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乌鸦电影
本文部分文字
引用自小说《推拿》|毕飞宇|著
同名电影由|娄烨|导演
很多时候,我们会忽视这样一个事实:盲人,首先是人。
因为他们的眼睛看不见,因为他们盲,很多人就忽略了他们作为人的基本属性,忽略了他们的第一身份是人,然后才是盲人。既然是人,就有好有坏,就有胖有瘦,就有善良有邪恶,就有自私有无私,就有贪婪和欲望…
这是一部关于盲人的电影,也是一群人的故事,关于理想,关于现实,关于钱,关于性,关于真实而残酷的生活:《推拿》
壹|王大夫
在盲人推拿房里,推拿师都是以“大夫”相称。这样就和按摩妹区分开了,就和医生靠得比较近了,形象也就专业了起来。
这是上世纪90年代末的深圳,王大夫打工的推拿房,就在深圳火车站附近。
[王大夫]由 [郭晓东]饰演
那年头,在深圳赚钱太容易了,满大街都是钱,活蹦乱跳,像鲤鱼一样在街上打挺。
深圳人有的是钱,但他们累呀,从头到脚都装满了世纪末的疲惫,累到抽筋扒皮的地步。他们来到推拿房,都来不及交代做几个钟,一躺下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斗志昂扬。付小费,付完小费又出去赚钱,钱就在他们身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只要你肯伸手去抓,就不会少!
王大夫身材魁梧,块头大,力量足,技术好。他用一双大手紧紧捂住客人的两只屁股蛋子,晃一晃,客人的骨架就散了…
他是天生的推拿师,即使眼睛没毛病,也会成为一个推拿天才。
在世纪末的最后一天,王大夫恋爱了。对象是从外地来的盲姑娘:小孔。
经过一番我不能写的低俗纠缠之后,王大夫把小孔搂在怀里,大声宣布:我要带你回南京!我要开一个推拿房!让你当老板娘!
[小孔]由[张磊]饰演
王大夫带着小孔,回到了家乡南京。但他却没开店,小孔也没当上老板娘。一场股灾,把王大夫的钱套住了。
迫于无奈,王大夫只能到“沙宗琪推拿中心”打工,并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故事…
贰|沙复明
沙宗琪推拿中心有两个老板,都是盲人,一个叫沙复明,一个叫张宗琪。因此取名:沙宗琪推拿中心。
但这里主要的话事人,还是沙复明。
[沙复明]由[秦昊]饰演
沙复明天资聪颖,心怀大志。如果不是因为先天性失明,他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
举个例子,别的盲人在盲人学校学习中医经络时,沙复明已经自学了西医,学习了人体解剖,研究了人体的骨骼、肌肉、器官、内脏…从那时起,他的志向就是要经营一间大型推拿中心。
从打工第一天起,沙复明就不是冲着“自食其力”去的。自食其力,这是一个多么荒谬、多么傲慢、多么自以为是的说法。
健全的人总是对盲人说,你们要“自食其力”。自我感觉好极了,就好像他们不需要“自食其力”,他们都是现成的。
而残疾人只要能“自食其力”就行了,没饿死,没冻死,就很不错了,就应该满足了。沙复明心想:去你妈的自食其力,健全人不会知道盲人的心脏也会有彪悍的马力。
现在,沙复明的“沙宗琪推拿中心”有十七八张床位,几十个推拿师,已经初具规模。
叁|小马
很小时候,小马遭遇了一场车祸。母亲惨死,而小马则看见一片模糊光亮,紧接着,天就黑了,再没亮过。
小马瞎了。
[小马]由[黄轩]饰演
为了帮他恢复视力,家人遍访名医。折腾了很多年,始终无法治愈。父亲对医生说:大夫,我们跑遍中国,你是最后的希望,否则他这辈子就完蛋了!
医生说:作为父亲,你应该告诉他真相!
