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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李舒:被侮辱和被损害的新凤霞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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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11 08:5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被侮辱和被损害的新凤霞们 

 2017-05-11 李舒 山河小岁月

新凤霞的出名,源自一部新编戏《刘巧儿》。


这部新编戏是为了配合中国首部婚姻法颁布的,刘巧儿反抗自己的包办婚姻,追求爱情自由,现在看起来有点傻,但当时风靡全国,新凤霞一下子红了。


有一个细节是,《刘巧儿》演到上海,晚上演出,下午剧院外面就开始有人问:“刘巧儿谁演?”会有内应偷偷跑到化妆间,看是不是新凤霞,如果是,当晚立刻爆满,走道里都是人。


△《刘巧儿》剧照


戏外的新凤霞和戏里的刘巧儿一样,主动追求着自己的爱情。


她被老舍介绍给刚从香港归来的才子吴祖光,吴祖光说,第一次去新凤霞家,她穿着粉红色的睡衣见他,屋里全是鲜花。


她很快爱上了吴祖光。她勇敢地对他表白:“我嫁给你,你愿意吗?”


吴祖光说:“我有过婚姻。”


她回答:“我知道,你已经离婚了。”


三个月,这两个人就闪婚了。


△1956年,吴祖光夫妇在马家庙的家中。


据说,结婚之前,吴祖光曾经问过他的前妻吕恩,吕恩说,新凤霞很适合你,你们会过好的。


他们的婚姻,在动荡起伏的大时代里,留存了48年,一直到老,一直到死。新凤霞和吴祖光婚姻的基础,是女方对男方的崇拜,尽管是红遍全国的评剧名角,但她的心中,丈夫显然是第一位的,连牙膏都给他挤好。


这份爱情,将在未来,绽放出一朵坚强的花。



1957年5月,六十年前的北京,也如今日一般,三不五时,就刮一阵沙尘,空气中都是土,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这时,北京的知识分子们仍旧在大鸣大放中各抒己见。5月31日,一次小范围的“提意见”座谈会。新凤霞希望吴祖光不要去参加,也不要乱发表意见。


至今我还记得,当时凤霞极力拦阻我,而我认为是对党提意见我非去不可,凤霞甚至拦在门口,我用大力将她推开,几乎将她推倒。

——吴祖光1998年香港《镜报》第252期。


像新凤霞担心的那样,吴祖光在这个会上,说了很多话。他自己一直怀疑这是田汉设下的“鸿门宴”,让他自投罗网,他的意见被刊登在“剧协”的《戏剧报》上——《党“趁早不要领导文艺工作”》。吴祖光一直耿耿于怀这个标题,并且认为是田汉取的,但根据陈明远的考据文章,起标题的是周扬。


△吴祖光在座谈会上的发言


6月23日和7月1日,戏剧家协会连续组织批斗会,批斗了吴祖光,会议是田汉主持的,但包括周信芳在内的二十多个人都发了言。吴祖光的回忆里,着重说了某位文姓作家的发言:“发言很长,内容全是吴祖光贪淫好色:如何看淫书淫画,如何搞女人、玩女人,如何引诱年青人搞下流事……”虽然之后周恩来做了批示,说吴祖光只是说错话,本质并不坏,但这并不能阻止吴祖光成为右派的命运。



很快,有人来找新凤霞谈话了:“吴祖光已经完了,你要考虑你自己。你是著名演员,有这么多人喜欢你,党也培养你,你要站稳立场。”这个领导暗示新凤霞,吴祖光很快会被送去劳动改造。


新凤霞当场就哭了,但一边哭,一边说,薛平贵去西凉国,王宝钏挖野菜,苦守寒窑十八年,我会唱戏,我愿意等他二十八年。


领导当场拍桌子,认为新凤霞不识抬举。第二天,新凤霞也成了右派,考虑到她的影响,不登报公开,仍旧可以演出。


于是,1957年的北京首都剧场,见证了这样荒诞的一幕:白天,整个剧院对吴祖光展开连篇累牍的批斗;晚上,新凤霞主演丈夫吴祖光的剧作《风雪夜归人》。


△《风雪夜归人》剧照


1958年,吴祖光迎来了人生大变故——他被发配到千里冰封的北大荒去劳改,同行者,还有曾经在延安风靡一时的作家丁玲。新凤霞哭得很厉害,然而,她仍旧为吴祖光收拾好了行李,看着丈夫走出了家门。



