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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在小城当民生记者,我曾深入传销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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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22 12:2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小城当民生记者,我曾深入传销窝点 

 2017-09-21 蒋小班 三明治

作为一名记者,我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生活的纪录者。


由于我是民生条线的专栏记者,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老百姓,工作这么多年里,五光十色各色各样的人物出现在我的镜头前,讲述他们生活中遭遇的烦恼,比如与邻里的纠纷,比如与政府的较量,小到一扇窗,大到一块地。


当然更免不了张家长李家短,世间的各种奇葩事件,奇葩人物,市井百态从中可窥一二。


这五年来我大约拍了四五百条片子,接触了四五百个家庭,听了那么多故事,怎能不记录下来,所以在每日书的三十天里,我会梳理出一部分让我印象深刻的人和事以作纪录。


我的脑海中瞬间呼啸而过那么多人和事,丧的,喜的,悲的,怒的,这就是我们的日常。


寻找陷入传销窝点的女儿 


2012年10月中旬,安徽的一对夫妻来到我所在的小城寻找19岁的女儿。


因为女儿小南生性叛逆,与母亲闹了点口角以后,便跟着母亲以前的一位同事离开了家,说是找工作打工,但在此后的几次通话中,母亲敏感地意识到女儿似乎不太对,情急之下,夫妻两人放下工作特意赶到了小城。


但此后便与女儿失去了联系,家人一着急找了当地公安局。可是对于一个已成年的孩子,你不能报失踪,也无法立案。这对已经寻找小南两天的家人来说,简直是个无法接受的结果。


那天下午五点差几分的时候,正是我们的下班时间,小南的父母突然出现,还没说话就差点给我们跪下了,惊了我们一跳,将前因后果说清楚之后,我与搭档决定帮助他们找寻女儿小南。


第二天,我们与小南的父母再次前往公安局。


小南的母亲与女儿的几次通话中,女儿说自己现在找的活跟以前白叔叔的工作一样,卖红酒的。


就这一句话,妈妈就意识到女儿被带进了传销窝点。


因为这个白叔叔从没卖过酒,而是做过传销。


虽然小南妈妈明确表明女儿是被传销控制了,但是没有证据,民警们也不能确定小南究竟是不是真正陷入了传销窝点。不过好在民警私下告诉我们,城市的传销窝点大多会选择在城乡结合部,而小南的妈妈也回忆起女儿说过的一个地名——袁桥,我们决定去那里看看。

    

我们与小南父母一起找到袁桥所归属的派出所,将小南的情况说明之后,派出所所长告诉我们由于不是刑事案件,他们不能动用刑侦手段。可是私底下,为了帮助找到小南,这位所长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将小南的手机号作了定位,位置被锁定在了另一个乡镇,与袁桥一字之差的和桥。


民警还发现了当初带走小南的女子乔乔曾经在和桥一处网吧上过网,范围一下子缩小在一公里以内。我们与小南父母继续赶到和桥,但是一圈找寻下来,问过不少居民和租户,都没有太多有用的线索。


小南的父母在女儿手机定位的附近找了一晚,一夜无眠的他们等来了事件的转机。


第二天清晨,他们在一个小公园里居然发现了带走小南的女人乔乔,但由于追赶不及,被乔乔溜走了,那一天小南的父母就在各种懊恼中度过。


隔天一早,当我们都觉得希望渺茫时,小南父母带着小南来到台里。我们很吃惊,一番询问下才知道,小南是被传销组织“扔”出来的。


凌晨两三点她被送到另一个城市的火车站,并被警告不许报警,不许告诉任何人他们的所在地。被吓懵的小南过了许久才敢拨通父母的电话,她说害怕有人监视她,直到连夜赶过去的家长接到小南后才报的警。


小南有些害怕,由于进入传销组织后不听话,被屡次“教育”,被传销组的头目用开水烫过嘴,烫过脖子,甚至打她,让她不要犯犟。万幸的是,除了嘴边和舌头上大小不一的水泡,这个小姑娘没有遭受到其它的伤害。


小南告诉我们,她所在的传销点就位于街边的一栋居民小楼里,她大概能记得在哪儿。直到这时小南都不敢报警,她说如果自己报警,传销的人会报复她的家人。在小南父母的支持下,小南最终将情况向当地警方作了反映,而后的一幕大概真的只有在警匪片里才能见到。


在小南的带领下,十余名民警向这栋居民小楼而来。由于进出都是晚上,小南一度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个楼道口,她只记得传销点在四楼,楼层中间有扇大铁门。


凭着这个特征,警方很快锁定了楼层,按门铃无人应答,警方立即找了一位开锁师傅强行开锁,进至四楼。


破门后,我被眼前的传销窝点所震惊。这个传销窝点所有的窗户都被装上了铁丝网,这简直就是个监狱。所有窗台前都设置了障碍物,没人能靠近,也杜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这个窝点原先有十几人,现在只留了两人,显得神智不清,小南说这是被灌了药,他们是组织里最没份量的人,其它人估计早就转移了。 


