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既复杂又脆弱
一些最重要的人和回忆早已深深刻入脑海
题图：《我脑海中的橡皮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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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症蔡健雅 - 双栖动物
失忆，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这是我翻车记的日志里失忆部分内容：
起因
上周六（15.8.2）我准备自己开车去 Chicago 去见 Livia。顺便还可以见在哈市认识的另一个朋友（人家打算请我看球赛的！）。
一切收拾妥当，吃了点儿东西，大概 11 点钟我出发了。出发前 Zack 还祈祷我一路安全。现在想，我觉得这个祈祷还是非常非常正确的。
五个小时的路程，大概 5、6 点钟到。也还好。可能还能赶上看芝加哥队的棒球赛。speaker（车音响不好使），导航啊啥的都准备好了。还有一个果肉切成块儿的半个西瓜，用叉子吃的。一边开一边吃也没啥，挺快就吃完了。
开到 2 个小时的时候我就困了，跟 Siri 聊天，学说 Illinois 这个艰难的音节。后来就换成了中文聊天。但我还是有点儿困。
有自动巡航么，路上限速 70，有的地方还有测速，施工的要减速，挺多货运大卡车的。路上时忙时静。我喜欢跟着一个跟我速度差不多的车开……
于是，我就大概一个安全距离跟在某个车后面。自动巡航么，所以腿怎么舒服怎么放的，一般再放下来踩刹车也来得及。
但是吧，我最近脑子不太够用。自动巡航在方向盘上也有一个取消键，很多时候先取消就可以了。我一开始用巡航比较紧张，每次都踩刹车，后来就学会用取消了。但是这样就复杂了，一紧张就卡住了。
结果，我也不知道为啥，在超车道上，莫名其妙的前车猛的踩刹车，我这边取消了巡航觉得还不行，就打算下来踩刹车。这么一耽误我就有点儿慌了。结果……我踩了油门！！！
于是我就更慌了，往左打方向盘。脑子里还在想要不要踩刹车，还出现了当初被我别了一下差点儿翻车的那个可怜的美国小哥，显然他踩了刹车。于是又耽误了一下，我就觉得车要冲出公路了……
记忆到此为止。
失忆部分：（Hollywood 风格）
下一部分的记忆是这样神奇的开始的：
我发现自己在高速旁边的地里，周围有警察，两位女士看着我。远处是一望无际玉米（？）地。
一看都是美国人，心里疑惑，这是哪儿啊。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要发生事情，跟人交流受到刺激才开始能提取记忆。但最初的十来分钟，记忆非常有限。
第一感觉是，拍电影吗？做梦吗？世界末日吗？
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啊（还都是外国人），我就问，这是哪儿？（后来 Zack 十分惊异我在啥也想不起来的情况下还会说英语……）
警察说：This is Urbana-Champion, your car rolled over a couple of times.
我心想，这是做梦吧。什么地儿啊没听说过，什么车啊。我还开车呢。然后在别人的指示下往某个方向看去，地里有一辆上下颠倒的车。
我说，今天是几号（what day is it today)？
警察说：2015 年 8 月 2 日。
我觉得这听上去像是穿越。（我真的没有夸张，我当时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然后就突然有人跟我说个日期，我真的不信啊）
然后我发现，我手里居然有个手机！看着有点儿陌生，可能是我的。于是我就说，我要给 Zack 打电话。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想了啥，我啥也没想？我也不很清楚 Zack 是我什么人，但是就抓住找他这个念头了。现在想想，当时没害怕，就是觉得奇怪，要弄清楚。可能还期望这些都不是真的吧？
于是打开手机，在最近通话中找到 Zack 打电话。
其实我现在有点儿记不清了当时怎么说的了，因为当初非常想搞清楚怎么回事儿。自己的状态又不正常。
