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463|回复: 0

[亲亲宝贝] 与二胎有关的三个故事 | 正午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7-9-17 11: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与二胎有关的三个故事 | 正午 

 2017-09-18 正午员工 正午故事

2013年,我国开始实施“单独二孩”政策(即“夫妻一方为独生子女的家庭可以生育第二个孩子”);2016年1月1日开始,我国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的政策。随着这些政策的实施,越来越多的二胎家庭开始出现,根据卫生计生委的统计数据,2017年的前5个月,全国住院的分娩数中,二孩及以上出生占57.7%。


生育政策改变了,人们的家庭结构和亲子关系也都正在经历着巨大的改变。今天,正午带来三个中国二胎家庭的故事。


                                                                                                                                       

再生一个男孩


文 | 陈晓舒

 

田小易一屁股能占满一张双人坐的沙发,这套浅棕色的皮沙发是上个世纪的时髦家具,但现在,沙发表皮斑驳得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田小易松垮的皮肤和沙发几乎融为一体,难以想象,她才30岁。

 

“等断了奶,我也该减减这身肥肉了。”她敏感解读了我的眼神。这或许是一个浩大工程,这一次怀孕,她胖了58斤,生产后体重不仅没有降低反而增长了。和我最初认识的田小易相比,她足足胖出了半个自己。

 

五个月前,田小易发布了一条朋友圈:“一切顺遂!”底下一片评论:“怎么了?”“发生什么了?”3天后,田小易在评论里回复:“我生啦。”

 

我问田小易:“好低调,男孩女孩?”“是妹妹。”她回复我。没等我祝福,她又发来:“呵呵,婆婆不高兴喽。”田小易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南方城市,老公是军人,每年回家相聚的假期不多,田小易独自带着大女儿甜甜和公婆生活在一起。

 

生产那天,只有婆婆陪产,田小易没打镇痛,从规律宫缩到生产整整28个小时,助产士把孩子断脐、油浴、称重后包裹好,抱给产房门口的婆婆,“恭喜啊,是个小公主。”田小易竖起耳朵听动静,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助产士把小女儿抱了回来,面无表情地放在田小易产床的枕边,走到一边和同事小声抱怨:“摆脸给谁看啊,又不是我生的。”田小易顿时感觉全身僵硬。怀胎十月,她常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躺在产床上,毫无知觉,戴口罩的医生告诉她:“是个女孩。”然后,医生拉开蒙住脸的口罩,是婆婆,一脸怨气,一手拿着手术刀,另一手沾满鲜血。田小易想大喊尖叫,但是使出全身力气都发不出声音,她努力挣扎,发了狂一样,把自己挣扎醒了。原来只是个梦,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一鼓一鼓的,里面的小小人正在用力踢醒她。“蛋蛋,吓坏了吧,你千万别是个女孩。”她说。

 

梦境没有发生,婆婆没有提着手术刀站在面前,而是离开医院了,把田小易一人丢在产房。她感觉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咝咝咝,眼前一阵眩晕。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正在经历第二产程——胎盘娩出,忘记助产士正在帮她缝合侧切伤口,直到被推到病房,她全程失忆了。

 

直到女儿甜甜把她推醒,爬上病床躺在她身边。田小易才猛然惊醒:“妹妹呢?甜甜,妹妹呢?”甜甜坐起身来,指指床尾的小婴儿床,一脸落寞看着妈妈。田小易搂过甜甜,语气轻柔:“你有没有去看看妹妹?”甜甜赌气地摇摇头:“妈妈,我要走了,奶奶要带我去坐滑滑梯。”

 

田小易很难过,这一刻她多希望有个人能在身边陪陪她。她想到将来,该如何让婆婆接受这个小孙女,让大女儿接受妹妹,就觉得心乱如麻。

 

回到家后,田小易才知道,婆婆把一万五千元的月嫂退了。这个金牌月嫂是聘请来照顾“孙子”的,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月子过得稀里糊涂,和三年前生甜甜没法比,当初家里欢声笑语,虽然婆婆明确说想要个男孩,但是小婴儿的降生还是令人欢喜,白天甜甜几乎没躺在床上过,爷爷奶奶月嫂轮流抱着。

 

但这一次,婆婆借口要带大孙女,几乎没出现过,一大早就带着甜甜出门了,公公忙着打麻将,也见不到人影。老公请了五天假,又匆匆离开了。就留田小易独自在家守着小婴儿。

 

有天晚上,公婆难得在家,两个人在厨房烧菜,田小易拿着水杯打算进去接一杯水喝,走到厨房门口,听见公公说:“她不是吃不了葱吗?别放这么多了。”“放了又怎样!叫救护车啊!”婆婆语气蛮横。田小易心底一凉,拿着空杯子离开了,独自在阳台吹凉风,在三年前,阳台门是被婆婆封死的,生怕她这个产妇的骨头缝“见风”了。

