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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地人物] 李舒:你们难道要把张爱玲扒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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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25 09: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你们难道要把张爱玲扒光吗? 

 2016-02-26 李舒 山河小岁月

看到台北书展上的张爱玲特展,我只有一个念头——


我死之前,一定把那些头脑发热买下来的三件200江浙沪包邮的呛口小辣椒同款统统烧掉!


张爱玲做梦也想不到,她那样努力地保护自己的隐私,结果现在大家看到她的睡裙,衣服,还有假发——那些已经干枯的假发静悄悄地放在橱窗里,惊心触目,接受着人们的指指点点。




忽然觉得,捡垃圾的戴文采有点冤枉。(戴文采相关事迹,请戳你收到的最好圣诞礼物是什么?


那些衣服像大卖场拍卖一样的挂在那里,毫无策展美感。况且,这些衣服已经不能代表张爱玲的穿衣水平了,一望而知,都是廉价料子。比如下图右边这件,我在清迈夜市曾经买过一件同款,100块,穿了两天就扔了。




最著名的莫过于假发旁边的那件绿色开衫,她晚年证明自己还活着时拍的照片,拿着金日成逝世消息的报纸,穿的就是这件——




主办单位还为张爱玲布置了一个恶俗的会客厅,桔黄色的墙纸,五彩斑斓的地毯和红白相间的海星抱枕,花瓶里的植物杂乱无章……no!周瘦鹃喝过下午茶的美丽房间,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张爱玲的穿衣品味虽然奇怪,但我保证,她绝对选不了这么难看的地毯。


更何况,她还曾经想过开个服装店呢!


那是1945年4月。她的好朋友炎樱要和妹妹合开时装店,确切的说,是个服装工作室。张爱玲要做“股东”,炎樱妹妹质疑:“爱玲能做什么呢?”张爱玲觉得,做衣服不行,但卖衣服,自己还是有两手的。于是,她在《力报》发了点小“软文”《炎樱衣谱》,还发了小广告。在文章的后面,我们看到了张爱玲笔下的炎樱时装设计:


草裙舞背心


从前有一个时期,民国六七年罢,每一个女人都有一条阔大无比的绒线围巾,深红色的居多,下垂排穗。鲁迅有一次对女学生演说,也提到过“诸君的红色围巾”。炎樱把她母亲的围巾拿了来,中间抽掉一排绒线,两边缝起来,做成个背心,下摆拖着排须,行走的时候微微波动,很有草裙舞的感觉。背心里面她常常穿着湖绿银纹绉的衬衫,背心下面露出不多的一点鸦青小裙子,而那背心是澳绒的,胶漆似的酱红,那色调,也是夏威夷的。


还有一付绒线手套,同样颜色的。手套朝外的一边,边缘缀着深红绒线的排穗。短短的、鬃毛似的,从小指的指尖到腕际。这里的灵感,来自好莱坞的西部影片。美国西部的牛郎,他们的大脚裤,两边镶着窄条的牛皮排须,一路到底,又花俏,又是大摇大摆的英雄气概。我们这里的小姐们,骑脚踏车的时候戴了这样的手套,风中的排穗向后飘着,两边生了翅膀似的,也是泼刺可爱的。


罗宾汉


苔绿鸡〔麂〕皮大衣,长齐膝盖,细腰窄袖,绿条清简。前面一排直脚钮,是中国式的,不过加以放大,鸡皮扭作核桃结,绒兜兜也非常可爱。苔绿绒线长筒袜,织得稀稀地,绷在腿上,因为多漏洞的缘故,看上去有一层丝光。整个的剪影使人想到侠盗罗宾汉。罗宾汉出没于古英国的﹁绿森林﹂里,他和他的喽啰都穿绿,因为是 “保护色”。那时候的男子也穿长筒袜,连着裤子,上罩短衣。这里的是“改编”了,然而还是保持了那种童话气息的自由俊俏。


绿袍红钮


墨绿旗袍,双大襟,周身略无镶滚。桃红缎的直脚钮,较普通的放大,长三寸左右,领口钉一只,下面另加一只作十字形。双襟的两端各钉一只,向内斜,整个的四只钮扣虚虚组成三角形的图案,使人的下颔显得尖,因为“心脏形的小脸”,穆时英提倡的,还是一般人的理想。