小马铁青着脸,把手中的饭碗摔碎,拣出一块碎瓷片,割开了自己的颈动脉。鲜血喷溅在医院的白墙上,触目惊心…
小马没死成,他只是死心了。他来到了“沙宗琪推拿中心”,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推拿师。
同样是盲人,先天的和后天的有区别,这里头的区别是天和地的区别。
比如说,先天的盲人,他们的沉默寡言是与生俱来的,如此这般罢了。后天的盲人则不一样,他们经历过两个世界。正因为他们看见过世界的美好,才更痛恨自己眼前的一片漆黑。
像王大夫、沙复明这样的先天盲人,比较容易乐天知命。而小马这样的后天盲人,则更易怒。
肆|小马与小孔与小蛮
自从王大夫带着小孔来到推拿中心,小马的生活就被彻底打乱了。
因为彼此看不见,盲人之间的交流,即便是男男女女免不了会动手动脚。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没有忌讳,在朋友身上拍打拍打,这里挠一下,那里掐一下,这才是朋友之间的做派。
如果两个人的身体从来不接触,就等同于健全人之间故意避开目光,不是各怀鬼胎,就是心存芥蒂。
在与小孔的摸摸搞搞中,小马摸出了快感,摸出了感情。小马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王大夫的女朋友,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摸下去吧?
懵懵懂懂的小马,来到了洗头房,遇到了妓女小蛮。小蛮一遍又一遍的把他的精虫哄出去,小马就踏实了,小孔在他心里就再也不会那么闹心了。
[小蛮]由[黄璐]饰演
有一天,小马为了争风吃醋,和别的嫖客打了起来。这一架,从房间打到大厅,从大厅打到街头,从马路这头打到那头…房门打烂了,镜子打碎了,连洗头房的推拉门也打掉了,小马被打得头破血流,血流满面。
奇迹发生了,小马的漆黑的世界里,隐隐透出了光,他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模糊的世界冲击着他微弱的视觉。小马的视觉恢复了,那么多医生没能解决的难题,被一个嫖客解开了。
伍|王大夫和他的吸血鬼弟弟
王大夫的弟弟其实是个多余的人,他能躲开计划生育国策来到这个世上,完全仰仗了王大夫的眼睛。
第一胎是个残疾人,才可以生第二胎。
王大夫的弟弟,是一个健全人,不缺胳膊,不缺腿儿,不缺听力,也不缺视力,只缺自食其力。
他不仅养不活自己,还喜欢赌博,欠下了一屁股债,等着他的盲人哥哥替他还。
王大夫恨自己,为什么是这种人的哥哥?弟弟是一个人渣,是一堆臭不可闻的烂肉。父母耗尽心血,最终就喂出这么一个东西。
王大夫恨自己,恨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眼睛,父母就不会生出这么个弟弟。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自己作了孽。这个债必须自己来还,这是命中注定。
他拿出一把菜刀,当着债主的面,在自己的胸脯上划上一刀,鲜血沿着胸口流过小腹,把裤子湿透了。他说:你们知道瞎子最爱什么?钱!我们的钱和你们的钱不一样,你们把钱叫钱,我们把钱叫命。
他浑身是血,面目狰狞的继续说:这两万五我不能给你们。我的钱是怎么来的?给你们捏脚,一双脚十五块,一只脚七块五,两万五我要捏三千三百三十三只脚。钱我不能给你们,可账我不能赖,我给你们血…
靠着哗哗流淌的鲜血,王大夫吓退了债主,保住了自己的两万五。
陆|都红与沙复明
都红,是一个美女,还是一个音乐天才。小时候,曾经想学唱歌,老师说:你一个盲人,唱什么歌啊!什么是特殊教育?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比方说,聋哑人唱歌。比方说,残疾人跳舞。这才能显示出特殊教育的神奇之处,通过千幸万苦、上刀山下火海,做到了他本不该做到的事,才能感动时代、震撼人心。
你一个盲人,唱歌有什么稀奇,嘴巴一张就能来。盲人最困难的是弹钢琴,多好的条件啊,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都红]由[梅婷]饰演
就这样,都红去学了钢琴。有一次,都红参加了一场慈善表演,弹完一曲。
女主持声泪俱下的讲解道:可怜的盲人女孩,为了报答社会,报答每一个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对她的关爱,苦练钢琴…
都红懵了,为什么自己要报答?报答谁?她欠谁了?什么时候欠的?还是“全社会”。
从那一天起,都红决心不弹钢琴了:去他妈的,只不过弹了一首巴赫,居然落下一身债!
