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虹斌：还有多少人认为“女子就是不如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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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虹斌：还有多少人认为“女子就是不如男” 

原创 2017-08-11 侯虹斌 大家

文 | 侯虹斌

8月，Google一名工程师在公司内部讨论区发表了一篇涉嫌性别歧视的内部备忘录，该文迅速流传开来并引发讨论，甚至上周五该信件甚至因为访问量过大而数度崩溃。

Google的软件工程师James Damore，发表了一篇长文，批判Google把更多的女性和少数群体纳入工作团队和领导层。他认为是基于女性生理上的差别，女性才无法在谷歌有更好的发展的。据悉，Damore现在已经被Google开除，Google执行长Sundar Pichai对Damore发表声明，部分内容违反谷歌的行为准则，因为他“推动伤害性别的刻板形象“。

Damore在2013年获得哈佛大学系统生物学硕士学位，但尽管他曾在哈佛大学继续攻读了两年博士，但他并没有获得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并且，他还曾因歧视言论被哈佛通报批评。

这个题为《谷歌意识形态回音室》(Google‘s Ideological Echo Chamber)的长达十页的文件提到：

“男女在生物学上的差异决定了女性在编程上的效率显然要低于男性，公司不应积极提高员工的多样性。

“这些差别也是为什么我们在技术岗和领导层看不到一半女性的原因，我们不应该把性别差异看作是性别歧视。

“谷歌公司没有必要扩招女性软件工程师，因为男性在这个行业拥有更高、更强大的驱动力，公司招聘更多女性科技从业者，公司的竞争力就会被削弱得更厉害。

“女人通常比较喜欢社会和艺术领域的工作，而更多男人则喜欢coding。”

……

这件事情的开端，是因为2014年起，Google高调宣称3年内Google将投入5000万美元，吸引年轻女性学习编程。这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但却引起了这位工程师的不满。

这些论调，是不是经常听说？我敢说，即便在美国这么“政治正确”的地方，恐怕这也是不少人的心中的看法，只不过他们不敢说出来罢了。Damore的言论出来之后博得不少同情；甚至马上就有维基百科向他伸出了工作的橄榄枝。

▍一

谷歌炒掉发表“女性不适合编程”言论的工程师，这件事情，引起了很多争议。争议集中在两方面：一，因为歧视言论而把人炒鱿鱼，是不是破坏了言论自由？二，是不是女性真的不适合编程？是不是真的男女有别，有些工作是男人做、有些工作应该女人做？

第一个问题，有不少专家已谈过，我这里就援引他们的说法：

“《商业内幕》的专栏作家Jim Edwards发文表示，Damore因其‘反多样性’的言论被Google解雇实际上并没有侵犯他个人的言论自由权利。”文章援引洛杉矶加大（UCLA）法律教授弗洛赫（Eugene Volohk）对评论自由的阐释是，言论自由的权利是保护个人免于政府的箝制，而非公司对员工言论的箝制；Damore想要使用言论自由提告谷歌，阻力很大。

（引自@PingWest 《女子编程真的不如男？真相告诉我们这不过是直男癌的自嗨》）

歧视的言论是以伤害一部分人为前提的，并不简单的观点之争。企业也不同于政府部门，他们有权与不合乎自己要求的员工解约，当然，员工不服也可以提请仲裁，双方都是在法律框架内完成的。此事在美国社会仍然有争议，就看法律最后的认定了。

再看来，当事工程师Damore这段闪闪发光的话有道理吗？”男女在部分领域的表现与能力不同，是由于生理差异决定的。而这也能够解释。为何我们无法在科技业与领导阶层看见和男性一样数量的女性。”

实际上，早期是有不少女性程序员的。ENIAC(Electronic Numeral Integrator and Computer) 上第一批“计算员”就是Kay McNulty等六位女士，人们通过她们获得了第一个软件应用程序并且学习到了编程的第一课；Jean E. Sammet负责第一个计算机语言的开发工作；Hopper是第一批女程序员、第一个从耶鲁大学获得数学博士学位的女性、第一个获得上将军衔的女性；1952年就发明了第一个计算机编译器，还开发了COBOL(Common Business-Oriented Language)；此外，还有图灵奖获得者Frances Allen等等。

那为什么现在程序员的总数男性比女性多得多？目前在美国，仅18%的计算机学位由女性获得。是因为男性聪明、所以合适程序员，女性不够聪明，所以不合适吗？

实际上，这是倒因为果了。因为这个社会不鼓励女性学理科，不鼓励女性当程序员，在录取、升职、同工同酬上刻意地限制了她们，才导致了女性程序员比较少。

如果按“这个领域女性少、证明女性没有能力在这个领域干”的逻辑；同样我也能说，这一两百年来的科学家绝大部分都是男性，说明了女性根本不适合搞科学；中国几千年来都没有哪个女人当上进士、状元，也没有女人进入翰林院，更没有三公九卿；这些全都证明女人不适合读书，不适合当官。

