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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间] 越南姑娘的“结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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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 07:3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越南姑娘的“结婚梦” 

 2017-07-30 袁浔杰 界面


越南跨国婚姻移民潮从1990年代中期开始,延续至今。穷则思嫁,嫁人,是越南乡下姑娘摆脱穷困的一条捷径。


作者| 袁浔杰



“来娶老婆的?”

“来旅游的。”

“不用担心,我介绍肯定比别人便宜,姑娘还很漂亮。你有没有老婆?没有正好带一个回去。要是有老婆,再娶个小老婆也没关系。”

仲夏夜,越南胡志明市华人聚居地第11郡的夜宵摊上,来采访的界面新闻记者被当地懂汉语的人追问。每当华裔男性的面孔出现时,上述问答也常常伴随出现。

来自中国江西北部某个小县城的小伙子张代,在胡志明市和22岁的高棉族姑娘阿塔相亲前,可能也被这么问过。

2017年1月,越南新娘阿塔和张代相亲成功。单身证明和签证办好后的3月18日,阿塔和张代返回江西准备结婚。那是22岁的她第一次到中国。

但,阿塔随即发现单身证明日期出错,意味着她不能用这份单身证明跟张代领结婚证,同时也无法拿到为期一年的中国居留签证。无奈之下,4月初,阿塔和婚介人吴丽一起返回胡志明市,重新办理单身证明。

经历两个多月的等待,2017年6月22日,阿塔和张代在县城里举行了婚礼。

吴丽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像阿塔这样希望嫁到中国去的越南姑娘不在少数,她们都有一个穷则思嫁的“结婚梦”。


从楼上咖啡屋看阮惠街。摄影:袁浔杰


相亲

阿塔的老家在新南邑乡下,距离胡志明市两百多公里,与柬埔寨交界。她是家里的老大,一家七口人靠妈妈一人种地养活。虽然阿塔爸爸身体很健康,但这么多年一直在家喝酒,被照顾着。

越南在历史、文化、社会、政治等方面都与中国有很深的渊源。越南社会主要以父居制为主,强调男尊女卑;同时,越南也受东南亚社会母居制文化的影响,女性工作养家。两种影响力的交错作用下,出现了越南女性是家庭经济支柱,但地位很低的社会现象。

“她(阿塔)家里很穷,我去住了两天就急着赶回来。没有厕所,洗澡就在外面拉个帘子用水瓢浇。”吴丽告诉界面新闻记者,阿塔家的厕所,还是这次阿塔和张代相亲成功后,“养妈”花钱修的。

“养妈”在越南是一种很特殊的“职业”。有些越南姑娘在出嫁前会住在婚介家中,吃、住、行均由婚介承担,但是所有行动都要听婚介安排。女生在这期间可以不用工作,通常在婚介家里做家务。所以,当地人称这类婚介为“养妈”。

在越南,养妈常见,和阿塔家贫困程度相似的家庭也很常见。越南人均GDP约4860万盾(约合1.5万元人民币),是中国人均GDP的1/3。越南贫富差距大,乡下以种田为主,在胡志明市普通的工作月薪约四五百万越南盾(约合1500元人民币)。


乡下的咖啡屋都是茅草堆起来的。摄影:袁浔杰


一个越南乡下姑娘想凭借自身努力奋斗摆脱出身,非常难。嫁人,是她们摆脱穷困的一条捷径。

阿塔同村有好几个姑娘都嫁到了中国。有关中国的各种信息,时不时从同村人口中传到阿塔妈妈耳中。

阿塔中学毕业后,到胡志明市当保姆,阿塔妈妈却希望她嫁到中国去。“他们说嫁到中国生活可以过的很好,你在胡志明打工,妈妈托人打听,看看你有没有机会嫁到中国去。”于是有了今年1月阿塔和张代的相亲。

张代性格内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三十多岁了还单身,一家人都很着急。

张代的二姐无意中结识了2013年嫁到这个县城的越南新娘吴丽,“我弟弟一直找不到媳妇,听说越南找老婆很容易,能不能帮我弟介绍一个?”