我说：我在干嘛？（我的态度很严肃，我觉得没准是世界末日什么的，大家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Zack：啊？
我解释：我为什么开车啊？
Zack：你要去芝加哥。（此时以为我在开玩笑，但从我这么严肃的角度听起来，他也挺严肃的，好像发生了大事情）
我很奇怪：我去芝加哥干什么？
Zack：去找你朋友见面。
我：那你在哪儿？你怎么没跟我在一起？（显然我随时假设他应该跟我一起在车里）。
Zack：我在 Carbondale。我们刚刚搬过来啊，我在这留着你自己去的。
我：你为什么在 Carbondale（虽然我也想不起来我们应该在哪里了，但是 Carbondale 听上去太陌生了）？
Zack：因为你要来这读 PhD。
我心想，什么 PhD，没道理啊。又想起来一个，赶紧问：
今天几号？
Zack：2015 年 8 月 2 号。
据 Zack 说我问了好几遍同样的问题，他才觉得不对劲，一开始以为我开玩笑，只是顺着我说。后来他听见旁边有人，让我把电话给旁边的人。于是我就递给了左边的警察。警察说，她开的车翻了至少三次，我们看她现在意识不清醒。
虽然我记不住了，当时可能想的也不太清楚，但我觉得他们都在瞎说，我特别不信。我觉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处在一种：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不可能！并且努力分辨搞清楚的状态。
紧接着救护车来了，他们开始跟我说让我上救护车。我立即反应道：我不去，医院太贵了，我没钱。我没事儿！
其实我当时真的没什么事儿，连身上的伤口和淤青都没觉得疼。我也没觉得我失忆了。就是觉得一切都不对劲。
救护人员显然觉得我不理智（其实我很理智，我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再轻易的上救护车的！只要我还有意识！），说话的意思反正是，你看你都这样了，又啥都想不起来，还不去医院（赶紧好像当我是精神有问题）。
我坚持：我没钱。
警察说，那你的命值多少钱？
我觉得这警察真不理解我，且不说我真没事儿，再说了，这个这么麻烦，还不如不醒过来呢。
救护人员发现 Zack 在跟我电话里面说话，就要求跟他说话。说，啊呀你劝劝她吧她不去医院检查。
好像有一个救护人员发现我衣服上的红色痕迹，就问我，我说是西瓜（看我还能想起来西瓜！）
美国人就是美国人，Zack 这种情况下还是相信系统，就说你去医院吧，看看放心啥的。最后有个救护人员威胁我，你看你不跟救护车走，你怎么办！你也没有车。
我说我不能坐警车吗？
他们就哄我说没有警车……
开什么玩笑，警察就在我旁边好吗。不过我有点担心警察不愿意拉我，就只好同意了。
我估计我不看医生 Zack 会不安，为了他老人家我就去了。啥事儿没有的让人给我抬到一床上，监测脉搏血压血糖老一套。签字……（我很谨慎的问了半天）然后人家给医院打电话确认急诊室给我保留了。
后续——美国式处理
总之，跟你在电影电视里看到的都差不多，进了医院就有人来推车拿轮椅啊啥的——除了我完全正常清醒没有任何急症需要处理。
此时有人把我的卡夹塞给我（非常重要啊）。还有车的注册卡，保险卡，还有一张目击者留的纸条（上面有她的电话）都先后由不同的人递给我。我其实还想去车里拿别的东西，我记着有东西反正。他们不让，说警察会给我的。
上了救护车，可能是环境变了，也可能是消失的意识玩失踪玩够了，我想起来最后一幕就是车冲下路了。但从那之后到刚刚写的那一段之间，我是一直到现在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我心想，这么麻烦！！！苍天啊真的是我开的车啊！啊那个其实还是 Zack 他爸刚给我的车！啊，去不了芝加哥了都跟人约好了，我跟人家说我半路车翻了人家能信么！！！啊呀去医院得花多少钱啊！！！
Zack 电话里说他马上开车过来（3 小时）。我就去医院做检查了。先是在床上躺着。警察很快也到了，我心里想，不是没车么。然后就开始问我问题，各种，因为他要写报告。
就看他在那儿写写写，还拿出来一个小本本照着上面的东西写写写。然后折腾了半天，给了我一张纸，说这个是你的，你要在这个上面描述一下事故的经过，还得画个图。
我说：这个那个那个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我好容易才学会，在美国不能装懂，不要觉得以后自己看说明就能看懂，有人在就赶紧把能想起来的都问一遍）。