 

她拿起手机想和老公抱怨,又一想,说了也没用,老公能回家和亲妈对质吗?顶多就是宽慰自己几句。

 

阳台上堆满了没洗的衣物,小婴儿换下的衣服就混在大人的衣服里面,三年前,婆婆可是每天追着全家人的屁股后面强调:“小孩子的衣服、碗筷一定得单独洗,绝对不能混在一块!洗衣液和洗碗液都得是婴儿用的,无毒的。”当时田小易是多庆幸自己有一个与时俱进的婆婆,育儿观念和年轻人没有任何差别。难道真的是二胎照猪养吗?如果是个男孩,还会是这样吗?

 

田小易把小婴儿的衣服挑了出来,放在一个干净的桶里。摆在洗衣槽上,她觉得这个地方足够显眼,可以给婆婆一个提醒。走出阳台时,她又折回去放水把这些衣服全洗了。生头胎时候,婆婆愣是一整月不让她碰凉水,洗头洗澡都不让。

 

八个月前,我去过田小易家里,进门就是一地玩具。田小易还没生产,她穿着一条蓝布围裙,拿着一把锅铲从厨房里出来,隔着客厅大声和我打招呼,我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大腹便便又喜气洋洋的,像个相声演员。

 

田小易的公公婆婆端坐在电视机前,公公正在研究孩子的一个电子玩具,发不出声音了,他摆弄了许久之后丢到了一边:“坏了,就这样玩玩吧。”婆婆盖了一条毯子蜷在沙发里看电视,看见我进门,给我让了座递了茶,严肃问我:“你家是男孩女孩啊?”我看她神色不对,尴尬地回答说:“我无所谓的。”

 

“哼,一看你就是生了男孩才无所谓,”婆婆把脸甩到一边,斜眼看着我,一副我得了便宜卖乖的样子,“我不怕人笑话,我就是重男轻女,想要个男孩。”我有些吃惊,田小易尚未分娩,婆婆就这么强势表达自己的意愿。我借口离开,溜进了厨房,田小易正在做午饭,厨房里浓烟滚滚。我问她:“怎么你在做饭?以前不都是你公公做饭吗?”田小易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发出了嘘的声音,我赶紧闭嘴。

 

她把灶台上的排气扇开到最大,借着噪音,小声和我说:“你没看见他们两个脸色不好吗?”我点点头,问:“发生了什么吗?”田小易关了火,挨近我说起来,过年前,田小易的婆婆在吃饭的时候提出去看下肚子里宝宝的性别,田小易的月份到了,已经能够看清男女,田小易没吱声,她不想去。饭后,她给老公打了电话征求意见,田小易的老公也觉得没必要,怀都怀了,男孩女孩不都得生下来。


田小易没去医院。过完年,婆婆直接递来一张b超缴费单,她托了医院的关系,请朋友帮忙看下男女,费用都缴了。田小易收了单子,又没吭声。田小易也是个没脾气的人,她想要是公然拒绝,肯定得大吵一架,她赢不了。她只能借口今天忙、明天也忙,一直拖着。公婆这几天有些坐不住了,催促了几次,公公干脆不做饭了,婆婆也不收拾屋子了,让她一个人来,看看她到底有多忙。

 

“婆婆一心想要男孩,就算最后是个女的她也没办法啊,不可能让我打掉,但我以后得日子就不好过了。”田小易说,她的婆婆没办法决定田小易肚子里孩子的性别,但绝对能掌控家里的氛围。

 

2014年,婆婆也曾带着田小易去医院看性别,相熟的医生拿着探器在田小易的肚子上滚动了一圈,婆婆撑着脖子看着医生面前的电脑屏幕,田小易躺在病床上盯着她们的表情猜测。一分钟不到,医生就把机器收了起来,转身宽慰身后的婆婆:“没事,现在已经能生两个了。”

 

田小易立马知道答案了。2010年1月6日,国家人口计生委下发的《国家人口发展“十二五”规划思路(征求意见稿)》:“稳妥开展实行‘夫妻一方为独生子女的家庭可以生育第二个孩子’的政策试点工作。”这个政策被称为“单独二孩”,是为了应对超低生育率、人口红利消失、老龄化以及性别比例失调的现状,2013年,“单独二孩”正式实施。田小易的老公是独生子女,符合政策规定。

 

就在田小易生下老大的时候,国家卫计委委托各高校各自带领团队继续研究“二孩”,统计“单独二孩”政策放开后会增加多少人口?并预测倘若放开“全面二孩”政策,中国会增加多少人口?