吴丽祖籍广东佛山,爷爷一家在抗日战争时期迁到了胡志明市,住在胡志明市第11郡。吴丽和她丈夫也是通过介绍相亲结婚的。

吴丽的相亲故事和其他越南姑娘并没有很大差异。男女双方都不只见过一个人选,相亲中对彼此都挺满意,七八天后就在胡志明市办了一场婚礼,筵开15桌,主要是女方的亲朋好友,男方这边只有婚介和一起过来相亲的几个老乡。

吴丽的婚姻生活和其他越南新娘也大同小异。婚后一个月吴丽怀孕了,又回到男方老家办了一场婚礼。生了男孩之后,吴丽在家里越来越“受宠”。但丈夫为了娶她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婚后她不得不跟着丈夫去绍兴某家制衣厂打工。两个人的月薪合计8000元,孩子留在老家,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今年初。

为了回家照顾孩子,吴丽夫妻俩辞职回老家,吴丽带孩子,丈夫在附近的鞋厂打工,月收入3000元,是家里的经济支柱。

带着想挣点介绍费的念头,吴丽带着张代来到胡志明市。

阿塔并不是张代相亲的第一个越南姑娘。第一次当婚介的吴丽和第一次相亲的张代,在胡志明市摸索着,通过打听,相了第一个来见面的越南姑娘。张代回忆说:“那个姑娘挺好看的,见面第一次就说没问题。”

几次见面后,某晚姑娘破例没有回家。第二天,女孩子就说要拿一万多元回家办手续,拿到钱后却失踪了。

所谓破例,是因为在越南相亲有行业例行规则。男方委托的婚介一般不直接认识女方,需要联系当地的“养妈”。养妈家中住着三四个待相亲的女生是很正常的事,偶尔还会有来相亲但当天回家的姑娘。

一般相亲过程中,双方婚介都会在场,作为翻译介绍情况。如果两人都同意,养妈会让女生回老家准备材料,然后交到中国大使馆或者领事馆办单身证明和签证,一般需要一两个月时间。期间,如果男方有要求,养妈会安排双方再次见面,但时间不会太长,而且婚介都会在场,基本不会允许女方留下过夜。

“如果两个人发生关系,这单生意的风险就大了。两个人约会,男方肯定会花钱,若手续办不下来,男方会觉得吃亏,会找婚介还钱。”一名从业时间比较长的婚介告诉界面新闻记者,还需要考虑到,假设女方因此怀孕生子,又因为手续问题不能结婚,孩子怎么办?

张代第一次相亲,女方的“破例”并没有引起吴丽疑心。但女方拿钱走后就失踪了,吴丽和张代找养妈质问。养妈说法前后不一,最后干脆说手续出了问题办不下来。

“办不下来那你要退钱吧。”吴丽说。

“退钱?你把人家姑娘都给睡了,怎么退钱?没找你赔钱就不错了。”养妈强烈反对。

打听之后,吴丽知道他们被设局了。这几个越南姑娘经常出现在胡志明市,用相亲的套路挣钱。

出师不利,吴丽干脆找了自己当初的婚介——李明夫妻来参谋介绍。于是,2017年1月6日,在李明的家中,张代见到了阿塔。他一眼相中,双方同意后,阿塔就回老家准备办手续。


阿塔躺在乡下咖啡屋。摄影:袁浔杰


根据界面新闻记者的了解,越南新娘在整个相亲过程中,多数时间在听介绍人介绍情况,男方会根据自己的想法提出问题。如果男方同意了,介绍人会问女生的想法,如果女生点头了,相亲也成功了。

整个过程虽然男女双方都是相互选择,但由于经济地位的悬殊,女方可挑选的余地更少。所以最终,可能有嫁不出去的女方,几乎没有娶不到老婆的男方。

婚介人

李明的夫人林月是越南人,曾经给台湾老板当过翻译,中文流畅。她是越南新娘业务较早的婚介之一,从业近20年。

2011年,李明到胡志明市考察碎布生意,就住在他现在的客户所住的旅馆。看到几个中国人坐在门口聊天,李明上前去搭讪。

“老板们来这里做什么生意呀?”

