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拉拉吃醋、四角恋情杀……连鲁迅都被牵扯进来的民国凶杀大案

源济

拉拉吃醋、四角恋情杀……连鲁迅都被牵扯进来的民国凶杀大案（上） 

2015-10-06 李舒 山河小岁月

今天是山河小岁月的第二十四次推送。

长假快过完了，之后也许不能这么勤快的更新，也欢迎大家继续点播，我会努力哒！

今天我要搞一个大新闻。

每次看电视上的那些狗血电视剧，我都会想起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人物之多变，情节之复杂，过程之曲折，细节之惊险，集拉拉、基友、凶杀、情变等所有元素，让人读完excited的程度，较之如今的故事，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1932年2月末，刚刚过完年的杭州城炸开了。

不是因为放了太多鞭炮，也不是因为东三省刚刚沦陷、抗战全面爆发；人们交头接耳地大声讨论着同一个名词：艳尸。

还不是普！通！的！艳！尸！

第一个看见这艳尸的是一个女佣，诸暨乡里人，她应主人的要求外出买雪花膏，回来却怎么也打不开门，便叫来人，绕到房后撞开后门。

一地血泊，两个女人倒在地上，一个已经气绝，一个则昏倒过去。

死了的那个女人叫刘梦莹，昏过去的是她的艺专同学陶思瑾，被女佣叫来破门而入的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叫徐钦文。

△许钦文

许钦文和这两个女人的关系，有点复杂。

许钦文这辈子只有一个知己——陶元庆。两个人既是同乡，又是同学，更是惺惺相惜的好基友。

△陶元庆

许钦文十分欣赏陶元庆的才华，他曾经长期以稿费支持陶元庆搞艺术创作，又把陶介绍了鲁迅，为鲁迅设计封面。

△陶元庆设计的《唐宋传奇集》封面

《彷徨》、《朝花夕拾》、《坟》、《唐宋传奇集》和《出了象牙之塔》等书的封面都出自陶元庆之手。

但是，根据八卦小能手丰子恺的回忆，陶元庆与许钦文的关系还不止于此，身为单身汉的许钦文每次去看望陶元庆时，都要送他生发油、雪花膏、手帕、花露水。这可不是男生之间应该送的礼物吧，丰子恺说，许钦文似乎真把陶元庆当成了女朋友。

△陶元庆为许钦文设计的封面

这位有天分的青年却不太有福气，1929年8月，经蔡元培举荐赴杭州艺专任职的陶元庆中暑后又患伤寒，医治无效猝然去世，死在许钦文的怀抱之中。

悲痛欲绝的许钦文承担了挚友的后事，他还专程赴上海，向鲁迅汇报了陶元庆的情况，鲁迅给了许钦文300块钱，用以安葬陶元庆。

回到杭州后，许钦文把三年的积蓄2000元、加上鲁迅的300元和其他人捐赠的近50元，在西湖畔买了三分多冢地，修建了“元庆园”；又买了一亩一分菜地，造了一间“元庆纪念堂”，将陶元庆的所有遗作收贮其中；旁边又造两间自住的小屋，俨然成了陶元庆的“未亡人”。

陶元庆死了，没有留下钱，只有一个胞妹陶思瑾，鼻子有点塌，但是长得很白。许钦文让陶妹妹住进了自己盖的小屋中，并且为她负担了全部的学杂费。

故事的一般走向，应该是许钦文和陶妹妹日久生情，西湖月下订终身——至少，杭州人民群众在一开始看到这个案子时，都是这样想的。

那么，死去的刘梦莹大概是和陶妹妹争夺许钦文，两女争斗相杀而死的吧。

在上海的鲁迅甚至也是这样认为，他在给李秉中写信时说：“钦文事我亦不详，似是三角恋爱，二女相妒，以致相杀，但其一角，或云钦文，或云另一人，则真所谓‘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不佞亦难言之矣。”

肤浅！幼稚！！没有想象力！！！鲁迅先生和我们一样，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第一次庭审，所有人便震惊了。

欲知后事，请看明天的推送。（不要怪我，这故事实在太长了，好怕你们看累了啊，我真是够！体！贴！的！）

源济

拉拉吃醋、四角恋情杀……连鲁迅都被牵扯进来的民国凶杀大案（下） 

2015-10-07 李舒 山河小岁月

来了来了，禁不住后台大家的催促，今天赶早，大家慢慢看。

今天是山河小岁月的第二十五次推送。

昨天说到第一次庭审，命案当事人之一的陶思瑾给出的供词颠三倒四。

先说刘梦莹是自杀：

“当日刘梦莹浴毕，即拿出药水一杯，命我与她同吃。我问她是什么水，他说我们同喝好了。我喝了一口，觉味甚苦，当就吐了，他说你不死，我自己去死。就用一把剪刀刺入咽喉，我把他夺下来，他又到厨房拿菜刀一柄，头上乱砍，我想去夺刀，他随砍随夺，夺他不下，把自己砍死了。”

