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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间] 《全民故事计划》第199期:将暗恋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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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3 11:4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将暗恋进行到底 

 2017-10-11 张猛 全民故事计划

我上晚自习的时候,看到前排女生的辫子,就忍不住想起你来


全民故事计划199个故事


 

我读小学五年级那年,爸妈将老房子拆了,加盖了好几间砖瓦房。从此,我和姐姐有了自己的房间。也是在那一年,念初二的姐姐产生了强烈的个人意识。她用红色粉笔在自己房间的木门上写下“闲人免进”四个大字。

 

姐姐在镇上读初中,晚上住在舅舅家,只有每天中午和周末回家。她越是这样遮掩,我的好奇心就越重。有时我做完了功课,就偷偷摸摸推开那扇紧闭的木门,在她床上躺一会儿,浏览她墙上贴的明星画报,再把她案头上的几本书、几盒磁带逐个翻一遍。

 

姐姐对房间里的陈设非常熟悉,心又细,为避免她怀疑,我每次出入都十分谨慎,走时除了检查东西是否逐个归位,还会特意把床单扯平整,用手心在褶皱上来回摩挲好几次。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在姐姐盛放衣服的那个纸箱里、几条牛仔裤底下,还藏着一个小纸箱。

 

我小心翼翼把纸箱放到床上,如获至宝。刚一打开箱子,雪花膏的香味就扑鼻而来。箱子里有一个观音菩萨的挂坠,用红线串着,闪烁着晶莹的绿光;一个玲珑精致的化妆盒,肯定是姐姐用零花钱偷偷买的,害怕被爸爸看到,才偷偷藏在这里;还有指甲油、头花之类的小饰品。令我两眼放光的是,平躺在箱子底部有一封信和几张贺卡。

 

读四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就告诉我们不可以偷看别人的信封,但我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很快便把那封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信的内容很平淡,几乎通篇都在谈学习。末尾没有署名,但我确定是个男生,因为他在信里提到“晚上在宿舍聊天,男生们公认你是咱们班最漂亮的女生”这件事。

 

我掩起信,回忆起姐姐的相貌。马尾辫,皮肤焦黄,眉毛不够细长,眼睛也不大,还老爱讽刺我,到底漂亮在哪里?

 

那天之后,我再看姐姐,眼里就多了些审视的味道。姐姐收到了男生的情书,只是不知道她是怎样回应的。但是我想,她无论如何不可能同意。爸爸对我们的学习要求十分严格,每天对我们“洗脑”,她应该知道不好好读书的严重性。

 

有一次周末回到家,我发现姐姐的眉毛好像修过,比原来变细了不少,前额的刘海也精心梳理过,这么看来,她的确还蛮好看的。盛饭时,她嘴里哼着歌,是《还珠格格》里的插曲,“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我故意问她:“女魔头,怎么今天这么开心?”


“女魔头”这个称呼是我对她的蔑称,那时候我们俩经常给对方起外号,过两天就变一个称呼。

 

她扬起盛饭的勺子,马尾辫一甩,“不告诉你!”很得意的样子。

 

我夹着菜在心里偷乐:小样儿,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我偷看信的事情,没过多久就被姐姐发现了。我一时疏忽,放完箱子,忘记把那几条牛仔裤按照次序堆在上面。她把我叫到她房间,厉声斥责了我一顿。我装作第一次听到“个人隐私”这个词,鸡啄米一样附和她:“以后不会了,你让我看我也不看了。”

 

不过,最终我们俩的“交谈”很愉快:为了让我保密,姐姐把她那辆天蓝色的新自行车让给我骑,我终于告别了家里的28杠破自行车。

 

我推着她的车子去门外练手,初次体验到握住别人把柄的优势所在,内心还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拿这件事和姐姐“交涉”。

 

 

姐姐读初三的时候,我也考到了镇里的中学读书,和她见面的机会多了。有时候,我在二楼看见她和同学一起去厕所,走在路上会有迎面过来的男生和她们打招呼,几个人都有些扭捏。

 

晚上回到舅舅家,我忍不住问她:“到底哪个是给你写信的男生?穿红色条纹运动裤的?还是留燕尾发型的?”

 

姐姐没好气地回答我:“滚一边去!你不好好学习,关心这个干什么?”