 

生完老大的一年后,田小易再次去办理了准生证,她准备生二胎。这是全家人的共同决定,老公说:“多生一个,甜甜将来也有个伴。”婆婆说:“反正政策允许,能生就生,我帮你带。”

 

田小易有时候会想象自己的父母家人,是如何决定要第二个孩子的?“他们会不会考虑我的感受?就像我们一样,其中一个理由是想让老大有个伴?”她说,从1980年起,在中国推行了35年之久的城镇人口独生子女政策,田小易是这个政策的受害者,又不完全是个受害者。她就是那个“独生子女”,但爸爸冒着被开除公籍的风险又生了一个,仍旧是个女儿。在田小易幼时的记忆里,妹妹的出生伴随着父母的哀怨和不满。爸爸因此断送了仕途,永远只是一个普通办事人员,家里还被罚了一笔不小的款。妹妹一生背着一个男孩的名字求学长大。

 

那种求子不得的、哀怨的家庭气氛并没有随着时间而减弱,妈妈每天求神拜佛,田小易一度以为,妈妈能够找到一个有法力的人把妹妹变成弟弟。直到田小易上了小学,有一天她被带到奶奶家,妹妹被送去了外婆家,妈妈消失了。

 

半年后,妈妈回来了,家里多了一个小婴儿,这是妈妈在香港生下的弟弟。在田小易的同学中,有许多人的弟弟都是在外面出生的,他们是天之骄子,需要有钱有关系有毅力才能获得,是独生子女政策的法外之物。

 

直到2016年1月,独生子女政策才宣告终结,实施“全面二孩”政策。30多年来,田小易的爸爸因为这个政策,坐了一辈子的冷板凳,妹妹成了家里多余的那个人,弟弟在成年之前东躲西藏,无法被公然提起。而她,整个童年几乎都是被忽视的。

 

现在,田小易坐在我面前,一边用手抠着皮沙发断裂的皮质,一边和我说:“我们可能还会再生一个孩子。”她的公婆铁了心要男孩,她老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表示还想要一个儿子,田小易心里有点迷茫,她觉得无所谓,又盼望能扭转现在的家庭局面。他们想在政策之外,再生一个孩子,像过去她的父母一样,期待下一个会是个男孩。


2014年4月21日,广州,黄文盛的独生子女证上写着“为革命终身只生一个孩子光荣”。图片来自视觉中国,作者:南都记者孙俊彬。


2014年2月2日,怀孕第254天,过年期间北京难道遇见一个好天儿,孕妇胡月在窗户旁看夕阳。图片来自视觉中国,作者:麦田。

 


最亲爱的人


文 | 罗洁琪


1


我曾经认为,要和很相爱的人在一起,才能生二胎。


养育女儿桐桐,我是一路的摸爬滚打,逐渐领悟到“母亲”是一个疲惫又孤独的角色。那些讴歌伟大母爱的传统故事,其实都在倡导着女人的自我牺牲,我从来都不认同。我希望做了母亲之后还能继续追求更好的自己。可是,有了孩子之后,生活虽然多了欢乐和惊喜,也多了一地的鸡毛;如果生了二胎,估计是满屋子都在飞鸡毛。


我想,可能真正懂得爱的男人,才能陪伴女人走过灰暗的产后抑郁,在无尽的琐碎和烦忧中彼此谅解。我不确定身边的丈夫是不是那样的一个人。甚至也不确定世间是否存在那样的男人。


2014年7月,我去哈佛大学访学一年。那时候,女儿已经两岁半,在美国再生一个老二,成为非常有吸引力的诱惑。可是,为了美国籍,就要把来之不易的访学变成含辛茹苦的生儿育女吗?我确定自己不想——我身轻如燕地跨过了美国的海关。


2015年7月回国。10月29号,中央宣布中国全面放开“二孩”政策。那是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我在朋友圈高呼,“今夜全城做爱。”


可是我没有。我还在思考。


2  


得知怀孕,是我父亲葬礼的第二天。


父亲的葬礼是2016年正月初八。他是正月初一走的。为了过春节,我特意穿着从美国买回来的红色羊毛大衣。后来,我脱下来,给父亲枕着,上面还有我的体温。我跪在父亲旁边,握着他的手,用无尽的懊悔摩挲着,直到一种入骨的冰冷从我的手指渗入心脏。


在殡仪馆的告别厅里,父亲静静地躺着。我低头跪在他旁边,烧了一柱又一柱的香。我不想回忆起那一天的火,也不想回忆自己在炉火边上声嘶力竭的呼喊。可是,我没法忘记殡仪馆院子里茂密的松柏,浓郁的桂花香。当时,我想,回北京之后,一辈子都不再吃桂花莲藕。