本来的设计是,附带地还有一种桃红的Bolero。这种西班牙式的短外衣,现在已经过时了,可是这里的一件、和从前的流行的有点两样,所以还值得一提。印度软缎的桃红外衣,胸前敞开,细长的袖管,袖口像花瓣的尖,深深的切到手背上,把一双手也衬得像纤长敏感的。后身也剪出个尖子,为了要腰细。暗绿、桃红,十七八世纪法国的华靡——人像一朵宫制的绢花了。




这些衣服放到现在恐怕也并不过时,你要是穿着带着罗宾汉意味的苔绿色大衣出街去,一定会引来许许多多的人围观。桃红柳绿的搭配,恐怕除了身材浑然天成的衣架子,轻易绝不敢尝试。


这是典型“张爱玲”style的衣服,她对于时尚的理解就是四个字:奇装异服。




潘柳黛曾经吃过张爱玲的亏。有一次,她和苏青约了去“她赫德路的公寓去看她,见她穿着一件柠檬费坦胸露臂的晚礼服,浑身香气袭人,手镯项链,满头珠翠,使人一望而知她是在盛妆打扮中”。这样的盛装让潘和苏青为之一怔,问她是不是要上街?她说:“不是上街,是等朋友到家里来吃茶。”


穿着很随便的潘柳黛觉得很窘,怕她有什么重要客人要来,就打算改天再来。结果张爱玲慢条斯理的道:“我的朋友已经来了,就是你们两人呀!


我每次读到这段,都哑然失笑。顿时理解了潘柳霜为什么如此之讨厌张爱玲,终于走上了“张爱玲黑”的道路。记得读书时,有位女同学和我们一起参加某论坛,要做PPT展示。女同学事先和我们约定,大家都穿院衫,”以示院威“。我们老老实实的照办,结果到了会场,发现她穿着一身小黑裙,高贵美丽,那时,真的恨不得说一句:”好贱人!“




潘柳黛其实应该理解,这就是上海小姐张爱玲的待客之道。而在乡下人胡兰成眼里,张爱玲简直时髦得如同天仙了。


1944年8月26日下午,张爱玲的《传奇》在上海康乐酒家举办读者茶话会。彼时张爱玲和胡兰成刚刚成婚,然而见面却要装作并不熟稔。胡兰成回忆,张爱玲当天“穿着橙黄色绸底上套,像《传奇》封面那样蓝颜色的裙子,头发在鬓上卷了一圈,其他便长长地披下来,戴着淡黄色玳瑁边的眼镜,搽着口红,风度是沉静而庄重。”这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这种打扮,绝对不可能是“庄重沉静”的,“别致”倒还说得过去。


从小,她就是一个时髦的小囡。八岁的时候,你在干吗?我反正还在为邻居小胖可以吃到整袋的申丰巧克力而哀伤,看看张爱玲,我沉默地惭愧不已:“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十六岁我可以吃粽子汤团,吃一切难于消化的东西。”




张爱玲对于时尚的狂热追求,源于她的母亲黄逸梵。母亲酷爱剪裁,每次与小姑上街买了布料,回来总要对镜打量一番,父亲张廷重看不出这有何种乐趣,见了,便会没好气地说:“又做,又做,一个人又不是衣裳架子!”




黄逸梵出生在和张廷重一样的官宦之家,但她更热爱外面的世界,她是胡适的牌搭子,是尼赫鲁姐姐的秘书,是蒋碧微的闺蜜。在《对照记》里,有一张题为“在伦敦,一九二六”的照片,可窥到黄逸梵年轻时代的飞鸿雪泥。侧身照,卷发,双手交叉抵于下巴,膝上一角蓝绿外套,叫人联想起张爱玲笔下的母亲:“肺弱的她学唱歌,听起来更像吟诗,比钢琴低半个音阶,抱歉地笑,娇媚地解释。” 




