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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全民故事计划》第172期:开了这一枪,我们兄弟就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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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12 11:4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开了这一枪,我们兄弟就两清 

 2017-07-12 郑振 全民故事计划

我接了过来,问他打哪儿。他指着养父的坟说:“就打这狗日的。”我站到二十米开外,啪的抬手一枪,打到坟头上。


全民故事计划172个故事



二零零四年九月,警校毕业一年后,我被分配到城南派出所当民警。入职后我接到了第一个任务:追捕强奸杀人犯高翔。


我看着通缉令上那张熟悉的大圆脸,一阵错愕。


队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刘,你认识他?”


我赶忙作掩饰:“哦,不,不认识。”我不敢在队长面前承认自己和一个强奸杀人犯相识。


事实是,我认识他。毕业分配前的那段时间,我饱食终日,穷极无聊,便和古城里一些游手好闲、斗鸡走狗之辈成了朋友,母亲整日骂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像一坨狗屎,惹了一群绿头苍蝇萦绕左右。我当时还是个生瓜蛋子,脸皮厚,只顾着寻欢作乐,哪管得上谁是谁。


认识的朋友里,有三个最要好的,头一个就是高翔,二十八岁,身高一米九,膀大腰圆,无父无母,是他的养父从西大桥洞里捡回来的,养父去年死了;另一个叫小兵,二十岁,是高翔的邻居,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他母亲是五星铅笔厂的职工,忙于工作,小兵便时常跟随着高翔在城里晃荡;还有一个叫芸妹,是高翔的女朋友。


小兵与我是初中同学,是他把我介绍给了高翔:“翔哥,这是刘浩,我发小。浩子,这是翔哥,咱古城县里的这个!”他竖起了右手大拇指摇了摇,又指着翔哥身边的小姑娘说:“这是芸妹,叫翔嫂。”


我赶忙掏出了烟,给高翔和小兵一人散了一支,芸妹恼了,英目倒立:“我的呢?”我不好意思笑笑,忙也替她扽了一支,并点燃了火柴,先给翔哥点上,再给小兵点燃,当点到芸妹面前的时候,她嘬起小嘴噗地一声吹灭了,一阵香气袭来,我不明就里的看着她。


高翔说:“浩子,你懂不懂规矩?”他看我一脸茫然,叹了口气说:“夯货,我给你讲个故事,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有两支队伍打仗,双方对峙着,夜里,这边山头的士兵乏了,吸烟解乏,队长给他们点烟,一根火柴点到第三个烟头的时候,火光被敌人发现了,一颗子弹打来,这第三个人就被打死了,点射!明白了吧。”他仰面羡慕地说:“咱要是也能弄支枪玩玩该多好。”


后来,他真的弄到了一支枪,据小兵说,他撬了派出所所长的抽屉。



有枪的那段时间,高翔疯狂了。


他带着我们去了城郊的乱葬岗,他养父的坟就在那里。到坟前,他便掏出了一支明晃晃的手枪,并卸下弹夹给我们看,满满一匣子弹。我们都吓了一跳。


他把枪递给我:“浩子,你上过警校,打一枪试试。”


我接了过来,问他打哪儿。他指着养父的坟说:“就打这狗日的。”我站到二十米开外,啪的抬手一枪,打到坟头上。


“打得准!”他拍拍手,从我手中接过枪,啪啪啪对着坟头又连开了三枪,周边树上的飞鸟腾空而起,带下了不少落叶,他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吹吹枪口,对着坟墓喃喃地说:“狗日的高贵德,你我的账,从此两清了!”


不知何故,愤怒在高翔的体内就像夏天盛开的罂粟花一样繁盛得不可思议,这些可怕的花朵是那么热烈,点燃了他隐藏在深处的疯狂。


他成了古城人彻头彻尾的噩梦。


一天,他带着我们到面馆吃面,一进门便大嗓门喊:“老板,上十大碗鸡丝烩面。”


我悄声问他:“翔哥,点那么多,吃得完么?”