这是一切厄运的开端,在这之后,新凤霞的人生,充满了侮辱与损害。


以下细节,主要出自吴祖光的回忆:


一次剧院演出,新凤霞虽然不是演员,仍然要来剧院,担任杂役。她由于高血压发作,难以支持而倚在墙角稍事休息,评剧院的女领导恰好路过,厉声问她:“你不干活,靠在这儿干什么?”凤霞说:“我头晕。”书记问:“生病了?”凤霞说:“血压高。”书记又问:“血压高,量过吗?”凤霞说:“今天在院里医务室量过。高压二百,低压一百。”书记应答如流:“我高压二百二,低压一百二还照常上班呐。”

 

新凤霞被要求下乡劳动。晚饭之后,夫妻俩一起收拾行李,“缝一条薄棉被,找出一些换洗衣裳,我帮她打了一个小铺盖卷和一个装日用品的小提袋”。第二天天不亮,正当新凤霞准备出门,一跤跌倒地上。送到医院,经诊断是“脑溢血”。住院后第三天,女书记来看她,不问病情,也没有任何问候,只对吴祖光说:“新凤霞的病只有住在人民医院是国家负担的公费医疗。假如你为她找院外的任何医生和医院,一切医药费用都由你们自己负担,剧院概不负责。”


1987年9月5日,新凤霞在天津


中国评剧院的革命小将学习北京文艺界“文庙”“打全堂”(老舍就是在那次被打的第二天投湖自尽),在评剧院集体打人。吴祖光说:“当时剧院里也在大院里跪了一圈,一声‘令下’,凤霞身上挨了一重打,她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一个姓刘的青年演员,因为条件不好,平时不得重用,凤霞出于好心曾特别找他和自己合演了一出《李三娘挑水》,要他扮演主要角色。刘见她看了自己,便更把她拉出来毒打,因此左膝盖便受了重伤,导致成为永久的左膝至左肢瘫痪,终生无法恢复。”


新凤霞和吴祖光的家里,三不五时,都会来一群造反派。一次,上海来了一群青年,说来串联,“自称是我弟弟吴祖昌任校长的上海市北中学的学生”,到了吴祖光家,便又骂又砸,十分粗野,而理由,居然是为了批斗吴祖光的弟弟。有一次,吴祖光刚到家,看到八十多岁的母亲和新凤霞一起坐在屋子里发呆,客厅里全是碎片,连地板砖都掘碎了。新凤霞对吴祖光说,造反派说地底下有军火,所以要挖开来看……



一位部长级领导的公子,当时还是中学生,参加了“东城纠察队”,到吴祖光家里抄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在我家大门上用白粉笔写着‘大右派反革命吴祖光’字样,上面还划着大叉子,他曾多次来抄东西,又摔又打,对许多精巧好玩的东西要把玩半日然后摔掉,我曾注意到他和许多人同时对一把美国货的尺把长的刀把玩甚久,又给扔掉了,但是到了傍晚,他一个人又来闯进北屋,径直取走这把刀,高兴地拿回去了。”


吴祖光给新凤霞写了一个纸条,上面大概是:“我一切都好,你安心改造,听党的话”。吴祖光托评剧院一个青年演员捎去,谁知没有几天,吴祖光就被叫到办公室,说偷写给新凤霞的纸条被革命同志发现了,然后,反手就给了吴祖光一个耳光。

……



这些细节,在今天看来,仍然触目惊心。


而这不过是吴祖光新凤霞们十年浩劫的冰山一角。


在那十年,有多少吴祖光和新凤霞呢?我们不知道。


对于那十年,许多人选择了遗忘,许多人选择了辩解,只有极少数人,选择了忏悔和反思,比如巴金。但这样的人,太少太少了。


那个时代也许点燃了人们心中的恶之花,但如果把所有的罪过都扔给那个时代,这显然是一种极端的不负责任。做过的事情,只有正视,只有面对,只有反省,我们才能够真正的放下。在时代的洪流里,我相信很多人都是迫不得已,但即使是迫不得已,也不能否定恶花种下的恶果。而这些恶果,即使选择遗忘,也会在心里,留下印记。


今天,后台许多朋友让我写写张少华和新凤霞的事情,各种是非曲折,如同罗生门,我不是侦探,也不想评价究竟孰是孰非。



我更想表达的是,不是只有一个新凤霞,也不是只有一个张少华。



文中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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