 

说完她还有些羞涩,像是强忍住笑的样子。

 

表姐告诉我,那个留燕尾发型的男生叫高飞,认了我姐姐做“妹妹”。还说,那个男生长得可帅了,很多女孩子都想认他做“哥哥”,但他只认了我姐姐一个人。

 

说完,表姐还特意强调:“不许对大人说哈!你姐姐没有耽误学习,他们是纯洁的同学关系。”

 

我嗤之以鼻,长长地“欤”了一声,走开了。其实那个时候很多女孩子都会在学校里认“哥哥”,表姐也有,大家的交往不过就是在班级里说话多一些,会结成“统一战线”和其他同学抗衡。实在搞不懂她们这些女孩子整天心里都在想什么。

 

那年夏天,姐姐参加了中招考试,没能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这让一直对她寄予厚望的爸爸很受打击。

 

整个暑假,爸爸几乎每天都在饭桌上数落她。他批评姐姐“胡思乱想,只知道打扮、疯玩”,姐姐有时也会争辩两句,但大部分时候只能无言地听着,眼里噙着泪。她一向好强,自己肯定也不好受。

 

八月底,爸爸为姐姐办理了复读手续。去学校那天中午,爸爸老生常谈,再次絮絮叨叨地埋怨她不专心学习。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加了一句:“再和男生说说笑笑,我把你的腿打断!”

 

姐姐猛然抬头,用恶狠狠的眼神瞪我。我想辩解自己没有告密,但面对这两座“火山”,吓得什么也没敢说。

 

吃完饭,姐姐毅然决然地推起天蓝色的自行车去学校,我重新跨上了28杠的大自行车,万分羞赧。

 

复读这一年,姐姐比之前更加用功,那些好看的发卡和头箍统统被她装进了“百宝箱”。我虽然克制再三,仍然没有改掉翻看她信件的毛病。姐姐大概也察觉到了,但也没再说什么。我读到那个叫高飞的男孩写来的信。他同样落榜,去了浙江诸暨的电子厂打工,在信里鼓励姐姐要好好学习,还在末尾用十分漂亮的草书写到:“小娟,你一定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到时候就是考大学了,一定别忘了哥哥啊!”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给姐姐写情书的那个男生是另外一个人,叫“陈东旭”。他考上了县里的完全中学,每隔一周,百宝箱里就会多一封他的信,末尾是一行好看的正楷:“最关心你的东旭”。

 

信里讲到他在高中的生活,同样洋溢着鼓励的言辞;但与高飞的信比起来,情感浓重了许多,常常出现“我上晚自习的时候,看到前排女生的辫子,就忍不住想起你来”这样的句子。

 

有一次往信封里塞信时,我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照片。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站在公园里,戴一副圆框眼镜,浓眉大眼,但没有高飞帅气,表情也有些木讷,穿黑色的中山装,属于模范学生的类型。

 

过了不久,当我再次从信封里抽出信,刚一打开就怔住了:那封信特别短,工整的楷书只占了不到半页纸的空间。

 

亲爱的小娟,考虑再三,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说的挺有道理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备考,我会把自己的感情埋起来,再也不向任何人倾吐。加油!你一定会心想事成。——陈东旭

 

我被这几行字震撼了。

 

那是一个下午,因为初三学生模拟考试占用了我们的教室,我提前回到了家里。落日的余晖从窗户上塑料纸的漏洞里钻出来,打到信纸上。那张信纸质量很好,页眉处还印着墨绿色的花边,以及“Best Wishes”的花体字。我反复读了好几遍,直到胸口隐隐约约有些压抑。

 

这还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分道扬镳”这几个字的分量。

 

 

过了两天,我在校园里碰见姐姐,她正抱着一摞作业赶往办公室。她身材苗条,校服被风鼓起来,像是只有一身衣服在行走。我犹豫了一下,追上了她。

 

“姐……你那里有没有新的作业本,给我一个。”这其实是我临时编的理由。

 

姐姐愣了下神,随即说:“你在我们班门口等着我。”

 

我偷看她的表情,看她有没有刻意压制的忧伤,眼睛有没有红肿的迹象。出乎我的意料,她眼神木然,一点看不出伤心。我扭头去她教室门口,像看电视时期待撕心裂肺的剧情却偏偏遇到反转,惶然失落。

 

姐姐最终以很高的分数考到了重点高中。录取那天,爸爸兴高采烈地从集市上割了肉提回来,给她庆祝。

 

那年的暑假很长,也很炎热。有一天中午,吃完饭我正要去睡午觉,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雨点。雨点越来越密,还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我和爸爸站在大门的屋檐底下,望着哗哗落下的大雨出神。姐姐在屋里读一本厚厚的《射雕英雄传》,那是她从同学那里借的。她的房间就在大门旁边,敞着门,从大门口看过去,她正坐在床上读得津津有味,两个膝盖撑着书,右手在白净光滑的腿上轻轻滑动。

 

这时一辆农用三轮车拉着一车西瓜突突地开过来了,车上坐着一个男生。开车的男人和那个男生都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爸爸招呼他们过来避雨:“歇会儿再走!”

