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凶狠”的执法手段

源济

最“凶狠”的执法手段 

原创 2017-02-25 曾鼎 香港凤凰周刊

原题为《从贫民窟走出的精英部队》

巴西城市里约热内卢的形象是被几部蜚声全世界的电影定格的。

2002年，电影《上帝之城》以里约也是巴西乃至南美洲最大的贫民窟——罗西尼亚（Rocinha）贫民窟为原型，向全世界讲述了贫民窟里的暴力。这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底层社会，是魔鬼也会叹息转身的地方。脏、乱、差，毒品、军火与暴力，仿佛构成了里约贫民窟的全部。

里约热内卢维迪加尔（Vidigal）贫民窟的日常生活。摄影师说，尽管这些地方是警方和毒贩常常发生冲突的地区，但他在贫民窟采访，跟当地人接触，很少感到不安全。卢维迪加尔贫民窟是里约“和解警察局”（简称UPP）项目的所在地之一。2008年以后，里约政府创立了“和解警察局”以维持贫民窟的治安，打击贩毒团伙，清除武装帮派，以证明里约为举办奥运会有安全方面的长远打算。里约政府一度成立了38个“和解警察局”，共有上万名警察进驻贫民窟。

与贫民窟并肩而立的还有里约的另一个符号：精英部队。2007年上映的电影《精英部队》进一步讲述了贫民窟的恶徒，乃至警匪沆瀣当中，一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部队从这片混乱之地横空出世。这部电影广获好评，3年后推出续集《精英部队2：大敌当前》，再次将这支部队推向了全世界。

里约热内卢塔瓦雷斯（Tavares）贫民窟，巴西特种警察行动部队（BOPE）在演练，他们的作战环境常常是贫民窟，巷子狭窄且人口密度极高。小路蜿蜒其间，最窄的通道不超过2米。视线里往往是杂乱的电线、网线和电话线。为了免付电费，贫民窟的一些住户会设法搭线偷电。房顶上有水箱，住户们常常共同使用水槽里搭着的橡胶水管。而BOPE的队员们拥有丰富的巷战经验，擅长在这种行动受限的贫民窟地理环境下作战。他们的装备也较一般的警察部队更先进。

精英部队真正的名字叫做：巴西特种警察行动部队（简称BOPE）。这支部队隶属于里约热内卢州宪兵队（简称PMERJ），承担协助警方打击严重犯罪的任务。如影片的刻画那样，这支特警部队在现实中的确擅长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打击犯罪。

BOPE队员克鲁兹（Cruz）下士在贫民窟的演习中。在巴西，据称全国平均每天就有128个平民因他杀身亡，其中有多少人死于警察之手并没有确切的统计，但有国际组织声称，巴西警察每年至少要为约2000人的死亡承担责任，没有人确定这些人是否都是罪有应得。不过，反过来，警察的伤亡也不低。根据一个专注里约警方消息的博客公布的数据，2012年里约共有136名警察遭到枪击，其中71人身亡。还有巴西媒体报道，2012年至少有229名警察因公殉职，实际数据可能更高。近期的一起案件中，两名警察遭到持械暴徒的伏击，惨遭杀害，制造此事的疑似当地的毒品犯罪团伙。其中一名牺牲的警官也叫克鲁兹，33岁的他刚从警校毕业，甚至没来得及领第一份工资。

但比起电影塑造的形象，真实的BOPE警队更加神秘。他们是打击刑事犯罪的精锐，更是对付当地毒贩的精英。BOPE建立于1978年，过去专供里约贫民窟地区调用，据外界估算现在大约有400人的规模。BOPE的一位长官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当普通警力无法处理严重暴力冲突的时候，“我们就是最后一招”。

执行行动前，BOPE在做最后的任务分工介绍。他们的编制规模据外界估算为400人左右，队员通常是24小时待命。里约的刑事犯罪率很高，据里约州公共安全研究所发布的数据，从2016年1至4月，里约州共发生谋杀案1715起，抢劫行人案总计38461起。自2009年申奥成功之后，里约曾经试图全力改善治安问题，出动军警扫荡盘踞在贫民窟中的黑帮和贩毒集团，并且在2011年对外宣布获得阶段性胜利。然而，2014年爆发的经济危机使得失业人口大增，此前的努力几乎化为乌有。

BOPE面临的作战环境通常是贫民窟狭窄的巷子，人口密度极高，而队员们拥有丰富的巷战经验，擅长在行动受限的地理环境作战。此外，他们的装备也比里约一般的警察部队更加先进。为了对付重装毒贩，他们配备有专门的武装战斗车辆乃至直升机。

BOPE队员，女警和武装车辆都是亮点。成立于1978年的BOPE警队配备有一组武装战斗车辆，专门针对重型罪案。在贫民窟与重装毒贩的交火中，常能看到它们的身影。电影《精英部队》系列让BOPE在全世界声名大噪，据称《精英部队2：大敌当前》电影里所有场景，大部分都是真实场景拍摄，极少布景，所有BOPE的武器、服装、装甲车和直升机都是向军方租用的。巴西军警有时必须在这些重武器的掩护下，才敢进入贫民窟里处置重罪案件。BOPE也辩护称，他们之所以使用重型攻击性武器，是为了制衡贫民窟中那些使用枪械的暴徒，因为“致命性武器就是比非致命性武器更能有效阻止他们开枪”。