“过来娶老婆。”

“开玩笑吧,中国人怎么会来这里娶老婆?”

李明起初不相信,跟着去看了看,发现这几个人赫然是来相亲的,婚介就是林月。“我当时开玩笑地跟林月说,你帮我也找一个媳妇儿吧,留了电话。”

回国后,李明问老家娶不到老婆的男人是否愿意娶越南老婆时,居然得到肯定回复。随后李明把老乡介绍给林月,就这么入行了。

越南跨国婚姻移民潮从1990年代中期开始出现,主要以越南女性外嫁到中国台湾、韩国、日本等亚洲发达国家和地区为主。中国妇女研究会、全国妇联妇女研究所主办的杂志《妇女研究论丛》2016年第一期的文献显示,台商成为最早到越南投资的外商,根据相关数据,自1990年代中期始,已有约3万越南新娘嫁到韩国,近10万越南新娘嫁到台湾。

台湾中华企业研究院副研究员尹建国告诉界面新闻记者:“越南新娘嫁到台湾的数量最多,也是最早的。”

“台湾跟南越地区的关系一直很好,大量的台商在南越设有工厂。”尹建国说,台湾以前同样有男女比例失调的问题,特别是台湾中南部,男多女少。

越南则相反,长期战争导致大量男性在战场上死亡。上海社会科学院青少年研究所主办青年理论刊物《当代青年研究》2015年第5期文献显示,越南男女性别比曾一度跌至3:5甚至2:5,战后很长时间里越南的女性一直比男性多。

“台越通婚成为很正常的现象。”尹建国说,此外,特别是越共统一越南之后,大量越南人去台湾谋生,其中不乏女性。这跟当年越南经济差,台湾地区经济好都有关联。

尹建国说,台湾大男人主义比较盛行,男人里面流行的一句话是:“女人是用钱娶来的”。过去,台湾人跟日本人一样,经常组织“猎美团”赴越南。渐渐地,就形成了看到当地经济落后、婚姻关系几乎可以用买卖介绍来促成的现象。

林月看到彼时的市场需求,一边做翻译,一边给台商介绍相亲人选。据林月介绍,台商希望娶一个当地老婆,帮他们融入越南当地经商。如果这个女人能干,可以成为这个台商在越南的代表。

这类客户往往比较有钱,对人选要求比较高。李明回忆起旧日“盛况”说,当年台商就坐在酒店房间里,过来相亲的越南姑娘排成队,直排到楼下的马路上。

“过去台商一天看500个姑娘是很正常的。”林月告诉界面新闻记者,“有些台商愿意多出钱,还要挑有学历家庭背景好的,或者是点名要处女。”

中国台湾的移民政策相对宽松,嫁到台湾的越南姑娘如放弃原有国籍,很快能取得台湾长期居留的身份。直到现在仍有很多越南姑娘希望嫁到台湾地区。


住在同一个酒店的台湾人娶老婆,越南的新娘比他小二十岁。摄影:袁浔杰


越南姑娘希望嫁到台湾摆脱原本贫困的生活,不少女性甚至愿意一分钱不要也要嫁到台湾。在台湾介绍越南姑娘的中介,被看作外劳中介或者婚姻中介,是合法的。

“现在在台湾的越南新娘人数在四五十万之间。由于双方缺少感情基础,加上台湾中南部打老婆的现象也很常见,越南新娘中约60%都离婚了。”尹建国说,当越南新娘离婚以后,若不回国,在异国他乡只能用原始本钱谋生。所以大量的越南姑娘流入地下风月场所或美甲等行业。