父亲再回到我们身边时,已经是一个温热的坛子。哥哥是长子,他抱着父亲,我和弟弟撑着黑伞走在旁边。从县城回家乡的路上,我们坐在一个几乎散架成废铁的出租车中,一路颠簸。在车里,我闻到一股热乎乎的气味。哥哥、弟弟,都沉默无语。窗外是浓重的夜色。


后来的几天,我们爬了很多的山,找到一个地方安放父亲。那里面对着绕镇而过的贺江,俯瞰着稻田,依着青山绿松。女儿说,“姥爷躺着这里真好,有小鸟给他唱歌,我们还可以坐在草地上给他讲故事。”我和她说,姥爷的灵魂上了天堂,会变成天使,夜里就是天空上的某一颗星星。


出殡那天,妈妈娘家的人排着整齐的队列,用扁担挑着一个古式的木框子,敲着锣吹着唢呐,浩浩荡荡地走在老街上,一路上,鞭炮震耳欲聋,满城浓烟。那一幕,肃穆虚幻,像电影的场景。


那些天,悲伤被屏蔽了一样。我跟着家人按部就班地处理后事,只是在不同的场合,喝了5次酒,是家乡的米酒。某一个下午,我独自走在小镇的路上,四周安静无人。我忽然停步站在路边,哭得哽咽。


某一个夜里,家人都睡了。我躺在床上,计算了一下末次月经的日期,找出从北京带回来的怀孕测试纸。几滴尿液淋上去,液体缓缓地漫延,竟然有两条暗红色的杠杠出现了。我不敢相信,穿着拖鞋就骑上自行车,去小镇街角的药房,再买了一份测试纸。还是两条暗红色的杠杠。


站在家中昏暗的厕所里,心跳加速,马上给刚回到北京的丈夫打了电话。他说,“啊!真好啊!”


3


那一夜,我没睡着,大脑变成一个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我绞尽脑汁地回忆,在过去的多少天,究竟喝了几次酒,每次的酒有多少分量,浓度大概是多少。这样的酒精数量,会不会影响胎儿。


我停不下思考,紧张得身体开始冒冷汗。干脆躲在被窝里,抱着苹果手机,打开VPN,以“酒精”和“怀孕”做关键词,用Google搜索中英文的学术论文。可是,科学家们的观点都是各家争锋,没有定论。


夜里十点多,我给一个采访过的资深妇科医生发微信,又给美国的朋友写电邮,请她帮忙找权威资料,她是科学报道的记者。几天之后,我决定去医院当面咨询医生。医生说,只要受精卵着床就不用担心了,最初的胎儿只是一个小细胞,远远还没发育出神经来。 


经过高强度的神经质自虐,我才如释重负,不再自责。我熟悉这种神经质,上次怀孕就是这样的。


2016年3月,我开始到“正午故事”上班,肚子已经微微鼓起来。尽管是二胎,可是怀第一胎的记忆已经淡去,我买了书,重新学习。书里谈到要做大孩子的心理辅导,帮助她接受未来的新成员。可是,我女儿完全不需要,她很兴奋,很高兴地期待未来的玩伴。


我的日子如常,依然是采访写作,骑车接送女儿上学,操持家务。只是某一天,当我骑上自行车时,觉得膝盖弯曲用力会让肚子有负重感。我马上下来,推车而行。从那以后,我的心理才进入了真正的怀孕状态。我开始热切盼望分娩,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盼望。而北京常年浓重的雾霾又让盼望变成焦灼。


我挺着沉重的大肚子去游泳,游累了,就把身体半浮在蓝色的水里,一动不动,看着一束束的阳光折射成光怪陆离的光影。两次怀孕,我都游泳到32周,一直到医生把我叫停。那套黑色的泳衣,是5年前怀女儿时穿过的,腹部的衣料已经被撑得变松弛和稀疏。借助浮力,我的身体变得轻松,大脑慢慢地释放情绪,原谅了自己因为怀孕而对女儿不够耐心,因精力不济少了陪伴。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去哪里分娩成了急需解决的问题。尽管我觉得美国是一个让我觉得孤独的地方,但是那里的制度让人向往。不过,这意味着我必须独自带着有高血压的妈妈和年幼的女儿去美国的月子中心,住上几个月,等待分娩。有一个晚上,我摸着大肚子,思来想去,彻夜无眠。第二天早上,我头疼晕眩,就和丈夫说,“我睡不着,白头发都出来了”。他说,“别想了,就在这里生,定了”。


