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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全民故事计划》第166期:挎着黄布包,他说自己是一个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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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23 02:3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挎着黄布包,他说自己是一个侠客 

 2017-06-23 鹤昌 全民故事计划

你看见他那个黄书包了吗,那里面是两块砖,随时背在身上防身,他说有人在追杀他。


全民故事计划166个故事


 

1997年,单位分配来十几名应届大学毕业生,他们报到后被送到位于外省的一个培训基地,进行三个月的岗前培训。谁知仅过去一个月就出了事,一名叫张磊的学生从培训基地失踪。


听同事说,张磊所在的培训班发生一桩失窃案,他被当成嫌疑人带走问讯,回来后没两天就从培训基地出走,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单位立刻组织人去当地寻找,到处发寻人启事。十几天后,办公室参与寻人的同事老张告诉我,张磊找到了,他在石家庄被收容,那边通知去领人。


不过老张讲了一句话让我倍感诧异,他说张磊成精神病了。


我对张磊有些印象,他是个看起来很精神并且有礼貌的小伙子。这才几天工夫,他居然就变成了精神病,我有些难以相信。不过几天后我见到被老张从石家庄领回来的张磊,完全相信了这是事实。


那天下中雨,我迎面碰上急匆匆进单位大门的老张和张磊。老张举一把被风吹变形的破伞走在前面,张磊紧跟着他,腰间斜挎一个沉甸甸的老式黄书包,一边走一边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那股精神劲荡然无存。两个人都浑身湿透,头发打着绺粘在头上,样子很是狼狈。


见到我,老张停住脚步,把我拉到一边,张磊也跟着停住,紧绷绷站在那儿,眼神里透着莫名的恐惧。


我忙问:“你咋这副模样?”


老张手一摆,小声说:“别提了,我带他上街理个发,买件衣服,谁知半路他跑了,我死命追,下这么大的雨,累死我了!”


我觉得这事儿挺好笑,瞄了眼张磊,又觉得他挺可怜。


老张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看见他那个黄书包了吗,那里面是两块砖,随时背在身上防身,他说有人在追杀他。”

 

 

几天后,张磊的父亲从内蒙古赶来接他回家,临行前来到我们办公室,拘谨地站在门口,说:“孩子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先带他回去,等他好了就送他回来。”我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种担心,他怕儿子丢了这份工作。


张磊回家治病,同事老张则开始按照领导的要求,向上级组织部门打报告请示把张磊的关系退回去,领导认为这个学生已经废了。


但很快组织部门回复,人不必退回,酌情安排合适的工作。我们是一个石油勘探企业,这批大学生原则上必须要到一线工作锻炼。张磊的工作不好安排,他已不适合去工作辛苦压力大的一线,只好把他分到了一个环境相对轻松的介于一线和二线之间的队伍。


三个月后,张磊回来上班,精神几乎看不出问题,只是有些谦卑得过分,见了谁都很小心地笑,很拘谨地跟人说话。


那个队给张磊安排了岗位,专职整理迎检台账资料。基层单位经常要接受上级检查,日常的一些工作活动要记录整理,有时还需要适当造点假,是个“好汉子不愿干,赖汉子干不了”的活。


后来张磊的确干得不错,每次都能比较好的完成迎检任务,还多次被单位评为先进。


一晃四、五年过去,经常在单位大院里遇到张磊,每次都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他状态挺好,没再犯过病,不知底细的人不会想到他曾经精神异常。听人说他一直没找女朋友,也难怪,过去有过那次事,同事们都不太敢给他介绍对象。


他自己也不积极,有次我问他找对象的事,他说:“我这样的人还是不找了,会害了人家。”说得有些失落。


时间流逝,终于还是有热心的老同志给张磊介绍了一个没正式工作的打工女孩,介绍时并没隐瞒他的精神历史,女孩考虑后同意交往,张磊大学生的身份和在央企上班的条件,当年在我们这个小城市,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和优越性。他们交往挺顺利,我见过两人手拉手逛街,跟大街上的情侣没什么分别。