他哈哈大笑:“管那么多,吃!”


面端上来,我们四个人却只吃掉三碗半。


老板过来买单,他当着老板的面将所有的碗全都砸到地上,砸得稀巴烂,汤水溅了一地。然后笑嘻嘻地问老板:“谁吃了你的面,我见过你的面吗,你敢要钱?”


又一天,原本在好好走路,他忽然咆哮不已,见鸡撵鸡,见狗打狗,看见不顺眼的人挥拳而就。被打的人,看见像狮子一样的高翔,哪敢招架,立刻逃之夭夭,唯恐避之而不及。


古城县里的饭店老板,只要看见他远远走来,会赶忙关了店铺,停止营业。


高翔成了我们古城县活脱脱的没毛大虫“牛二”,人见人怕。母亲因为我整日与高翔在一起而痛苦不堪。亲戚邻居,或者她的领导同事,都劝说母亲好好管教管教我,不然,我也会随着他滑入深渊,不可救药。


就这样,我被舅舅带去了新疆摘棉花,直到工作落实以后才回古城,从那以后,我和高翔再没有见过面。



我看着通缉令上高翔的面孔,比我第一次见他大了一圈。


晚上下班,我骑着自行车绕了半个城找到了小兵,约了他在一个小炒店里吃饭。小兵似乎很久没吃过饱饭了,四个菜两碗米饭被他一个人一扫而光,又喝了两瓶啤酒,整个人才红光满面起来。


我问他:“高翔的事,你知道么?”


小兵哭了起来:“浩子,你走得好啊。翔哥疯了,他疯了。”我又开了瓶啤酒给他。他抽泣着告诉我,我走了以后,高翔曾骂我没义气,扬言要去新疆枪毙了我,我相信,这只是他的气话。后来他认识了城北毒枭‘害虫’,吸上了白粉,便顾不得我了。当然,也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高翔毒瘾发作,不管不顾,低价卖掉了自己的祖屋,后来又四处借钱,或者偷钱,再后来就变成了明抢,曾有一段时间,我们古城县里的人都不敢走夜路。


小兵说,连芸妹都开始躲着他。


我问小兵:“你参与了没有?”


他摇摇头:“我没有,我不敢,我也躲着他。他知道我胆小,都是约着一帮六公司的人干。”他作出一个六的手势,将大拇指放在嘴边哧溜吸了一口,我明白他说的是瘾君子。


小兵告诉了我高翔的犯罪过程。


不久前,高翔约他去录像厅看黄色录像,没有叫芸妹,就他们俩。他眼皮狂跳不止,预感着要出事,就不想去,可高翔不依,偏要叫他去,他只好去了。那时候古城的黄色录像都是在后半夜放的,一连看了两三部,高翔便受不了了,说是要去伊甸园歌舞厅找个小姐,可是他们都没钱,那天晚上连看录像的票都没钱买。


他们偷偷溜了出来,被南桥录像厅的老板娘发现,追了出来,讨要票钱。那老板娘是个寡妇,也是古城县的一个厉害角色,下巴上长一个黑痣,上面有一根毛,人都叫她‘一根毛’,长得还算漂亮,奶子大得衣服裹不住,又是热天,穿得少,高翔就起了淫心,小兵怎么拉都拉不住,他劝一根毛赶紧跑,她不认识高翔,以为只是个泼皮无赖,狂骂不止,偏要票钱不行,拦都拦不住,小兵看要出事,独自跑掉了。


他说:“浩子,我胆子小,你别怪我不讲义气。我看着他撕扯着一根毛的头发进了录像厅隔壁的休息室。”


后来的事案卷上写的清清楚楚:2004年5月19日(星期一)凌晨3时45分,家住古城县南桥头的30岁女青年贾某在录像厅休息室遇害(简称“04·5·19”案件)。受害人“上衣被推至双乳之上,裤子被扒至膝盖处,颈部被刺割,脸部被钝器所伤,面目难辨,上身共有刀伤13处,乳头及背部30×24厘米皮肉缺失。床上,有一岁男童,头部被钝器所伤,面目全非……”