警察说，能怎么填就怎么填。十天内寄出去。
我：要是不呢？
警察：吊销驾照，还可能被捕。
好吧，我就老实了。
作为一个失忆不久，刚刚恢复过来的人，看到这个问题有一种特别难以形容的感觉。
以前觉得电视剧电影里面主角撞一下头就失忆的情节特别狗血，然而这么狗血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在我身上，原来生活真的就是自己的电影。
还原一下这个狗血的事情。
大年初八第一天去公司报道。下班后，开车去和男票吃饭，路上载了顺路的同事，吃完饭回家，想要洗个澡。以上是我发生事故恢复后有记忆的部分。
当我有自主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突然脑海中像 windows 瞬间弹出无数个带有回忆画面的窗口一样，回忆就这样嘣嘣嘣嘣跳出来，无法形容这种奇妙的感觉，但是能够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空白逐渐被填满，但是很乱，就像没有排列的图片一样，无序又无章。
于是问男票，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下是男票给我补充的记忆。
我去洗澡，然后他听到卫生间一声巨响，冲进去，就看见我倒在地上，他把我扶起来，问我怎么摔倒的，发生什么了，有没有什么受伤什么的。我问他今天是几号？他说 2 月 4 日。然后我就开始哭，说头疼，什么都不记得了。
于是男票果断送我去医院急诊，在去的路上，他说我不断重复十几遍问他几个问题：1、我是怎么摔倒的？2、我在哪里摔倒的？3、我洗澡了吗？4、今天是几号？5、我是怎么回的北京？这几个问题问一遍，然后又重复循环再问一遍。
男票问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然后我就看着他，不说话了。（这些到现在我脑海中都没有印象）
我们去了医院，照了脑 CT，拿着片子去找医生，医生说我没有出现脑部结构性损伤和颅内出血的症状，但是受到剧烈撞击，有轻微的脑震荡，撞击的部分出现了肿块，压住了颞叶（在颞叶的侧面和底面，在颞下沟和侧副裂间为梭状回，侧副裂与海马裂之间为海马回，围绕海马裂前端的钩状部分称为海马钩回负责处理听觉信息，也与记忆和情感有关），出现了逆行性失忆症。
逆行性失忆症是失忆症的一种，会遗忘了造成失忆的事件之前所发生的事情，离发生事故时间越近的事情遗忘的越彻底。
医生说，没有结构性损伤，失忆是由于震荡造成功能性损伤，一般自行可以恢复，也可以进行输液，有助于加快恢复记忆，也可以先回去休息一晚上再看。
我就问医生，输液有什么副作用吗？医生就说暂时没有发现副作用，然后我想了一会儿，又问医生那我为什么失忆？（又问了一遍，男票说医生感觉要哭）医生又耐心的解释了一遍，解释到输液的时候，我又问，那输液有什么副作用吗......
医生对男票说，你看看，这就是典型的表现，她刚刚问过了，但是却不记得。折腾了到大半夜，办理完所有的手续，我们就先回家休息。
目前是第三天，恢复的不错，除了事故发生前后的事情不记得以外，其他的记忆都恢复了。男票吓的够呛，跟我说感觉像做了一场梦，害怕我再也记不起他是谁了。
我脑袋上的肿块还没完全消除，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目前症状就是头疼，晚上睡觉会耳鸣，打算这周再去复查一下。
说下心理上的感觉吧，整个失忆过程，我都是懵懵的，恢复记忆前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印象，现在能回忆起在医院零星的几个片段，其余的还是空白。重新看到很多熟人、到熟悉的环境的时候，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这次的失忆也让我有一些感悟。生命既复杂又脆弱，意外往往发生在一瞬间。每一秒每一分的回忆对于自己来说都很珍贵，尤其是一些最重要的人和回忆早已深深刻入脑海。
我希望自己能快快好起来，2017 年也算是从头开始，认真对待生活，想做什么就勇敢去做，感受每一刻的美好与幸福。
狗仔卡
发表于 2017-10-13 01: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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