这位时髦的母亲“踏着这双三寸金莲横跨两个时代”,1930年初单衣薄裙在西湖边赏梅;秋季便置身法国山下看雪,到瑞士阿尔卑斯山滑雪,小脚嫂子比大脚姑子滑得还要好。她给女儿的信里,也离不开时尚:想学皮革制作,开店卖手袋。黄逸梵真的从马来西亚买过一洋铁箱碧绿的蛇皮,预备做皮包皮鞋。上海成孤岛后她去新加坡,丢下这堆蛇皮,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带着张爱玲拿到屋顶阳台上去曝晒防霉烂,深以为苦却不敢懈怠。


即使黄逸梵有多么潦倒的生活,在张爱玲的眼里,她都是浮华而美丽的,一如她在英国工厂做女工,却执意在张爱玲和赖雅结婚的时候给280美金的红包。 



△张爱玲的母亲


这种浮华的美丽,牢牢镌刻在张爱玲的血液里。所以姨太太为了讨好她,给她做了一套雪青丝绒的短袄和长裙,说:“看我待你多好!你母亲给你们做衣服,总是拿旧布料东拼西改,哪儿舍得用整幅的丝绒?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你母亲?”小时候的张爱玲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你。”虽然长大后,她为了这句话始终耿耿于怀,觉得对不起母亲。



△张爱玲设计的衣服手稿


后妈给她穿旧衣服,她便不高兴,觉得她虐待她。很多年之后,她在《小团圆》里还不忘说:“翠华从娘家带来许多旧衣服给九莉穿,领口发了毛了的线呢长袍,一件又一件,永远穿不完,在她那号称贵族化的教会女校实在触目。”《雷峰塔》里也有:“穿后母婚前的旧衣服,穿不完的穿,死气沉沉的直条纹,越显得她单薄、直棍棍的。”怨恨实在大。


在张爱玲的笔下,后妈是一个恶妇,文字力量太大,无以辩驳。



△《对照记》里,这张照片旁边写着姑姑的担忧:你可不能再长高啦!


北洋政府总理孙宝琦的七小姐孙用番,出嫁前要是知道家里有一个这样的女儿,估计把剩女的帽子戴烂,也不肯嫁。她年轻时也有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被人骗了,于是三十六七岁都没嫁人。媒人隐晦说起这事,张爱玲的父亲张廷重说:“我知道七妹的事,我不在乎。”


后妈难做,婚后第一次带着张爱玲和张子静去杭州亲戚家做客,路上,张爱玲看了一则电影广告,居然执意要回上海看电影。孙用番的心情可想而知。她送衣服给张爱玲穿,多半也是好意。只是这份好意,爱穿新衣服的张爱玲,不可能体会得到。



△《对照记》里的张爱玲


孙用番晚年住在弄堂里,孤身一人,却把日子过得稳稳当当。她照顾张爱玲的父亲,一直到死。她和邻居合用一个安徽保姆,帮她冲开水,磨芝麻糊。据说,她的房间虽逼仄,家具都是值钱的老货,连盛芝麻糊的碗盏调羹都是宫里送出来的古董。孙用番晚年半盲,出门用一根拐杖,产地德国,象牙和白银缠绕出一支亭亭玉立的马蹄莲。弄堂里的小孩子都叫她“姑姑”,说标标准准的北京话,不是那种胡同串子的京片子。据说,有人曾经在信箱的玻璃小窗口看到一封给她的信,写着“孙用蕃收”,看见的人很纳闷,觉得女人怎么有这样的名字。那是寄卖商店寄来的,说某件裘皮大衣已经出手。 


这样一比,张爱玲晚年的仓皇逃窜,实在比不上继母的从容淡定。所谓”闺秀“二字,张爱玲还要向孙用番学习学习。


我们喜爱张爱玲的文字,并不代表我们要做个狂热的跟踪狂,亦如钱锺书说的,鸡蛋好,不一定要见下蛋的鸡。张爱玲晚年苦心孤诣,就是不愿意自己的落魄、困窘公布于世。一而再、再而三的公布张爱玲的“遗作”、“最后一部遗作”、“最后一部未公开作品”,又以作家的隐私吸引眼球,这是真的爱张爱玲吗?


求放过张爱玲,她是那么爱美爱面子的天秤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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