于是,就这么定了。


4


我们挑了北京一家私立妇产医院生二胎。女儿是在一家三甲公立医院出生的,那时候,我没有麻醉药镇痛,是“活活地生下了女儿”。除了这句话,我想不出其他的词语来形容。


怀女儿的时候,我上了医院的科普课,也看了一些书,以为已经做好准备。我是夜里十二点多进去待产房的,丈夫被隔绝在住院部门口。住院部门口,是一个密封的铁门,再走过一条走廊,两侧才是一间间的待产房。护士领我进去,“咣当”一声关了大门,我开始独自经历未知的一切。我慌张回望,可是别无选择。


那天夜里,宫缩频繁,我的情况适合顺产。护士让我蹲坐在一个健身球上,说可以帮助宫口打开。极度的痛苦让我浑身战栗,每一块肌肉都紧缩,像收紧的刺猬,哪怕一根羽毛碰到我,都会加重疼痛,让我颤抖。尽管如此,我还是一次又一次央求护士给我查宫口。她戴上胶手套,往我的下身淋上药水,稍微润滑和消毒,就把整个手掌伸进去。我绷紧每根神经,咬紧牙关,极度的痛苦让我只能在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呻吟,准确地说,是艰难地倒吸冷气。我想请她慢一点,轻一点。可是,她习惯性地粗暴,很不耐烦地警告我,如果不是快要生,不要再找护士了。我求她,能否给我做剖腹产。她说,“疼痛不是剖腹产的指标。”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没想到要求麻醉镇痛,也不知道医院是否有条件提供。


宫缩继续频繁,我躺在床上,肚子很沉重,翻身都极度困难,而旁边没有一个亲人。每两分钟,疼痛让我昏死一次。迷迷糊糊中,30多年来遇见的人都像电影镜头一样,稀奇古怪地出现了。我忍不住呻吟了,声音是从胸口慢慢地被吸上喉咙的。一个护士过来,恶狠狠地说,“不要吵了,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 半夜,我慢慢地用手支撑,小心地下床,扶着墙壁,缓缓地挪动着脚步,走到产房外面的护士站。我用卑微的语气问另一个护士,如何做,才能减轻痛苦。她抬头看我了,简单地说了一句,“宫缩来的时候,你试一下深呼吸。”我感激涕零。


次日是1月3号,元旦的假期,医院里只有一个助产士值班,我的房间有四个待产的妇女。我丈夫在外面大门口守了一夜。早晨,我小姨送来了汤,米饭,还有家乡的炒米粉,用乐扣盒子装着,放在住院部门口。护士送了进来。我在疼痛中挣扎,打不开紧闭的餐盒。两个护士在围着邻床的产妇,关心备至。我赌气,没开口求助。


下午一点多,我已经输了四个小时的催产素了。邻床的产妇和我的产程几乎同步,助产士准备先为她接生。我不想再等待了,每一分钟,都像酷刑。我豁出去了,大声喊,“医生,快来!孩子的头出来一半了!”助产士跑过来了。她一边检查,一边责备我,“你怎么知道孩子的头出来了。”


“凭感觉。”


整个待产过程,都没有麻药镇痛,只是最后侧切时,打了麻醉针。下午2点38分,我听到了女儿的啼哭声。我哭了,泪水顺着脸哗啦啦地留下来。助产士冷冰冰地说,“别哭了,你哭就大出血了。”我用手捂着脸,可是眼泪还是顺着手指流下来。


后来,人都离开了,我独自躺在产床上。护士把洗完澡的孩子塞到我胸前,让我喂奶。我失血300毫升,而且十几个小时没进食,虚脱得很恍惚,只是凭着本能搂着女儿,不让她掉下去。


晚上,护士才有空过来推我回去病房。她一个人不够力气,控制不了床的方向,东摇西晃地撞到走廊的墙上,一路的“咣咣铛铛” 。


回到病房,我想小便,让丈夫扶我去卫生间。我们都没有经验,也没有医嘱,不知道此刻不能下床。我坐到马桶上,灵魂就轻飘飘地飞起来,到了古代长安的灞桥边,柳树下,飘飘然地,有好些穿青衣长衫的古人。当我睁开眼时,丈夫正使劲地掐我人中,旁边是几个医护人员的脸。


生二胎的时候,我仍有心有余悸。


在私立医院,丈夫一直陪伴着我,从阵痛开始到分娩,整整25个小时。我吃不下饭,丈夫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我。他喂得太急,我吞咽太慢。我想起了父亲,他中风五年,不能言语,无法自理,都是靠护工喂食。他曾经受了多少委屈,有过多少无法诉说的痛苦?我那一刻,才开始理解父亲,可惜一切都太迟。泪水和着饭菜,慢慢吞进了我的肚子里。