如今,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大陆正在取代中国台湾,成为越南新娘外嫁的首选地。

单身证明

但到越南相亲的人,未必都那么光明正大。

越南政府于2009年和2010年陆续出台法令,对非法婚姻中介机构处以1000万至2000万越盾(约3000-6000元人民币)的行政处罚。然而目前,越南新娘中介几乎都存在于熟人网络中,并没有注册相关公司,更像是一种“民间活动”。

与张代一样等待着结婚对象开具单身证明的,还有两名来自浙江的客户。他们俩都出生于1983年,体型对比明显,被称为瘦子和胖子。他们等着相中的越南姑娘,办好单身证明,返乡结婚。

界面新闻记者了解到,为了规避风险,男方通常被安排在附近的旅馆里。安全起见,相亲者的出行需听婚介安排,对外只能说来旅游。

“我都来了一个多月了,每天很无聊,吃完饭就在旅馆房间待着,电视说越南话看不懂,只好玩手机。”瘦子说,他吃完饭偶尔会去路口的超市和公园走走,市中心也就去过一两次。


卖水果的平时喜欢坐在楼道玩手机。摄影:袁浔杰


临近5月,瘦子和胖子被告知,除了通知吃饭的时候来李明家,其他时间尽量待在房间不要出来。有风声说,警察最近会查,如果发现李明家有外国人天天吃住,是不合法的。

婚介老手李明家住胡志明市第11郡,距离婚介新手吴丽家只有几百米,两家人认识多年。在李明家周围,最高峰时,二三十家旅馆都住满了来越南相亲的外国人。如今,李明家门前的巷子里,只剩下两家旅馆,里面住的人要么是来相亲的,要么是结婚后回来探亲的人,游客很少。


相亲男人住的酒店。摄影:袁浔杰


第11郡和第5郡都是华人社区,前者更是华人的核心社区,商铺招牌和楼外标牌随处可见中文,用中文和本地人交流几乎没有问题。第5郡建筑风格很有老香港的感觉,近几年不少TVB的电视剧都在此选景。

越南华人华侨数量庞大。《中国新闻周刊》2015年报道的数据显示,越南已有华人华侨超过150万人,其中胡志明市的数量超过55万人。越南称当地的华人华侨为华族。

吴丽是华族人,对华人社区非常熟悉,几乎天天出现在李明家。阿塔办理单身证明所需提供的材料,一早就被李明托人送进领事馆。

李明每天都会打开领事馆官网,在公布的名单中寻找所经手的客户名字。

在中国驻胡志明市总领事馆官网,“重要通知”栏目的第一项就是单身认证的通知。

界面新闻记者发现,该网站第一份单身证明公布名单从2015年6月16日开始,公布了14人名单,公布女方全名,出生年月日和身份证件号。每两三天公布一次,每次三四十人。

婚介告诉界面新闻记者:“之前越南姑娘跟中国人结婚的手续办理很方便,由于数量太多,出现骗婚现象,后期规定女方必须有单身证明才会给签证,然后凭单身证明去中国领结婚证。”

近些年来,数万名越南姑娘嫁入中国,增速走高,如果没有单身证明和确定的结婚对象,年轻的越南姑娘几乎拿不到来中国的签证。

有关部门规定,单身证明公布之后三天,双方必须本人当场领证明。所以一般相亲确定关系后,男方会一直在越南等单身证明办好。

界面新闻记者在中国驻胡志明市总领事馆门前所见的排队人群里,大部分等候的当地姑娘都是为了这份单身证明。很多越南姑娘认为,这张纸能改变她们的命运。

彩礼

等待期间,阿塔几乎不出门,就住在李明家帮着做家务,即使口袋里有张代给的几百元零花钱。

“不出去玩吗?”界面新闻记者问。

“不想出去玩。”阿塔用磕巴的中文说,“我想回中国,想老公。”

李明尝试着分析这些怀有“结婚梦”的越南姑娘们的想法:“中国肯定比她们乡下好。去了中国不用种田,有空调吹,好吃好喝的养着。”