我摩挲了几下脸,让血流加快一些,对小兵说:“他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手。”


小兵冷笑着说:“事发后他来找我借钱,说是跑路,我没有钱,他就拿枪逼着我,让我找我爸妈要,如果没有钱就杀光我的全家。据他自己说,本来是不想杀那孩子的,临走的时候娃儿哇哇大哭,一来怕他惊到隔壁录像厅的客人,二来看那孩子一个人活在世上可怜,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像他自己一样,以后说不定还会危害社会,不如趁早打发。他便抡起斧子把孩子砸死了。”


高翔消失在古城里,县公安局先后派出包括我在内的四批人进行追捕,去过他可能逃遁的许多地方,皆毫无所获。



过了一段日子,我没有想到芸妹会来找我,当时我正在所里的值班室值班,她低着头走了进来。


我赶忙站了起来,她向我靠近,我躲开了。她玩弄着亚麻衬衫腰间丝线上的穗子,化了很浓重的妆,一身香气。


她试探地说:“听小兵说你负责高翔的案子?”我点点头,又朝她摆摆手说:“不是我负责,我只是参与了追捕。”


她说:“我求你了,放他一马吧,他不是坏人。”


我不置可否,如此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还说他不是坏人?当然这话我没有说出口。


她附耳问我:“放了他吧,好吗?我会报答你的,怎么都行。”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回答。这么大的案子,我一个小民警,能决定什么。


她慌张地看看四周,然后褪掉了衣裤,全身赤裸站在我面前,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满脸通红,紧张得退了两步,赶忙闭着眼替她穿衣服:“你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案子太大,我说不上话的,你别枉费心机了。”


她却一跃而起,紧紧地抱住我的脖子,将我的脸按在她的胸脯里,使我喘不上气来。


她拼命地哭,嘴里含糊不已:“我知道……他这次是死定了,他逃不掉的,可我不想让他死,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浩子,我求求你了,你想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救他一命,他没地方可去,又逃了回来,你用警车载他走,不然他逃不出去的,你们是好兄弟,求你了,我会报答你的,他也会报答你的。我用我的身体报答你,你来吧,来吧。”


她死死抱着我,我几乎憋死,拼全力拽开她的手。终于,她累了,手一松,我挣脱出来。


此时,我的头脑异常清醒,决不能放走高翔,他太危险了,我咳嗽了半天,强拉着她穿好衣服。慌乱中,一个计划在我心中发酵。


我告诉芸妹,我愿意送翔哥出城,让她回去替高翔准备行装。为了使她放心,我叮嘱她,多带钱,少带没用的东西,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并让她小心行事,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一声哨响,刑警队紧急集合,并从武警中队抽调二十名警力,全副武装。队长强调,嫌犯手里有枪,八发子弹,大家务必小心。


出发前,我在宿舍里呆了良久,一遍遍整理了警服,一次次检查了手枪,我有预感,这是我与他最后一次见面。


我异常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荷枪实弹出任务,我想着电影里一副扑克牌挡住了子弹的桥段,到小卖铺买了一副扑克牌装在左胸的衣兜里,挡住了心脏的位置,并在心中向菩萨三鞠躬,祈求菩萨保佑。


按着计划,我将一辆警车停在了芸妹家巷口,所有的武警、民警荷枪实弹,隐藏在不远处的各个角落里。


天黑以后,一切如我所愿,高翔听信了我的承诺,只身朝着停在巷口的警车走来,远处二楼的窗口中出现了那个满脸悲戚的姑娘。我打开警车的门,对着窗口的姑娘挥挥手,示意她走开。高翔冲我咧着嘴笑笑,丑陋不堪,我把他叫住了:“就要走了,把你的枪给我吧,路上全是盘查的,带着枪不好走。”