夜里,麻醉师来问了几次,要不要配合她,注射麻药,尽早镇痛。尽管入院前,就签署了合同,同意使用无痛分娩。可是,真正发生的时候,我和丈夫心里都没谱了,怕麻醉药影响胎儿。他趋向于保守,说能否忍受一下,就过去了。只有我自己才明白,那是无法忍受的。我给邻居打了电话,她是一个儿童医院的麻醉师。她说,麻醉药的风险是有,但是,极其小。任何医疗行为,都有风险,只是看概率。我决定冒险。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


2016年10月20日的清晨,儿子出生了。美丽的助产士抱起他的时候,他的小脚触碰到我的大腿,我感觉到那个可爱的小生命,心里涌出一股温柔的清流。我没有急于看他,我太想休息了。助产士给我缝伤口,我轻松地和她聊天,丈夫和儿科医生,几个护士在旁边照料我新生的儿子。我半躺在产床上,偶尔指挥一下,“快拍照片,快拍录像”。


窗外,天色还没亮起来,病房里是柔和的黄色灯光。那是我记忆里最满足的早晨。


5


女儿说,她喜欢弟弟,弟弟很漂亮,“为什么弟弟这么小,就这么可爱?”弟弟慢慢长大,也越来越依恋姐姐。一天之中,他最快乐的时刻,是姐姐放学回来。


前几天,我带着女儿回家拜祭父亲的新坟。女儿看到我的悲伤,安慰说,“妈妈不要难过,姥爷在天堂,变成天使了。以后,你去世了,也会变成天使。这样,你就又和你的爸爸在一起了。”


夜里,女儿突然抱着我说,“妈妈,我害怕,如果你有一天也去世了,我不想你离开我”。我抱着她安慰了一会儿,其实我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解释人世间的离别。最后,我说,“你有弟弟,你和弟弟身上都流着爸爸妈妈的血。你们是这个世界上彼此最亲爱的人”。


2016年10月5日,四川自贡,一对兄妹在校园里的塑胶跑道牵着手行走。图片来自视觉中国,作者:麦田。

 


“我不要妹妹”


口述 | 朱路 

采访、整理 | 陈晓舒 


上学的时候,朱路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女生,她似乎不管做什么都比我们快一拍,比我们早上学、比我们早结婚、也早早生了孩子。当班上其他女生正准备开始生孩子时,朱路已经开始生第二个孩子了。

 

我还记得2012年朱路刚生下老大时,我去上海探望她,她住在一个不大但温馨的房子里,老公在厨房里忙着给一家人做饭,妈妈正在哄孩子,朱路裹得严严实实躺在床上,一要坐起来,就有人喊她:“别起来,躺好了。”

 

她和我说,生孩子就像是一个热水袋哗啦一下从身上滚落了下来。在那之后,我在朋友圈里看着朱路的孩子长大,那个她揣了十个月的热水袋在分娩断脐后离开她的身体,从一点点的小婴儿变成一个小男孩。后来,朱路又生了女儿,小男孩当哥哥。

 

某次,我问朱路:“哥哥爱妹妹吗?”朱路的回答让我惊奇:“哪里有爱?不打她不错了。”我身边的二胎家庭越来越多后,我发现,在许多家庭里,两个孩子之间的相处的确是个难题,老大天然地排斥老二。而我们这一代独生子女父母,本身也缺乏和兄弟姐妹相处的经验。


朱路告诉我,她愿意分享自己的二胎故事,希望能给未来的二胎家庭一些经验借鉴:


我在2010年10月结婚,那一年我24周岁,家里人都比较传统,结了婚之后就天天追着屁股后面问我们什么时候要小孩,我的爸爸妈妈一度以为我就要不孕不育了,还喊我去看病。

 

结婚两年后,我和我老公一合计,那就要个孩子呗,准备要的第一个月就有了,没什么波折,很顺利,算是皆大欢喜。怀孕的时候我才26周岁,对做妈妈也没什么概念,骨子里就觉得结了婚就要生孩子。

 

我对我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一点都无所谓,每次产检就像历劫一样,我只求小孩子健健康康就好。

 

其实我在怀孕的时候是想过要生两个孩子,这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家庭模式,但是真正临产生孩子的时候实在太疼了,疼得我不敢再要了。生完孩子身体又很虚弱,每天也都很累,第一次当妈妈真的很紧张,我是看着书养第一胎的,每天都在看各种微信的推送,照着公众号科学育儿,不许老人亲孩子,也不许老人喂孩子,家里天天各种规矩,这个不允许那个不允许。

 

后来身体慢慢恢复,我又开始想要生两个。我很喜欢小孩,他每天给我制造很多惊喜,每个进步都让我觉得好神奇。而且我非常杞人忧天,新闻里经常会有失独的报道,我就很担心,我要是只有一个孩子出任何意外,我肯定会崩溃会受不了的,如果有两个孩子,我起码心里会宽慰一点。我也确实幻想过生一个足球队,但是国家政策不允许,关键我也养不起。在老大快三岁的时候,我就想,我还是再生一个吧。