但一验尸，问题来了。

刘梦莹的右手也有伤口，所以，这个伤口绝不可能是自己砍的。

再次审问。

法官一抛出这个问题，陶思瑾只好告诉大家：人是自己杀的。

为什么？

因为，她们是一对相爱的拉拉。

△民国时的女性亲密照

已经无从考证她们是何时相爱，只知道1929年3月11日，刘梦莹在日记里说：

“爱是神秘同伟大的，同性爱尤其是神圣纯洁的，思瑾你是一个美妙天真的姑娘，你那热烈真挚的情感，使我是怎样感激。”

她们爱得相当热烈。丰子恺回忆：“早上，两人打扮得齐齐整整，双双出门，行过断桥，穿过桃红柳绿的白堤，到平湖秋月对面的艺术学府里去学歌学舞，学画学琴，趁着夕阳双双回家。这模样竟可列入西湖十景中。”

△爱喵八卦小能手丰子恺先生给我们留下了重要线索

不仅如此，刘梦莹还在1929年12月26日提出，二人“缔结一种永久盟约，为永久保持情爱，绝不与男子结婚”。

△《玲珑》上刊登的情杀事件，图为陶思瑾

她们的同居生活却并不一帆风顺，两人总是不断怀疑对方出轨劈腿。

1929年11月7日，陶思瑾疑心刘梦莹“专一地在爱着她的还有一个朋友”，哀叹“我是深深地爱着她，对她我是不知耗化了多少的精神和金钱了，然而对我，她是这样地冷淡，我是怎样的感到悲伤呵”！

4个月之后，刘梦莹偷看陶思瑾日记，发现“她在迷恋于男性了么？给我十足的信心一个动摇”，便在日记中哀呼“我的心在惨然了，一切都是无真实么？天呀，我的瑾，是不会爱他的”！

值得注意的是，疑心对象中，有“她”也有“他”。

刘梦莹的性格要强，陶则温和柔顺，两个人便经常半夜三更大哭，哭声连隔壁宿舍同学也能听到。针对陶的花心，刘梦莹的办法是，不论男女，自己便从中作梗，去和那“第三者”同居，这种方法，也真是极品。

她们的决裂，发生在1931年的冬天。

陶思瑾又开始新的暧昧，她和绘画系女助教刘文如走得太近，刘梦莹意识到了这危险，屡次要求她离开刘文如，而陶总推脱说她们不过是普通关系。

1931年10月25日，刘梦莹向思瑾宣告：“我要为爱情的牺牲者，现在你是把我忘了，而又爱上了你所爱的刘文如，可是我不能使你就这样的弃了我呢，我要作一次最后的决斗。”

1932年2月3日夜里，为了逃避“一·二八”战火，刘梦莹从车窗爬进火车，回到杭州。深夜无处可去，她只得到许钦文家。

2月8日，陶思瑾送完刘文如回四川老家，也回到许钦文家里。本来预备回绍兴，刘梦莹却劝她留下，两人一起睡了三个晚上，相安无事。

2月10日，刘梦莹说不去绍兴了，陶思瑾便打算自己回去。

2月11日，徐钦文出门去送妹妹的朋友，刘梦莹便叫女佣烧水洗澡，陶思瑾在房间里煮茶读报。刘梦莹的雪花膏用完了，陶思瑾给了女佣六毛钱，打发她去买，然后，便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在无数次庭审之后，我们终于初步还原了现场：

两个人先因为刘文如的事情再次争吵，刘先冲入厨房拿出一把菜刀砍来，她心中恐惧，觉得我不杀她她必杀我，于是“夺刀还砍”。二人一个举刀在后追，一个在前狂奔，绕着房中的图画陈列室跑了无数圈，割下大把头发散落在各处，鞋子也跑掉了。刘梦莹见状不妙，想开门呼救，却被在后的思瑾一刀劈中后脑，刀伤“最直斜长一寸六分，阔二分，深抵骨”。

刘梦莹倒在门旁，陶思瑾这时已近于癫狂，害怕她还没死，于是“任意乱砍”——最终在刘梦莹身上发现了四十九处刀伤，她还想将凶杀伪装成自杀，于是割断了梦莹的气管。《大公报》记者记述他在凶案现场所见，血迹从房内的浴盆旁“淋漓至草坪尸旁而止”，尸体“血肉模糊，额上有刀伤甚微，颈前刀切喉管已断，上身穿条子绒衫绿绒绳背心，下体则白布短裤跣足”。

△当时报纸上的报道

是时国难当头，人们却被这桩情杀案刺激得完全兴奋。

1932年2月27日，刘梦莹的姐姐刘庆荇要求验尸，数千人兴冲冲地赶来看“艳尸”；4月1日，法院开庭审判，旁听的人太多，把玻璃都挤碎了，不得不延至第二天；4月2日，再次开庭，有六百个人来旁听，“已无隙地”。

这个故事的结局？杭州地方法院宣判陶思瑾无期徒刑，许钦文“意图奸淫和诱未满二十岁之女子脱离享有亲权之人”，处有期徒刑一年，至1934年7月10日才由鲁迅托蔡元培保释出狱，他一辈子没有结婚。

△晚年的许钦文

最大的传奇还是那位杀了人的小姐陶思瑾，不久，杭州监牢解散，陶小姐前脚刚刚迈出牢房，后脚便嫁了人——娶她的，是审讯她的那位法官。