 

那男人把三轮车停到我家门口,跑过来给爸爸递烟,聊了起来。那个男孩应该是他的儿子,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姐姐大概是好奇,突然从武侠故事里回过神来,看到那个男孩的背影,惊讶地叫了一声:“陈东旭——”

 

我和那个男孩同时被吓到了。他正是那个照片里的瘦高个男生,他脸上的木讷我一下子就猜到了。陈东旭朝姐姐房间里走去,一时间张口结舌。爸爸和开车的男人抽着烟,斜着眼朝他们俩瞥了一眼。在这么一块巴掌大的镇子里,同学相遇大概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他们几乎同时回过头,又继续聊起天来。

 

我偷偷观察着姐姐和他。两个人显然都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人在场,姐姐不可能把门关上,她的脸烧得红红的,也不请陈东旭坐下来——事实上,她的房间里没有一把凳子,除了床上也无处可坐。姐姐坐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询问对方学习紧不紧张,当年的同学都去了哪儿。陈东旭站在那里,问一句答一句,像个仆人一样。

 

雨很快就停了。陈东旭的爸爸喊他上车,一边对我爸说:“这一车瓜还不知卖不卖得完。”说着要抱两个西瓜送给我们,爸爸再三谢绝了。

 

姐姐站在我和爸爸后面,远远地看着陈东旭爬上三轮车,坐在圆滚滚的西瓜上面。他朝姐姐挥了挥手,努力做出微笑的样子。我想,那大概花掉了他所有的勇气。


发动机突突地响起来,开车的男人吆喝道:“拿麦换瓜——”车子溅起地上的水花,很快便走远了。我和爸爸转过身,姐姐已经先于我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陈东旭。我没想到,这也是姐姐最后一次和他的会面。

 

 

后来她告诉我,两个人不在同一所高中,学习紧张,根本没碰到过。在她读高一下学期时,听以前的同学提起,陈东旭转学到了安徽省。好像是他的一个亲戚在安徽,那里的高考分数线低一些,于是把他的户口迁了过去。

 

后来,他考到了天津一所很不错的学校,毕业后去了某地的电力部门工作;而姐姐则留在了本省的大学读工科。

 

两个人再次联系,是陈东旭辗转通过几个老同学要到了姐姐的电话。好像也没什么太多共同话题可聊,他们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中挂了电话。


不过,姐姐每次过生日,陈东旭都会给她发信息,她回复“谢谢,你最近怎么样”,那头又陷入长久的失联状态。

 

“就这些吗?”我听完她的转述,觉得很失望。

 

“哦,”停了几秒钟,她突然笑起来。“前年冬天,有一次半夜了,他老婆突然打电话给我,怒气冲冲地说:你就是张小娟?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魔力,能让东旭喝醉了酒喊你的名字。”

 

我和姐姐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老实说,大概姐姐自己也不相信她还有这样的魔力。高考报志愿时,她谨慎地填报了一个稳妥的学校,读书期间认识了一个平实可靠的男生,结婚、生子,一切都没有逾越“标准人生”半步。

 

她甚至有些无趣,不化妆、不打扮,周末的时候窝在家里看肥皂剧,出去看场电影都觉得奢侈。很少几次,她关掉电视的时候突然叫一句:“人生啊——”我等待着她发出什么高谈阔论来,然而并没有。她转身去了卫生间,拎出拖把,打扫房间。

 

去年暑假我回老家,正赶上父母修缮房子。一些废旧的杂物、书籍被我妈拉到废品收购站卖了。我打电话给姐姐,她在那头几乎要跳起来:“我房间里的相册,还有贺卡!信件!你赶紧找出来,帮我保管好。”

 

我在她原来住的那个房间里翻了半天,除了一堆生锈的发卡、两条旧裤子、几本《教材全解》,什么也没找到。后来,她打电话过来,急切地问:“找到没?”

 

我颓丧地告诉她:“没。”

 

她顿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孩子的哭声,她匆匆地说“好吧”,就挂掉了电话。

 


题图:源自电影《情书》剧照



作者张猛,在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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