 

在家里,二胎的议题好像只有我比较积极,我老公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我妈妈头胎没有帮忙带过孩子,不知道辛苦,也随我便。倒是我的婆婆不希望我生二胎,因为老大是她带的,特别辛苦,她想如果再生一个也是她带会更辛苦。

 

我儿子一开始不愿意有小弟弟和小妹妹,他明确他不喜欢。我只能反复和他做思想工作,有了小弟弟小妹妹,妈妈会买更多的玩具,你也可以玩,小弟弟小妹妹也可以玩。但是其他大人们都和他说:“不要有个小弟弟,有个小妹妹好,小弟弟会和你抢玩具,会打架。”其实他们私心是想,有小弟弟会和他抢房产。

 

我儿子慢慢开始接受了,原来我问他:“你要不要小弟弟小妹妹?”他会说:“我不要。”后来,我再问他:“你要不要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他反而会说:“我想要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在他的同意之下,我开始准备二胎。

 

二胎是2015年11月怀上的,生之前不知道男女,我一直把它当男娃处理,心里想大不了是个男娃,和我儿子长得一模一样,出门两个走在一起也挺好玩的。我会告诉我儿子:“妈妈肚子里现在有了小宝宝,就住在妈妈的小房子里,你要小心点,不要碰到妈妈。”

 

但自从怀了二胎,儿子就变得不听话,爱撒娇又粘人,我每天都忍不住想打他,他真的作得不得了,一句话不对路就双脚跳、哭、打人,各种赖在地上撒泼,基本上天天这样。我没有问过他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就是在打他的时候会很生气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打完后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等到下次,他还会这样。

 

我猜测他可能是在求关注。朋友和我说,也许就是因为有了二胎,孩子才变成这样,他怕失去妈妈的爱。我身边认识的二胎妈妈,有了二胎后,老大多少会有一点变作,但是像我们家这个这么作的真的很少。我想除了求关注,和他性格倔也有关系。还有部分原因是爷爷奶奶的溺爱,爷爷对他几乎有求必应。他半夜想要吃栗子,爷爷都也会从床上爬起来去给他买。

 

2016年7月女儿出生。我生老二的那天,公婆带着我儿子在产房外面等我,我出产房的时候还看见他一跳一跳的,情绪不错。他一开始看到小妹妹很尴尬,不愿意去靠近,也没什么亲切感。我们喊他:“过来看看小妹妹呀。”他就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走开了。

 

当时在医院他看见我躺在床上,还是蛮紧张我的,一度想爬到病床上和我躺在一起,我们家里人赶紧大叫:“你不要碰到妈妈呀。”他就缩回去了,缩在我的脚边上,看起来好可怜。

 

从医院回家后,我发现我儿子基本上无视妹妹,把她当空气。我们有时候会让他抱抱妹妹,他会说:“我还小,我抱不动妹妹。”有时候很敷衍地抱一下。

 

他甚至还会打妹妹,第一次被我发现他打妹妹是因为妹妹拿他玩具,他甩了妹妹一下,妹妹表现得很莫名,看了他一眼。我们会批评他,被我们说多了之后,他现在不打妹妹了,变成吼妹妹——学我的口气大喊:“妹!妹!”

 

妹妹经常会把东西打翻,搞得地上都是,哥哥就会跑来告状说:“妈妈,妹妹又把东西弄翻了。”哥哥告状的时候,我也会象征性的批评下妹妹,但对于一个小婴儿,也不可能怪她,弄翻了很正常,是我们大人没看好。但哥哥只要看到我批评妹妹,就满足了。

 

哥哥变得像是我们小时候在班里打小报告一样,只要妹妹一犯错,他肯定会第一时间跑过来和我说。比如我们在房间里看电视,妹妹会故意把遥控器扔到大床和小床的缝隙之间,很难捡的地方。哥哥就会跑来说:“妈妈,是妹妹,是妹妹把遥控器扔下去了。”我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说:“好吧,我知道了,那我们就把它捡起来嘛。”哥哥就会很失落。

 

我有这个预期,我们二胎妈妈群里有两个妈妈是生了两个女儿,姐姐对妹妹的接纳程度是很高的,她们都很喜欢妹妹,有一个老大是女儿,又生了一个儿子,大家都比较喜欢儿子,所以女儿对儿子的接纳程度也不高,但凡儿子犯了一点错误,女儿就说:“是弟弟不对,打他,妈妈打他。”我同事早就告诉我,她女儿看到弟弟犯错误比谁都高兴,会第一时间冲过来和爸爸妈妈告状,我就觉得这可能是很本能的东西。所以,我更惊讶的是我儿子说出喜欢妹妹,爱妹妹的话。

 

我经常问他:“你喜欢小妹妹吗?”他总是说:“不喜欢。”我会说:“不可以这么说!到外面去要说喜欢小妹妹哦。”后来我婆婆带他出去,别人问他,你喜欢小妹妹吗?他说喜欢啊!