我准备张磊结婚时送一个红包恭喜他。忽然有一天听老张说,张磊犯病了。


“他谈的那个对象呢?”相对于张磊犯病,我还是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估计吹了吧,谁愿意找个精神病啊!”老张轻描淡写地推测。


张磊犯病起因于几天前,那晚他跟女友逛街,在一条偏僻的街巷遇到几个醉醺醺的混混,过来不三不四地调戏张磊的女友。张磊在混混的纠缠不休中高度紧张犯了病,他倒没扔下女友跑掉,只是抱着头蹲在一边,幸好后来混混们没惹出太严重的事。


我再见到张磊时,是帮他父亲一起送他去精神病医院,眼前的张磊惶恐不安,眼神不能聚焦般的游离不定,看起来如果再受到一丝惊吓,他随时就要逃跑。那天他的女友没有出现,后来也再没出现过。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张磊的精神症状再次稳定下来。出院后,张磊搬离了宿舍,在单位附近租了一处小房子。他的母亲办了内退手续,从内蒙古的县城赶来照料他的生活。


“这小子是彻底的废了……”老张说。


他重新回来上班,队领导善意地对张磊母亲说:张磊就在家修养着吧,工资奖金不少他的。张磊的母亲恳求:还是让他上班吧,如果他不上班,在家待着啥事也不干,怕他的精神会更不好。


队上只好给他安排了一个更轻松的活,平时就接接电话,值值班,资料整理员的工作另外安排人兼职干了。


张磊跟人说话更加谦恭,队上的领导和同事对他也都和颜悦色,大家都尽量以对正常人的态度对待他。也多亏有这样一个善意的环境,张磊还算安稳地又过了好几年,期间精神偶有异常,但都不算严重,大多是比较轻微的幻听和妄想,一般没几天就会恢复正常。


张磊父亲也办理了内退,赶来一起照顾儿子。老两口都不算老,放下工作千里迢迢来到儿子身边,只为了对儿子的那份担心。我经常见他们去买菜,却很少见他们脸上有过笑容,曾经张磊是他们的希望,如今可能只剩了失落和迷惘。


那年,我被调到张磊的那个队担任书记,一去就私下问同事们张磊的状况,同事都说他这两年精神还不错,跟正常人差不多。


张磊对我来当他们的领导感到很高兴,瞅我空闲的时候跟我聊了半天,谈队上的管理问题,说得还挺有见解。


我说:“要不资料员的工作你再干起来?咱们队这两年这项工作退步了不少,不如你干的那时候了,挨了上边好几次批。”


“我哪行啊!我这儿有问题,干不了动脑子的活。”张磊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中充满自嘲。


“再说吧…”我摆摆手,结束了谈话。


那次来了紧急生产任务,我带领全队去外地施工,家里只剩下张磊一个人。巧的是正好上面通知,近期要有迎检任务,生产任务重,实在抽不出人来准备迎检资料。


我还是把张磊叫来,让他把这事临时顶一顶,并特别说到,能干到什么样就干到什么样。


张磊先是犹豫,然后答应下来:“我尽量吧。”


十天后,我带队收工回来,队上各个办公室房门紧锁,空无一人,张磊没在上班。让职工打开值班室,十几个档案盒整整齐齐摆放在桌上,每个盒子上都贴着格式统一的标签,这是迎检资料,我翻看了一下,已经准备完成。


第二天,张磊还没来上班,叫人给他家打电话,张磊母亲接的,说张磊精神有点不好,这两天先不上班了。


副队长老贾跟我开玩笑惯了,调侃我:“你看,你一来上任就把人家张磊累得犯病了。”他虽然是开玩笑,但的确让我挺内疚。


幸好张磊这次没怎么样,休息几天就上班了,从此我没再给他安排过整理资料的事。

 

 

我调去第二年的一段时间,张磊的母亲连着两次来找我,每次都是把我叫出办公室,找没人的地方说话。


第一次找我,说队上有个青年职工老是尾随张磊,要对张磊不利。第二次找我,说副队长老贾经常对张磊说些吓人的话吓唬他。张磊的母亲愁眉不展、唉声叹气,要我问问这两个人,为什么要对张磊这样。