高翔取出枪,拿在手中摩挲了几下,爱不释手,又卸下弹夹,退出了四颗子弹,再一颗一颗装回去,模仿电影里周润发的模样,将弹夹装入枪中,说:“就这四颗子弹,我一直没舍得打,算了吧,就算是死,让我带着它一起死。”说完,他不理我,径直朝警车走去。


就在这时,藏在警车附近的四个武警一拥而上,实施抓捕。高翔反应极快,抬手打出一枪做掩护,返身极速逃入了巷中。


武警接二连三开了几枪都打在墙上,没有起到震慑作用,空旷的巷道里,枪声零零落落回荡在不远的地方。天空一片昏暗,月光缓缓升起,挂在路边的树上。


计划全乱了,我一时没了主意,跟随着武警奔跑追袭。


我看见高翔举枪射击,一枪射来,所有警察分散躲避,弹出来的弹壳在石板路上跳荡。


远远地,高翔打了一枪作掩护,跃上一道石墙,跳入了一家院子。那墙头上栽满了玻璃碎片,他的手和腿立即割破了。我看到那家门口逃出来一个小女孩,接着大门砰地关上了。


我奔了过去,小女孩看到穿着警服的我,呜呜哭着投入我的怀中,说:“爷爷奶奶在里面,有个坏人拿着枪指着他们。”我将她送入了附近另一人家中,警察们躬着腰,握着枪分别找了有利位置待命。


就在这时,高翔突然情绪失控,咆哮着朝着对面二楼打了一枪,墙头上蹲着的一只鸽子应声倒地。


高翔大喊:“刘浩,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的姥姥!老子后悔当初没杀了你。”


队长摇摇手,示意我向后退,不要出声,他喊:“刘浩涉嫌包庇罪犯,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高翔,我奉劝你不要做无谓的反抗,这里整条大街都是我们的人,你出不去了,趁早投降吧,争取宽大处理。”


啪,又是一枪,打下了树上几片树叶。弹壳呼啸而落,掉落到我的脚下,轻盈地弹起,又轻盈地落下。我暗自算了算,高翔已经打出了第四颗子弹,他还已经没有子弹了。


高翔大声叫骂:“去你妈的吧,老子才不信你们警察,这两个老东西在我手上,你们快给我准备一辆车,不然,老子毙了这俩老不死的。”


队长命令狙击手到对面几座楼上寻找有利位置。朋友一场,我实在不想看到高翔死在我的面前,我向队长请求,由我去劝说高翔投降,队长却拒绝了我,他说,这会儿进去,你死定了。


我五内俱焚,沉浸在正义和出卖相互纠葛的痛苦中。我向队长道出了实情,我和他是朋友,等我劝降他,若不降,你们再开枪。


队长断然拒绝,但我已下定决心,反正他没了子弹,我也没什么顾忌的了。一跃身,跳上了墙头。


“高翔,别开枪,是我。”我跳进院子里,看到葡萄树下,高翔一只手拽着老头,一只脚踩在坐地上的老太婆身上。


“放他们走吧,我带你出去。”我把枪扔在了不远处。


高翔看到是我,突然抬起枪口,朝着我瞄准。


他冷笑一声:“叛徒,汉奸,走狗,我杀了你。”


我故意说:“杀吧,翔哥,咱俩从此两清了。”


咔嚓一声,打了个空响,我还是吓得闭上了眼睛。高翔喃喃地说:“你走吧,咱俩两清了。”


老头在他手中挣脱,晕厥了过去。我来不及擦掉溢出的泪水,猛然一下跳起来,一脚踢在高翔的胸口,他撞了出去。此时,队长带领所有人破门而入。


高翔被判了死刑,执行那天还开了宣判大会,小兵因为参与犯罪而被判刑入狱十年,芸妹因包庇罪犯被判了三年。我也因为瞒情不报背了个处分,调入户籍室工作,从此告别了真正出生入死的警察生涯。



题图:来自网络,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作者郑振,现为公职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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