显然不对。因为女性有受教育的机会，还是在这一百年来的事。即便上了学，传统观点里还是认为女性读书是为了更好地嫁人，而不是用来工作的。你能想像吗，一百年前，中国的女性还在裹小脚呢，还不能上学读书工作呢。“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一出生就学习绣花、织布，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带孩子；怎么当进士，怎么当状元？

现代的教育给了女性很多机会，很多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过，传统观念作崇，我们从小开始就被灌输，成绩再好的女孩子青春期后成绩就会变差，或者只适合死记硬背，不适合独立思考。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刻板印象和偏见。

女性用一百年完成了男性几千年来走的路，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以最常见的“女性适合读文科；文科是读不了理科的人才去念的”为例吧。最近，《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梳理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近三年的高考状元性别比例发现：“170余名各省区市高考状元中，女生所占比例达51%左右。值得注意的是，各省区市理科状元中，女生和男生人数比约为3∶5，较之前相比有了一定提升，女生的理科天赋越来越突出。同时，这些女生不仅学习好，多样的兴趣、特长、能力等综合素质也是她们的特点。”

再比如，2017年贵州的理科高考状元一男一女，女生的数学分数比男生的高出10分；广东省7年来17个全省第一名，女生占七成。

不是说女性不适合理科吗？从智力上来说，差异不在于男和女，而在于是否给两者提供了同样的教育理念、被公平对待。

▍二

工程师Damoreg还说：“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女性担任高层领导职位，但是我们从不问为什么我们在这些工作中看到这么多男人。这些工作往往需要又长又紧张的工作时间，如果你想要平衡而充实的生活，这可能是不值得的。”

表面上的意思是，这些工作很辛苦、很紧张，我们很怜香惜玉，苦活累活我们男人来干吧。但实际上的含义则是：这些工作是成长性高、薪酬高、不可替代性强、升迁快、有前途的岗位，适合我们男人；你们女人还是好好做那些安稳舒适又薪酬低的工作吧。那更适合你们。

经常有人说，女人既要享受权利，又不想承担义务。其实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不要照顾女性了，像编程这些你们觉得很辛苦的工作，像派驻国外、主掌一方、当总裁这些劳心劳力的工作，交给女人来吧，不用怜香惜玉。而呆在家里照顾小孩、做家务，这些让女性舒服享受生活的方式，男性可以多去从事，女性并不希罕占这个便宜。

这个案例到了中国，同情Damore者众；知乎上多个回答就认为女性就是不适合去编程。言论认为，女权主义要的是特权！她们为什么认为自己适合做‘高薪体面舒适’的工作？为什么不说女性适合下煤矿挖煤，下工地搬砖？（@装甲熊）

感谢这种赤裸裸而不加掩饰的说法，让我找到了靶子。这充分证明了他们认为“高薪、体面、舒服的工作”就应该是男性的专利，这种“特权”不应该轮到女性手中；否则就是“谷歌在作恶”。

至于为什么说女性不适合挖煤、搬砖？这回他完全搞错了。坦白说，在赤贫的阶层里，挖煤、搬砖这种工作，不管是不是重体力，只要收入稍为比其他工种高一点，女性也非常渴望能轮得到啊；可男性已垄断了。早些年，矿工收入相对来说很高，是非常吃香的，根本没有女人的份；只在有些地方男矿工遇难了才让其妻子顶上。不过，现在搬砖的劳动单价越来越便宜了，我们才会经常看到新闻图片和报道，出现了妇女儿童满脸黧黑的身影。

还有，在城市里，像快递这些“辛苦”的工作，你以为女人不想干吗？但因为收入略高，基本上也是男性霸占了。反而是在快递中心分拣处这些比送快递体力更重的部门里，有不少女性。还有，以前的很多女性挑夫、女性拉纤、女性码头工，干的是最重体力的活；有问题吗？

简单来说，体力不体力根本不是问题，只要是相对在他们所在的阶层当中收入较好的那些工作，就很难轮得到女人。但一旦这行不赚钱了，女人就能顶上了。这不是基于能力的考量，这就是歧视。

相信我，现在的工业化程度高，真正重体力到没有女性能胜任的工作，同样也能淘汰绝大部分瘦弱的男性了；重体力到严重损害女性身体的工作，同样也会严重损害男性身体——就工作来说，男女的差异，不管是智力还是体力都是非常小的。

性别因素的影响，要远远小于个人差异的影响。男性一直以来享有种种特权而不自知，视为理所当然；但当女性只是想要求跟他们一样的时候，他们就认为女性想要“特权”了。

美国尚且如此，中国就更不用说了。之前提到Google扶持女性学编程，你知道中国好多官媒在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吸引女程序员，也可能只是为了谷歌83%的男技术员考虑！”这是一种非常恶毒的论调；言下之意，女性员工不是为了来工作的，不是因为她们有能力，招进公司是为了解决男性的性问题的。

官方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俏皮话，比Damore更令人心寒。

【作者简介】 

侯虹斌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历史小说作者，媒体从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