺。阿里是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的女婿,穆罕默德去世后,阿里成为什叶派继任者,即是第一代领导人伊玛目。而他的陵墓就建在清真寺内。 

清真寺安保严格,包袋电器都不许携带入内,需寄存在一旁的小隔间。男女分开接受安检,谓之安检,其实只是人工搜身。萨达嘱托我,无论神职人员问什么,都不要作答,装哑。

才入清真寺,萨达就失了控。他们深信,真心的泪水可以哀悼先人和洗刷自身罪孽。只见前一刻还温柔嘱咐我注意安全的萨达,同在场所有的男女老幼一样,抓住圣祠的栏栅失声痛哭,还不时跪下,去亲吻门槛。她歇斯底里地又哭又喊,时跪时趴,叫我看呆。 

不时有大哭的信众撞向我,我愈加感到呼吸困难。激动的人群缓缓向前挪动,一步,一步,伊玛目阿里的陵寝已近在咫尺。陵寝呈方型,砌满蓝色磁砖和镜面,四周用金色的雕花围绕,正中央便是阿里陵墓。 

人群队伍行进缓慢,越是近陵寝,信徒越失控。我已然迈不开步子,惊恐全然写在脸上。而萨达与姐妹们在前方离我几米处,只要她们再向前几步,就可以触摸到阿里的陵墓。 

竟就在那一刻,她们还顾着回头看了我一眼,发现我被人群围住,动弹不得。神圣的阿里近得伸手可及,她们却做了让我吃惊的决定:回头转身,护送我出门。 

萨达同所有姐妹一道,穿过人潮来到我身边。她们手拉手围成环形,紧紧地把我护在环心。直到走出门口,来到人少的祈祷区,才见她们把紧绷的神经放松开来。大姐留下陪我,其余姐妹再入内朝圣。 

比那种呼吸困难的窒息感更长久地留在我心间的,是她们在就要接近自己所信仰的主时,仍回过头去关心我这位陌生游客。萨达与姐妹们,都经历过两伊战争和美伊战争,但她们并没有因为硝烟和流血而变得冷漠。 

朝圣完毕的她们,领我去市区吃饭。路经一家烧烤摊,家族姐妹们停下了步子,兴奋地对我说:“带你吃好吃的!” 

就这样,她们把一大块摊主烤好的深灰色食物递给我,还给我裹上了圣女果。我怀着莫大期待,咬上一口,简直膻得身心震撼——是牛肝。膻腥的牛肝,再配上酸涩的圣女果,简直考验人的意志力。我怕吐,不敢咬,只好整块吞下去。 

萨达见我不咬便吞,以为我饿疯了,开心地说:“好吃吧!”我噎得说不出话,不想叫她们失望,只好点头。她们见状,忙给我递来满满一大盒烤牛肝,我颤着手接过。 

突然,停电了,整片城区陷入漆黑。那些穿着白袍熙攘往来的男性市民,成为了黑暗里反着一点白光的背景幕布。巴士拉姐妹们哇哇地叫了一会,觉得一时半会也不会来电,于是又继续咬起了牛肝。

暗黑中,不知谁给我递来一罐可乐。一口下去,感觉很幸福:在这样一座陌生的城市,即便没有一丝光亮,我也不惧怕,因为有巴士拉家族陪在身边,她们把我团团围住,就像是孙悟空给唐僧划下的防魔圈。 

在这样一个被视作极端危险的国度,她们与我喝着“敌国”生产的可乐,没人去责怪入侵者,没人提起战争,只不时关切我是否吃饱喝足。后来的几年,我再没有感受过那样的心安,也再也没有遇到她们这样可以用生命保护我的陌生人。 

 

第二天清晨,她们把我推醒,说车子到了,要送我去巴格达。待我穿上黑袍戴上面罩走出门来,所有姐妹已在门口等我,连同一位推着木头车的小伙子,推车上放着我的背囊。 

大姐给我一条红色串珠,二姐给我一块白色的祷告头垫……直到礼物塞满我的双手,她们才迈开步子送我走。姐妹之中有人开始哭泣,渐渐地,都不再送我,只捂着嘴、挥着手跟我道别。

作者图|巴士拉家族同我话别

萨达和她的二哥,把我送上早就找好的出租车。我不知道他们究竟给司机付了多少倍的车钱,这本该是多人共乘的出租车,竟只载了我一人。

忽然,萨达把一大沓钱塞进我的手心。我慌了,推还给她。萨达凶起来,使了一把狠劲,把钱压进我攥起的拳头里。这股霸气,我是见识过的,就在最初见面时她在入境处官员面前一把将我拽走那样。 

她拍着心口,直视着我的眼睛,真诚地说:“钱,你要拿着,这是我们给你的礼物,而你”,她指着我:“你是安拉给我们的礼物”。说着,大颗的泪从她睫毛扑闪的眼睑里滚落下来。 

萨达是那么善良又好强的女人。她不乐意我见到她哭,一把抹掉泪,把车门甩上,转身就走,不留给我说一句告别的余地。

车子启动了。我回头看萨达,她并未走开,正站着抹泪。 

车子朝巴格达方向前进,连片的坟区渐渐消失于视野。没有了巴士拉家族的热闹陪伴和保护,车窗外的风景变得荒凉,前方的未知路途也变得迷漫骇人起来。

萨达给我送了一条珠子手链,上面缀着一只蓝眼睛。这只蓝眼睛被称作“美杜莎之眼”,美杜莎是希腊神话中的女妖,传说她能将任何直视她眼睛的人变得瞬间石化。在阿拉伯文化里,这只蓝眼睛又被称作“恶魔之眼”,人们相信它能够防止嫉妒力量,抵御邪恶之神,帮助自己逃避厄运。

我把手链拿出来,套进手腕。 

抵达巴格达,几乎每二十米,就能见到一处汽车残骸,而其中就有自杀袭击的遗留物。从沙希德纪念碑、阿里巴巴广场、巴格达塔,一直到伊拉克国家博物馆,市区满设军事哨卡,几乎每条街都可见装甲车。

作者图|巴格达四处可见巡逻的军警车辆

我与阿玛的朋友见上了面,他带我去坐约好的出租车。但因为电话联系不上司机,我们开着车子,在军事哨卡前绕了至少有三十个来回。我问,既然要等,能不能开到附近景点看看。他大惊:“‘景点’?!在巴格达,人们最好的娱乐活动就是吃和睡。” 

后来司机好不容易来了,我们就离开巴格达,前往库区。 

在就要进入库区之时,前面两辆车发生了轻微碰撞,司机因和谈无果,各自冲进车子抽出冲锋枪指着对方。我乘的出租车经他们身边驶过,为了不惹怒对方,车子的速度减至最低。

而我的当时车窗并未关上,一方司机手上的枪离我的脸颊只有半指的距离。在巴士拉与纳杰夫,我受尽了萨达的保护。而这才是真实的伊拉克,是我走出巴士拉防护圈之后看到的伊拉克。

(题图来源:NGO组织 Preemptive Love Coalition)


作者|马嘉骊 ,前媒体人

编辑|马拉拉

发表于 2017-11-15 06:0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她拍着心口,直视着我的眼睛,真诚地说:“钱,你要拿着,这是我们给你的礼物,而你”,她指着我:“你是安拉给我们的礼物”。说着,大颗的泪从她睫毛扑闪的眼睑里滚落下来。 ”

大概阅读了这个故事,里面的萨达给偶留下的印象,和我们华人待人接物有太大的不同,这样无私的人情让偶非常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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