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去舞台上还债吧?想来想去,她决定去学推拿,靠自己的体力吃饭,心里踏实。
都红来到了沙宗琪推拿中心,客人们都惋惜的说:这么美的女孩儿,怎么就瞎了?
当越来越多的客人,用各种各样的词汇,描述着都红的美貌时,沙复明的心,蠢蠢欲动了起来…
盲人和健全人一样,也很在乎恋人的长相。但是,又有点不一样,盲人是把别人的意见记在心上,做算术一样,一点一点的运算,得出美或丑的答案。
所以,盲人对于美的认知,是建立在别人的评头论足之上的。
现在,所有人都承认这样一个事实:都红,是推拿中心最美貌的推拿师。
因此,店里的其他女孩都会对男朋友说:我也是个大美女,在咱们中心,都红排第一,我排第二。我拿了个亚军,你也得了块银牌,别不知足啊!
野心勃勃的沙复明,想当一回冠军,拿下这块金牌。他用尽各种办法,动用各种特权,希望能得到都红的垂青。
一次意外,都红的拇指骨折,那是她赖以生存的工具。沙复明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要贴钱把都红养起来。
但是骄傲的都红不辞而别,只留下一纸透露着她自尊的书信,无声地在人们手中传阅…
这部《推拿》是娄烨导演2014年的作品,改编自毕飞宇的同名小说,原著小说曾获得茅盾文学奖。电影曾获得第51届金马奖最佳剧情片奖,并获得第64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提名。
有影评人评论道:娄烨没有简单地把盲人阐释为被压抑的个体,他的智慧远远超越了这些肤浅的解读。
乌鸦第一次看电影时,受到深深的震撼。但当我读完原著小说之后,我必须说:即便是如此优秀的娄烨,还是没能淋漓尽致的传递出原著小说的力量。
因此,本文的部分章节引用自原著小说,与电影的故事稍有不同。
一间小小推拿中心,十七八张床位,几百平米空间,却恍如一个浩瀚的世界,装载着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勾心斗角、一往情深、悲欢离合。
毕飞宇先生说:就像是在一个行李箱里装进了很多东西,又比如是在一个小空间里完成了一套大动作。
这部小说,这部电影,把我们引入了一个真实的盲人世界。很多生活细节,是健全人难以想象的。
比如,盲人脱衣服睡觉的时候,得脱一件,整理一件,摆放一件。最下面是袜子,然后裤子,然后上衣,然后毛衣,然后外套。只有这样,起床时才能按部就班的穿,乱脱乱丢第二天起床就会很麻烦。
比如,很多盲人都有一些迷信思想,他们相信命。命运是看不见的,盲人也看不见,所以,盲人离命运的距离比较近。
娄烨说:这是一个盲人的故事,我希望盲人也能“看”到这部电影。他在电影中配了大量画外音,并为此增加了一条盲人音轨。
娄烨请来了黄轩、梅婷、秦昊、郭晓冬、张磊等专业演员,也邀请了很多盲人推拿师的参演。
这是一部残酷的电影,有血腥,有暴力,有性交易…但这也是一部温暖的电影,明星把自己变成盲人,盲人让自己成为了演员,在一间小小的推拿房里,透露着希望的微光。
正如我前文所写,盲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盲人。因此,这是一部关于盲人的电影,更是一部关于人性的电影。
当你看到盲人和健全人的种种不同之后,就会发现,王大夫、小孔、沙复明、小马、都红…他们的欲望,他们的挣扎,他们化成泡影的理想,他们摸爬滚打的苦难,与滚滚红尘中的我们,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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