外嫁的越南姑娘主要来自南越。越南自由讲师段成禄,曾在中山大学留学,回国后在大学教学。段成禄接受界面新闻记者采访时指出:“(越南)北方是政治中心,思想不够开放;南方靠海,一直经商为主,情况相反。”

此外,南越曾被法国和美国殖民,留下了大量混血儿,最早嫁到国外的也是南越姑娘。

“政府对于这种事(越南姑娘外嫁)‘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女方愿意就行。”段成禄说,“政府不愿意提这个问题,更不愿意提数量。”

界面新闻记者从婚介处了解到,越南政府曾表示要成立相关管理和帮助越南新娘的部门,但是不了了之。

正因为没有管理,像阿塔这样的越南姑娘想嫁到国外,只能依赖婚介。

等待单身证明的时间是漫长的。第一个相亲对象骗钱逃跑给张代留下的阴影,让他对这次证明能不能办下来心生怀疑。

张代每天在微信上,用信息密集地轰炸吴丽和李明,“单身证明什么时候能好?你们是不是真的在办?”

等了近两个月后的5月23日,阿塔的单身证明公布了。这一次的日期是正确的。

“在吗?在吗?今天公布了,我马上就能回去了。”她激动地告诉张代。

6月22日,阿塔和张代在江西老家举行了婚礼,阿塔穿上了白色的婚纱,手捧玫瑰。张代穿着深色的西装,将阿塔迎进了婚车。

阿塔告诉来参加婚礼的界面新闻记者:“今天太开心了,可惜妈妈不在中国,如果妈妈也在就好了。我明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但我会想念家人的。”


阿塔的婚纱照。摄影:袁浔杰


忙完阿塔和张代这一单,吴丽6月底又带新客户回胡志明市相亲。她彻底从一个越南新娘变成了一个越南新娘婚介人。

旧时的越南新娘婚介获利不菲。“当年我老公娶我的时候很便宜的,一共才花了5万元。”吴丽回忆说。5万元中,婚介拿走4万,剩余1万元作为彩礼给了吴丽家。

时移世易,现在去越南娶老婆,至少要准备8万到10万元,包含在越南相亲期间吃住行、彩礼婚礼的费用。彩礼多寡,女方能拿到多少,取决于前期跟婚介如何沟通。

李明给吴丽算了一笔帐,“张代娶阿塔,给吴丽8万元介绍费,其实5万元要返给林月,林月才是真正的介绍人。吴丽他们被人设局坑了1万多元。按照行规,婚介要负担客户在相亲期间的吃住行和新娘的彩礼婚礼钱,所以这单生意吴丽可能要亏本。就当入行交的学费吧。”

至于资深如李明自己,“老实说,这么多年我的利润几乎没变,每个客人差不多赚1万多元。”

 偷渡

除了经婚介介绍,有“结婚梦”的越南姑娘还有一条较为危险的路出走越南,通往中国——偷渡。

江西人秦俊5月4日深夜刚从柬埔寨金边赶到胡志明。5月5日,在相亲客常住的华人旅馆里,经李明介绍,界面新闻记者见到了秦俊。他戴着银色眼镜配着浅色的T恤和短裤,微胖的身体踩在东南亚风的拖鞋上,显得十分富态。

“真累,路上耽误了下时间,坐了七八个小时。”秦俊不停抱怨着,“柬越边境路太烂了。”

这次,他将安排两个二十岁柬埔寨姑娘偷渡去中国。一个月前从江西来的客户相中了她们,但她们并没有中国签证,选择从越南偷渡,因为“柬埔寨去越南的签证就很简单”。偷渡虽然有极大风险,有些穷则思嫁的越南姑娘还是愿意铤而走险。东南亚其他国家的姑娘也开始效仿。