 

回家后我非常惊讶,问他:“你真的喜欢小妹妹呀?”他说:“不是啊,妈妈说到外面去要说喜欢,在家才可以说不喜欢。”我婆婆问他:“你现在心里谁排第一啊?”他脱口而出:“爸爸。”然后想了一下说:“不对,还是妈妈。因为妈妈很辛苦,而且她还生了我‘最喜欢’的小妹妹。”我觉得他简直太假了。

 

我有时候会问他:“你为什么不喜欢妹妹?”他不吭声,我就问:“是不是妹妹把妈妈抢走了?”他就点点头。我也会和他说,妈妈不会被抢走,但是小孩子的直观概念就是妈妈不陪他了,妈妈一直在陪妹妹。

 

我知道自己做得其实不太好,我不停买玩具给老大,这样做其实不对,应该多陪陪他。但是生下女儿后,我真的空不出来手,小婴儿无时不刻需要我。

 

我基本上每月在老家呆两周,回上海两周陪儿子,在上海的这两周里,我需要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早上我老公会送他去上学,到了下午放学后,我就会推着女儿去接他。每次回上海,我妈都让我别去了,但我觉得不行,还是得经常陪他,累就累点。

 

晚上的时候,他其实很想和我们一起睡,但是没办法,他只能和奶奶睡。他就自己给自己找借口,说:“妹妹太吵了。”然后就走了。有时候他会一个人睡。

 

最近他表现得还好,只要妹妹不碰他的玩具,两人就相安无事。我给妹妹换纸尿裤的时候,妹妹会动来动去不老实,我会喊,哥哥快过来,给妹妹做鬼脸。哥哥就会跑过来趴在妹妹边上做鬼脸,妹妹看见他就会笑,不乱动了。

 

我也吃不准他是慢慢开始爱妹妹了,还是因为爱妈妈。他现在也是尽量在求表现,他会问我:“妈妈我这是好,是加分吗?”我说:“是的,这样做很好,加分。”我正在尽量引导他爱妹妹、爱护妹妹。我觉得他现在正处于关键的转折期,所以我也希望他时时刻刻都能在我身边。

 

有时候别人会开玩笑和他说:“你这个妹妹好可爱啊,我要把她抱回家去,这样妈妈就只爱你一个人了。”他就会表现得很激动,恨不能上去和人打架了,后来他发现别人都是开玩笑的,就回嘴说:“不行的,我妹妹很吵的,而且她要喝妈妈的奶,你有奶吗?”他还是会找各种理由不让人把妹妹抱走。

 

乡下的三姑六婆说“妈妈不喜欢你了”的这种话都是口头禅,她们不知道怎么逗你的小孩,一见到他就会说:“你妈妈现在有了小妹妹就不喜欢你了。”他会反驳她们:“妈妈当然也会喜欢我,我也会喜欢小妹妹,一起喜欢。”当然,这些话都是事先教好的,生下老二后,越来越多的人会对他说这样的话,我们就会教他怎么回应,他现在听多了也已经麻木了吧。

 

我有时候会想起我七八岁的时候,我妈妈会开玩笑问我:“想不想要个弟弟?”我会很决绝的说:“不要!有的话我会掐死他。”我的暴虐回答一度被我妈到处宣扬取笑。我从小生活在独生子女的环境里,我老公也是。在生孩子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两个孩子作为兄弟姐妹该怎么相处,我没有这样的生长环境。准备要二胎的时候我想象得很美好,我以为在我的教育之下,他们会相处得很好,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现在,我感觉哥哥还谈不上爱妹妹,只是已经开始习惯,习惯家里多一个小朋友。而我要做的就是尽量平衡两个孩子之间的陪伴时间和爱。

 

有一天,朱路发来一条视频,一家四口躺在床上玩闹,儿子叽叽喳喳在爸爸身边跳来跳去,妹妹乖乖靠着妈妈看着哥哥傻笑。她说,也许孩子们长大了就会相处得好了。不管哥哥还是妹妹,爱与分享都是现在的必修课。


2013年11月8日,怀孕第168天,早上去医院照彩超时两个小朋友一头位一横位的状态。图片来自视觉中国,作者:麦田。


(文中田小易和朱路为化名)


—— 完 ——


题图:两孩家庭。图片来自视觉中国,作者:豫民。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小黑屋|www.hutong9.net

GMT-5, 2024-12-22 08:49 AM , Processed in 0.050008 second(s), 14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