民警搜寻的同时,我也观察了下,传销点里很奇怪,两个大房间,一间用来学习,一间大通铺用来睡觉。


学习室里放着一排排小椅子,新人从早到晚坐在这个小椅子上接受洗脑。我试着坐了一下,没两分钟就屁股生疼。如果按他们一天坐十二到十三个小时,我想我是废了。


黑板上写的学习的东西,时间一长我现在已经没有太深的印象了,但无非就是挣钱挣大钱之类。


除此之外,传销窝点的生活居然按军事化管理,牙膏牙刷鞋子等等物品都按品阶高低排列整齐,所有人的手机都被收缴放在一起。为了不引起家人怀疑,在特定时间的专人看管下可以给家人打电话。当然是按照他们写好的说,小南就是不愿意这样说才被惩罚。而且上厕所也有人看管,一举一动都在人监视之下。


整个屋子唯一能看得见窗外的,是厕所的一个小窗,打开不过一个巴掌的距离。


透过这个窗户仅能看到一溜屋顶,没有任何标志,我知道那是一所高中的楼房。但是对于这个屋子里的人来说,想要透露自己的位置真心不容易。


当然想要从这个窗户传点纸条,写点救命留言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你进到这个房子,上上下下都给你检查完毕,别说纸,毛都不会给你留。


小南进入传销点的时间不长,大概不过一周时间。如果洗脑时间够长,也许她父母来找她,她都未必愿意回去了。幸运的是小南父母有颗深爱女儿的心,凭着几日几夜不眠不休找到了女儿,但愿这个叛逆的女孩吃过这个亏,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看着那般光明后,能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这次的出警虽然捣毁了一个传销窝点,但并没有抓到窝点的头目。民警与我私下说即便抓到也没什么好办法,遣送回去没多久又来了,换个地方继续做同样的事,骗朋友骗亲人,越骗越相信自己的致富梦终能实现。


出租房屋的房东被罚款了,估计房东也觉得冤,只是租个房子,并不知道租房的人干什么。



捐献遗体的女人


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有一位女士的形象,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三四年前,我接到了一个很普通的热线电话,电话那头的女人说她想捐献遗体,但不知道怎么申领。


我当时很奇怪,这好像是个很简单的问题。然而当我与同事真的上门拍摄时,我们才发现对于普通人来说很简单的一件事,对于她来说究竟有多难。


我永远记得那个场景,推开那个村落的那扇门,一个空荡荡的大堂,一股清冷的气息,我一度以为走错了门。但是一个轻微的声音在大堂后响起。


穿过堂屋的门,进入后一进屋子,我发现了那个女人。


她坐在床沿,如同一具枯干的骷髅。瘦,是对她的第一印象。残疾人?这是我脑海中冒出的又一个词,为她作了定义。


她的活动范围不超过两米。一切生活起居都在床边进行。床边的马桶、床边的电视、床边的餐具,她的一切都在这个范围,甚至连门外的阳光都享受不了。


她告诉我她得了肌肉萎缩症。


18岁以前她一直很健康,但上完高中还没参加高考便得了这个怪病,直到接近老年都被这个疾病所折磨。


因为既没有成家也没有孩子,平日里来看望她的是侄子侄媳妇,每天为她送来饭菜。


她能做到最大程度的动作便是坐着,用萎缩的手指掌握遥控器看看电视。头能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了,她说发展下去有一天,她的吞咽能力都会退化萎缩,那时候她会经历最痛苦的死亡,活活饿死。


平时家中也没什么人来,我们的到来激起了她的说话欲望。她与我说了好多,她说想捐献遗体其实不图什么,只是久病之人更能体会病人的痛苦,她的一辈子没有为社会做过什么贡献,如果死后能尽一份力,也是有意义的。


她说:“起码我的眼角膜是有用的。”


为了实现她的小小心愿,也可以说是遗愿,我们找了红十字会为她填写了表格,将来一旦她去世,她的亲人只需打联系电话就可处理她的后事。


我时常想,如果她没有得这个病,她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在最好的青春年华享受爱情,在丰厚的中年享受家庭,平淡地过完这一辈子,对她来说,都显得如此珍贵与来之不易。


如果得病的是我,如果我每天被禁锢在那具无法动弹的身体里,我会怎样,会有她那般自如,不自怨自怜吗?


当我走出那个清冷黑暗的小屋,外面的阳光似乎都不能照进我的心里,一种悲凉,一种酸涩,萦绕在我心头。


几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是不是还是几十年如一日地被身体禁锢着。如果过世了,我猜想她的身体已经成为医学院里的一具大体老师。从私心来说,我愿她已抛却了这具皮囊,让灵魂得以自由。




■ 节选自作者的每日书,编辑龚晗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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