秦俊把准备偷渡到外籍姑娘带到胡志明后,会由越南本地的翻译代管。他对李明抱怨,越南姑娘不如以前多,应该去柬埔寨开发跨国婚介市场。秦俊自己的操作方式是,通过电话和男女双方婚介沟通,再安排被相中的姑娘偷渡。

5月5日午饭过后,秦俊发来微信:“确定好了,今晚就走,我现在去买票。”

当晚7点,秦俊将两位柬埔寨姑娘送到机场。她们话不多,神色略紧张,紧紧跟着翻译。从胡志明到海防市,相距一千多公里,她们乘坐的航班当晚9点起飞,晚上11点到达海防市。

一行人不做休整,直接打车到汽车站。虽然天色已黑,但是在汽车站内,仍有大量去中越边境芒街的大巴。


海防到芒街的大巴。摄影:袁浔杰


“坐大巴的人,大部分都要去中国,司机都会说中文。”李明说。

海防市到芒街市距离约230公里,靠海的山路坐大巴需要6个多小时才能抵达,这里的大巴几乎都是上下卧铺。

秦俊为客户保密,界面新闻记者并没有跟随一同前往芒街。

5月7日,界面新闻记者再次得到消息,当晚还会有人偷渡去中国。当天晚上7点多,界面新闻记者到达海防汽车站,四五辆大巴车等待客人发车,所有的大巴上在显著位置都有中文:海防-芒街。

晚上9点多,大巴准时出发,车上挤满乘客,沿路时有人下车。凌晨3点左右,大巴到达芒街市,此时车上约有10个人,都是本地。

“去中国?”界面新闻记者指了指手表问巴士司机。

司机摆出了睡觉的手势,示意此时尚早关口未开,大巴停靠在车站让大家睡觉休息。

翌日早上6点,天刚亮,车上的乘客陆续下车各自赶往关口。随后界面新闻记者独自通过关口进入广西东兴市。

芒街市与东兴市被北仑河隔开,北仑河两岸,高楼林立的中国东兴和越南芒街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条河全长109公里,窄的地方只有几十米宽,其中下游60公里构成中国和越南之间的边界线。有中间人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很多地方都能上人,用小船划几分钟就可以偷渡到彼岸。

东兴口岸的桥边一两百米的地方,界面新闻记者亲眼目睹有三四个人从芒街沿河的街边翻过围栏,迅速冲向河岸边停靠等待的一艘小木船,一登上小木船,船上的人大力划动双桨开船。几分钟后,船上的人就进入了中国境内。


站在中越边境的桥上,北仑河远处正有人坐小木船偷渡。摄影:袁浔杰


东兴这边等待的出租车司机不以为奇地说,这里是老码头,是偷渡客经常上下的点。偷渡客下船后,立即有人接应送走。行李则会有人专门通关,从关口送进来。不带行李,还是为了行动方便迅速。如果想偷渡需要找熟悉的联络人,一般偷渡单程200元人民币/人,两边都会有人接应。

出租车司机还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司机们经常会被人雇去接偷渡客,然后从小路行驶,绕开边防武警的检查点,把人送上大巴。“一旦绕开检查点,出了东兴市,他们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2017年6月初的某天,21岁的越南姑娘阿何离开了400万越南盾(约合1200元人民币)月薪的工作,离开了在第11郡的家,就这样偷渡到了中国。

和阿何一起过来的还有几个姑娘,她们想到中国来结婚,但都没有单身证明。

阿何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她来中国主要目的是打工挣钱给家里人还债。

嫁人,给家里挣彩礼钱,是大多数越南新娘的出路。“不嫁人,哪里有钱?”阿何说,她知道未来的夫家不一定有钱,但是结婚一定有彩礼,彩礼可以先拿回家还债。

几天后,阿何又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她在中国南方某市的灯厂找到了工作。虽然是黑工,拿最低月薪3000多元,但这是她在越南工资的三倍。

先在中国打工,有机会就嫁人,这是她目前的想法。

6月5日晚上21时23分,阿何更新了朋友圈:“命运由我不由人”。

(应被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均采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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