作战凶狠是BOPE最常示以公众的形象。这是亡命的毒贩武装催生出来的。

BOPE过去接受的训练就是为了应对极端的毒品团伙，后者心狠手辣，往往配备有重武器，甚至能击落直升机。警匪双方多年来交战死伤不断，为了对抗亡命之徒，BOPE在作战中也变得愈加凶狠，警毒双方完全是势不两立。

里约地铁上的反恐演习。法国黑豹突击队（RAID）参与了对巴西特种警察行动部队（BOPE）的训练，作为整个欧洲反恐斗争的前沿，法国的经验能对巴西警察有所帮助，后者要学习在火车、地铁上处理突发事件。随着迎来2014年巴西世界杯和2016年里约奥运会两大赛事，BOPE开始扮演更多的角色。然而，BOPE警队在贫民区的治安工作也在加重。官方称，警方针对贫民窟犯罪的行动，包括“和解警察局”项目，始于2008年，之后几年里只有很少的警察因公殉职，但后来谋杀案件又开始频发，不断有社区警察在执勤时被杀害，故而警方必须加强防备。不过，外界也批评称，BOPE部队之前接受的训练是用来应对极端的巴西毒品团伙，赋予过多职责并不合适。

传闻称，BOPE同电影里一样在现实中会“以暴制暴”。曾有媒体报道，当BOPE抓到一名毒贩需要他提供情报时，首先会要求其跪在地上，然后用塑料袋套住头部闷上一分钟才开始跟他说话。

“骷髅队”大名也彰显了这种搏命的形象。BOPE的徽标是个骷髅，刻画凶悍。黑色的背景下，两把手枪水平面45度朝天交叉，一把尖锐的匕首笔直朝下，武器涂成鲜艳的亮黄色，径直插穿白色的骷髅头。根据BOPE官方解释，胜利就是要建筑在死亡之上。

巴西柔术馆里的训练，墙上是BOPE的骷髅头徽章标志：两把手枪和一把尖锐的匕首交叉，径直插进且插穿了骷髅头。BOPE的警察训练严格。巴西柔术是训练课程的一部分，它的特点是重视地板扭斗，以杠杆原理控制对手的关节来制服对手，即使队员身材矮小，也可以运用这些技巧来制敌。网络上还曾经流传BOPE的一段射击训练视频，身穿黑色作战服的BOPE队员们对距离20米内的枪靶近距离射击，而几位BOPE教官镇定地在队员的枪口和枪靶之间来回漫步，据说是BOPE的“信任射击训练”项目。

不过，凶狠的作风也催生了BOPE的恶名。他们打击犯罪，但也因激进的暴力执法方式受到争议。国际人权组织曾指出，当地警方惯于采用暴力的、镇压式手段执法，危害了许多人的正当权益，甚至有指控称，BOPE行动当中涉嫌滥杀平民。电影《精英部队》也有把他们描述成杀戮机器之嫌。

在一次为了巴西奥运会安保进行的演练当中，从直升机上俯瞰里约。巴西军警处理特别严重的罪案时，进入贫民窟必须在直升机和装甲车的掩护下才敢进入。当地毒贩据传甚至有能力击落警方的直升机。巴西政府此前预测，奥运会期间将有100万游客涌入里约，而奥运期间的交通拥堵可能带来安全隐患，如果交通出现瓶颈，人员大量聚集，恐怖袭击将加剧伤亡。摄影师塞德里克·哥巴哈耶跟拍BOPE队员的日常工作和生活后说，BOPE的工作需要紧绷神经，面对危险，队员们面临很大压力，有时很难缓解，而奥运安保加剧了这种工作强度。

由于BOPE执法身份的特殊性，外界不大容易接近这支作风凶悍的部队。2016年，摄影师塞德里克·哥巴哈耶（Cédric Gerbehaye）的镜头展现了精英部队罕见的一面。他花了6个月获得许可接近BOPE。此前，反复的采访申请不是被直接忽略就是遭反复推托。直到2016年8月里约奥运会举办前，塞德里克在当地记者的帮助下才终于成功。《时代》杂志报道说，这是近8年来第一次有外部记者获准拍摄BOPE。

从维迪加尔（Vidigal）贫民窟高地上俯瞰里约热内卢。里约的贫民窟大多建在山上或山腰，漫山遍野的低矮房屋肆意排列。其实，贫民窟并非外界通常想的极度贫穷，居住在贫民窟里的多数居民有工作。贫民窟也有高下之分，据称，靠近里约南部、海滨地带，算是贫民窟里的“中高档”。像维迪加尔贫民窟，住户不乏附近酒店的服务员、出租司机，甚至外媒记者。除了工作需要，住在这里可能还有“海景房”的体验：从窗户望出去便能看到海。有外媒驻里约的记者说，在其他国际都市，视野极佳的山景或者海景房通常被富人盘踞，在里约却是穷苦大众的天下。贫民窟里的人乐于享受当下，他们尤其痴迷于海滩，“如果里约是个地狱，那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地狱。”

最开始，BOPE警队只给了摄影师拍摄一次地铁反恐演练的机会。此举大概是为了展现给全世界他们对里约奥运安保的信心。但显然，摄影师的野心不止于此。他说服了BOPE方面拍摄更多，包括登上BOPE的直升飞机随行观摩，跟随队员在贫民窟贴身行走。他希望，这次尝试是认识真实BOPE的窗口，也是理解里约贫民窟和警民关系的开始。

文/曾鼎  文字编辑/孙杨

图片编辑/丁大伟 美术编辑/虎妹

新媒体编辑/马茹均

本文刊载于《凤凰周刊》2017年第15期总第60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