我立刻去问了那名青工和副队长老贾,青工坚决否认,老贾则大呼冤枉,说张磊准是又要犯病了。


随后陆续有职工告诉我,张磊精神不正常了,老说有许多人要追杀他,他能听到这些人在密谋怎么找到他,这让他很害怕。


不能再让张磊上班了,他父母要我们帮着送他去精神病医院,可张磊坚决拒绝,冲他父母吼:“我根本没犯病,为什么要去医院?”他父母只好作罢,给他请了长假在家休养。


张磊这次很久没上班,据说精神时好时坏,反反复复,一直待在家里不怎么出门。


过了大半年,单位统一调整薪酬,需要每个人签字确认自己的工资档次,张磊也随着大家一起涨了钱。劳资部门通知张磊签字时却被他坚决拒绝,原因让我很意外,他觉得自己不上班,不应该得到这份工资,最起码不应该得到这么多的工资。


队上找人把表格捎给他,他接过来直接撕碎扔掉,任凭怎么劝也不听,后来干脆把自己的工资卡也剪碎了,无奈我们只好让他父母瞒着他代签了字,才算把这事弄完。



那年秋风萧瑟,气温一天冷过一天,晚上十点多我接到张磊母亲的电话,语气焦急:“张磊离家一天没回来……”


我立刻叫上几名职工赶到张磊家,狭小的屋里凌乱不堪,张磊的母亲坐在客厅一张单人床上唉声叹气,五十几岁的人显得苍老异常,张磊的父亲躺在里屋的一张床上,据说前些时候中了风下不了床。


张磊母亲告诉我们,张磊从早上出去再没回来。


我问:“打他手机了吗?”


张磊母亲深叹了口气,从旁边拿出一个手机,敞着后盖,没有电池。


她告诉我们,张磊怕被追杀他的人追踪到手机信号,手机卡早就被他铰烂了。


家里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我们开着几辆车连夜四处去寻找,把认为他可能去的地方找遍了也没他的踪影。


第二天,我们报了警,警察做了记录后,再没了下文,我们继续向远处寻找,一整天下来还是一无所获。


第三天张磊母亲找出一本书给我们,说张磊最近一直看这本书,还在书里写了些字。我接过一看,是一本厚厚的武侠小说,翻开封面看到了张磊写下的一行大字:“我要仗剑走江湖!”这行大字下笔很重,有几笔把纸面都划破了。张磊母亲又拿过来一张地图,是我们当地的一张区域图,说前几天张磊也经常拿出来看。


副队长老贾拿着地图看了半天,沉思片刻,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了一个想法:“武侠,江湖,现在社会上跟这个能沾上点边的也只有寺庙了,你们看这地图上有个寺庙,是不是到那里去找找?”


我们都感觉老贾的推测挺靠谱,但实在没听说我们当地还有个寺庙,不过地图上写着寺庙的名,还是去找找看吧。


照图驱车四十公里,到了郊外,发现并没什么寺庙,只是个寺庙的遗址,修成了一个小公园,除了有一个环卫工在那里清扫,再没有一个人。我们拿出张磊的照片问那个环卫工有没有见过,没想到环卫工还真点头说见过这个人,两天前来转悠了几圈就走了。


因为工作忙,我没再参与继续寻找,让职工有消息随时通知我。直到一周后,终于有了消息,张磊母亲接到一个电话,是邻城的一个收容站打来的,张磊又被收容了。


我们立刻驱车去了邻城,顺利找到了张磊。他的脸上、身上有几道伤痕,胳膊缠着绷带,穿着一身已经撕裂了几处的秋衣秋裤,裤子和外套不知所踪。问他怎么回事,他并不回答,只是不停地说着“我以后不会再跑出来了……”


收容站的人告诉了我们一些情况,张磊是被警察送来的,原因是他与人打架,派出所发现他有精神问题,就送到了收容站。


我问张磊打架的事,他立刻亢奋起来,“那个小混混欺负一个女孩,遇到了能不管吗,我就是没有一把剑……”


临走我打开他的黄书包,里面除了有一块砖外,还有一本书,看了看封面,是另一本“武侠”。



题图:来自网络



作者鹤昌,企业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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